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婂将信将疑,“嬷嬷尝过了?”
方嬷嬷无奈的道:“可不是尝过了,快趁热喝。”
汤婂尝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这个好喝,高师傅就没做过我不爱吃的!”完全忘了刚刚百般推脱不肯喝的那个人是谁。
汤碗很小,喝了几口就没了,汤婂意犹未尽,“等太子回来,再上点,今天他肯定酒喝多了,喝这个正好。”
正说着,谢启就撩帘子进来了,见汤婂盘腿坐在榻上喝汤,先摆了摆手不让她起来,“孤换过衣裳就出来,你坐着。”
汤婂果真就坐着不动了,方嬷嬷犹疑了一下,也没有提醒,顺势就下去了。
谢启换了一身竹青色的家常袍子出来,就看见了盛在青花瓷汤碗里的汤正在咕咕冒着热气,“这汤好,闻着就想喝。”
汤婂也端起一碗来,用勺子自己舀着喝,“戏子的腔,厨子的汤,高师傅最拿手的就是汤,咸的甜的做什么都好喝。”
谢启还在想着书房里的折子,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没有搭腔,汤婂觑着他的脸色,渐渐的也住了嘴,屋里一时之间静的针落可闻。
谢启一时之间想不出头绪,喝完了把碗放下,“时候不早了,你今天也累了,咱们这就歇着罢。”
汤婂确实累了,虽然看出他有心事,也没有心思理会,而且也确实是不知道从何着手。凭着她小兽般的直觉,只能晓得这不是冲着她来的。
两人静默的躺在床上,汤婂闭着眼睛在心里警告自己,夜里睡觉一定要老实,突然听谢启问她,“回门礼你有头绪没有,有没有想要给国公爷他们带的,提前想好知会下去,省的到时候忘了。”
汤婂啊了一声,“回门礼不都是婆家准备的吗,怎么还要新媳妇儿自己收拾啊?”
谢启本来是好意,想着让她照着可心意的来,可被这心直口快的一问,也觉出不妥当来了。心想这幸亏是个脸皮厚的,直愣愣的就问到脸上来了,换一个来说不定面上温顺心里就系上疙瘩了。
这么想着,解释起来就十分的细致,“孤的东西都是你的,库房的钥匙回头就让管事的送到你这里来,这几天你抽空也见见,咱们这宫里现如今清净的很,回头你掌过事就知道了。母后离得远,事情也多,有什么想不到的,你自己要知道上心。宫里出来进去的不便宜,有什么想要带出去的只管带,千万不要委屈了自个儿,万事有孤呢。”
汤婂:“……”
“没什么要带的,我祖母他们比我有钱的多。那个,我能不能从家里带点到宫里来?”
谢启有些哭笑不得,“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这刚泼出来没几天,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汤婂窘,可是真的没什么好带的啊,无非就是些金银珠宝珍馐美食锦缎首饰之类的,这些她相信十二监比她做的好。至于其他的,她刚嫁过来,头绪还没找着呢,哪里有功夫置办。
可看太子一副女生都外向的了然样子,索性陪着他演,“要不说一个闺女三个贼呢,贼不走空,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黑暗中,谢启也不板着脸了,张开嘴咧着大白牙笑,“以后你可都生儿子罢,闺女要不起。”
汤婂伸出手去拽他,“殿下,我说真的,能带进来不?”
谢启差点被她没轻没重的戳到眼珠子,赶紧伸手握住给她塞回去,“带,随便带。”不过回门礼他就要过问一下了,总不能白得了人家一个闺女,还去占人家的便宜。
豪言壮语喊出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可是看着眼前这只站起来半人高的大狗,谢启卡壳了。
被叫做红糖糕的大狗威风凛凛,有着跟它名字完全不一样的强壮气势,硕大的头颅上嘴一张,里面森森的白牙泛着寒光,光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可此时它就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呲着大嘴绕着汤婂呜呜呜的嚎。黑豆似得眼睛湿漉漉的津着水儿,跟扫帚一样的尾巴摇的只能看见一道残影。
信国公夫人乔氏抚着额头唉声叹气,“从你出了门子,这小东西就没个消停,吃饱喝足就鬼哭狼嚎的,差点没把官差给招来。”
汤婂搂着红糖糕的大狗头宝贝的不行,又摸又亲的,软绵绵的哄它,“红糖糕不哭哦,乖乖的,我这就是回来接你的呢,带你进宫吃好吃的,你看,这是我夫君,他会很疼你的,天天都给你红糖糕吃。”
谢启:“……”
汤家几个半大小子围成一个圈,义愤填膺的谴责红糖糕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狗,“枉我对你这么好,姐姐一来你就不理我了,红糖糕你的良心呢!”
