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这边心情好了起来,楚寔自然还得去书房,哪里还有一群人等着他。
季泠催着他走,却听楚寔道:“你跟我一起去吧,我要是不看着你,实在不放心。”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季泠的手腕看。
季泠将手背到身后,“我,我只是想着我的命并不值得表哥拿命去换。”
“值不值得是我说了才算,阿泠,你可不要替我做决定。”楚寔捏了捏季泠的脸,“走吧,也省得那些魑魅魍魉在你跟前嚼舌根。”
季泠真是好气又好笑,周容怎么就成魑魅魍魉了,她不过就是吃醋罢了。不过有些错虽然楚寔不提,季泠却不能让他心里一直膈应着。
季泠低下头道:“表哥,我知道这次的事让你伤心了,可是我想着,既然已经起了疑心,与其遮遮掩掩的,还不如真的去弄明白,也省得我们之间一直有裂痕,所以我才去了广济寺。”
楚寔轻轻搂住季泠,“所以你现在是放心了?”
季泠抬起头又在楚寔的下巴上亲了亲,“以后都不会再怀疑了,放心吧,表哥,我跟你保证。”
所以有时候还真是因祸得福,为着周容的那一番话,季泠感觉跟楚寔似乎又亲近了些。她俏皮地道:“因为我知道,即便是命表哥也会给我的。且你也不是那样的人,如果真不能让我生孩子,你一定会直言告诉我的。以前是我自己看不清楚,所以才会犯疑心。”
楚寔笑道:“你这认错可是够彻底的,让我想说你都找不到借口了。”
季泠挽住楚寔的手臂道:“我就知道你会事后算账,所以赶紧的把八百年前的错都赶紧认一遍。”
见她知道说笑了,楚寔就笑得季泠的心里放晴了,终于也松了口气。她这个人的毛病就是把自己看得太低,若真跟她说当初续命的事儿,还不知道她要自责到什么程度,手臂估计都得咬断了。
却说季泠这边放晴了,周容那边儿却是阴云密布,她是着实没想到,自己说的话,季泠转首都卖给了楚寔,那样的猜忌难道不该是藏着掩着的?
不过很快周容就看到了结果。季泠让任贵给周容送了三万两银票去。
周容拿着手里的银票只觉得烫手,不知道季泠是个什么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去了见了季泠。
“大嫂。”周容觉得这一声有些难以启口。
季泠朝周容毫无芥蒂地笑了笑,“坐吧,二弟妹,是为了银票来的么?”
周容点了点头,却没法儿开口说话,许多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她本以为季泠既然跟楚寔说了那些话,就不会再肯与她合买庄子的。
季泠笑道:“那银子算是我给娥姐儿添的嫁妆吧。”
周容愕然,就更不知道季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季泠也没卖关子,朝长歌使了个眼色,她便去门口站着了。
季泠这才对周容道:“那日里的话,其实在我心里或许早有疑虑,被你说出来之后,就再没法子装傻了。表哥他……”季泠忽然意识到,在周容面前说“表哥”二字太过亲昵,便又改口道:“夫君他瞧出了端倪,也生了我的气。所以我想着索性摊开了才好,便如你建议的那样,自己去外面找了大夫。”季泠倒是没提法真和尚。
说到这儿她耸了耸肩,“结果真的是我想多了。”季泠笑了笑,“这下好了,我跟表哥之间唯一的结可算是就解开了。”
“那大嫂的身子……”周容忍不住问道。
季泠笑得有些悲伤地道:“想来这辈子怕是没有儿女缘了。”
“这……”周容劝道,“大嫂也只能想开些了。”
季泠点点头,“其实这么多年,想不开也想开了。倒是你,我记得我与夫君成亲时,二弟妹夫妻也是叫人羡艳的人呢。当初二弟为了娶得你,不惜违逆家中长辈,怎的如今却到了如此地步?”
周容的眼睛眯了眯,心里想到,这么快就刺回来了么?
“你别多想,只是家和万事兴。我想着,因为你一番话,我和夫君之间反而打开了心结,或许你与二弟恳切地谈一番,也能起作用。”季泠的确是一片好心,她实在不忍心看着一对眷侣竟然走到如今这样冷漠相对的地步。
周容冷笑一声,“多谢大嫂关心了,不过这是我夫妻自己的事儿,就不劳你过问了。”
说完周容站起身就准备走。季泠看着她的样子,仿佛真的看到了周夫人再生。
季泠忍不住也站起身道:“二弟妹,你别学周夫人那样。”
周容愕然地回过头,不明白季泠什么意思。
季泠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提及了周夫人,按说她不该见过的。这会儿却也只能继续往下说才能不穿帮了。“我听人说起过你母亲,也知道当初是老太太不愿跟你家结亲,二弟迫不得已才娶了去了的那位的。”
周容的眼圈一红,却不是因为伤心,而是愤怒得红了的。
季泠却是不怕死地继续道:“周夫人就是太傲气了,所以老太太才会觉得这样的人做夫子是好夫子,可为人妻却是太刚硬了些,怕将来夫妻不和。”
“你嫁进来时,老太太早就没了,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周容问。
季泠愣了愣才道:“夫君会跟我说。”
周容忍不住嘲讽道:“你们夫妻倒是什么都肯说呢。”
季泠忍不住叹息,知道是再劝不住周容的,她已经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敌人。
楚寔回屋时问道:“你今日见二弟妹了?”
