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惠甄的大脑已是一片迷糊,没等她从这些弯弯绕绕中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冷不丁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冷喝声。
“谁在那里!”
“好像是个小姑娘。”
下一秒,惠甄就感觉到一只手狠狠拽住了她的衣领,紧接着眼前的光线猛地闪了一下,当她有所意识时,已经被刚才说话的那个年轻警察从假山后面拖了出来。
惠甄吓了一跳,顿时宛若一只鹌鹑似的,小心翼翼的缩着脖子,不敢多动一下。
说话的两个警察发现惠甄的存在后,脸上瞬间升起一股子温怒之色,他们显然猜到了是惠甄自己跑进来的,也被气得不轻。
“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老警察唾沫横飞的质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不是菜市场,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你是活腻了吗!”
惠甄脸色苍白:“我……”
老警察撇过头,大手一挥,打断了惠甄还未说出口的话,他吩咐年轻警察道:“赶紧的,把她送出去。”
年轻警察的眉头几乎打成一个结,忙不迭应了一声。
惠甄见势不对,立马扒着老警察的手臂说:“警察叔叔,我知道怎么劝里面的薛彦,我知道他的软肋在哪儿!”
起初老警察还很不耐烦的甩开胳膊,听到惠甄后面的话时,一下子就愣住了。
“你说什么?”老警察表情严肃地瞪着惠甄,“你认识他?”
这个“他”自然指的薛彦。
惠甄用力点了点头,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不上认识,但是我听穆黔说过他,我知道怎么对付他。”
老警察和年轻警察都直勾勾的盯着惠甄,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惠甄从衣兜拿出徐清眸给她的戒指,那枚戒指的样式很普通,不是多么昂贵,却通体透亮,能看出来这十几年被保存得非常好。
“这是薛彦送给金瑶的定情信物。”惠甄说,“它或许能帮你们挽回一局。”
老警察和年轻警察对视一眼,经过一番琢磨后,决定让前方谈判的人拿着这枚戒指去试一试。
惠甄很想亲自过去,她想确定一下穆黔是否安好,可惜就算她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两个警察仍旧没有一点放她进去的意思,老警察让年轻警察把她带到安全地方后,便拿着那枚戒指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就在惠甄眼睁睁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跳到凌晨一点钟的时候,老警察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并且眼神古怪的看着她。
同时过来的还有其他几名警察。
听了他们的谈话后,惠甄才知道,原来那枚戒指确实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之前还像个疯子似的薛彦奇异的安静下来了,他同意先放了其他人质,不过他仍旧挟持着穆千秋,并且要求见拿戒指过来的人一面。
警察们自然不可能把惠甄这个未满十八岁的小姑娘送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因此他们很头疼,商量了半天,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惠甄却是注意到了他们话里的重点,霎时激动起来:“穆黔呢?你们说他放了穆黔?”
话音刚落,她突然听到有人低声喊了她的名字。
惠甄浑身一震。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穆黔被几个警察拥簇着走来,夜色混杂着雪花落在他身上,也让他带来的一身的寒气,伴随着一股有些浓郁的血腥气。
“穆黔!”
惠甄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在她的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她的身体便已经踉踉跄跄的扑了过去。
穆黔紧绷的表情里终于出现一抹柔色,他伸手接住惠甄,搂进怀里,轻轻抚摸着惠甄的背:“没事了。”
很快,惠甄就嗅到空气中那股血腥气来自穆黔衣服上,偏过头,就看到穆黔袖子上的一块完全被血液浸透,深沉的褐红色刺痛了惠甄的眼睛。
“怎么有血?”惠甄吓得声音都在发抖,“你受伤了?”
