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幸甚至哉——关心则乱
时间:2019-10-04 09:17:24

  “……前日太子妃请你去东宫,你为何推三阻四的不肯去。”皇后闭着眼睛道。
  少商很快嘴道:“太子妃曾想将自己的族妹和堂表妹嫁于凌大人。”
  皇后立刻睁眼去看翟媪:“傅母,又是你说的!”
  翟媪略显尴尬的呵呵笑道:“呵呵……我去看看骆娘子的绿豆水和绿豆糕是否好了,娘娘您慢慢训她……”说着慌忙的溜出宫室。
  “娘娘,您别说翟媪了,这事宫里不都知道嘛。”少商手上使着力气,费劲道,“我还打听了,太子妃延请我的那日,恰好她那几位族妹还是什么堂表妹也在,定是要引荐我们认识的。可是认识之后呢,太子妃若想让我认几位‘妹妹’,我答是不答应呢。”
  皇后低声道:“你也想太远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皇后侧头去看女孩,忽问道:“若太子妃非要给将族妹给子晟为妾,你该如何?”
  “我不干。若凌大人笑纳了,我就跟他绝婚。”少商回答的很干脆,说完又叹道,“唉,都怪我的长相。济通阿姊说了,只要我不动不说话,单看样貌,人人都以为我柔弱可怜好说话呢。无妨,等将来我善妒的名声传出去,就好了。”
  “你以为‘善妒’是什么好名声么。”皇后皱眉道。
  少商慢慢揉动手下僵直的颈椎:“妾性情不好,能改的妾使劲的改,改不了的也没法子了。欸?娘娘……”她忽想到一事,“您怎么不说我这么善妒,会让凌大人受委屈呢。”
  皇后瞪了她一眼:“他自己挑中的你,你要退亲他死活不肯,有什么他也得受着,有何可惦记的!”
  少商笑起来:“那您也不替太子妃叫委屈吗?”
  皇后皱起眉头,苦笑道:“我和陛下曾以为她委屈,多有怜惜。结果,越练习她,她越觉得自己委屈,于是整日想着如何补回自己的委屈。”她看少商一脸懵懂,叹道,“有些事,你以后会知道的。”
  “又是这句话,‘你以后会知道的’,济通阿姊就爱说这句话,上回妾问凌大人越妃是何许人也,他也说这句话,妾现在最不爱听这句话了。天上明月皎皎,地上宫阙昭昭,有什么事不能说个明白吗。”
  皇后听少商低声嘟囔,翘起红嘟嘟的小嘴犹可挂只油壶,她顿觉得这模样甚是可爱,温言笑道:“深宫莫测,对一个人,一件事,有时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少商闷闷道:“……好。”
  话正说着,骆济通端着绿豆汤和绿豆糕进来,笑道:“文修君与王家小娘子来了。”
  少商一听是王姈母女,赶忙进谗言:“娘娘,这宫廷禁地,文修君母女总不能说来就来,连个帖子都不递。”
  皇后白了她一眼,笑骂:“你若是在殿为臣,一定是个佞臣。文修君是奉陛下之令,携女来告罪的。”
  “告罪?我看是兴师问罪罢。”说话间,少商已经看见王姈从殿门拾步而来,一脸咬牙绷脸,犹如持刃待战的神气。
  皇后摇头轻叹,同时摸摸自己的妆发:“阿姈历练不足,也只比那日向你寻衅的三公主强一点。”
  “也没强多少。”少商帮忙皇后整理衣装,“王姈阿姊这是投胎在臣下肚里,若她也是公主,说不准,犹有过之呢。”到底是皇帝亲闺女,得给三公主留点脸面。
  待王家母女上前行礼后起身坐定后,少商才看清文修君模样,容貌倒是不坏,不过双眉尖利,唇片偏薄,颇有几分自傲清高之相。
  文修君看了少商几眼,目中流露出不屑之意。
  少商默默在心里替她补足:这妖娆柔弱的小白莲,全靠装可怜迷住了凌不疑,不值一提。
  文修君又看了女儿一眼,王姈立刻上前磕头行礼,满口都是赔罪那日楼家婚宴上言行不当之事,不过话虽说的标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不忿。
  文修君继续不说话,再看了皇后一眼。
  少商被她这左一眼右一眼看的心头火起——大妈您老几呀,学什么不好学霸道总裁他二姨,不说话只用眼光扫人,你以为你是X光机投胎的呀!
