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快睡着了，隐约听见林琦叫了她一声。
她在薄毯下睁开眼，扒开毯子，转过脸看向正开车的林琦。
他没看她，单手把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有点困，跟我说说话。”
坐了这么久的车她都觉得困顿，更何况他开了这么久。
一定是很疲劳了。
乔悦单手撑住椅座坐直了些，提议道：“要不，换我开吧？”
他摇头。
“那你靠边停车休息一下。”乔悦劝他，“你已经疲劳驾驶了。”
“我还有事。”他固执地重复了一遍，“跟我说说话。”
他在赶时间，是特地抽身过来找她的。
刚刚林琦的那通电话乔悦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对耽误了他正事觉得抱歉。回过头想想，林琦对她的感情就算不是男女之情，对她的情分也肯定是深厚的。
乔悦自我反省了一下。
她太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定位了，她的性格又是会主动争取型的，对自己渴求的东西向来都表达得很直接，导致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某些行为确实有些操之过急。
就像她和倪湛，不管倪湛在她面前再怎么急于表现自己，她对他，怎么都不可能产生越线的情感。
感情这事，原本就勉强不来。
把手从毯子里抽了出来，乔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他答。
乔悦把毯子罩回了脸上，静了片刻，又把毯子掀开了。
“要不我给你讲讲我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乔悦看着他，“不过那些事我都已经实时分享给你了，你还要听吗？”
“嗯。”他点头，“我想听。”
“那你等我一下，让我找找灵感。”
乔悦转过身，伸手往后抓了抓，没能够到包。按开安全带，撅着屁股半边身体往后探，把被她随手抛到后座的包往回扒。
林琦转头看了她一眼，轻点了刹车，放缓车速。
把包放在膝盖上，乔悦的手在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手机。
“安全带。”林琦提醒她。
乔悦抬眼看他，“哦”了一声，回手把安全带重新扣好。
车速加快。
翻阅着相册，乔悦简短回顾了一下，把这一路的见闻慢慢说给他听。
“我今天和姐姐们去了那拉提草原，你知道‘那拉提’是什么意思吗？”
“‘那拉提’是音译，是‘有太阳’的意思，那拉提大草原就是‘最先看到太阳的地方’。”
“这个名字还有个传说，据说是成吉思汗带着他的军队在物资极度匮乏的状态下来到了那里，在那里发现了水源。他的军队在欢呼间看到了初起的太阳，重振了士气。我猜，这大概是看到了希望的意思吧。”
“这儿有好多地方都是音译过来的，比如‘喀纳斯’，是蒙古语，意为‘美丽富饶、神秘莫测’。‘喀纳斯’你知道吧？有水怪的地方。”
“可惜我没那么好的运气能看到水怪，景是真的不错，那个湖，碧蓝色的，像一大块宝石。就是区间车坐得挺累，要是能自己开车上去就好了。”
“说起湖，我在赛里木湖那儿见到了天鹅！是真的天鹅，三只，白胖白胖的，贴着湖面就这么过去了。”
“鹅还是很好吃的，盐水鹅、麻辣鹅、卤鹅……”
“你饿不饿？”
……
乔悦一路都在自问自答，越说越精神，完全不觉得困了。偶尔话题会跑偏，跑偏之后很快又会自己把话题绕回来。
林琦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过话，回应的也很少。一直抿着唇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对了，那个以石油命名的城市，叫什么来着？”
“‘克拉玛依’！在维吾尔族语里是‘黑油’的意思。那里有个魔鬼城，是个玄幻色彩很重的地方。”
“魔鬼城附近有一个很大的油田，放了很多采油机。我听晴姐说那里曾有人捡到过非常值钱的原石，我也捡了一块漂亮的小石头留念。”
说到这，她很兴奋地拍了拍自己的小包，问：“那颗漂亮的小石头就装在这包里！你要看吗？”