穆黔摇头,安抚的抓住惠甄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轻轻抚摸着:“我没有受伤,是穆老夫人被枪击中了,我帮她止血。”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
穆老夫人被打中胸口位置,即使止了血也很快没了呼吸,当时站在穆老夫人身边的人不少,可是当穆老夫人被击中后,那些人便如同潮水一般散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很突兀的脱下里面的毛衣为穆老夫人包扎。
当时要强了一辈子的穆老夫人眼里含着浑浊的泪水,颤颤巍巍的抓住穆黔的手,双唇嗫嚅着,最终还是没力气把那些话说出来。
他猜她也许想说对不起,可惜他现在已经不稀罕了。
穆黔垂眸,敛去眸底翻滚的情绪,对惠甄露出一抹很浅的笑容:“我们走吧。”
惠甄怔了下:“可是里面……”
穆黔说:“里面的事已经不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了。”
旁边的警察们听见他们这么说,再也顾不上薛彦的诉求,连忙安排人员把他们送了出去。
一路上,惠甄还有点懵。
直到在外面蹲点的记者们蜂拥靠近,咔嚓咔嚓的闪光灯闪得惠甄眼睛发疼,她正要闭上眼睛,就感觉到一只手挡在她眼前。
惠甄总算觉得好受一些,她下意识握紧穆黔另一只牵着她的手。
耳边是记者们源源不断的提问声。
“穆少爷,里面的情况怎么样?还有人质在里面吗?你又是怎么脱险的?”
“听说凶手是你母亲的情人,这是真的吗?”
“穆千秋和金瑶的陈年往事又被翻出来,听说这次事故还是因金瑶而起,请问你作为金瑶唯一的儿子作何感想?”
……
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话筒几乎怼到穆黔和惠甄的脸上。
穆黔面无表情,冰凉的目光从记者们的身上扫过,他翘起嘴角,露出一抹极为讥讽的笑容:“现在的记者都这么不要命吗?连案发现场都敢随时闯进来。”
可惜记者们压根没有把他这句话听进去,还在叽叽喳喳的追问穆千秋和金瑶的事。
穆黔吸口气道:“等明天。”
现场一静。
他继续说:“明天就知道结果了。”
说完,护送着他们的警察便将围上来的记者们推开,开着警车把他们送回了家。
当然是惠甄的家。
惠父和惠母或多或少听说了穆家的消息,一见穆黔和惠甄两个人的狼狈样,都被吓得不轻,谢过警察后,赶忙把两个人迎进来。
惠母给穆黔准备了一间客房,等到两个人洗完澡后,才坐到沙发上粗略询问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惠甄不好插嘴穆黔的私事,只得低着头保持沉默。
穆黔倒没有隐瞒什么,把薛彦混进穆家并挟持了穆千秋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听得惠父和惠母心惊肉跳。
等到几人准备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这个晚上惠甄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这会儿躺在床上,终于放松下来,也感觉困意源源不断的涌上来。
这时,敲门声响起。
她倏然惊醒,起身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穿了惠父睡衣的穆黔。
惠甄侧身让穆黔进来,她隐约间猜到什么,抢在穆黔说话之前,率先坦白道:“那枚戒指是徐清眸给我的,去年你参加元旦晚会时不小心遗失了那枚戒指,被徐清眸捡到了,她保存了一年,在昨天晚上才从高思祺那里得知那枚戒指的主人是你。”
穆黔转过身,面向惠甄,他目光定定的看着有些心虚的惠甄,启唇道:“你知道我不是想问这个。”
第80章
惠甄知道穆黔想问什么,但是她不敢主动提出来,而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
她顿了顿,摇头说:“我不知道。”
穆黔说:“你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穆黔沉默片刻,没再继续这段无意义的对话,他的目光深沉似海,仿佛一眼能看进惠甄心里,也看得惠甄背脊有些发凉。
“怎么了?”惠甄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却被穆黔一把拽住了小臂。
“惠甄,你实话告诉我。”穆黔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正经,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怎么知道那枚戒指的意义?”
果然……
该来的还是要来。
惠甄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穆黔抓着她小臂的手指逐渐收拢,他眼底似乎有着某种情绪在翻腾,他努力压抑着几乎涌上心头的冲动,沉声说:“那枚戒指的来源,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惠甄被捏得小臂生疼,额头上冒出一些虚汗,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是猜的。”
穆黔步步紧逼:“你怎么猜到的?”