  皇后深知文修君的脾气,暗叹一声,道:“少商,你领着阿姈去你居住的宫室说话,济通,你也退下罢。”
  少商和王姈互看一眼,不情不愿的起身告退,骆济通含笑着屏退所有宫婢。
  分道扬镳后,少商果然领了王姈去自己日常歇息的宫室,她近日嘴上虽有些调皮,但行止从不敢出差错。
  王姈绕着圈子在宫室里看了一周,抬着下巴鄙夷道:“这里摆设真是冷清简陋,看来姨母待你也不过如此,我小时候住宫里时,用的可是清一色的剔红镂金漆器,铺的是鲛绡锦缎,点的香是凤犀鼓,饮的是……”
  “王娘子。”少商笑吟吟的打断她,“也许你不信,其实我很喜欢你。”
  王姈一愣,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蠢,蠢到只要一张嘴就能让人抓住把柄。我头回在万家见到你,就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开口。”
  王姈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少商继续道,“陛下厉行节俭,皇后内寝的摆设我也是见过的,什么剔红镂金,什么鲛绡锦缎,你说什么大话呢!信口开河,也不怕闪了舌头,信不信我这就将这话告诉皇后去?”
  王姈张大了嘴巴。
  “好。就当你这话是真的。可你年幼之时,陛下经略天下正在要紧关头。所以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无视内库艰难只紧着自己奢靡快活?”少商放松的靠在扶架上,老神在在。
  王姈慌张道:“不不不……”
  这话倘若流了出去,皇后姨母怎样不知道,自己首当其冲不用做人了。
  慌乱中,王姈忽然灵光一闪,大声道:“不是姨母奢靡!那些都是原先旧王宫里的陈设,对对,是原先旧藩王奢靡铺张,并不曾用到国帑!”
  少商慢慢停下笑,歪头想想:“嗯,这样辩解也有道理。那好,这事就算啦。”——真是个蠢货,换做她,八个借口也想出来了!
  她说的轻快,王姈却怒火中烧,被少商一通胡搅蛮缠,她险些忘记自己还有账要跟她算,当下也不乔装做作了,沉下脸上前揪住少商的袖袍,厉声道:“你这贱人!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去陛下跟前告我的状,哼哼,也不想想你家什么成色,才起来几天的庶族草莽,看我阿父收不收拾你们!”
  少商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只静静盯着王姈。
  王姈被她盯的发慌:“怎,怎么了。”
  “是我向陛下告你的状没错。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姈有些反应不过来:“自然是你告的,还有谁……”
  “那日婚宴上那么多人都听到看到你的不当言行,为何非是我告的。”少商语气平静,“陛下宣召你的父亲车骑将军,当面训斥他养女不教。难道陛下会像汝等妇人般,还一五一十的告诉令尊是我告的状?那么,常理而言,不应该是陛下耳目灵通,自行听到的风声吗。嗯,我记得的当日席中,还有几位夫人的郎婿是御史大夫手下的罢。”
  “……至于告状嘛。那日陛下特意遣散了宦官和宫婢,宫室内只留下陛下,皇后,太子与太子妃,还有我与凌大人,统共六人。王娘子,你这么认定是我告的状,是从何得知的?嗯,帝后不会说,我与凌大人不会说,太子是敦厚之人,恨不能我和你把手言欢,情同姊妹,更不会说了。那么,只有太子妃了……哼,我这就去质问太子妃,为何要将这事告诉你,莫非盼着你我永世生怨?”
  “不是的,不是!”王姈惊恐万分,嘶哑着喊道,“不不不,不是太子妃!”
  “好!不是太子妃就不是!”少商的声音犹如箭矢般锐利,同时慢慢站起身子,“那就是你自己打听到的。可那日面圣是在尚书台的后殿啊,陛下的小朝堂啊。你是如何买通那里服侍的人?朝政重地,守备森严,你居然能打听到那里的风声,你们王家究竟意欲何为?!”
  王姈吓疯了,嘶叫着扑上去。
  少商虽身形纤小,但(上辈子)斗殴经验丰富,她轻轻一挪,反手就将王姈右臂折起,脚踢她膝弯处,王姈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然后就被少商拗右臂死死压住。
  “不是的不是的!”王姈再糊涂,也知道窥测国政要事的下场,这时再也装不得高傲了,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是,是太子妃,是太子妃告诉我的……”
  少商面无表情的就势一推,王姈重重摔在地板上,伏在地上哀哀哭泣不止。少商单腿跪在她跟前,附下身去,狠狠道:“我以前不和你计较,是因为你家世尊贵,不是因为你有多厉害。你现在看见了,只要我能和你站在一处,要捏死你,丝毫不难。”
  说着她手上用力拗动,王姈左手抱着右臂痛呼出声,哭的涕泪横流,她长这么大还没被欺负的这么厉害过。
  少商慢慢松开手,笑着拍拍她:“你别哭了。你到底还是身份尊贵的,看看,你那日在楼家骂我骂的那么凶,不也只禁足十日,如今又活蹦乱跳了吗?”