“就是,这几天你老是哭,我给了你多少好吃的啊,连糖葫芦都给你了!”
汤厚铿是汤婂二哥汤铭胜家的,今年才四岁,生的圆鼓鼓的像个发面馒头,摇摇摆摆的挤到汤婂的跟前,“姑,你别把红糖糕带进宫了,我给你养着,我的肉都给它吃,我看着它长大,舍不得。”
汤婂才不同意,搂着红糖糕一点没有当姐姐当姑姑的自觉,“红糖糕是我的,你们自己养去。”
谢启有些难以启齿,为难的向信国公看去,指望着老国公扶他一把,可是扭头才看见信国公正拿袖子偷偷的擦眼泪,鼻涕都哭出来了。
谢启:“……”
最后还是丈母娘靠谱,乔氏板着脸一声娇喝,先把几个半大小子数落的蔫头耷脑,再是汤婂,“都是成亲的人了,怎么一点事儿不懂,宫里是什么地方,你说带进去就带进去,没有规矩。这要是个小点的也没什么,可你看看你养的这个祖宗,才两岁不到,站起来比你都高。宫里都是贵人,带进去吓着人怎么办?”
汤婂有些傻眼,“红糖糕这么乖,不会的……”话没说完就被亲娘给堵回去了,“它乖不乖我还不知道?再说了,就是它站那儿不动都够吓人的了。”
汤婂求救的看向谢启,抱着红糖糕的狗头挪到他跟前,“殿下……”
被一大一小两双黑黝黝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谢启头都大了一圈,嗫喏道:“你乖,听岳母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就喜欢大狗啊,越大越好,可是老妈不给养,自己因为太忙养了又怕它受委屈,唉,90后的中年少女表示很伤心。
嗯呐,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前阵子断更断的有点狠,对不住大家了,接下来虽然不会万分的勤快,起码不会超过三天不更了,我保证
这一章肥罢,嘿嘿嘿
第9章 堵门
谢启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兵荒马乱的一天,他从未曾想过,竟然有这样过日子的人家。
这个人家娇惯出来的闺女此时脑袋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盹,眼皮有一点红肿,在白皙的小脸上分外明显,谢启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这时马车突然顿了一下,汤婂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谢启见她瞅过来的眼神都是哀怨的,心里好笑,伸出胳膊把人搂在怀里,“再睡一会儿罢,到了叫你。”
汤婂几乎是从国公府一路哭着出来的,弄得汤和既心疼闺女,又为自己在闺女跟前的地位不如一条狗难过。此时她脑仁一抽一抽的疼,眼皮又酸又胀,嗯了一声就又接着睡了。
等她一觉醒来,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大红色的百子千孙床帐,身旁谢启坐靠着枕头,拿着一本书在看,见她醒过来温声问道,“醒了,想吃些什么?”
汤婂摇摇头,就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杯温温的蜂蜜水,“什么时辰了?”
“刚刚戌时。”谢启一边回她的话,一边起身吩咐让人赶紧摆膳,跟哄孩子一样哄她,“起来吃些东西再接着睡,不然空着肚子夜里难受。”
起床简单洗漱,用膳,再重新洗漱更衣,躺在床上的汤婂已经彻底清醒了,探过头去看谢启手中的书,看了一会儿拧着眉头有些挫败。
她一个字都看不懂。
谢启把书放在一旁,吹熄了烛火,“扰到你了?”
汤婂摇摇头,又想到乌漆嘛黑的他应该看不到,轻声说了句没有。
谢启见不得她这没精打采的样子,思索了一下,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在城外也有个庄子,不比你祖母那个差,就是没有温泉,等过了三个月,带你过去住一阵子。”
汤婂脸嗖的一下子就转过来了,黑夜都挡不住她熠熠发光的大眼睛,“真,真的?”
太子谢启不爱管事,不爱住宫里,一年到头十二个月他有□□个月都住在宫外。可那之前不是太子伤心欲绝要守节吗,这会儿都大婚了,皇上还能让他出去?
谢启嘘了一声,“小点声,别给人听见。你听话,到时候去了庄子上,把红糖糕接过来,你弟弟跟侄子们也可以一起接,都是你说了算。”
汤婂还保留着一丝理智,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结结巴巴的问,“皇上能同意?”
