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幸甚至哉——关心则乱
时间:2019-10-04 09:17:24

  三公主正看着自家驸马鼻子不是鼻子,又听旁边的王程二女不住的叽叽喳喳,心烦的呵斥道:“你们吵什么,这里是你们说笑的地方么?阿姈你怎也这么不懂规矩,母后白教了你这么多年!程氏,你若再疏漏礼数,看我将你打出去!”
  王姈和少商闻言,齐齐缩起脖子了。王姈犹能仗着血缘关系嗫嚅着告罪两句,少商却厌烦这等以势压人的行径,但她又不敢正面刚,只能默默忍了,结果越忍越饿。
  眼看皇帝一行迟迟未来,少商暗摸挂在腰间的锦囊,阿苎在里面塞了两块糕点,怎生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去吃了这糕点呢。血糖过低连想象力都拒绝上岗,少商搜刮枯肠半天只能向身后的宫娥说要去更衣——生活所迫,没想到她居然得去恭房里偷吃糕点,可见人生如戏,还TM都是虐身苦情戏!
  少商走到廊下,一手扶着廊柱拿脚去够自己的翘头履,穿好一只鞋后正抬脚去够另一只时,百无聊赖的五公主忽起了玩心,低声对王姈笑道:“阿姈你看着,我给你出口气。”
  然后她风一样的小步跑过去,在少商快要够到第二只鞋前一脚踢飞了它,然后洋洋得意道:“程小娘子,你嘴皮子了得,如今倒叫我们看看你脚上功夫。”
  适才下了一阵轻雨,此时地上石板湿漉,少商只一足有鞋,要么踩着湿地过去,要么单足跳过去。四周的宫娥见五公主这样都站的一动不动,谁也不敢为少商捡鞋。
  少商心里有气,其实她并不介意跳着过去穿鞋,但这种羞辱感太讨厌了。不过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当初她连镇上的碎嘴八婆都忍下了,何况眼前这个吊梢眼倒八眉一脑门子青春痘的小碧池!等着瞧,总有一天她会把场子找回来!
  少商正打算忍下一口气——
  “你们在做什么?!”一记严厉肃然的青年男子声音忽然闯了进来。
  众人赶紧抬头去看,只见背着暗金色光晕而来的高挑青年疾步走来,气势迫人。五公主和王姈齐齐退了一步,少商被吓的坐倒在廊下台阶上。
  那青年走到近前,众人才看见他的面庞,竟是凌不疑!
  “十一郎!”五公主脸上的骄矜之色荡然无存,声音中透着喜悦。
  王姈上前一步,惊喜的张开嘴又闭上,顾忌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五公主。
  凌不疑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径直走向少商,途中顺手捡起那只翘头履。
  少商吓的心都要跳出喉咙了,心里疯狂大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可惜事与愿违,凌不疑一步步走近,五公主和王姈的眼睛越瞪越大,包括周围一众宫娥都吓的面面相觑。
  走到少商跟前,凌不疑俯下身子去捉女孩的足踝,众目睽睽之下,少商的厚脸皮也不够看,一边缩起那只脚,一边干笑两声缓和气氛:“……凌大人不必这么客气,我自己穿我自己穿!啊……”
  谁知凌不疑把那只鞋往廊下一放,反而去捉少商那只已经穿好了鞋的脚,迅速往下一拉拖了鞋——少商傻了,周围一片花容失色,五公主和王姈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凌不疑随即脱靴上阶,宽肩健臂往下稍一侧倾,揪着胳膊一把提起少商往里走去。
  “十一郎,你竟视我如无物!”五公主终于回过神来,嗓音尖利的喊出声。
  凌不疑停下脚步,仿佛此时才看见她,淡淡道:“原来是殿下,我正要禀告皇后娘娘,越家老夫人似是病愈了,小越侯的世子近日正从原籍回来,想来不日就可与公主完婚了。”
  五公主脸色唰的白了,抖着嘴唇:“你,你只有这些和我说的么……”
  凌不疑想了想,道:“还有一句,既然婚期在即,盼公主赶紧清理了府里那些……”他顿了顿,白皙俊美的面庞上浮起一丝讥讽之意,“那些游侠儿。”
  五公主的脸上又浮起一阵难堪的绯红,低声道:“谁叫你避我若蛇蝎,我只是找些人来玩耍的……”
  凌不疑不再理她,拉着少商继续大步往殿里走去。
  少商感觉背后已被四道目光射穿了,没错,她是想跟五公主找回场子,可也没想能这么快呀,这梁子还没捂热呢!她此时说话都结巴了:“……凌凌凌大人,您别别……”她就是再傻也知此事不妙,平常两人说说话聊聊天无妨,此事万不可引人注意!
