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吗?”
萧妄幽幽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仿佛倒映出了那张笼罩在整个天地间的命运之网,“即使你有可能因此受到厄运的侵袭,被无处不在的命运巧合所影响,或许艰难奋斗一生也一事无成,反沦为愚昧之人的笑柄?”
“我确定。”
古用力点头答应下来。某种激烈的火焰在他眼底燃烧。此时年轻的他还并不能理解萧妄这一番话的深意。
——
当萧妄将这些日子以来研究妖魔的心得毫无保留传授出去,这个世界最初的大巫便诞生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大巫们四处奔走,救下了不少人族,但却无法改变整个族群依旧被妖魔控制的命运,而他们本身更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受伤或死亡……相对于受到命运眷顾的妖魔一族而言,他们的反抗微不足道,甚至一度被某些受妖魔圈养已久、彻底被洗脑的愚昧之人视为不祥。
萧妄这一缕由世界树本源力量所塑造的元神化身渐渐开始溃散。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越深,他心中某些念头便越坚定。
即将彻底消散之前,他再次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因为身具图腾之力,当年的少年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依旧保持着青年模样,但曾经的青涩稚嫩与意气风发早已从他眉宇间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屡历世事的沧桑与哲人贤者般的睿智从容。
“难道妖魔真的如此得天独厚,我们人族注定只能被它们当做口中之食?”
多年辗转,亲朋尽散,古依旧一身坚韧,却难免多出了不甘与怅然。
“这个世界,妖魔注定独享命运眷顾数万年,当他们退场之时,才是人族兴起的时机。”萧妄回忆着命运之网中包含的讯息,平静地陈述道。
古沉沉叹了口气,目光看向面前这始终神秘莫测的白衣人,带着些难言的希冀:“数万年啊……这实在太漫长了!我们人族又会在其中付出多少牺牲?”
“那么,我们来定下一个约定吧……”
萧妄唇边牵出一缕微笑,他虚幻的身影渐渐透明,最纯粹的世界树本源之力重新凝聚,化作了一滴翡翠般的种子,落入古的手心。
“有一天,与之发生感应的人到来时,他将如你所愿,将这污浊之世变成人道天堂。”
——
世界尽头的时间之河,一只小木舟悠悠飘荡,最终停靠在距离上古数万年之后,里世界开辟不久的时间节点。
浩瀚苍茫、层层叠叠的里世界中,超凡者们来来往往。萧妄高居于云端,一枚独特的源文字在其眸底发亮。
小舟悠悠飘荡而来,他蓦然抬起头,一缕消散于无数年之前的元神携带的讯息,遥跨光阴传递到他脑海之中。
“……一个约定?”
唇边露出一缕奇异微笑,萧妄自语。
“按窃时者离去之前所言,这个世界的时间之河出乎意料地平缓,如今已被我在其中定下了两个锚点……”
若是从时间之河入手,将这个世界的过去现在未来全部占据,想必便可取得这世界完整的控制权,摆脱命运之网的束缚……
他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时间节点,将刚刚诞生的里世界抛在身后,乘上那条小木舟,逆流而上,前往蛮荒时代。
——
蛮荒时代。
当猎妖者的势力渐渐壮大,妖魔们狼狈逃窜于四海,隐藏于幕后的萧妄静静注视着命运之网与这世界的脱离。
如果说命运齿轮是一个特殊的系统,那么,当世界的命运偏离度达到90%之时,才会触发祂的毁灭机制,若是偏离度达到100%,世界就会脱离命运齿轮的掌控。
要想避免触发毁灭机制,让世界得以脱离命运齿轮的掌控。萧妄目前只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法——那就是让这个世界的命运偏离度一瞬间从89%跳到100%,直接避开那道毁灭机制的检测。
如今便是检测这个方法是否可行的时候。
脑海之中的进度条缓缓推进,萧妄的心情越发平静。
“……89%。”
心中默念着,他毫不犹豫出手,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也将命运的偏离度卡在了这个临界点。
——
时间之河缓缓流淌,被萧妄人为插下了三个锚点。随着他将超凡时代与蛮荒时代尽数掌控,他的意志光辉渐渐将这个世界的时间之河晕染,不断向着河流的上游与下游蔓延。
