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金安——戊戌鱼
时间:2019-10-05 08:29:42

  话还没说完,汤婂就很实诚的点了点头,快言快语的道:“是有些多。”
  谢启被她噎的脸色一僵,到嘴边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有些头疼,凑过去拍孩子似得拍拍她的脑袋,“你先听孤讲,一会儿再说话。”
  汤婂听话的乖乖点头。
  谢启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阴暗,因为背着烛火眼神看不清楚,“孤十六岁娶了胡氏,很快就有了廑儿,接着后院就没动静了,胡氏背着人吃了许多药,这才又有了咸宜……”
  当初母后也提醒过他,为何后院除了胡氏,再没人能怀上?廑儿生下后,后院的避子汤就都停了。
  可他见胡氏贤良淑德,素日待侧妃妾室们也十分宽厚,见他旷了谁,还会主动提醒他过去瞧瞧,就总也不忍心这样想,只觉着是缘分不够,也许他就是子孙缘差呢?
  可是胡氏和两个孩子走后,他从西南查到京里,凡是跟胡氏和两个孩子沾边的全查了个底掉,这才知道,不是他子孙缘差,是他后院住着位深藏不露的女大夫。
  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胡氏既不想有庶子庶女,又何必老推着他去旁人房里,他又不是急色鬼?
  这三年里,他索性就推了父皇交代的差事,把一些旧事查个清楚明白,再掰碎了揉烂了来想。
  结论让他很是挫败。
  扪心自问,他不是个嘘寒问暖面面俱到的好夫君,这是他的错。而他的女人,从正妻到通房,也没一个只把他当丈夫来依靠爱重的,她们有自己的心思,自己的算盘,不屑也不曾对他说过半句真心话。
  同床异梦,不外如是。
  过去十年,犹如一场无法忘怀的梦魇,让他挫败无力到极点。
  依着他,是不打算这么快酒成亲的。太子妃当然要有,但要等他把一切安排好,再也不会重蹈覆辙后再说。
  “没想到父皇会这样着急,还把你给拖了进来。”
  汤婂见他说话没头没尾的,也不打断,自己默默的想心事。
  三年前太子妃胡氏跟东宫皇太孙小郡主的死,让建朝后好容易安定下来的大盛再次进入腥风血雨中,可是人杀了一茬又一茬,府抄了一家又一家,真凶是谁,死因为何,到现在都没个定论,只能归结于意外。不过听爹爹说,太子后院到是悄无声息的少了位妾室。
  太子的媳妇儿不是这么好当的,内忧外患,前有狼后有虎啊!
  汤婂想起接到赐婚圣旨后好似一夜苍老下来的父亲,浑身发冷,嘴唇翕动,抬眼瞟了一眼正苦大仇深的太子,讷讷的问道,“胡家姐姐他们真的是得瘟疫去的吗?”
  问是这样问,其实她内心是已有定论的。
  西南的瘴毒厉害,皇太孙小郡主年幼体弱挡不住还有情可原,可生于斯长于斯的太子妃又怎会如此不堪一击。再说回来,太子妃既然敢带着稚龄孩儿前往,必是有所依仗,堂堂大首领的外孙女手里总有几个不外传的保命秘方。
  谢启良久没有吭声,双手紧握,上面的青筋一蹦一蹦的,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声,“是或不是又有什么打紧。”
  是啊,是不是又有什么打紧。
  他是太子,是正宫嫡子,是父皇最宠爱的长子,被算计是应该的。最不该的是,他没能挡的住。
  说到这里,满腔的愤懑与悲切似是无可安放,他抡起结实有力的臂膀死力捶在床梁上,震得汤婂都跟着颤了颤。声音里的痛涩掩都掩不住,“孤的廑儿才五岁,咸宜,咸宜还不会说话……”
  汤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时不管做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那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枕边妻,膝下子,一夜之间物是人非,她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可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心里也不由的叹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估计胡氏太子妃也没想到自己会大意失荆州,明明是想着以女流之身借太子一臂之力,助他顺利平定西南叛乱,顺带着携夫带子荣归故里衣锦还乡,没成想母子三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送了命,到最后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毫无牵挂,徒留下生者悲痛欲绝,活在哀伤绝望里,活在对凶手无限的恨意里,活在对世道不公的抑郁不平里。
  可又有什么法子呢?
