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甄从未见过惠父发这么大的脾气,脸色一白,吓得不敢再耽搁,赶紧手脚并用的从穆黔身上爬了起来,站稳后还不忘悄悄咪咪的拉穆黔一把。
“还拉!”惠父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了惠甄的小动作,“他自己没手没脚不会站起来吗?需要你来拉?”
惠甄一个哆嗦,嗖的一下把手收了回去。
惠母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表情很是一言难尽的望着眼前两个人,幸好她在不久前就有过同样的经历,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倒不至于像惠父这样震惊。
“好了老公,大晚上你就别说了。”惠母挽住惠父的胳膊,小声劝道,“被邻居们听到了不好。”
惠父手拿电筒舞来舞去,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不看看他们大晚上的在干什么?还邻居?我们的好邻居就站在你面前,他可不怕被打扰!”
很显然,惠父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刺激疯了。
惠甄埋着脑袋,不敢出声,当她察觉到穆黔有说话的意图时,也赶紧拽了下穆黔的衣服,示意对方不要有任何动作。
本来惠父就在气头上,要是再听到穆黔的解释,不等于火上浇油,直接让惠父原地爆炸。
惠父骂骂咧咧的把他们狠狠教训了一顿,惠母挽着他轻声细语的安慰着,良久,惠父才逐渐消了气,瞪了眼惠甄:“你先跟你妈回去。”
惠甄愣了愣:“可是我……”
“有什么好可是的?”惠父那双眼睛瞪得更圆,“让你回去就回去,你连你爸的话都不听了?”
穆黔往惠甄身边凑了凑,趁着惠父不注意时,轻轻捏了下她的手。
“没事的。”他悄悄说道,“等我找你。”
惠甄还想再说什么,只是抬眸对上惠父那张在夜色中仍旧显得格外愤怒的脸,终究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被惠母扯着离开了。
惠母一声不吭,拽着惠甄的手往前走。
直至回到了客厅,惠母才一把将她的手甩开,看来也在气头上。
好在惠母到底比惠父冷静很多,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惠甄,欲言又止,最后抬手指了下楼上:“你给我回去睡觉。”
惠甄有点担心穆黔,却不敢说出来,她犹豫着不肯走,用恳求的语气喊道:“妈……”
“妈什么妈?别叫我妈!”惠母气急败坏的点了下惠甄的太阳穴,“之前你把人藏在衣柜里就算了,我没说你什么,怎么现在还变本加厉起来了?你真当我和你爸不管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惠甄手指搅着衣服,底气不足地解释道:“我这不是想到明天我们就要搬走了,所以才和他说几句话嘛……”
惠母道:“你们不会打电话吗?还是说我们要搬到火星去?”
惠甄:“……”
惠母说得一针见血,她竟然无话可说。
“好了好了,我也懒得再说你。”惠母不耐地挥了挥手,“上楼睡觉去,不然等会儿你爸回来看到你还杵在这里,指不定又要发脾气。”
惠甄问:“你呢?”
“我?”惠母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当然是去帮你看看你那个男朋友还活着没有。”
闻言惠甄脸上一红,她本想反驳说穆黔还不是她的男朋友,可是转念想到这么说更加尴尬了,如果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半夜见面就更加名不正言不顺,于是她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回到卧室后,惠甄坐立难安。
虽然她知道惠父和惠母不会真的对穆黔做什么,但是她心里犹如压着一块石头似的,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惠甄为了缓解心理压力,随便洗了个澡,敷了张面膜,当她靠在床头拿着手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隐约间听到一阵脚步声。
她瞬间意识到什么,福至心灵的一把扯下脸上的面膜扔进垃圾桶里,关上灯,躺回床上,整套行动流畅得一气呵成。
没等几秒,便在黑暗中听到门锁喀嚓一声轻轻打开的声音。
以及惠父和惠母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我就说她睡了吧?你还不信。”惠母安慰道,“好了,有什么事等到明天再说吧,况且女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想法了,你总不能把她留在我们身边过一辈子吧。”
惠父没有说话,半晌,才发出一道几不可闻的哼声。
随后,夫妻俩合上了门。
惠甄背对着房门,纹丝不动,安静得仿佛睡着了一般,她将惠父和惠母之间的动静全部听进耳朵里,慢慢咬紧唇,心头有点酸涩。
她想起了她以前的父母。
[2.妥协]
惠甄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当她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了。
室内窗帘没有拉上,明亮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大片的洒进来,一道道光线刺得惠甄下意识眯起眼睛,她抬手挡在眼前,好一会儿才翻身起床。
手机上显示了一堆未接来电和未读微信,点进去一看,弹出来的几乎都是穆黔的消息,其中夹杂着几条惠源和惠璇发来的问号。
惠甄愣了愣,正想仔细看,却见手机屏幕突然暗了下来,紧接着中间出现了穆黔的名字。
是穆黔打来的电话。
她有些混沌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拿着手机的手便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大拇指直接点了接听键。
“醒了吗?”穆黔那带着少年气的悦耳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嗯……”相比较起来,惠甄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又难听,她下意识咳嗽两声,“刚醒……”
穆黔说:“开门。”
她再次愣住:“啊?”
