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凭借齐国太子的势力,洛晗月轻而易举一状告到御前,又掀起满城舆论,将那位渣爹一举扳倒,前一天还是未来驸马,意气风发,第二天便被免职入狱,前途尽毁。
【检测到世界漏洞,又一具与宿主相契的无主之躯出现,是否附身?】
跟在洛晗月身边如同幽魂一样游荡了几天,正当萧妄以为自己此前的直觉出现错误之时,系统的提示音突兀响起,萧妄立刻毫不犹豫地同意。
毕竟,以他现在自由受限的魂体状态,想要收集到足够的时空之力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相比之下,当然是拥有肉身更方便一些。
然而,当萧妄自全新的肉身之中苏醒过来,亲眼看着一只老鼠大摇大摆自不远处走过,不由陷入了深深的默然之中。
此时的他赫然身处天牢之中,最新身份便是那位抛妻弃女、臭名远扬,从驸马变为囚徒的新科状元洛嘉年。
阴暗的囚室之中,原本蔫头耷脑缩在一角稻草堆上的男子缓缓抬起了头。
凌乱的发丝之下,他的脸色尤为苍白,但那双清冷如霜的眸子却像是寒星在夜色中闪烁,剔透之中锋芒凛凛。
感受着双腿之上传来的一阵剧痛,萧妄微微凝眉,伸手在几个关键部位查探了一番,神色不由更加冰冷,漆黑的墨色将他的瞳孔彻底淹没。
他蓦然想起,原身被关进天牢之前,似乎还被那位齐国太子故意找人狠狠揍了一顿。
如今看来,果然是暗中下了狠手。
旁边牢房之中,有人探头探脑张望,带着几分百无聊赖地问道:“喂!新来的,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有理会对方那种看热闹似的目光,萧妄摇摇头,“腿废了而已。”
他拖动着双腿稳稳坐好,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颇有些天塌不惊的味道,头也没抬便对旁边的一个狱卒吩咐道:“劳驾过来一下。”
这语气理所当然,有种天生的傲慢蕴含其中,却半点不惹人厌烦,反而像是领袖发号施令,让人不由自主地遵从。
那狱卒下意识便听从吩咐走了进来,站到萧妄面前,这才如梦初醒似的。
——不过是个前途尽毁的废人,还当他是什么大人物不成?自己又干嘛还这么恭恭敬敬的?
一股无名之火自心头窜起,这狱卒张口就要喝骂出声。却见萧妄淡淡抬眼扫来,难以形容的气势如同千万里雪山顷刻覆顶,一瞬间将他的怒火湮灭成灰。
萧妄神色如常,轻轻启唇:“劳驾帮我找一个人,带一句话。”
第15章 世外客8
“还记得那卷帛书吗?”
听到自己安插在天牢之中的人手转达的这句话,原本正在悄悄为几天前放的那把火进行收尾的陆谨神色剧变,当即便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将军府。
当他将信将疑来到天牢,一眼便看见了囚室之中那悠然端坐、姿态从容的男子。
昏暗而潮湿的室内,那人衣衫染血,面容苍白憔悴,漆黑发丝顺着苍白的脸侧滑落,看上去脆弱而狼狈。
但他那夜色晕染的双眸之中却无波无澜,神情更是出奇的镇定,唇边甚至还带着一缕难以形容的惬意微笑,似乎是在遥想什么令人愉悦的事。
——仿佛并非身处囚室之中任人宰割,而是高居宫殿之内坐观风云。
这一瞬间,陆谨心中那些犹疑通通都化为了肯定。
“……是你要见我?”
他迟疑着开口,语气里竟罕见多了丝忐忑,不知不觉便放低了身段。
“唔……”兀自出神的萧妄这才收回神思,抬眼看向来人,“来的挺快嘛。”
周围已经彻底被清场,外面还有自己的心腹守着,陆谨便也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那张帛书?”
这件事事关他与楚誉之间的来往,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除非是楚誉那边泄露了消息……但洛嘉年一个小小的新科状元又怎么会知情?
……趁着此事还没有捅到齐皇面前,自己要不要考虑杀人灭口呢?
