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拍干净手上的泥土,固执道:“不,不能连夜赶路。”
少宫也怒了:“我是你兄长,听我的!”
少商忍无可忍,开启了积累数年的无差别攻击——
“当年樊逆在兖州叛乱,三叔父死活要进清县去看他师兄,我说这样不妥,若清县已经出事,三叔父进去就是肉馒头打狗,有去无回,若清县无事,进不进去又有什么要紧。我说‘如今前方情形不明,我们随行侍卫不多,便不该擅动,还是原路返回陈留郡,问清楚缘由再做打算的好’——可没人听我的。”桑叔母不懂这些,可恨的是那猪头叔父!
“临分别前,三叔父抱着妻女落了几滴泪,然后一派风萧萧兮的壮烈模样去了清县,走前还吩咐我们继续往滑县去。结果如何,结果如何?我与叔母险些全军覆没,死无全尸!”最后一句少商几乎吼出来,那顿生烤人肉始终是她的噩梦。
少宫讪讪道:“三叔父是读书人嘛,自然……那个不大懂……”
“第二年有人弹劾万伯父欺压百姓,我们兄妹去找他。回程时,我说既然已有数拨刺客,宁肯多走几步也要走官道,不能抄密林近路——有人听我的吗有人听我的吗!万伯父还笑我胆怯,你和萋萋阿姊尤其笑的厉害,次兄也只是犹豫。然后呢,后来如何?后来如何!若不是……他来搭救……我等又要全军覆没了!”
当时少宫也在场,心知这话不假,于是干笑装傻。
“三兄我告诉你,这两口气我憋很多年了,碍着叔父和伯父大丈夫的面子,一直没说出来!”少商越想越气,就是因为这些不着调的男性长辈,害她对那人越欠越多,也不知哪年能还清。
“还有一件事我也早想说了,虽然我年纪小,但除了阿父阿母和三叔母,三兄不觉得我才是家里最聪明的人么?”少商气势惊人,双目喷火,少宫顶着一脸唾沫,几乎缩到了马腹底下。
“既然我比你们都聪明,你们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呢!!!”
少宫:……行行行,你都对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1、最近我又查了一番曹老板的趣事。现在关于曹老板的祖父,大宦官曹腾当年过继的儿子,究竟是自己本族的,还是夏侯家的,基本谁也说服不了谁。
基本意见如下:曹家和夏侯家是同乡邻居。当年曹家很穷,就让其中一个儿子曹腾进宫做了宦官,可惜他起初混的不好,于是有一回告假回家时,父亲兄弟都看不起他,慢待他。曹腾很伤心,他是为了家庭过上好日子才去当宦官的,可是父兄却这样待他。
反而是隔壁的夏侯家老伯和童年玩伴待他热情和善,好菜好饭招待他,还鼓励他保重身体,不要气馁,后来曹腾飞黄腾达,高官厚禄,于是对自己的本家淡淡,反而对夏侯家很好。
——这段故事狗血吧,各位亲们别愣着,种田文可以写起来了,女主是谁?当然是曹老板的妈啊,顺便可以挽救一下老公,提醒一下儿子的某些失误。
最后,问题来了,当曹腾需要过继儿子时,他究竟是挑了夏侯家的孩子,还是依旧找了本家子侄呢?
2、最后,我要申明一下,我虽然屡次提过我喜欢曹老板,但是,我过去,现在,将来,永远都支持蜀汉,打游戏永远都选蜀汉阵营。
大家不要被《三国演义》中那个哭啼啼的刘备形象给骗了,其实刘备真是当时数得上的英雄豪杰,曹老板那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绝不是随便说说,其实刘备北伐夷陵那回,要不是孙权这货后面□□刀,已经吓的曹老板要迁都了!
或者刘备多活几年,三国局面会怎样也说不定!我们皇叔就是吃亏在起点太低,人家已经小有基业了,他才刚脱离底层手工编织业,为多筹办几套铠甲几匹好马而头痛!
刘备当初为什么要携民渡江,有些论坛上的傻叉还说刘备傻,那是因为曹老板是有屠城前科的!不论为了提升己方士气,还是震慑敌方,都屠过不止一次!虽然古代屠城可能不算十恶不赦,曹老板之前有人做,之后也有人做,但屠城就是屠城!
刘备的起点比曹孙都低,遇到的困难更多,可这不意味着人家底线低,在当时称雄天下的过程中,曹孙都屠过城,只有他没屠过(至今不曾有记录文献)!
曹孙司马在朝时,不乏君臣勾心斗角,搞宫斗搞政斗,君忌臣,臣谋君,可是蜀汉绝没有!同样是托孤,诸葛亮勤勤恳恳鞠躬尽瘁,司马懿欺负孤儿寡妇谋朝篡位。刘备对兄弟对臣子诚心诚意,兄弟和臣子也以此回报!
至蜀汉一朝,不论是丞相还是关张赵,甚至后来的孟获与姜维,他们都不曾辜负过君王兄弟恩师的嘱托,终其一生都没有!大家都是很实诚的人!