  凌不疑身长步快,没两步就走进前殿,殿内众人一见了他来,自太子以下或起身或侧目,纷纷出言叫唤——“子晟来啦!”“子晟你今日来晚了,可要罚酒三斛!”
  “十一郎!”四公主也直直站在那里,掩饰不住眼中喜色。
  凌不疑经过她时略略停步,躬身颔首:“听说公主殿下与宣侯世子的婚期已定,我这里先行贺喜了!”
  四公主顿时哑然,仿佛被一刀毙命了般颓然坐回座位。
  凌不疑顺便朝站在四公主身旁的裕昌郡主也附首行礼,恭敬道:“郡主安好。”
  “……不疑……”斯文秀丽的裕昌郡主神色惘然。
  寥寥数语,凌不疑拉着少商直直往最上首的太子座位处走去,少商吓的人都哆嗦了,深知此时绝不能再顺着走了,用力挥臂驻足:“凌大人,请慎行!我我我的座位在那儿……”
  凌不疑双眸明亮如星,定定的看着她:“你觉得我会害你么。”
  “……”少商一头栽进这双美丽的眼睛里,用力摇头。
  凌不疑微微一笑,拉着她一直走到太子侧下首的座位,然后压她和自己并坐。
  少商已经身心麻木了,那些适才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的皇亲贵戚们齐齐射来探究的目光,遮掩好的只露些惊讶神色,遮掩不住的直接张口结舌,窃窃私语。
  “……这怎么回事?子晟认识这程小娘子么。”二驸马低声问公主。
  “我就说嘛,上回她去探子晟的伤时我就觉得有事了……”四皇子附到三皇子耳边。
  “长兄这事您知道么?”二皇子不满的去看太子。
  这种时候怎能少了五皇子的表演,他眼神露骨的打量缩在凌不疑身旁的女孩,笑的恶意:“子晟呀,这位程小娘子孤觉得不错,想着不如纳她进府……”
  “五殿下不用想了。”凌不疑冷冷的看向五皇子,“她又有亲事了。”
  “啊?”五殿下惊道,“她今日不是刚和楼氏退亲么?”
  “正是。”凌不疑淡淡道,“是以,我就可以娶她了。”
  此话一出,犹如冷水泼热油,霎时惊炸了整座前殿,满室都是不敢置信的面孔,众人大惊失色,太子率先倏然起立,失声道:“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三公主绷不住冷淡的面容,大声道。
  裕昌郡主失魂落魄的站都站不住了,包括骆济通在内的众人也是惊诧的久久无言。
  少商险些岔了气,这下她顾不得什么狗屁礼数了,用力扯着凌不疑的袖子,低声哀求起来:“……凌凌凌大人……您千万别激动,千万不要为了替我出头就毁了自己的终生大事呀!其实我什么事都没有,您助人为乐也得有个度呀!”
  三皇子在后面听见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
  凌不疑回头冷冷的看了三皇子一眼,正要反唇相讥,忽闻侧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和一个威严惊喜的声音——“子晟此话当真!”
  众人见是皇帝来了,一个个赶紧伏身拜倒。
  皇帝甩开身后数人,几步上前对着凌不疑惊喜道:“你适才说的话可当真?”
  凌不疑抬头,正色道:“回禀陛下,此话属实。臣请陛下代行长辈之职,向程氏提亲。”
  皇帝面色红润,喜气洋洋,连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朕自要为你做主!哈哈,哈哈……”他素性含蓄内敛,此时竟然高声大笑,可见的确是高兴之极。
  “程卿,程卿……”皇帝向后呼喊,“快上前来!”
  在后面呆若木鸡的程始被小黄门推了一把,跌跌冲冲的走上前去。
  皇帝亲热的揽着他的胳膊:“子晟不到十岁就养在朕跟前了,与朕亲子无异,今日朕就暂代父职为他向卿提亲,程卿意下如何呀?!”话虽是在问,但皇帝的声音情感丰沛如泉。
  萧夫人看的焦急,正想上前说话,却被几名小黄门有意无意的拦在后面,反倒是万松柏老同志见此情形,连忙扑上来,抓着自家义弟用力摇晃:“……这是好亲事呀好亲事,贤弟还愣着做什么,快答应呀……”
  程始被义兄牛蛮力摇晃的头晕眼花,抬眼又是皇帝热切的目光,他不知不觉就道:“臣,臣自是十分愿意的……这么好的亲事……!”
  “好!”皇帝大喝一声,宽袖如蝠翼卷云般高高的摆起,心满意足,“这婚事就定下了!”
  凌不疑躬身磕头谢恩,又向呆呆的程始行礼,程始被他这样端正的行礼吓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喜形于色,率先向凌不疑道喜,而后是几位皇子和公主驸马……
  一片嘈杂声中,萧夫人终于闪开众人,凑到丈夫身边:“我们不是说好了至少要等两个月么?”
