五月泠——明月珰
时间:2019-10-04 09:16:22

  “怎么了?”季泠有些奇怪于楚寔的情绪怎么突然就糟糕了起来。
  “没事,突然想起刚才批的折子了,回去吧,你出了汗得赶紧沐浴,省得受了风着凉。”楚寔道。
  西苑并不比禁宫来得凉爽,但胜在有个阔大的九州池,可在上面划船玩耍,东隅有一片荷花,船行其间颇有江南风光,再过阵子还能摘莲子吃。
  但如此景致玩耍个三、两日也就没了新鲜感。想当初季泠还在楚府时,也听静珍等人提及过西苑风光,都是一脸向往,却不想今日居然成了这里的主人,可那份向往却没有了。
  下午楚寔回来得极早,季泠很是吃了一惊,“表哥今日忙完了?”
  “哪有忙得完的时候?恨不能再分几个人出来。”楚寔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然后季泠就见楚寔往房内走,她以为他是去换衣裳,可只见他开了衣橱的门,然后伸手不知动了里面的什么机关,就见衣橱的背后出现了一个门。
  “来。”楚寔对季泠招招手。
  季泠提起裙角小心地跟着楚寔走了进去,身后的门关上后,里面一片漆黑。楚寔从袖中拿出一枚火折子,吹燃了照亮。
  季泠这才看清脚下是往下的阶梯,狭窄得只容一人通过。楚寔走在前面,下到地下是一个一丈见方的小屋子,楚寔用火折子点亮里面桌上的烛灯,拿在手里重新牵着季泠的手道:“怕么?”
  季泠摇摇头,跟着楚寔往前走,在狭窄的一人宽的密道里弯曲复折地往前走,她看到许多岔路,方知道这就个蜘蛛网一般是个迷宫。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开始往上沿着阶梯走,推开一道门,这次却是从人家的床板底下出去的。
  季泠有些紧张地道:“表哥我们这样到人家家里不太好吧?”
  “什么人家家里,这就是咱家。”楚寔道。
  这是楚寔送给季泠的一个普通人家的家,宅子不大,只有一进,绕过进门的影壁,推开门就能上街。
  楚寔在迁都燕京后,并没有实行宵禁,又因着天下终于太平了起来,南来北往做生意的商人、小贩就多了起来,让整个京城的晚上也热闹了起来。
  “我们家?”季泠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甚至这宅子都和她梦想的差不离。坐北朝南的主屋外是一架紫藤,到了季节就可以做紫藤糕,紫藤下前方的天井里放着一只大大的石头水缸,上面浮雕着荷叶、莲花,里面养着两尾金鱼,放了些石头、水草。
  东厢布置成了书房,西厢却是十分亮堂的大厨房。倒座则是防止杂务的地方。
  这座屋子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居然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整个屋子都成了季泠的。
  “南安他们就住在隔壁的宅子里。”楚寔道。尽管很想伪装成普通人,可帝后身边自然不能没有保护的人。
  季泠已经很满足了。
  “表哥,你怎么想着……”季泠问。
  楚寔道:“禁宫里不好动土,西苑当初却遭了匪劫,我登基后翻修了一下,顺便修了密道。”
  季泠点点头。
  “在这里我们就做一对普通夫妻如何?”楚寔问。
  季泠已经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她结巴地道:“可是表哥你怎么会想要做普通人呢?”
  楚寔道:“我想你肯定喜欢。”
  是的,季泠太喜欢了。她做梦都想这么过日子,推开门就能上街,出门再也不用准备许多事情,还得层层告知。
  当然现在她出门也要告诉楚寔,可却简单了许多。
  “以后你就住在这儿,我晚饭前就回来。”楚寔道。就像一个在外赚钱养家的男子一样,日落而归。
  季泠点点头,“真的可以这样吗?”
  “只能是咱们在西苑的时候,行么?”楚寔也不能总住在西苑。
  季泠道:“我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实在是太完美了。
  季泠当天晚上就换了身布衣,拿起抹布开始打扫。
  楚寔看着好笑,自己则帮季泠端清水和倒脏水,忙得不亦乐乎。谁能想到帝后两人居然会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有滋有味儿。
  大约是累得厉害,季泠难得的不熏香丸,晚上也一宿无梦。
  早起楚寔摇了摇还在酣睡中的季泠,“起来烧饭了。”
  季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倒是想下厨,可我完全不会。”楚寔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季泠道。
  季泠这才醒过神来,赶紧下了床,自己穿上衣服,头发却不会梳,只能编了两个辫子,看起来像个大姑娘。
  楚寔一边洗脸一边看着季泠道:“你这样不行,看起来像个没成亲的大姑娘,街坊邻里的只怕要多嘴。”
  季泠笑道:“不怕,家里不是还有你这个爹么?”