短短时间内,诸多念头在陆谨脑海中闪过,让他的神情变得越发警惕。
萧妄无奈地摇摇头:“因为那本就是我交给你的。”
陆谨讶然叫出声:“什么?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眼看着萧妄不急不忙又吐露出了一连串与他有关的秘密,陆谨脸上不敢置信的惊骇表情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形容的复杂之色。
“不必再说了,我相信你。”抬手打断了萧妄的陈述,陆谨眸中流露出几许惊叹,“放心,我会尽快将你救出来的。”
虽然原本对于洛嘉年抛妻弃女的行为略带嫌恶,但此时此刻面对眼前的男子,陆谨却难以生出一丝一毫的恶感,反倒不知不觉便被崇拜惊叹之情填满心头。
“不必了。刚刚发生了楚太子潜逃之事,陆将军还是低调一些为好。”萧妄摇头否决,神情笃定,“至于我……只要陆将军为我引荐二皇子即可。我自有办法离开这里。”
这些年呆在楚誉身边,萧妄对那位总是乐此不疲前来挑衅的齐国二皇子也算十分熟悉了,自有办法说服对方。
而以二皇子所受到的宠爱,将他救出天牢绝非难事。
毕竟,以洛嘉年的罪名,本就不必被关押在重犯云集的天牢。如今他会出现在这里,还被打断了双腿,完全都是齐太子私心作祟之故。
“从二皇子入手吗?”陆谨沉吟着,眸光渐亮,“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
三月天光正盛,云霞如堆雪,春风犹带寒。
天牢大门口,萧妄坐在特制的轮椅上,双目微阖,感受着久违的阳光带来的暖意,唇边泛起一丝惬意微笑。
旁边的二皇子不耐烦地催促道:“走吧!你可是说过会帮本殿下扳倒太子的,要是做不到……”
他那精致昳丽的脸上显出十足的乖戾,冷笑声中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殿下放心,此事我自然记得。”
萧妄睁开眼睛,微笑不改。
他白衣素净,乌发如绸,俊秀苍白的面容在暖金色阳光之下几乎白得透明,双眸似寒星朗照夜空,再加上那灼灼夺目的微笑,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似的。
一时之间,二皇子竟也有些怔然,连忙移开视线,胡乱点头:“……记得就好。本殿下知道了。”
说着他便示意身后的侍从赶紧推动轮椅。
“咕噜噜”的声响之中,两人就要离开天牢,一道声音却突然传来,打断了寂静的氛围。
“不行!你不能走!”
少女的声音虽然轻柔婉转,却又掷地有声。不知何时,洛晗月已经出现在了二人面前,拦住了去路。
如今的她有别于那天夜里赶路之时布衣荆钗的打扮,反而满身绫罗,妆容精致,面容虽稚嫩,但配合她身上成熟的气质,却颇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直直凝视着坐在轮椅上的萧妄,双目之中满是厌恶之色,语气硬邦邦,冷冰冰:“洛嘉年,你辜负了我娘,就没有一丝懊悔之心吗?”
“没有。”
萧妄的回答同样干脆果断,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
此时此刻的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这具身体原主留下来的那股执念,那股久久徘徊在内心深处的愤怒之意若非萧妄强行压下,只怕当场就要爆发出来。
在原主的记忆之中,他本是乡绅家的公子,只是自幼痴迷于诗书,对庶务一窍不通。父母染病去世之后,他便变卖家财,仗着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一个人踏上了游学之旅。
遇上洛晗月的娘完全是一个意外。
当时的他正好遇到一群山匪欺凌一个弱女子,一向急公好义的洛嘉年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没想到他那拼命的架势虽然赶跑了山匪,自己却也在搏命之中伤到了脑袋,失去了记忆。
醒来之后,失忆状态的他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为保护未婚妻而被山匪打伤的痴情人,被洛晗月的娘带回了村庄之中,没两天就拜了堂。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近十年之久,直到洛嘉年在京中赶考之际因为意外再次撞伤了脑袋,这才恢复了记忆。
于是,他便将欺骗自己的女子直接抛之脑后,决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听着萧妄娓娓道来,洛晗月脸上神情一变再变,她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拼命摇头:“我不信!你撒谎!这一定是你故意找的借口!”
分明是异世之魂,此刻的她俨然入戏太深,完全将原主的一切情感都当做了自己的,内心深处对母亲的依恋让洛晗月不愿接受母亲形象的崩塌。
“如今我功名已除,双腿尽废,还有何必要欺骗于你?”
萧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既无怨恨愤怒,也无自哀自怜,只是平淡地陈述了一句。
洛晗月又忍不住倒退一步,低头避开萧妄的目光。
这一刻,她脑海之中浮现出以往诸多奇怪的细节。不论是母亲的欲言又止,问到父亲之时总是掩面而泣、支支吾吾的行为,还是之前死活不愿意上京寻夫的举动,在她眼中都变得分外可疑。
二皇子站在一边,没想到还得知了如此特殊的内情。想到之前太子一手将洛嘉年打入泥沼之中,却不知早已犯了大错。他脑海之中顿时浮现出诸多针对太子的念头,神情也变得兴奋起来。
洛晗月尴尬地站在原地,心中虽然已经肯定了萧妄的说法,嘴上却还在为娘亲叫屈:“虽然娘当初欺骗了你,但你们的的确确做了近十年的夫妻,无论如何,你抛妻弃女已是事实。”
“你怎么忍心如此辜负一个被你毁了清白的弱女子?”想到母女俩相依为命的贫苦生活,她激动地质问出声。
萧妄身体之中莫名的执念突然蠢蠢欲动,他隐隐约约能够感知到原主残留的某种情绪,于是顺势宣泄出来:“清白?按理来说,真正被玷污了清白的是无辜救人反被赖上的洛嘉年才对。”
——没错,这就是原主真正的想法。这世间女子清白固然重要,但他堂堂男儿,被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占了便宜,不也同样是一种玷污吗?