  “陛下和万家兄长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我怎敢不答应?”程始已经晕头了。
  皇后也缓缓走过去,凑到皇帝耳边:“陛下您不是说最少也要半个月吗?”
  “子晟目光灼灼的看着朕,朕怎能不成全?”皇帝欣喜的满脸红光,“这么多年竖子终于肯成亲了,再等半月,当心过了这村没那店。”
  “这,这怎么可以……这怎能……?”少商趴在地上满心呆滞,身体僵硬。
  凌不疑缓缓的扶起她,她反手抓住他的袖子,低声着急道:“你别……凌大人您有话好好说,怎能一言不合就要娶妻呢!您不想娶妻就不要娶,谁说人一定要成亲的?这都是陈腐无知的观念!单身其实挺好的,清净又长寿,快乐又自在!”
  “你……不愿意嫁给我……?”凌不疑眼神落寞清冷。
  少商立刻心软了,口气也软了:“也……也不是……只是,这事应当从长计议。”显得她是多么不能忍受空窗似的,真的不用这么紧凑的无缝对接呀!
  “我,我今早才退的婚呀!”她真的很抑郁。
  “早晚有什么关系。”凌不疑微笑道,“汝父答应我们成亲了,你欢不欢喜?”
  少商看着他真挚的眼神,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可她又觉得这件事的重点好像不是程老爹答不答应。
  环顾四周,站在门口的五公主和王姈咬牙切齿,神情凶煞的要吃人;踉跄着倒在座位上的四公主和裕昌郡主神色哀怨——女人的心思还好猜,无非就是看得见吃不着而已。
  可那些皇子驸马,宦官宫娥,各色眼神或明或暗的都在打量自己,掂量这桩婚事的隐意,少商忽然心头一片茫然,好像踩进了一片未知领域,从此诸事皆不由自己把握了。
  【本卷终】
 
 
第三卷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第68章 
  这是一桩令人疲惫的婚事,程家三口在马车上一路相对无言,不知从何说起——程老爹脸色迷茫,紧紧攥着袖口,好似刚被登徒子吃了麻辣豆腐;萧主任神色肃穆,充满了主持追悼会般的仪式感。少商则像只小老鼠般窸窸窣窣的啃着手中的糕点。
  萧主任忍无可忍:“才两块糕点,你这么还没吃完?”
  少商咽下嘴里的点心:“阿苎给的早吃完了,这是出长秋宫时凌不疑塞给我的。”
  程始长叹口气,看着女儿仿佛她吃的是巴拉松。
  回到程府已是月悬当中,老的小的都歇下了,唯有程家三兄弟和程姎领了一群引灯的仆从,拉长了脖子在门口等着。萧夫人懒得废话,长袖一挥把几个小儿女都唤去了九骓堂开家庭研讨会顺带宵夜。程始大马金刀的高坐上首,言简意赅的将今日宫中定亲之事跟大家说了。
  程家三兄弟都呆了,交换了几个不敢置信的眼神后都去看对面正热情款待宵夜的幼妹,只有为程始夫妇布置食案的程姎和青苁夫人十分淡定,前者根本没见过也没怎么听说过凌不疑,后者见多识广,老成稳重。
  九骓堂内一阵安静,只闻少商欢快的咀嚼声,过了良久,程咏才试探着问道:“……阿父,阿母,我们是否该去拜访一下亲家?”
  ——这也是一桩诡异的亲事,当今皇帝为心爱的养子代行长辈之职,可问题是凌不疑究竟不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人家亲爹娘还好好活着呢!
  程老爹一脸茫然:“说起来……”他看看妻子,“我还不认识凌侯呢。”大朝会时远远见过几次,依稀记得那是个长相俊秀举止温和的中年男子。
  萧夫人咬了下颚骨,不发一言。
  程始见妻子不理自己,转头去看女儿:“你你你,你还吃得下去!”
  这时,少商对于食物的热情终于告了一个段落,捧起食案旁的陶樽,舀了一勺清水漱口后,才道:“为何吃不下去,又不是我答应亲事的。”
  程老爹的嘴皮子也不是吹出来的,瞪眼骂回去:“那也不是为父私底下结识凌不疑的!”
  少商放下陶樽,语重心长道:“阿父,此时追究谁的责任为时已晚,不如想想对策。”
  感觉自己无法跟上节奏的程姎犹豫了半晌,才怯怯道:“……大伯父,嫋嫋,既然那位凌大人是个大大了不得的人物,那这婚事不是,不是好事么?你们为何……”
  此言一出,除少商以外的程家众人俱是齐齐叹气,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少商叹完气,问道:“阿母,你跟我说说凌不疑家里的事……我是说,他的身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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