林琦终于有了反应，视线往她包的方向稍偏，很快又转了回去。
“说了这么久，不渴吗？”他问。
乔悦被他这么一提醒，也觉得渴了，问：“有水吗？”
“没有。”
“……”
没水还问她渴不渴？是在嫌她话多？
可明明是他非让她跟自己说说话的，怎么一会儿一个样的？
乔悦抱着包盯着他看了会儿，终于意识到他好像是在闹别扭。
“你是不是在生气？”她歪着脑袋问。
林琦看着前方，没接话。
乔悦动作很大的两只手揪住衣领，收拢。而后双臂一抱，做了个自我保护的动作。
超大声地在他耳边喊：“你生气也没用！我是不会从了你的！”
林琦猛踩了刹车，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乔悦跟他呆滞对视了两秒，问：“我猜错了？”
“你觉得呢？”他反问。
“……”看来是她理解错了。
“那我说个有意思的逗你开心呀！”乔悦咧嘴冲他假假地笑了笑，“你知道‘神话’用英文怎么说吗？”
林琦沉默地看着她。
“The story you can’t believe！神话！”她说完自己先乐了，“我在魔鬼城遇上一个大概十来岁的小姑娘，她教我的！是不是很可爱？还有还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猜她是怎么教我的？”
见他不说话，乔悦又自己把话给接上了：“One word go，jia jia jia jia！”
她笑得前仰后合，一转头，对上林琦越发冷沉的脸，一秒收住笑。
乔悦求生欲很强地死死抱住了后椅背：“咱可先说好，你自己要生气的，可不能一个不高兴就把我丢出去喂狼！”
她总觉得林琦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林琦微微眯了眼：“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jia jia jia jia！”乔悦企图蒙混过关，咧嘴冲他笑：“是不是很好笑？”
“那你，还记得自己跟我许诺过什么吗？”他问。
这是……在点拨她？
乔悦决定把握好机会，后知后觉地开始回忆自己许诺过他什么？
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有……许诺过你什么吗？”她眨了眨眼，一脸无辜：“要不，你再给点提示？”
“你攒的福气，不打算给我了吗？”他这次直奔主题。
乔悦非常迷茫地看着他：“……”
林琦低眸，搭着方向盘的右手垂了下去。乔悦同步扭转身体，一条腿也勾住了椅背，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林琦的手刚伸进口袋，动作顿住。
默了片刻，他靠在了椅背上。压着长睫抬手解扣，领带松松挂在脖子里，神色倦懒。漆黑的眼抬起，隔着镜片看她，嘴角压着笑。
右手从口袋抽出，拿出了手机，悬在眼前点了几下。
手腕往下一压，手机往她那侧伸了过去。
扬声器里是乔悦的声音。
“导游姐姐说，在这里洗完手不能甩。要把水抓手里，能攒住福气。”
“等我多攒点福气，下次见面就分享给你。”
林琦看着她，点开之后那条语音。
“拉你小手手！”
最后以乔悦很魔性的三声大笑“哈、哈、哈”收了尾。
乔悦想起来了，这是她在去天山那天给他发的语音消息。这都隔了好些天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当时随口说的玩笑话。竟然就为了这个，还跟她闹了脾气。
“林琦，你真的……”
——好小心眼哦！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睁眼说瞎话。
乔悦微微一顿，改口：“你真的记性好好哦！”
林琦的手腕往回勾，手机塞进座位中间的储物格。掌心摊开，手再次朝她那侧伸了过去。
看着她。
这是在等她兑现诺言。
神他妈“jia jia jia jia”，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乔悦偏过头偷偷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松开椅背坐正了些，一脸严肃地看着林琦的掌心。
“你的生命线好长哦，一定很长寿！”她试图扯开话题。