  看着陷在伤痛里无法自己的谢启,汤婂犹豫了下,从百子千孙被里爬出来,凑到谢启的身旁,跪坐着把他抱在怀里,一手搂着他的头,一手轻柔的给他抚背。
  好一会儿,累的胳膊都酸了,才感觉到怀里的身子从僵直生硬渐渐柔软下来。
  她无法感同身受,却也无法无动于衷。他应该也不会需要什么言语上的安慰,这样静静的陪伴就够了。
  谢启也回了神儿,眼前一片透着红通通的黑暗,芳香馥郁,温暖柔软。背上的小手一下又一下,轻柔又有力。
  有些羞赧,心里却暖洋洋的。这孩子虽然看着懵懵懂懂,但到底心地良善,温厚可人。
  他是怕了有见地有手段的女人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碰见第二个。刁钻淘气些都不算什么,心正就成了。
  他若无其事的从汤婂怀里坐起来,勉强笑了笑,把她搂在怀里盖好被子,“孤接着说。”
  “过去这几年就跟噩梦一样,有时半夜醒来总恍惚觉得不真实。婂婂,圣旨赐婚,不得反悔,可孤还是得告诉你,跟着我并不像外面看的那样风光。抽冷子放暗箭都是轻的,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父皇这几年眼看着老了,朝中重臣皇亲国戚手握重权拉帮结派,下面的弟弟们也都长起来了,和后宫的妃母们一个个都心思渐重。他这个太子身份超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却像是悬挂在峭壁上,颤颤巍巍汲汲营营。
  要小心应对父皇,不能让父皇心生猜忌不满。要让朝臣跟天下百姓满意,一言一行半点错处都不能有。还要无时无刻不小心谨慎,以防被暗地里伸出的黑手给拉下去。
  太子,进一步君临天下,退一步,就是悬崖峭壁粉身碎骨。
  骨肉血亲的性命点醒了他,成王败寇,半点容不得心慈手软。
  “怕不怕?”他的声音宛若飘在云彩里,轻的几不可闻。
  汤婂点点头,又摇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澄澈的像是春日平静的湖面,一望见底,“太子会护着我吗?”
  谢启愣了下,点头笑应,“会。”
  汤婂摆摆小手,抬起胳膊用袖子挡着小嘴打了个十分秀气的哈欠,“那就成了,夜深了,咱们睡罢。”
  谢启有些匪夷所思,他刚刚刻意说的腥风血雨,仿似下一刻就有人来害了她的性命,可眼前的小东西这就要睡了?
  “你没什么话想要对孤讲吗?”
  汤婂有些摸不着头脑,哧溜一下钻进她自己的被窝,左右都掖好了,困咻咻的又打了一个哈欠,眼睛咪咪着就要闭住,嗓子好似裹着一团棉花咕哝道:“都成亲洞过房了,怕不怕的还有什么打紧的,皇家可没有和离被休的媳妇儿。只要您护着我,我什么都不怕。我爹说了,让我跟了您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听您的话不要惹您生气给您管好后院好生孝顺公婆就够了。”
  汤和对这门亲事是一百个不满意,可再不满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自己白天夜里思来想去,看着乐呵呵不知愁的傻闺女,揉揉眉心,只能这样交她。
  太子吃过大亏,这几年虽不大在朝廷上显眼,他冷眼瞧着却觉老练不少,早已非吴下阿蒙,指定不能再让人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到头上。他再多陪嫁几个能耐人,闺女不用想太多,高兴着过日子就是。
  汤婂话说完又是一个哈欠,君眉真是贴心啊,被窝被汤婆子暖的热乎乎的,躺进来舒服的眼皮子就往一块黏。好在还知道以夫为天,从被窝里伸出小胖爪子拽拽谢启的寝衣袖子,“快歇着罢,明个儿咱们去陪母后看戏。”
  谢启提醒她,“是后日。”
  汤婂也不知道听没听见,闭着眼接着拽他,“还有那个酱得给母后带着,也不晓得母后吃不吃得惯辣子。”
  谢启眼睁睁的看着她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含糊,没规没矩伸过来拽他的那只小爪子的力道也越来越松,很有些瞠目结舌,还真的睡着了?
  他还打算再接着剖心置腹一番,好让她明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接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事先把夫妻相处之道探讨探讨,有商有量的想个法子好生过日子。
  攘外必先安内,如今的他不会再如三年前那样被动挨打,但后院也必要安稳才好。毕竟,被蒙蔽一回就够了,鳏夫做一回也够了,丧子之痛他再也不想经历。
  色厉内荏的鼓了半天眼睛,奈何人家已经睡得呼呼的,摊手摊脚的十分舒坦,根本一点都不害怕。自己坐在床头运了半天气,只能无可奈何的钻进被窝入睡。
  他还没说完呢,唉,等改天罢,趁着年纪小还能教,得让她以后对着孤要有一说一,不要欺瞒哄骗才好。
  婚礼繁琐,这几日想是累着了,竟然还不等默背古籍就意识混沌了陷入了黑甜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有温热的面团子一拱一拱的往他怀里钻,一双冰凉的小脚大喇喇的插进他双腿汲取暖意,小手死死的抱着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安生。
  他不耐烦的去扯,却怎么都扯不开,反而被黏的更紧。一阵阵睡意袭来,又是一个好梦。
  一夜醒来,谢启好似把一辈子的觉都给补回来了,只觉得神清气爽,想起昨夜跟面团子的争斗,闭着眼去摸,果然摸到了东西。低头去瞅,只看见一头黑亮亮乌油油的秀发。
  他身上的寝衣早就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只能看见一张红嫩小嘴儿大张着冲他胸膛吹气,两只绵软的脚丫子也不老实的塞在他腿/间。
  晨间的男人是不能撩拨的,何况还是这么让人无法拒绝的投怀送抱。只可怜了汤婂,正跟周公相会愉快,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扒的精光。
  事后,谢启自觉刚刚表现良好,含情脉脉的摸着身下人的小脸问,“怎么哭了?”