季泠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楚寔,“嗯,我想着劝劝她,我瞧如今二弟与她如此,彼此都伤心难过,曾经多好的眷侣啊。”
“可有人却未必能体谅你的好心。”楚寔道。
“我就是尽一份力嘛,毕竟也是她大嫂啊,而且我想老太太在天之灵,也是希望她们夫妻和美的。”季泠道。
“难道就没存着一份敲打她的心?”楚寔凑到季泠眼前笑道。
季泠忍不住捶了楚寔一拳,这才娇嗔道:“是有那么点儿意思,谁让她说那种话来气我的。”
楚寔在季泠脸颊上亲了一下,“做得好,你就是性子太弱,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该还击的本就该还击。”
楚寔还能不了解季泠么,她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护着周容而已,哪里就真是要去刺激周容。她是怕自己去找周容的麻烦,所以率先说了周容几句,表示她自己已经报过仇了。
一个人的性子哪儿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尤其是季泠,生性良善,所以才会被人这般欺负。
“只是你的手段也太温和了。你若是不喜欢她,我保准叫阿宿换一个妻子如何?”
季泠倒吸一口凉气地看着楚寔,怎么这人嘴里换妻子跟换衣裳一样容易啊?
“表哥换妻子也挺容易的吧?”季泠甜甜地笑着环住楚寔的腰道。
楚寔顺势将季泠一把抱起,“嗯,今晚我们就换种话本唱如何?不如你当女山贼,我做文弱书生如何?”
季泠此时还真恨不能自己是山贼,手里有刀把楚寔给解决了,居然又来欺负她。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过因着楚寔越来越忙, 局势也越来越诡谲,夫妻之间能有这般闲情逸致的时候却是越来越少。
楚寔甚为遗憾,所以只要逮着机会就饶不过季泠,而季泠呢则是松了口气, 觉得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乐得悠闲。
然则该来的终究要来, 小皇帝在退位诏书上用了印, 楚寔终究走上了那个位置。
季泠并没住在历任皇后住的昭阳宫里, 而是被楚寔留在了皇帝的寝宫乾元殿。理由很充分, 反正后宫就她一人,住那么老远, 他也懒得走。
季泠自己也没个做皇后的意识,一时间观念也转换不过来, 并不知道将来前朝会为这件事吵翻天。普通夫妻,夫妻同住乃是天经地义, 可到了皇帝这儿, 却就调了个个儿,皇后局住在乾元殿却成了越矩。
当然这是后话,却暂时不提。只说前头皇极殿正举行登基大典时, 季泠不得参加, 她的册封礼,还需要等一段时日。
所以楚寔在前面忙碌时,季泠却是悠闲地用着午膳。最近日子炎热,她有些不耐暑, 精神很是恹恹,食欲也不振。就为这个,楚寔便将她的册封礼推到了秋后,怕她穿皇后吉服时中暑,这却也是体贴。
“娘娘,御膳房把午膳送过来了,你多少还是用一点儿吧。”长歌劝道,“否则皇上回宫时,怕又有说你。”
季泠有些气愤地道:“少拿皇帝来压我。”话虽如此,可她还是乖乖地坐到了桌前,楚寔的碎碎念她可是顶不住。
只是才吃了一筷子菜,胃里一阵翻涌,“哇”地就吐了出来,这还不算,简直是挖出萝卜带出泥一般,胃里的东西全部吐空了,最后全是水。
长歌当时就吓到了,好在还有一丝冷静,赶紧地让采薇去请太医,然后又疾言厉色地跟苏英和道:“还不快去把御膳房给围起来,一只蚊子都不许跑了,再去禀了慎刑处的南统领。”
南统领便是南安,慎刑处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只对皇帝负责的衙门,权利极大。正因为权利大,所以才取了这么个名字,慎刑。
苏英和也吓着了,想不到在皇帝登基大典这日居然闹出了这种事,如果皇后真被人下毒,那整个内廷都要被翻一遍了。
“别……”季泠一听就急了,想要阻止苏英和,可她才刚说了一个字,就又开始吐,险些把肠子都吐出来了。
苏英和见状自然不敢再耽搁,南安那边一接到消息,立即就赶去了御膳房。里面的所有人都已经被绑了起来,统统跪在院子里。
南安的眉头紧皱,心里却是怒气滔天,他是着实没想到自己监视得那么严实,居然让人在皇后的饭菜上动了手脚,等皇帝回宫,只怕同一个问罪的就是他。
南安跟了楚寔那么多年,太明白季泠对他意味着什么了。
别说中毒了,就是皱皱眉头,那都得给出说法儿来的。
却说乾元殿里,季泠好容易停住吐,由着长歌扶到了榻上躺下,整个人更是恹恹。
“娘娘莫怕,太医马上就来了。”长歌自己在劝季泠,可她的声音却比谁都抖得厉害。她完全不懂,那些菜都是让人试吃过的,怎的就会中毒?