谢启像是短促的笑了一声,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傻。当然不同意了,不过你放心,总有办法带你出去玩儿的。”
汤婂太高兴了,她从小长在庄子上,连国公府都没怎么住过,冷不丁的来了这深宫大院里,可想而知是住不惯的。得亏她懒,不爱动弹,往屋子里一缩就权当自己住的是庄子,出门拐几步站高点就能看见农人在田里干活。
这会儿也忘了这个枕边人出尔反尔不让她带红糖糕进宫的事儿了,从被窝里跳出来抱着他一个劲儿的喊你真好你真好你太好了。
谢启没见过这种阵仗,短暂的愣怔之后,就很是不客气的接受了这份热辣辣的感谢,并且用实际行动指导自己的太子妃,光说不练假把式。
第二天早上汤婂揉着快要断掉的腰一边龇牙咧嘴的呼痛,一边傻呵呵的笑。君眉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颇觉得有些惊悚。
用完膳正准备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青苗就来了,说皇后体谅她辛苦,今个儿让她哪儿也不要去,就待在屋里歇着。
汤婂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青苗走的时候,让君眉出去送一送。
果不然,君眉回来就说,“说是萧贵人小产了。”
汤婂吓了一跳,“不是都五个月了吗?”宫里现在就这一个有喜的,据太医说是个小皇子,皇上高兴的跟什么似得,还拿这事出来教训几个成年的儿子。你们这一个个不争气的,一点都没有学到老子的牛掰,看你爹我都五十了还能给你们奋斗个小兄弟出来,还有谁?
君眉小声的道:“谁说不是呢,这事儿且有的闹呢,现在外边还都不知道,消息封住了,人该锁的也都锁住了。青苗姐姐说,萧贵人整个人跟疯魔了一样,在长春宫还闹呢。”
汤婂叹了口气,“哪能不闹呢,唉,命都没了还能不让人家闹一闹了。”
谢启在书房坐了会儿,有些不放心,回来见她比昨天回宫的时候还萎靡,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听了之后,脸上的神情动都没动,“母后不让你去是对的,实在难受,抽空给那孩子念两遍经。”
见汤婂还为萧贵人遗憾,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她有些傻气,“事情还没查清楚呢,她要是真受了委屈,父皇不会亏待她的。”
汤婂还是提不起兴致来,跑到佛堂里念了两遍经,又拿起笔来开始抄,等抄好后,放在佛前供一供就烧了,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虽然这个心意,不值一提。
萧贵人被人暗害,自有皇上皇后给她讨回公道。若是咎由自取,跟那个孩子也无关。她不是烂好人瞎好心,也不是虚情假意,只是怜惜那个没福气的孩子。
宫门深似海,孰是孰非孰真孰假又有谁能看的明白?
汤婂强颜欢笑了好几天,好几回脑补自己被谢启厌弃生的孩子被虐待的场景差点哭出声,这天正在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要送给谢启的那个荷包,君眉一脸凝重的进来了,汤婂心里一个咯噔。
君眉脸上肃杀一股冷气,如临大敌的道:“娘娘,季侧妃带着几个姨娘过来请安了。”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说是太子叫人过来的。”后面这几个字简直是咬着后槽牙吐出来的。
就是太子也没这么欺负人的,哪有这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让小妾堵到主母跟前请安的?而且不见还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少,嗯啊,大家别介意啦
第10章 女婿
谢启的后院真的是很干净,一个侧妃,四个姨娘,而且年纪都比她大,长得也没有她好看。
汤婂从刚刚听到君眉禀报就一直僵直的身子慢悠悠的又松了回去。
嗯,没有危险。
侧妃季清荷与几位姨娘从一进屋,心就凉了半截。
这个家世显赫的太子妃,长得出乎意料的美。她只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的发着呆,都赏心悦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太子之前就不怎么理会她们了,现如今有了年轻貌美的太子妃,就更加想不起她们是谁了。
今天日头出奇的好,晒得人暖洋洋的只想眯着眼睛睡过去,可是几个人却从头到脚绝望起来。
敬过茶之后,见几位各有风姿的美人都战战兢兢的缩在那里,好似她是个吃人的妖怪一样,汤婂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这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姨娘茹雪原来是太子的司寝女官,比太子还要大上几岁,已经三十了,眉目妖娆,身段丰满窈窕,但仔细瞧,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年纪最小的张姨娘也已经二十出头,眉目清淡,肌肤欺霜赛雪,白的发光。
汤婂慈眉善目的跟她们说着家常,让君眉把准备好的见面礼都拿出来,又吩咐柳岸把长春宫刚刚送来的樱桃端上来,周到又细致。
如果可以,她很想善待她们。像她娘善待她爹的那些姨娘通房一样,不是所有的姨娘通房都是坏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在没有证据和苗头说明这些人是坏的之前,她选择做一个仁厚宽和的好主母。
季清荷率先捻起一颗鲜红欲滴的樱桃,温和的笑道:“多谢太子妃娘娘,这果子可真甜。”
樊姨娘身量高挑,眼睛大而有神,眯起来一笑还有些孩子气,“确实甜,比往年的都要好吃。”
汤婂吐出一个核儿,伸手又拿了一个,“我也觉得甜,你们喜欢回头我再让人给你们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