穆黔说:“我就在你卧室门外。”
惠甄:“……你等一下!”
挂断电话后,惠甄忙不迭冲进浴室洗漱梳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身偏中性的休闲服,整理完后,才放慢速度,假装慢条斯理的走去打开卧室门。
门外站着端了盘早点的穆黔。
穆黔穿得很随意,灰白色的宽松短袖,胸前印了一串个性且五彩斑斓的英文单词,下面是一条颜色稍深的工装七分裤,脚上踩着惠家的拖鞋,还是惠甄最近网购来的秋款拖鞋,是可爱的粉色兔子形状,这么看着……
还真是少女啊。
一时间,惠甄竟然感觉穆黔那张向来桀骜不羁的脸也没那么冷酷了。
穆黔注意到惠甄的目光,跟着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拖鞋,挑起眉梢:“你的品位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幼稚。”
惠甄立即板起脸:“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买的?”
穆黔好笑的翘起嘴角,光洁的脸颊上旋起一个浅浅的梨涡,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惠甄身上的衣服:“瞎子都能看出来。”
惠甄顺着穆黔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衣服,只见自己的上衣印了一个大大的简笔画兔子,倒是和拖鞋上的兔子如出一辙。
“……好吧。”
“你先吃点东西。”穆黔没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把手上端着的盘子递给惠甄,“我随便做了点,你别嫌弃。”
惠甄愣愣接过盘子,只见雪白的盘子上规规整整摆放着切好的三明治、煎得焦脆的火腿以及温热的半杯牛奶。
食物的香气直往她鼻孔里钻,惹得她肚子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噜声。
“……”她一阵沉默,悄悄看向穆黔。
“怎么了?”穆黔歪了歪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没有听到刚才的声音似的,但是惠甄很确定,他在憋笑,因为他嘴角都有些抽搐。
惠甄红着脸,端着盘子站着也不是,走开也不是。
最后,她倏地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怎么在我家里?昨天晚上我爸妈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说起这件事,穆黔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他对着惠甄眨了眨眼,笑得痞里痞气,还不忘往前凑了些,有意悄声说道:“你爸说了,如果我今天表现得好的话,就同意我们的事。”
“哈?”惠甄一脸懵逼,“我爸还会这么说?”
明明昨天晚上还是一副恨不得把他们俩就地杖毙的阎罗模样。
穆黔一本正经地点头:“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我们能不能快点在一起就看今天了。”
惠甄听得似懂非懂,却总觉得自己貌似忽略了什么,可惜她想了半天没有想出来,于是敷衍了事地说了句:“你加油吧。”
哪知道穆黔顺着她给出的杆子就往前爬:“你亲我一下,我就加油。”
“……”惠甄被穆黔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惊呆了,赶紧后退一步,“你加不加油关我什么事,我才不要亲你。”
穆黔装得一脸无辜:“这不是关乎我们的未来吗?”
