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昭仪嗐了一声,“我就这两个闺女,也是患得患失忙糊涂了。你说的是,咱们虽是下嫁,也不好事事强出头,省的叫人家家里不痛快。”
也许是流年不利,大启这两个唯二未嫁的公主的亲事注定命途多舛,一刚有进展,就要出个事儿。
十月二十,汪横波病倒,乞骸骨,丞相之位空缺,朝中大半人推举亲军都督府大都督冯见贤,皇上亦点头默许。
过了一日而已,情势急转直下,十月二十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联手六科给事中,齐齐上奏冯见贤买官卖官索取贿赂结党营私陷害忠良排除异己……各种罪名罗织,听的人触目惊心。
接下来各种人证物证,不停的爆出,冯见贤百口莫辩。
佑堂夜里回来跟他娘学舌,忧心忡忡道:“皇祖父气坏了,在懋勤殿议事时,都气昏过去了。娘,明儿你熬个汤罢,我给皇祖父带去。”
汤婂心里也犯嘀咕,搞不清皇上这是真昏还是假昏,心不在焉的点头,“成啊,那你怎么还回来了,不看着你皇祖父吃药?”
佑堂唉了一声,在屋里转来转去,“不是,祖父心烦,怕吓着我,就叫我先回来了,明儿再去。娘,你说我明儿告假侍疾行不?把佑轩哥跟佑昉哥带上。”
汤婂摇头,“还是别了,皇上日理万机,明日还是大朝仪,你去了也是添乱,晌午放了学再去就是了。也别带旁人,懋勤殿不是寻常地方,问过你皇祖父的意思再说。”
佑堂乖乖点头,“那行,娘,我这几日就不回来了,爹也忙,你在家好好看着大宝二宝,别叫他们打架。”
汤婂哭笑不得,“知道了,管家婆。”
佑堂板着脸背着手,一脸‘娘你这个小淘气’的看着汤婂,“管家婆都是妇人家,娘你怎么能拿来说我呢,你搁家没事也多看看书,没坏处。”
二宝踢踢踏踏的跑进来,抱着哥哥的腿不撒手,“哥,出去玩儿罢,放风筝去。”
佑堂摸摸他的头,哄道:“不去了,天都黑了放什么风筝,放了你也看不着。乖啊,等过阵子哥哥闲了就带你出去钓鱼去。”
又教训慢一步进来的大宝,“妹妹,你跟红糖糕玩儿可以,别老薅它的毛,再薅我就带着去上学,不让你跟它玩儿。”
大宝委屈巴巴的瘪瘪嘴,“没薅。”她只是劲儿大了些,有时候没轻没重的控不住手劲儿而已。
二宝嘴又贱又快,“她薅了,红糖糕尾巴尖儿上的毛都掉秃了!”
大宝小拳头又挥了起来,蹒跚着挪着小胖腿蹭过去,出手就是狠的,“叫你告状!”
佑堂拦也拦不住,急的一头汗,只能护着嘴贱的弟弟,一边护着一边数落,“你也是该,大宝怎么不打我?她又不是不讲道理,你有话好好说,非得火上浇油的激怒她,捶你一顿就老实了。”
大宝猛点头,认真道:“我讲理,我是好人。”
二宝被捶的嗷呜乱叫,撒开哥哥的大腿跑开,欠揍道:“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你又是女人又是小人,你讲道理?”说到这里仰天长啸三声,“哈!你讲道理我以后顿顿吃青菜!”
佑堂瞪了一眼笑嘎嘎不管事儿的娘,搂着气的跺脚蹦高的妹妹,头疼道;“你俩可真是冤家,小时候多好啊,睡个觉还得抱着睡,怎么长大了反而成了仇人了,可真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就完结了,之后就开启番外模式,嘿哈~
第75章 完结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 秦淮水榭花开早, 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汤婂听说冯见贤已经下大狱后, 心中唏嘘不已, “他也算是个人物了, 不管为人如何, 史书中总有他一席之地。”
佑堂一脸懵的看着他娘,“娘,你这是在骂人罢?奸臣入史书是要遗臭万年的,不是流芳千古。”
汤婂头疼,眉心突突的跳,这孩子自打上了学堂又得了皇上的亲自指导后,就老是一副以学问人自居的欠揍样儿,尤其好为人师, 逮住机会就要掉书袋。
“快闭嘴罢你!”
佑堂摇摇头, 唉了一声,教导弟弟二宝, “宝儿啊,哥哥教你背《弟子规》罢。”
二宝嘴里还含着糖块儿呢,含糊不清的问,“哥,你不去找祖父啦?”