  汤婂委屈的不得了,也顾不得羞,生怕男人不让她起来再压一回,“我要出恭!”
  作者有话要说:  锁的我都没脾气了+1。。。。
 
 
第5章 厚赐
  两人洗漱后用完膳日头也是刚刚升起来,汤婂微微仰着头让君眉给她重新擦了脸,探着脑袋往外看了看,吩咐道:“去拿一罐辣酱,拿小坛子装的。”
  说完脸微微一红,扭过头来对谢启解释道:“怕母后吃不惯,先给她老人家尝一尝,吃得好了,我再多多的带。”这酱是祖母亲自酿的,宝贝的很,给皇后吃不心疼,要是皇后不喜欢又不好给她退回来,给了别人,就太浪费了。
  谢启颔首点头,“让人送过去就是了,母后不是说了今儿要你歇一歇。”
  汤婂摇摇头,“我不累呢,母后总是一个人也没意思,我过去陪她说说话,您放心我用了午膳就回来,不会扰了母后睡午觉的。。”
  昨个儿在长春宫就听说了,皇后没事就念佛抄经书,要不然就是捡佛豆,平日里无事也不喜嫔妃过去请安说话。万岁跟太子在外面又都有事情,不能经常过去。这宫里也不像外面还能偶尔出去串个门子逛个大街,这样的日子想一想就心酸的紧。
  谢启眼神一寸一寸的柔和下来,笑一笑,“左右无事,孤跟着你一块过去。”
  他们两个到的时候皇后正在看着人整理库房,见他们来了心里高兴,嘴上却道:“不是说了今儿在屋里歇着不要出来了,明儿才有戏听呢。”
  谢启行了礼就坐下来,看着汤婂笑道:“不是说要给母后东西?”
  汤婂从君眉手里接过红色的粗陶坛子,凑到皇后跟前献宝,“这是我祖母亲自酿的,可好吃了,带来给母后尝尝。”
  青苗手中捧着一匹银红锦笑道:“可见皇后娘娘跟太子妃想到一处去了,娘娘一大早就让我们开库房,说把东西好好理一理,找好的给太子妃送过去。天可怜见,那库房娘娘八百年都不带想起来一回的。”
  屋子里的人顿时笑成一团。
  用过午膳,吩咐人把挑好的东西送到东宫,皇后就撵他们回去了,说话随意又亲近,“快回去,没事不用来,母后等着要孙子呢。”
  把还要推辞的汤婂闹了一个大红脸,讷讷的藏到了谢启身后,谢启倒是大方,一点没有脸红,还一本正经的给皇后跪安。
  日头正好,两人没要步撵,就这么一路走着回去。等回去看放了一屋子的锦缎、首饰和摆件,汤婂觉得自己受之有愧,“母后赏了这么多,我这才刚来呢。”
  屋里满满当当的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了,谢启径直去了寝房,“母后给你就拿着,这是喜欢你。”
  看着汤婂脸上纠结又欢喜的小表情,觉得有趣,又安慰了一句,“旁人刚大婚也是有的,平日里母后赏的也多。”不过跟这会儿屋里摆的就差的远了。
  汤婂让人先不要动,等她一会儿亲自过来收拾,跟着谢启进了寝房,“您是要歇一会儿吗,臣妾伺候您更衣罢。”
  谢启现在有点好奇当初是谁去汤家教规矩的,想必是个脾气温和的,要不然教不出这样的太子妃。想起来了就臣妾,想不起来就一口一个你啊我的,随性的很。
  服侍谢启睡下,汤婂就开始数宝贝了,摸着一批葱白的蜀锦道:“这个素净,做一身儿裙子,外面罩上绿遍地金纱夏天穿了肯定好看。”
  又让人好生把一尊汉白玉雕刻的小马摆到她的书房里,“还有这个红漆描金彩绘五屏风式镜台,一会儿等太子醒了,放我屋里摆好。”
  兴致勃勃的分派了一个晌午都没分派好,谢启起来后看她还在捣鼓这些,不由拧了眉头,“放着让宫人们弄就是了。”
  汤婂很是有眼色的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是母后赏的,怎么能让宫人收拾,我要自己看着才放心。”
  谢启就没接着说什么,喝了茶,见屋里依然乱糟糟的,就打算起身去书房。“有事让人过去寻我。”
  等谢启走了,方嬷嬷就嗔怪的看着汤婂,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把汤婂看的莫名其妙,摸摸脸问道:“怎么了,嬷嬷看我做什么?”
  方嬷嬷拉着她往寝房拽,急急地的道:“东西什么时候不好收拾,不是说好了,抽空要见见这东宫里的人。”
  汤婂眨眨眼,“我忘了。”
  方嬷嬷几乎要□□了,“我的好姑娘,这个可不能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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