直到某一天,这意志光辉随着整条时间之河无边无际蔓延开去,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尽皆纳入他掌控之中,这世界的一切都由他支配。
在萧妄的意志操控之下,时间之河突然大变。河流的源头,他的意志光辉轻轻闪耀,刚刚诞生的第一只妖魔就此从源头上被抹去。
哗——
时间之河的源头泛起了一朵激烈的浪花。浪潮汹涌而下,哗啦啦连绵不绝,滔滔河流滚滚而下。
妖魔从一开始就不再存在,此后的所有时间节点就此面目全非,这个世界的命运倾刻间大变。
萧妄似乎听见自己脑海中模拟出的虚幻进度条“叮”地一声响。一瞬间从89%推进到了100%。
熟悉的机械音刚刚响起,这个世界已然脱离了命运之网的掌控。
此时若有人脱离这个世界,站在宇宙虚空中观望,便会发现,那面巨大的命运齿轮之上,无数细密的命运之线编织成网,将一个个世界绑在齿轮之上。犹如一颗颗弹珠被网在巨大圆盘上。
此时,一个世界突然挣断了所有命运之线的束缚,像是一枚玻璃珠从网袋中跳出,落入了浩渺无垠的宇宙海中,获得了彻底的自由。
——
被萧妄的意志光辉彻底晕染的时间之河汹涌奔腾,整个世界的历史从源头之上便彻底改写。每个人的命运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萧妄乘坐小舟悠游于时间之河中,识海中的世界树被他转移出来,栽种在时间之河的源头,在大量的世界本源灌注之下,世界树飞快成熟,很快便将整个世界纳入掌控。
而原本的虚幻空间也因此变成了一块崭新的大陆,沉睡在其中的NPC和海蓝星人类从此获得了新生。
尽管只是利用取巧的方法摆脱了天命的控制,还因此获得了一整个世界的权柄,一直压在萧妄心头的巨石却也不知不觉被挪去。
他那一向幽深平静的眼眸里波澜迭起,如霜雪般冷淡的脸上泛起淡淡微笑。俯瞰着这个印满了自己意志烙印的世界,他眼中笑意更深。
“唔……这个世界,就叫永恒之都吧。”
永恒之都如一条小舟,在宇宙海中静静漂流。萧妄沉睡在永恒之都的世界核心深处,一点一点解析所有法则。
漫长的光阴之中,这个世界飞速发展。大量的世界源力将萧妄的灵魂浸泡其中,他的魂体越来越纯粹而强大,断开了与天命之间的联系,那灵魂深处的厄运之火也因此被世界源力所冲涮。
直到某一天,静静沉睡的白衣人睁开了眼睛,幽深的眼眸之中仿佛倒映着星辰大海。
“是时候继续前进了。”
第61章 画中仙1
漆黑的夜色浓稠无比,厚重的乌云如堆絮,遮掩了天上的月光。
巍峨的博物馆静静沉睡,街边昏黄的灯光映出了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伴随着一两声极轻极轻的响动,博物馆的大门被人打开,两条人影忽地一下蹿了进来,左右张望了一番。
“哎哟!”
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前面的一个人突然绊倒在地上,下意识叫了一声。
“嘘——”身后的瘦高个连忙抬手拍在他肩膀上,低声警告道,“你小声点,别惊动了保安!”
“嗨!就这小破县城,小破博物馆,每天门票都卖不出去,你以为还有重重安保埋伏在这里不成?”前面那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这又不是拍电视剧!”
“总之,咱们小心为上。”
瘦高个叮嘱了一句,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手电筒,“啪嗒”一声打开。
一束柔和的白光在黑暗中亮起,恰好照亮了两人前方那面透明的橱窗。橱窗之中几套古人衣冠正正挂在那里,从头到脚整整齐齐,猛地看去像是几具僵尸陈列在黑暗里,静默地注视过来,倒是吓得这两人身体一抖。
“什么鬼?!这奇葩博物馆的展品是怎么摆放的,整得这么吓人!”手电筒的灯光照在前面的人锃亮的光头上,他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又眯起眼睛怀疑地问道,“你说的宝贝真的藏在这个鬼地方?”
“就是这里没错!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就在这里工作,据说那幅飞仙图就在前几天刚刚被人捐到了这个博物馆里,绝对是真迹。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被转移到京都博物馆去。”
瘦高个打着手电筒向前走,小心翼翼避开旁边的动物骨架,语气也不禁变得有点激动。
“那可是楚太·祖的亲笔画,而且我听说他这辈子就画过这么一张人物像,还是那个在网上争议不断的神秘国师。啧啧!这要是卖出去该有多值钱,你也能猜到吧?”
光头听得两眼放光,忍不住搓了搓手:“这种宝贝居然还有人舍得捐出来,怕不是被那些电视上的正能量宣传语洗脑洗傻了哟!看来今天合该咱们兄弟俩发财!”