说来也是好笑,寻常女子若是呕吐,大家就会忍不住问一句是不是有了。
可轮到季泠这儿时,谁能往怀孕上去想呢?
苏英和将消息传给南安时,南安立即就让他去皇极殿跟太监总管余德海说,意思就是要转告皇帝了。
“可今日是登基大典啊。”苏英和颤着声音道。
“不管是什么大典,若是你不去跟余德海说,你就等着掉脑袋吧。顺便告诉余德海,少替皇上做决定,皇后娘娘的事儿,再小也是大事儿。”
一开始苏英和还不信,可后来看到楚寔真的在登基大典里抽出了空跑到乾元殿就知道南安没说错了。而皇帝在宫中奔跑,估计这辈子也就只能看到这一回。
楚寔跑回乾元殿时,已是满头大汗,一进门见季泠脸上惨白地闭着眼躺在榻上,脚下就是一软,亏得余德海扶得快,否则就要摔下去了。
“阿泠?!”想来都是从容不迫,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了也不会抖一下的楚寔,这会儿居然声音都在发抖。
季泠微微睁开眼,想要坐起来,楚寔赶紧快步上前将她扶起来,而心呢总算是放下去了一点点,只要季泠还活着就行。
“表哥,你怎么回来了?”季泠甚是吃惊,赶紧道:“你快回去吧,不是登基大典么?”
“究竟是怎么回事?”楚寔急道。
“呃。”季泠觉得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不过是虚惊一场,却闹出了那么大的阵仗,不仅围了御膳房,还把楚寔都给请回来了。“没什么事儿,就,就是,太医说我怀孕了。”
这话说得季泠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怀孕?!” 楚寔握住季泠的手忍不住紧了紧,惹得季泠痛呼。
季泠道:“我也觉得不可信呢,不过曾太医说就是怀孕的脉象。我怕有什么错,就让长歌又去请别的太医了,所以表哥你也别抱太大期望。”
只是话才说完,季泠就见楚寔脸上露出了笑容,而且嘴巴越咧越大,“好,太好了,这个孩子来得太好了。”
“还不一定呢,万一是错诊呢?”季泠怕楚寔高兴得太早。
楚寔低头在季泠额头上亲了亲,“傻孩子,曾广仁如果能连怀孕都把错脉,那也就不用当太医院院正了。”
“都怪我,你这些日子饮食不振,又嗜睡,我早该猜到的。”楚寔道。
“谁能猜到呀,我一吐,他们都以为是中毒了呢。”季泠自己也是好笑。
“做得好,放心吧,长歌和苏英和我都有赏。”楚寔却是一点儿没怪罪她们闹的这场乌龙,“他们伺候你就是再小心也不为过。”
因为乌龙而将楚寔从登基大典中叫回来,季泠还以为他要大发雷霆的,却没想到是这种结果。“你还是赶紧回皇极殿去吧,现在外朝只怕已经乱成一团粥了。”季泠推了推楚寔。
楚寔起身道:“放心吧,哪怕是登基大典,皇帝也总要有更衣的时候吧?不会有事的。不过我现在的确不能陪你,你自己要小心,别下榻,要什么就吩咐伺候的人去就行了。我那边一结束就回来看你。”临走前楚寔还摸了摸季泠完全平坦的小腹。
这个孩子来得的确太是时候了。不管楚寔的东西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推翻前朝的,但总归是要顶着骂名才能登基。
季泠久久没有身孕,他膝下至今只有两子一女的事儿自然会被人拿来做文章,说是报应。
如今十来年未曾有孕的季泠,在他登基的时候却突然怀上了,这不就是天命所归的最佳写照么?
消息最后被证实时,全朝都震惊了。
皇帝的家事就没有人不关心的。季泠难以有孕的事也不是秘密,都偏帝后情深,众人都以为将来太子的位置必然是楚旸的时候,却没想到皇后居然这时候有了身孕。如果生的是公主还好,若是儿子,这队就不好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