  “呜呜……你知道什么,陛下狠狠斥骂了我父亲,叫他快些将我嫁了。等今日跟你告罪过后,就不让我再进宫了。父亲为了让陛下满意,要将我嫁的远远的,什么荆州的江夏郡,我见都没见过的人,呜呜呜我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王姈哭的昏天暗地,过了半晌也没听见声音,不由得抬头去看,只见少商两眼望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济通阿姊要嫁去西北,你要去南边,我却要留在这里……”过了好一会儿,少商才幽幽道:“江夏其实是个好地方,将来我也想去南边看看。”
  “那种蛮荒之地,有何好去的……?!”王姈都忘记哭了,只觉得匪夷所思。
  少商忽又起了兴,笑眯眯道:“过几年,我去江夏找你,到时候你尽一尽地主之谊。”
  王姈大怒:“你带着十一郎来向我耀武扬威吗?!”
  少商一懵,复叹道:“你怎么三句不离凌不疑呀。人生在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呀。”
  “你知道什么!”王姈用手背慌乱的擦拭泪水,手脚并用的跪坐起来,“你从小就在都城,没去过外面。你以为那么多有封地的公主郡主王侯为何不去国?那些偏远的封国,日常起居是多么的粗糙,没有像样的漆器,柔软的衣料,连熏香都是呛人的!”
  少商失笑:“公主郡主我不知道。可那些王侯没有去国,未必是舍不得都城的富贵。”帝王的掣肘之术嘛,有什么稀奇的。
  “那还能是为什么?”王姈勃然大怒,“谁不知道都城富贵安耽!”
  少商咂巴一下嘴,无奈道:“所以,你到底是想留在都城过舒适的日子,还是想要凌不疑?”——凌不疑嘛,你从小费劲到大,也没见你做出什么成就。都城嘛,本来你可以留着的,现在却被你作没了。真是一事无成的人生啊。
  王姈呆滞了。开始转动大脑,仔细考虑这个问题。然后少商在一旁摇着漆竹编制的便面,悠悠乘凉,感叹着什么时代都有脑袋里装游泳池的小姑娘啊。
  没过多久,有宫婢来请少商和王姈回去,少商见她神色急切,暗暗生奇,待穿过宫廊来到殿门口时,却见翟媪和骆济通正焦急的等在紧闭的门外。
  “少商,你和姈娘子进去。”翟媪上前道,“娘娘和文修君有些争执。”
  少商不明所以的点点头,然后和王姈往殿内走去,宫婢刚挪开门,就听见里面传出皇后疲惫的声音:“……朝堂大事,我是不过问的。”
  文修君尖利的叫道:“……什么不过问,早些年他外出征战时,你也曾垂帘听政。现如今吾弟在封地清苦,要个区区铸钱之权罢了,你却不想帮忙……”
  “陛下每回走前,都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我不过是萧规曹随,文事问虞侯,武事……也没人打到过都城墙下……”
  听到这里,少商毫不犹豫的大步踏进殿内,王姈迟疑了一刻,随即也跟着进去了。
  骆济通望着再度缓缓关上的殿门,神色复杂。
  翟媪见状,闻言道:“骆娘子,你别往心里去。有些陈年往事的忌讳,你还是别听的好。姈娘子就不说了,少商君……唉……”
  骆济通善解人意的拍拍老妇的手,笑道:“十一郎跟娘娘亲生的没多差,娘娘是拿少商当自家新妇看的,有些事她知道也无妨……这些我都知道,翟媪不必担忧。”而她却是要远嫁西北的,有些宫廷秘事不该被带出去。
  殿内,少商大步走到近前时,正听见文修君满是讥讽的语气在说——“……当初你们母女姐弟依附我家生活,我可待你可不薄,什么好吃好穿的都分你一半!我父亲更是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连郎婿都给你挑的最好的。你都忘了吗?”
  皇后苦涩道:“舅父待我们的深恩厚德,我永世不敢忘!”
  “可是阿父死了!”文修君涕泪道,“他死了!家将部曲死的死,散的散,他生前的势力如山崩塌,只剩下一个幼弟,被陛下立作活招牌,现在活的只比死人多一口气,才能让世人不去说皇帝刻薄寡恩,忘恩负义,靠着吾父的兵马救命,却……”
  “阿母!”王姈尖叫,一下跪到母亲脚边,“您别说了,您别说了!”
  文修君一脚踢开女儿,犹要往皇后跟前逼近。
  少商一下拦在侧坐虚弱的皇后前面,大声道:“文修君!你可知道为何这殿门关的紧紧的,一个人都不让进!你别以为是娘娘怕了你,娘娘是想护着你!就凭你刚才那些话,只要流了出去,你和你的儿女能善了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