纵观史书,几乎所有偏安政权,不论公孙述,东晋,南宋,还是张自忠,最后都不可避免的走向堕落凶暴或得过且过,可是蜀汉没有。相反,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奋力追逐最初的梦想,绝不气馁(丞相死后姜维继上)!
他们是三方中最弱小的势力,对抗土地人口八倍于己的曹魏,始终坚持复兴汉室的决心!丞相活着的时候,各方面经济条件远胜于蜀汉的曹魏始终被压着打,还是靠司马懿使出龟缩大法,活活拖到丞相病故才敢冒头,啊呸!(就这样也敢拍洗白剧。)
更重要的是,用那样少的人口和土地一再北伐远征,可是蜀汉的赋税徭役的策略水平始终维持的很好,并没有将百姓逼的家破人亡。当蜀地归魏时,照理说不用北伐了,不用打仗了,人民的生活应该更好了,可蜀地百姓依旧怀念丞相,永远怀念,祭祀不断!
也有朝臣弹劾过丞相,以丞相当时的权势,北伐正忙的焦头烂额,二话不说揍你丫的灭你全家又能如何,可丞相没有!他从不滥用自己的权力,反而认真调查,在朝堂上一一驳斥那些罪名,最后说的政敌当场痛哭流涕,认罪伏法。
这是一种磊落光明的力量,不能因为它繁琐拖沓又碍事,或是它最终没有成功,就否认其感动人心的力量。
这里我可以说一句,几千年封建王朝史,一个加强连的托孤大臣中,只有丞相称得上不负所托,善始善终,毫无亏欠——他是封建君王做梦也想要的股肱重臣,他是所有惊惧惶恐的幼帝心心念念的长辈臣子,他是唯一高山仰止的存在!(死蚂蚁也配和他比?!)
无论是后来的朝代公论还是历记笔录,人人都期盼着蜀汉能再来一次‘光武中兴’,然而,失败了。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义理陨灭。
在我看来,蜀汉所代表的是一种侠义精神和理想主义,成为后来朝代君臣百姓都愿意歌颂称赞的对象毫不奇怪。
为君者,希望自己能有像关张赵诸葛等这样又能干又忠诚的臣子,为臣者,希望自己能遇上刘备这样的君主,为百姓者,谁不盼着有丞相这样的父母官呢。
可是,唉……奈何时不与我,秋风已至五丈原。
对不起,有些激动。
第171章
少宫无力抵抗胞妹的决议,于是一行人马趁天还没全黑,四下又无人,赶紧下了官道,或牵马或抬车,一脚高一脚低的踩在沟壑纵横的坚硬大地上,并在天黑前找到一处隐秘角落安营扎寨。当夜众人不敢生火,只好以泉水干粮充饥,好在此时天气不冷不热,便是不生篝火也不会难抵寒意,有条毡绒毯子裹着就够过夜了。
少商又让侍卫府兵们轮班放哨戒备,命武婢放染香料,以驱赶蚊虫鼠蚁,如此直至天明。少宫在黑夜中看着胞妹冷静的诸般吩咐,忽道:“这些都是霍不疑教你的吗?”——萧夫人肯定没教,程老爹没功夫教,那么只剩下那人了。
少商身形一凝,没有回头:“……就不能是我自己看书学的么。”
夜风轻哨着掠过空旷的原野,寂静清冷。除了值守的侍卫,众人皆已歇下,毫无睡意的少商独自抱膝坐在帐前,天幕蒙了一层白茫茫的夜雾,星月不见,只有深夜的寒气悄无声息的袭至周遭——她忽然想起了‘他’。
行军在外之时,夜深静谧之际,他是否也曾这样于帐外仰望天幕。
漠北的寒夜滴水成冰,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可带够了御寒衣物,当初他离去匆忙,她给他做的手套护膝不知有没有带去,多半是没带去了,不然他手背上也不会生了冻疮……
少商一夜无眠,待天际浮现第一抹浅蓝,立刻让两名斥候出身的轻骑去打听消息,同时命人埋锅造饭,让大家饱食一顿热食。饭熟汤热,少宫伸着懒腰从帐篷里爬出来时,看见胞妹连饭也顾不得好好吃,正聚精会神的对着一张地图反复查看。
不久,两名轻骑赶回,她忙问情形。
其中一名略年轻些的轻骑上气不接下气,另一名肃色答道:“回禀女公子,那条峡道果然不妥。我们先去酒肆打听,老掌柜说昨日本无往南的客商,谁知我们离开后,来了一群要去南边探亲的人家。于是我们立刻快马追赶,峡道前几里尚有车辙马蹄和脚印,然而峡道过半再不见任何痕迹。”
这时那位年轻些的骑士喘匀了气:“酒肆老掌柜明明说过,那户人家拖家带口足有二十多人,四五辆车,于傍晚时分经过那峡道,怎会走到一半就凭空消失了呢。于是我俩又回去搜寻,果然发觉其中一段峡道隐约有血迹,却被人用黄沙覆盖。我俩又往前走了一段,发觉山脚下一处泥土似是新掘的,于是挖开一看——女公子,竟是好些尸首……!”