“找到了!”这时,拿着手电筒走到前面开路的瘦高个低声惊呼了一句,伸手在黑暗中吭哧吭哧摸索起来,“就在这里。”
手电筒调整方向,柔和的白光像轻纱一样柔柔披散出去,照亮了墙壁上一幅展开的画卷。
透过一层透明的玻璃,古旧的画卷泛出奇异的质感,淡淡的白光中,一副朦胧的水墨画呈现在二人面前。
浓淡相宜的笔锋描绘出一望无际的云海,一座小楼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天穹高远,白衣仙人踏云而去,孤高飘渺的背影似与穹天白云融为一体。
作画之人笔力高绝到了极点,每一笔更像是凝聚着无比真挚的心意,似有无穷怅惘扑面而来,却又带着淡淡的释然与希冀,直将人引入了那画中的场景之中。
只看了一眼,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独特气质刹那间震慑了两人的心神。即便他们对于这些艺术一窍不通,此刻也能看出这幅画的非同凡响。
被震慑得呆了一秒之后,光头当先反应过来,乐得眉开眼笑:“哈哈,发了发了。就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这幅画的不凡,这铁定是真迹无疑。想不到这个传说中文武双全的楚太·祖还真有两把刷子,不是被网上那帮人吹捧出来的。”
说着他就要伸手摸上那面玻璃,琢磨着怎么把画完好无损地取出来。
“等等,这可是要专业工具的。”身后的瘦高个正要取出自己的装备,却猛然间僵立在了那里。
古卷之中,似要乘云而去的仙人突然顿足,侧过身来看了他们一眼,幽深的眼眸之中一片空明。
这一眼极轻极淡,却是让瘦高个全身一寒,好似有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来,又像是有人在他脑袋里直接扎了一记,他浑身一个激灵,被突如其来的恐惧紧紧攥住了心脏,一步也不敢动弹。
短短几个呼吸时间,他的思维却像是停滞了半天,身体终于恢复了控制,他哆哆嗦嗦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正在玻璃上摸索的光头。
“你你你有没有看、看见什么?”
“还能看见什么?”摸索了半天也没搞定的光头,见瘦高个儿一直在旁边干站着不出力,不耐烦地反问了句,“难道这画还能活过来不成?”
瘦高个又是一阵哆嗦,周围一片漆黑,唯有手电筒的柔光点亮前方,但他不敢再看向那幅画,只能低下头看着黑乎乎一片的地面。
刚才那一幕诡异的场景又在脑海里重现,他心脏重重一跳,也不提去拿装备的话,低声催促道:“我看我们今天还是先走吧,我感觉不太对劲。”
“走什么走哇,哪有入了宝山还空手而归的道理!”光头停下手,不耐烦地回头瞪了同伴一眼,“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变得这么胆小?难道还担心世上有鬼不成?”
“呵呵……”
耳边似乎传来一阵低低的笑,瘦高个头皮发麻,下意识闻声抬头,便看见画面之上的仙人已经彻底转过了身,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缕极轻的笑意,眼底似还带着几分兴味。
“啊!”
他再也忍不住手上一抖,手电筒啪地摔到了地上,整个人也直接蹲了下去缩成一团。
一只手突然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瘦高个还来不及逃跑,就已经被光头直接拉了起来:“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
“有、有鬼!不、不对,是那幅画,”瘦高个哆嗦着抬手指向一片漆黑的前方,“那幅画它真的活了!”
“开什么玩笑……”光头将信将疑地将手电筒捡起来,重新照向被透明玻璃裱起来的画卷,准备继续自己的行动。
手电筒的白光直直照过去。玻璃之后的古卷与之前一般无二。云雾飘渺无定,小楼若隐若现,仙人乘风而归去,独留作画者怅然的愁思凝聚于笔尖。
光头松了一口气,不耐烦地说道:“我就说没什么……”
他未出口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一双幽深如雾、如霜如雪的眸子轻轻投向了他。
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对方雪白的衣角几乎要飘飞出来,垂在他眼前。
一道清冷的、略带几分低哑的声音在空寂的博物馆中响起:“……现在是哪一年?”
……
深夜的博物馆里,一前一后响起了两道尖锐的惨叫声,声音之中无与伦比的惊骇与恐惧让听到的人都头皮发麻。
周围一片灯光刷地亮起,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保安摇摇头清醒过来,神色茫然地嘟囔了一句梦话,起身向着博物馆中走去,刚刚打开大门,就看见了两道昏迷不醒的人影。
他连忙拨打了报警电话。
——
第二天,一则新闻出现在地方台的晚间报道上,很快成为了这座小县城里难得的八卦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