佑堂看了看沙漏, 拍了下脑袋,“都给你们气糊涂了,那行,你让娘……算了,等我回来再教你。”
汤婂:“……”
二宝憨憨的,“谁知道你还回来不,我叫娘教就成。”
佑堂脸上有些纠结,小胖脸很是一言难尽,“那也行罢。”
谢启回来听见汤婂抱怨儿子看不起她,差点笑的肚子疼,“别乱多心,他现在能看得起谁啊,连孤都不一定能入他眼。孩子都这样,听母后说,孤小时候老嫌父皇肚里没墨水儿,字写得丑,说什么都不肯让父皇教。母后就更不行了,周围甭管有学问没学问的,都忙着打仗,也没空搭理我。后来还是请的附近的一个老秀才,给人家送了两方腊肉,这才启的蒙。”
汤婂抽了抽嘴角,“那父皇现在应该可得意了,佑堂张口闭口就是皇祖父,一天不见都不行。人家说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会得相思病的。”
谢启闻言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怔忪,“父皇……时日已无多。”父皇不是爱玩闹的慈父,他的性子也早已成型,实在做不出撒娇卖乖的憨态来,父子俩客客气气的,相处反而尴尬。如今有佑堂承欢膝下,也算替他尽孝了。
汤婂之前就略有所感,握着他的手安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殿下也要想开些才是。”
谢启浅笑,“有何看不开的,父皇自个儿心里也有数。自打前年,其实身子就大不如前了。不过是一直瞒着我们罢了。”
“父皇这一辈子,十几岁父母双亡,二十余岁贩私盐差点叫人打死,三十而立之年率众起兵造反,之后经历数年战火,建立大启,成为一代开国明君,心中是有大志向的。
往常孤总不理解,埋怨他太过冷血,还固执偏心。可如今看来,父皇最偏的还是大启的千秋万代,最偏的还是要继承大统的孤。就是佑堂这个小儿,因咱们的嫡长子,说不得比老二老三几个兄弟加起来的分量还要重。”
汤婂刚嫁进皇家的时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老是把皇上想成杀人不见血刻薄寡恩小肚鸡肠过河拆桥的混蛋君王。
此时她偎依在谢启的怀里,莫名的也有些敬佩,“父皇是个好皇帝。”这些年,蚕食鲸吞,把当年的虎将名臣一点点的挤出权力漩涡,纵然是有私心,也确实还了朝廷一个清净。君臣之间旁的不说,起码不会上演你强我弱的夺锯战,没让老百姓受夹板气,也没有自乱阵脚给外寇可乘之机。
“丞相人选还没定下来?这都空了好几个月了。”汪横波此人软弱归软弱,内阁有他当家的时候还算清净。如今群龙无首,那帮子老阁臣们一个个斗得跟乌鸡眼一样。
谢启轻柔的给她顺发,“估摸着定不下来了。”
父皇纵了冯见贤如此之久,总不会只是为了把鸡养肥了杀掉儆猴。若真是如此,冯见贤再混上十年八年的也不够格儿。
汤婂嗯了一声,“说来我总也想不通,冯见贤再能干,他也不是翰林出身,要是早年间,翰林翰林的,没人计较,能者居之。可如今四海升平国富民安,凡事都讲究个出身,讲究个论资排辈。就冯见贤那样的,别说当丞相了,入阁都轮不上他。虽说亲军都督府大都督位子也不低,但这跟内阁也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我总觉着暗中有只手一直在推着他往上走,是不是好心不好说,但推得猛却是有目共睹的。”
谢启眸中带笑,没有理她的喁喁细语,只是回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佑堂几个,不论是随了孤,还是随了你,都笨不了。”就这三分古怪,多得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看不破。
待又过了一月有余,内阁快要吵破天之际,皇上缠绵病榻之中让人用步撵抬上了金銮殿,未语泪先流。
这也是大启太祖皇帝最后一回登上金銮殿。
佑堂全程都侍立在一旁,端茶送水擦眼泪,牢牢攥着皇上瘦的青筋暴露的手。
大启,从今往后,再无丞相。择有才德之人入内阁,众人无大小,皆为阁臣,六部尚书为首。平日集思广益,协助君王处理政事,上传下达。
皇上眼睛浑浊苍老,瘦削的脸上恳切又欣慰,“往后大启、我儿,就靠众位卿家了。”
汤婂也方得明白为何自家殿下会没头没脑的给予她这么高的评价。
虽说她不觉的自个儿有什么政治天赋,一切都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谢启双目含泪,“孤差父皇多矣。”
他最近动不动就唉声叹气,要不就掉眼泪,汤婂得时时刻刻看顾着。每日绞尽脑汁的想法子哄他开心,还得到处找典故开解他。
现在皇上还活着呢,等到故去,可得怎么着呢。
大宝二宝在父母的大床上摊着小手小脚,两人占去一大半的地儿,呼呼睡的香甜。汤婂今儿忘了翻书,有些词穷,只能拿孩子来填补,“你看,这姐弟俩生的多像。”
不只生的像,连睡觉的姿势都一模一样。两人都是四肢大张,胖脑袋微微往一侧偏着。大宝努努嘴,二宝也要吧唧吧唧。二宝蹬蹬腿,大宝就会踢踢脚丫子。冥冥之中好似有一根线,把两人紧紧连在了一起。
谢启满目柔情,笑道:“睡着了不打架倒是挺好。”
汤婂趴在他背上笑话道:“怎么不打,梦里打的才凶呢。二宝今儿满院子乱窜找红糖糕,非说人家帮着大宝咬他,把他胳膊儿都给咬掉了。伸出小手往红糖糕跟前递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胳膊儿还在,傻乎乎的还问呢,”她学着二宝奶声奶气的道:“你这怎么又吐出来了?红糖糕我跟你说,吐出来也是咬过我,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谢启哈哈大笑,被汤婂捅了一下才止住,“这小子也是个活宝。”
汤婂附和,“谁说不是,他是老小,除了大宝不爱让着他,谁不多疼他一些呢。佑堂在父皇那儿得张好弓,都惦记着叫他先玩儿。”
两人这边说着话,大宝那里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小奶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挥着小拳头就要去砸二宝,谢启吓了一跳,连忙给二宝挪个地儿,心有余悸的看着大宝小拳头挥的虎虎生风,把枕头都凿下去一个大坑,捏了捏眉心,痛苦道:“这丫头,这丫头!”