  楚寔一把搂住季泠,开始咯吱她的腰,“你再说一句?”
  季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迭迭求饶,“可我不会梳头啊。”
  “听说外头有梳头娘,你今日可以留意一下。”楚寔道。
  季泠闻言则朝楚寔伸出手,“银子。”
  楚寔愣了愣,饶是他素来心喜,也因为太久没自己装过银子用过银子了,所以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季泠一见自己难住了楚寔却开心了起来,“表哥,不如我赚钱养你吧。对外呢,就说你是个每天勤于读书的老秀才怎么样?”
  楚寔那一身的儒雅气,做起书生来都不用装。“老秀才?”
 
 
第一百六十五章 
  季泠不怕死地诚实地低声道:“那也的确称不上年轻秀才啊。”
  楚寔简直拿季泠没有办法, 打不得,骂不得, 连床笫之间的狠话都放不出, 他只能一个“你……”字半天收不回去。
  季泠收拾好自己去了厨房, 头也不会地道:“表哥, 你来帮我烧火吧。”
  “烧火?”楚寔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这辈子还真是没干过这种事儿。
  季泠回头诧异地看向楚寔, “愣着做什么?以前不就是你烧火, 我做饭吗?”这话说出来之后,季泠才发现有问题的。楚寔, 楚家的嫡长孙,堂堂状元郎,怎么可能跟她过过烧火做饭的日子?
  季泠愣愣地,用手不停缓慢地挠着耳后, 可是为什么那种日子却那么理所当然啊?
  楚寔却笑道:“嗯, 走吧,自然是你做饭, 我烧火,应该的。”他上前揽住季泠往厨房走,不再给她愣神的机会。
  季泠在走进厨房后都还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那种话。不过她在看到楚寔被烟熏得直流泪、猛咳嗽的狼狈模样后, 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把前尘往事也就搁下了。
  “表哥,你怎么那么笨?”季泠将自己的手绢递给楚寔。
  楚寔接过来一擦, 脸上的灰混合着汗水,却是花了一张脸,把季泠笑得腰都疼了。
  “我就不信,我还烧不出一灶火来了。”楚寔咬牙切齿地跟烧火干上了。
  可这烧火还真不是说你用蛮力就能干成的,哪怕楚寔一直强忍着烟熏火燎,可依旧把厨房弄得烟熏火燎的,连季泠都没法儿待下去了,她也呛得厉害。
  季泠看着楚寔还不松牙地在厨房烧火,想着他待会儿还得回西苑呢,便挂了面纱转身悄悄地开了院门,走到了胡同里。
  此时胡同里已经充满了生气,都是早起揾食的勤快人,季泠走到胡同口,见一个小摊贩卖吊炉烧饼,鼻子吸了吸,满满的香气立即勾起了她的馋虫。她上前买了一份清酱肉的夹烧饼给楚寔,又买了一份黄豆芽炒雪里蕻夹在烧饼里,付账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没钱,脸一红将烧饼推给那小贩,低声道:“先留着,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季泠提起裙角就开始快走,这种姿态无论是对楚府的养女还是对皇后来说都是极不雅观的,但对日常生活来说却很方便。
  回到院子里,季泠其实也找不出钱来。她去屋子里翻了翻首饰盒,那都是楚寔让人提前预备下的,为了不让她的身份被发现,自然不能备太好的东西,但做工都十分精良。
  季泠选了一枚银戒指,掂量了一下估计有几钱,又转身去了胡同口。
  可那两个烧饼却也值不了这银戒指的钱,小贩说什么也不肯收,但也没有善良到要送季泠两个烧饼的地步。亏得旁边一个出来买早点的胖大嫂道:“咦,你家是新搬来的?”
  季泠点了点头。
  胖大嫂王二婶打量着季泠脸上的面纱,“这是脸上长疹子了?”
  季泠愣了愣又点了点头。
  王二婶道:“怎的拿个银戒指出来买烧饼?不怕人说你人多钱傻啊?”
  季泠跟这生活都有些脱节了,结结巴巴地半天才道:“还,还没来得及去换大钱儿。”民间除非大宗买卖才用金银,平日里都是用铁钱的。
  王二婶笑道:“没事儿,我这儿有几文,你先拿去用吧,改日还我就是了。”
  季泠千恩万谢地死活将那银戒指塞给了王二婶,然后捧了烧饼回去找楚寔。
  “表哥,别烧火了,我买了烧饼呢。”季泠一进院子都高声道。她可不想再进那厨房了。
  楚寔闻声从厨房里出来,“哪儿来的钱?”