惠甄总算想起刚才被她忽略的地方,顿时又羞又气,脸都红了,还在死鸭子嘴硬地说:“就算我爸同意了,我还没同意呢,再说我爸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同意吧……”
话音未落,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以及惠父故意压得很重的咳嗽声。
这边正在拌嘴的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
惠甄猜到穆黔刚在胡说八道,也知道如果惠父看到他们俩站在一起的话,肯定又要气得恨不得把血喷得满墙壁都是,于是急忙说:“你快走吧,别和我爸起冲突了。”
说完,她便慌不迭路的退回卧室,接着砰咚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穆黔愣在原地,抬手摸了摸差点撞上门的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就在下一秒迎面撞上从右边楼梯走过来的惠父。
此时惠父的表情并没有那么好看,拉着脸,紧绷的嘴角无不表明了他糟糕的心情,充满了阴森气息的脸上犹如正在酝酿着随时而来的狂风暴雨。
只是这会儿,惠父还安静得有点可怕。
他走到穆黔跟前站定,先是瞥了眼穆黔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是瞥了眼旁边紧闭的卧室门,然后慢吞吞地开口道:“送完了还不下去?留在这里等着吃晚饭吗?”
穆黔脸上早已没了刚才面对惠甄时调侃的笑容,他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礼貌道:“好的,叔叔。”
结果没等他走出几步,惠父又说:“你应该知道小甄她妈让你送早饭上来是什么意思,她愿意撮合你们,我可不愿意,你们还在念高中,未来的一切都没有定数,这么早就确定恋爱关系未必是件好事,说不定等你们步入大学或是步入社会之后,还会遇到更好更合适的人,到时候对你们而言,现在的关系就是个累赘。”
闻言,穆黔安静了很久。
从惠父的角度,看不到穆黔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他以为对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甚至是开始思考自己的话。
惠父心中叹着气。
他忽然想到穆黔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和他女儿差不多大,其实他没有必要对穆黔这么苛刻……
不知不觉的,惠父原本冰冷的表情变得温和了些。
“我是不介意你们从朋友做起,若是等到你们大学毕业之后还能保持现在的热情,到时候再来谈感情也不迟。”惠父用长辈的口吻劝道,“所以现在的话……”
穆黔冷不丁开口:“惠叔叔。”
念叨的话被对方打断,惠父有瞬间的不满,不太高兴的嗯了一声。
只见穆黔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他,穆黔的身高足有一米八几,这样面对面的站着时比惠父还要高出一截。
莫名的,惠父竟然感觉自己在气势上也矮人一截。
穆黔生得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漠面孔,面无表情的看过来时更像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寒气,他的视线毫不避讳的定格在惠父脸上,动了动唇:“我听说过您和阿姨的故事。”
惠父猛地怔住。
穆黔却是突然笑起来,漂亮的眸子眯成了弯弯的形状,他用轻盈的声音说道:“您和阿姨不也是这样走来的吗?我以为您能理解我的感受。”
惠父没说话,他不知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有些发青。
半晌,他才动了下僵硬到麻木的手臂,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闭眼道:“你还不赶紧下去?你阿姨那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你去做,做不完就别想回去了。”
穆黔勾了勾唇角:“谢谢叔叔。”
直到穆黔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惠父才缓缓睁开眼睛,往前看去的目光并没有落在穆黔身影消失的方向,而是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他想起了二十多年的事。
那个时候的他也就是穆黔这样的年纪,但是他不如穆黔高挑,也不如穆黔精致,他很胖,比之前的惠甄还胖,走起路来好像身上的肉都在颤抖。
他一直很自闭,不敢和同龄人说话,每天都把自己困在一个狭窄的小天地里,后来他遇到了惠甄的母亲,才下定决心减肥。
可是惠甄外公一直看不上他这个穷小子,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在惠甄母亲身后,就怕他们两个人私下幽会。
惠父已经不记得那时的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他胖了很多年,大学毕业后还胖着,辛辛苦苦工作了两三年,拿着微薄的薪水,甚至养活不了他和惠甄母亲,于是狠下心来从亲朋好友那里借了笔钱,带着惠甄母亲一起创业,起早贪黑的奋斗多年,才拥有了如今富裕的生活,也拉拔起了整个惠家……
惠父回忆了很多事,越想越心酸,也越想越释然。
罢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再管东管西,也管不了自家女儿一辈子。
只要惠甄觉得幸福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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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甄在房间里吃完早饭,又拿着手机磨磨蹭蹭的玩了一会儿。
待时间走到上午九点,才端起盘子下楼。
走到楼梯中间时,她就看到坐在沙发上一边往纸箱里装东西一边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她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赶紧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