惠甄心虚得几乎说不出话:“随便猜的……”
这下穆黔不说话了,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惠甄,好像一定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似的。
他本就比惠甄高出半个脑袋,这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一时间投下的阴影全部落在惠甄身上,也吓得惠甄满脸涨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惠甄有点僵持不下去时,忽然听到穆黔发出一声低微的叹息。
“其实我一直觉得那些事都挺丢人的,也不是很想让除我以外的其他人知道那些事,我连高思祺和钱晓都没有提过。”他的声音很轻,好像随时都会化作空气飘走似的,其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可是现在想起来,我又突然觉得,别人怎么看我、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了,我不在乎,我只希望你不要只从别人的口中了解我这个人。”
惠甄仰起头,愣愣看着穆黔,呢喃着:“穆黔……”
穆黔的眉眼变得柔和许多,他轻轻捏了捏惠甄的脸颊:“晚安,早点睡吧。”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惠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一下子头脑发热,甚至来不及多想,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拽住穆黔的手臂。
穆黔下意识回头。
惠甄踮起脚尖,直接吻了上去。
她接吻的技术很差,还差点磕着穆黔的牙,只能尽量凭本能的去亲吻对方,她还以为穆黔会有所反应,哪知道等了半天,都没见穆黔进行下一步动作。
惠甄:“……”
她亲到一半,顿时觉得无趣,感觉这么主动的自己像个傻子似的,气得脸都红了,狠狠瞪了穆黔一眼,准备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结果她刚要往后退,穆黔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一样,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腰,紧接着稍作用力,便一秒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惠甄冷不丁瞧见眼前放大的脸,一时间整张脸红得像是猴子屁股,她感觉自己耳朵都可以喷出呼呼的白色气体了。
穆黔轻笑一声,低沉的嗓音落在惠甄耳边:“生气了?”
刚才他像个木偶人似的,怎么亲都没有一点反应。
她当然有点生气了。
但是她不想承认,更加不想说出来。
于是她想了想,硬邦邦的抛出两个违心的字:“没有。”
穆黔显然不信她的话,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快顺着目光溢出来了,他挑起眉:“当真?”
惠甄梗着脖子:“当真。”
穆黔顿了顿,突然松开了搂在惠甄腰间的手,转身就要走:“那我走了。”
惠甄:“……”
她气结,懒得再看穆黔一眼,跟着转身背对着穆黔,嘴里假装不在意地说道:“走吧走吧,你赶紧走吧,我也要睡觉了。”
尽管话是这么说,可是惠甄竖着耳朵迟迟没有听到开门声和关门声,她有点疑惑,悄悄转过头想看一眼穆黔走没走。
没想到刚把脑袋转过去,就冷不丁撞上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的穆黔。
她的额头直接撞到穆黔的下巴上,撞得不轻,有点疼。
惠甄抬手捂住额头,眼眶都有点红了,她直勾勾的盯着穆黔带笑的脸:“你不是要走吗?怎么不走了?”
穆黔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叹了口气,伸手将还有点生气的惠甄抱入怀中:“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得今天晚上就留在这里。”
惠甄侧脸贴着穆黔的胸膛,她听到穆黔的心脏跳得很快,听得她的耳朵都烧起来了,呼出来的气息也是滚烫的。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
鬼使神差间,积压在惠甄心头的恼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慢慢垂下目光,轻声说:“可能你不会相信我的话,其实自从我半年前大病初愈的时候,就有了一些感觉,比如我的未来,比如你的未来,比如你母亲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你也可以当我看到过未来。”
她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解释最合情合理。
之前惠甄考虑过要不要把真相告诉给穆黔,后来她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无论是谁,在好端端的活了快二十年的时候,突然知道自己是个纸片人,自己的人生被另一个人捏造,心里都不会太好受,更何况是穆黔这么倔强的性子。
是不是纸片人不重要,只要穆黔安全就行了。
所以她更宁愿找一个听起来稍微靠谱点的理由欺骗穆黔,也不想说出实情,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秘密会永远烂在她的肚子里。
穆黔听完惠甄的话,脸上倒没有多少惊讶,迟疑了许久才反问道:“你的未来是什么?”
惠甄想不到穆黔会直接问这个,犹豫片刻才回答:“挺好的,平平安安的生活,健健康康的长大。”
穆黔突然笑了:“美总不足的是没有我的参与吧?”
惠甄:“……”
你还真说对了。
穆黔又说:“而且我的未来里,也没有你的参与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