少宫差点倒翻手中的粥碗:“真有这种事?!”
“莫非是图财?”少商问。
年长些的骑士道:“属下看不像,虽只匆匆一瞥,但属下看见几名妇人手腕上尚有银镯,嗯……一名襁褓中的幼儿的金脚镯也还在。”说到最后几个字,他也是不忍。
少商神色冷了下来,少宫抖着竹箸追问:“兴许是寻仇?”
“也不像,所有人的头颅都在。”年轻骑士道。
少商点点头——时人复仇的标准流程,总要割下首级告慰某人某事的,当年何昭君就是这么操作的,有功夫埋尸掩盖痕迹,总不会没时间割头吧。
“既不是图财,也不为寻仇,看来是别有图谋了。”她冷冷道。
少宫放下碗筷,着急道:“嫋嫋,看来外头的确有一伙歹徒,只是不知冲谁来的,我们还是赶紧回曲夫人那里吧。”
少商沉吟片刻,再问那两骑士:“依你们看来,这伙人有多少。”
少宫心头一跳,百发百中的预感到胞妹又要搞事。
预估敌人数量是斥候的看家本事,那位年长些的骑士道:“从被掩盖的打斗痕迹来看,人数约有两百左右,以常情估计,至多四五百。”一般会留三分之一的人马押后,最多一半。
少商赞同:“不错,我也觉得最多五六百,再多也不能够了。梁州牧治下的郡县太守们不至于疏忽到放入近千贼人而不知。”尤其是在如此时局,诸位太守怕自己治下闹出事来,想必加倍管控兵械武装。
少宫在旁听的云雾茫茫,眼睁睁看着胞妹将四名侍卫首领以及另两位细作出身的程府家丁召至帐中,如此这般的吩咐一番。
“……我只盼此番举动不会太托大。”她两手按在地图上,沉沉叹息。
一名首领抱拳道:“女公子不必担忧,残杀无辜百姓者,死有余辜,别说有女公子的吩咐,我们兄弟平日里看见了,也是要插手的!”
其余几人纷纷应和,然后领命而去。
待人走干净后,少宫猛的起身,低吼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少商眼睛没离开地图:“我要替天行道。”
“你别胡闹了!”
少商看向胞兄:“我让人假作去那岔口酒肆采买饮食,并传出风声——已知昨夜峡道有路人被截杀,幸亏昨日下午我身体不适,在附近旷野扎营歇息,这才逃过一劫。如今害怕之余已决定原路返回,去最近的安国郡太守那儿避一避。回程路上除了之前路过的那片花草茂盛的谷地,再无可歇息之处,因我身体不好,行路缓慢,不得不采买许多东西。”
“你想引蛇上钩?你疯了吧,人家预谋不轨,我们躲还来不及,你倒要上赶着上去!你这样胆大包天,待我告诉阿父阿母,看他们不打你!”少宫额头青筋猛跳,“你老毛病又犯了!该胆大时步步迟疑,该小心时打架拆桥肆意妄为,真是不知你是哪辈子修来的冤孽!”
发完脾气,他又软声劝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是冲你来的呢。”
少商目光平静:“若不是冲我来的,听见我放出去的风声也不会有动静。若真是冲我来的……哼,一旦我回到太守的治所甚至曲夫人处,他们必不敢追击,是以非得在我回去前截住我不可。”
“那不是正好!等我们回去了,再慢慢捉拿这帮混蛋不好么!”
“等我们回去,他们固然抓不住我了,我也抓不住他们了——我至今尚不知这帮人是何来历,如何捉拿?!”少商声音如铮,“那些无辜百姓可是因我而死的,不能白死!”
少宫沉默了。
少商从行囊中找出一方小木匣,双手端至少宫面前:“这里面有临行前阿母给我的派贴,还有萋萋阿姊赠我的万家印信,请三兄领几名侍卫快马去安国郡治所——安国郡太守是万伯父的多年好友,曾来家中赴宴,为人豪迈爽直,三兄请他发兵来支援,他必肯答应的。”
她看见兄长满脸的不同意,笑道:“如今时局不稳,若是寻常侍卫去报信求救,郡太守怕被人调虎离山,兴许会迟疑,是以非得三兄亲自去不可。从这里到治所,快马加鞭也要三个时辰,郡太守发兵至谷底少说得两个时辰。”
“三兄知道我的脾气,自小的倔强混账,无药可救。如今我心意已定,三兄怎么说都没用了,还不如快些去搬救兵,兴许能在我与对头碰面前赶到。”
少宫看着那张与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秀丽面庞,许久许久,他心中油然一股无力感,长叹一声:“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目送四匹快马扬起尘土,程少宫与三名侍卫疾驰而去,少商旋即开始行动。
先派一行人去那峡道掘尸,同时将辎重行囊以及没有武力的婢女仆妇尽数留在原地,其余人携带兵械以及少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轻装快马赶路,沿路顺便向农家购买稻草木板,至日上三竿时众人终于赶至那片花草茂盛的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