汤婂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我二嫂有日子没来了,青青也没来,你这可怨不着旁人。”
谢启揉了把脸,斩钉截铁道:“得给她找几个嬷嬷学规矩了。”
不过这些都急不得,皇上已到了弥留之际,谢家子孙齐聚乾清宫,一帮人轮流在病床前伺候。
汤婂身为儿媳妇儿,倒不用在跟前儿端药喂水的,但众人的起居饮食,文皇后忧心忡忡没精力张罗,她就得都接到手里。
谢启如今代理朝政,忙的脚不沾地,不能时时侍奉。好在还有佑堂,小小年纪伺候人着实有一套,比几个皇叔机灵有眼力见儿的多,皇上渴了饿了要方便了,他打眼一瞧就能猜个差不离儿。每日就跟着皇祖父一张榻上睡,皇祖父睡着了他就自个儿看书写功课,皇祖父醒了他就叨咕个不停跟皇上说话念折子。短短时日,脸上的小肥肉就消下去不少。弄得有幸觐见的老臣,各个感动的痛哭流涕。直说皇太孙仁义纯孝,实乃大启之福。
老五满脸复杂的站在一旁看着个矮冬瓜忙前忙后,私底下跟老二谢融咬耳朵,“怪不得父皇疼这小子,看人家这功力,你我拍马都追不上。”都是儿子,他家里的这会儿还尿尿和泥巴呢,看看人家这个,都会替亲爹挣前程了。
谢融眼神空洞,面色死寂,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犹如枯叶槁木,死气沉沉。闻言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并不知道皇上有意让他去守皇陵,但手头的差事早就给谢启收了个一干二净,王府年年都有的份例也大大缩水,不由得他不多想。
当年之事,他迄今也未曾后悔,只是暗恨棋差一招,该死的人没死。害的如今只能惶惶不可终日,深恐下一刻就身首异处。
他不怕死,成王败寇,没什么好啰嗦的,他怕的是跟冯见贤一样,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声名狼藉臭名昭著。
不过每个人都要对自己做过的事儿负责,当年他既然敢下手,就早该想到会有事情败露的一天,会有叫人提着刀报仇雪恨的一天。
皇上去的没有一丝痛苦,睡之前甚至还被佑堂喂着喝了一盅兑了蜂蜜的莲子汤,与梦中与世长辞。
谢启身为皇太子,顺理成章荣登大宝,君临天下。尊生母文皇后为惠圣太后,太子妃汤婂为中宫皇后,嫡长子谢佑堂为皇太子。
余者,先帝嫔妃多有封赏,四妃为太妃,嫔为太嫔……诸如此类。先帝诸子,皆列封王位,只景王谢融一人,尊先帝遗志,即日起,看守皇陵,永世不得入京。
此信儿一出,石破天惊,人云亦云,议论纷纷。但奈何新帝没有一点答疑解惑的意思,任你编出花儿来,也不置一词。
新帝此时刚被皇后撵出房门,颜面扫地,正在头痛如何扳回一城。
自他登基,季侧妃被封为德妃,几位姨娘则受封为嫔。这还没什么,汤婂不是小气的人,位份而已,不过每月份例丰厚些。往常还没怎么着呢,她私下里也没少贴补她们。
但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混蛋玩意儿自以为是,竟然当朝劝诫皇上要雨露均沾,还洋洋洒洒的写了大几千字斥责皇后善妒不贤淑,竟然连不怎么过问朝政的信国公汤和都给参了个狗血淋头,无言以对。附和着甚众。
毕竟,只有把椒房专宠的皇后斗倒了,他们家中的姊妹闺女才有机会啊!皇上后宫如此空旷,只要进去,就不怕没机会光耀门楣啊。
皇上登基之初,政务繁冗,一日就睡两个时辰,眼下熬得青黑一片,被吵得脑子直嗡嗡,忍无可忍之下直接一句话噎回去,“朕就喜欢妖后,朕的妖后孝顺长辈持家有道德容言功样样出色,一气儿给朕诞下两子一女,就是善妒些又何妨,朕甚是欢喜,与卿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