  季泠打量起楚寔,却没有先才的狼狈了,又垫脚往厨房的门里望了望也没了烟火气。
  楚寔回头看了看,然后对季泠道:“火烧起来了,见你不在,我就烧了一锅水,你待会儿再用热水洗洗脸。”
  季泠点点头,将烧饼拿到西次间,“钱是同住胡同里的王二婶给的,我把银戒指给她了。”
  “你倒是大方。”楚寔可比季泠了解民情。
  “那也不能白拿啊。”季泠说着话便将雪里蕻烧饼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十分爽口,很是新奇的味道,“表哥,你快尝尝吧,我给你买的清酱肉烧饼,比我这个还要贵五文钱呢。”
  楚寔被季泠嘴里的“五文钱”给逗笑了,也不讲究地把烧饼往嘴里一放,三、五两口就吃完了,“是挺好吃的,改明儿你得买三、四个我才够吃。”
  随便应付过早饭后,楚寔道:“你自己在家里小心些,虽说四周有影卫值守出不了大事儿,但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季泠点点头,可兴奋着呢。
  “这院子你一个人也料理不下来,别把自己累坏了。去买个小丫头吧,真真假假的,反而更好掩饰身份。”楚寔吩咐道。
  季泠全都应下了。
  楚寔才刚走,那王二婶就上门来串门子了。这是她日常最喜欢的活动之一,尤其是对新来的住户,更是关心。
  季泠打开门来,那王二婶拿着针线就进了门,这就是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模样了。
  季泠用灶上烧的热水给王二婶泡了一壶枸杞菊花茶,喜得王二婶直说她破费。“瞧小娘子的模样,倒像是大户家出来的,这身段,这姿态,可不是贫家小户能养出来的。”
  这王二婶却是个眼睛毒的,季泠只好随便扯了个身份,说自己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主人家开恩放出来嫁了人,丈夫是个秀才,如今赁了这院子却是为了读书考举人。
  “难怪呢。”王二婶道,“我就说你不是一般人,只是你这头发……”
  季泠又只好瞎扯,说自己以前是灶上的丫头,并不会梳头。
  “呀,大户人家分得这么细致啊,灶上丫头梳头都不会?”王二婶惊讶地道。
  “也不是,我就是不会梳妇人头,正想买个小丫头使唤。”季泠道。
  “这手巧的丫头可不好买呢,你若想买,我却是知道个好去处。”王二婶道。原来乔三胡同有个佘婆子,专门调教小丫头再卖出来。
  王二婶是个急性子,说起来就要带季泠去找佘婆子。可惜季泠囊中羞涩,就有些支吾。
  王二婶低声道:“小娘子想是手头不方便吧?”她做出过来人的模样道:“我家那老头子年轻时也是个秀才呢,为了伺候他念书,一家子的钱都被他使唤光了,全靠我做点儿鞋子出去卖了维持生计,你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那点子钱哪里够填无底洞啊。”
  季泠点点头。
  王二婶道:“也不知小娘子以后打算做什么营生?”
  季泠心想自己若是开个小饭馆,人来人往的只怕楚寔不同意,而且那也太容易暴露生分,于是想了想道:“我会做纸。”
  “哟,这却是个雅致的,我们可学不来。小娘子若要起本,那街头的福隆当铺给的钱却还算公道。”王二婶看出季泠囊中羞涩为她指了条路。
  季泠道了谢,别过王二婶又去翻了翻自己的首饰盒子,拿出一支银钗并一个银镯子来用手绢包了去了胡同口。
  那当铺里掌眼的二掌柜翻来覆去地看着季泠的东西不说话,让季泠心里很是没底。
  那马掌柜的却是心里犯嘀咕,他见过的银首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从没有像眼前这样的。那工艺却是把银子当做金子来做,不仅做工精致用心,款式也是最时新的,且还是工艺最难的,很少有这样的大工匠会愿意把手艺浪费在银首饰上。
  “统共五百钱吧,死当还是活当。”马掌柜问。
  季泠是真的完全不懂行情,马掌柜说五百钱就五百钱,“活当。”她不是缺钱,又怕这首饰上是不是有什么标记会泄露行藏,所以想着等楚寔拿了钱回来就赎回来。
  “活当可就要打个对折了。”马掌柜的死劲儿压价。
  季泠却也没松口。等她拿了银钱出去,马掌柜的看着她那杨柳细腰和露在外头的雪白肌肤,不由动了心思。
  虽然没看着脸,可走路能有那种风姿的女子,马掌柜的却还是第一回 见着,光是看那柳腰款摆,就让人吞口水了。
  二百五十钱却不够买个丫头,但暂时典一个也成,季泠这才知道小丫头也有典的。一月二百钱,下月如是想用还可以再续。
  等楚寔回来,季泠就迫不及待地跟他说了起来,“表哥,原来这丫头也可以租典呢,我租小莲的时候,就指了两点,会梳头和会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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