洛晗月目瞪口呆,被萧妄这理直气壮的语气哽得说不出话来。
而且,洛嘉年一心圣贤书,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之后又变成了失忆的“智障”人士,对某些事情完全没有了解。萧妄却是从对方的记忆之中发现了一个更加有趣的秘密。
他微笑着说道:“更何况,我和你娘之间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是我的女儿,更加不姓洛。”
萧妄自顾自肯定地点点头:“嗯,没错。这个由我亲口取的名字,也应当收回才对。”
洛·突然不配拥有姓名·晗月:“……”
第16章 世外客9
旬日以来,齐国国都始终笼罩在一股特殊的氛围之中,接二连三上演的闹剧传遍大半都城,便是街头巷尾都有议论之声,让那些少有休闲娱乐的普通百姓们难得兴奋了一阵。
先是新科状元洛嘉年被揭穿抛妻弃女的真面目,不仅与安宁公主的婚事告吹,还因此功名被除,下了大狱,尽管之后又被释放出来,但功名依旧没有恢复,双腿更是在狱中被废。
紧接着,经由二皇子暗中宣扬,这位声名狼藉的前任状元郎却又爆出事件的另一重真相,让人将信将疑,只觉扑朔迷离。
没过几天,最具戏剧性的反转出现了。
因为救下当朝太子,而被齐皇封为县主的洛晗月带着其母奔赴宫宴,不料戍守边关多年,一朝回京述职的苏大将军竟然一眼认出了洛晗月的娘亲,当庭对泣,成功荣升为新任县主的亲爹。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洛晗月——不,应该叫苏晗月——就完成了华丽变身,从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普通农女,变成了当朝县主,大将军的掌上明珠,以及太子的救命恩人兼心上人。
原本声名狼藉,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的前任状元洛嘉年,一时间又成为了无数人同情的目标。许多人难免回忆起这位惊才绝艳的状元郎蟾宫折桂、打马游街的那一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不由纷纷惋惜不已。
只可惜,这位昙花一现的状元郎从此再也没有现身。
——
京郊一间别院之中。
此时,这位被无数人惋惜同情的主人公正悠然躺在庭院之外,目光注视着远处的群山与原野,神情闲适而惬意。
远处竹叶萧萧,一条小溪穿林而过,自萧妄脚边环绕而去。潺潺溪水之中,五彩斑斓的鹅卵石清晰可见。
萧妄一身广袖白袍,衣摆如流云曳地,一只手自袖中探出,把玩着一管碧汪汪的玉箫,另一只手则垂在身侧,偶尔漫不经心地拨动着溪流。
沁人的凉意之中,偶有小鱼亲吻他的指尖,吐出一连串泡泡。
这样山野田园风的画风综合了他身上过于冷淡的气质,让他不再显得那么高不可攀,反倒多了一丝浅淡的温柔。
陆谨刚刚走近,就看到了这一幕安静而宁和的场景。仿佛一曲舒缓的民间小调在耳边轻柔奏响,他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萧妄头也没回,只是指尖微动,轻轻推开一条凑上来的小鱼,语气平和:“陆将军怎么来了?莫非是计划有变?”
“不,并没有。”陆谨微怔,而后摇头,“一切正如先生所料。”
他的口吻之中带着淡淡的尊敬之意。
“自从齐太子与苏大将军越走越近,齐国诸位皇子之间的气氛也愈发紧张,如今京城的局势不过是保持在微妙的平衡上,谁也不知何时就会被彻底打破。”
陆谨随口说了些京城如今的现状。
自从萧妄与二皇子达成交易,得以重获自由,便如约告知了对方种种展现能力的手段,使得二皇子如今在朝堂之上异军突起,大出风头。
原本因为他跋扈无礼、嚣张傲慢,虽有齐皇宠爱,实则一无是处而保持观望的部分大臣渐渐向他靠拢,很是给太子制造了些麻烦。
其他几位皇子见此也忍不住加入了战局,大秀存在之感。闹得齐国朝堂之上一片乱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