林琦冷淡出声：“手。”
“……”
乔悦把手伸过去，虚悬在他手掌上方。在他收拢掌心的前一秒，使坏般往上一扬，没被他抓住。
她得逞，嘻嘻哈哈笑着问他：“那么问题来了！你到底是想讨债，还是想被我拉小手手？”
“有区别？”
“区别大着呢！”乔悦说，“你先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再给你结果。”
林琦抿着唇默了两秒：“讨债。”
“非常好！很诚实！一看就是个说一不二，不会对自己的答案反口的好孩子！”
乔悦一脸欣赏地给他鼓了鼓掌，然后低下头在包里摸索了一阵，抓出一颗鹅黄色的小石头。
林琦立刻明白了她的动机，手往回收。
乔悦快他一步，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把小石头强行塞进了他的掌心，掰着他的手指合上。
“这石头我在克拉玛依捡的，是一块有灵气、福根深厚的石头！”乔悦笑眯眯地说，“林老板，祝你发大财！”
并不是很想发大财的林老板看着手里的石头：“……”
——乔大忽悠！
第37章
路越开越窄，道路右侧停着一长排的大货车，只留了一条单向通行的车道。
遇上对向有来车的时候只能把车往泥地里开。
会车之际乔悦转过头往窗外看。
停靠在路边的，是清一色的大货车，驾驶位都有司机坐在里头。有的在把玩手机，有的直接把鞋一脱，脚架在方向盘上在睡觉。
部分随行人员站在车外，裹紧外套边啃馕边伸着脑袋在往前面看。偶尔互相会搭个话，借着路灯能看到车外的人说话间嘴里都冒着白汽。
看这势头，应该是已经堵了好一会儿了。
“是前头出事故了吗？怎么这些大货车全停这儿了？”乔悦小声嘀咕道。
林琦顺着她的视线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压着刹车继续慢慢往前开。
临近检查站，停靠在路边的车越来越多。
独库公路和218国道挨着，在比邻的两个检查站交叉口斜对面，有一大块空地，那里停满了私家车。
前头有车停在检查站外，跟卡口处的警察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就折了回来。
乔悦目视着那辆车原路返回，觉得困惑：“什么情况啊这是？不给过吗？”
林琦也察觉出了异常，把车靠边停下。
“我出去看看。”
车门推开的一瞬间，乔悦感受到一股强冷风呼呼地往车里钻。她裹紧了薄毯，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林琦去检查站问了情况，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穿的单薄，坐回车里的时候身体在发抖。
乔悦立马把身上的毯子抖开，倾身用带着她体温的毯子裹住他。抓住他的手，低头往他掌心哈热气，边搓揉他明显冻僵的手边问：“怎么说？是不给过吗？”
林琦低着眉眼看着她来回搓的手：“低温封路。”
“那得等多久才能过去啊？”
林琦的视线往上抬了抬，看着她勾着幽光的长卷睫毛，嘴角微扬：“说不准。”
“之前在那拉提草原我听当地人说起过，这里入冬早。据说冬天在山里的最低温度能有零下50摄氏度，积雪厚度能达二三十米！我的天，我当时都听呆了。”乔悦转头看了眼车上显示的外界气温，猜测道：“这外面这么冷，应该是下雪了吧？”
林琦被她捧在手里的手指蜷起，轻轻扣住她的手指：“嗯，下雪了。”
“真下雪了？”乔悦一脸惊喜地抬起头。
“咚——”的一声闷响。
林琦的鼻子被她的脑袋稳稳磕上，撞的仰头呈45度角望着车顶。
“啊！好痛！”乔悦缩回自己的椅座上，揉着撞疼的脑袋怨他：“你凑那么近干什么？”
林琦慢半拍抬手捂住被撞得酸痛的鼻子，闷着声：“你自己凑过来的。”
“……”好像是这么回事。
乔悦伸手很敷衍地在他捂住鼻子的手背上轻轻摸了摸：“好了好了，不痛，对不起嘛。”
她敷衍的明明白白的，转头就开始研究外面到底有没有在下雪。
把车窗按开一点缝，手往外伸。歪着脑袋往黑漆漆的天空看，疑惑道：“雪呢？”
林琦捂住鼻子的手放了下来，看着她，叹了口气：“山上下雪，这里没下。”
“哦。”她立马把手缩了回来，车窗关上，缩了缩脖子：“超级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