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本在逗音音玩,见她这么久都不回去,好奇地问:“太太,饭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沙子,我挑一挑。”
阮苏说完沉声道:“你有屁就快放,别扯东扯西。”
阮松耸耸肩,“我觉得你说话还是客气点,他手下都是新人,压根不认识你,能来救你们的只有我。你要想出去,就得好好配合我的工作,否则要是哪里出了岔子……啧啧,咱们都得玩完。”
阮苏对这个弟弟彻底没了脾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阮松逗够了她,清清嗓子谈正事。
“还有两天就要举办国庆大典了,期间这里戒备森严。但是等到大典前一天晚上,陈定山的警卫队队长会调走一部分人手,加强全城戒备,为第二天的仪式做准备。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到时我会派人引走地面上的警卫,然后在那里……”
他抬手指向牢内西南边的一个角,“埋下□□炸开一个洞,然后扔梯子下来。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爬出去。我的人会在上面接应,切记只有五分钟,超过这段时间他们的人就该回来了。到时我不会等你们,上去几个人就带几个人走,知道吗?”
阮苏问:“你确定你的计划没有纰漏?”
阮松不高兴了,“好歹我也当副官当了两三年,这点事都没把握?你要是不相信我,自己想办法出去呗。”
“行,我等你。”
阮松哼哼两声,打算离开,阮苏心中一动,抓住他的袖子说: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他……”她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问:“他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阮松笑了,“这对二爷来说可不是什么难事,再过两年,指不定总统的位置谁来坐呢。”
“也就是说,他是自己愿意娶妻生子的?”
阮松笑得更厉害了,几乎眉飞色舞,“好姐姐,看不出来嘛,你还挺擅长见异思迁的。怎么?对你丈夫已经腻了,想换回他?可惜他已经有太太了,就算想尝个新鲜,也有大把比你更年轻漂亮的女人扑上来。”
阮苏心底刺痛,面上不动声色。
“我当初觉得你什么都不会,看来错了,你明明很会拍他的马屁。”
阮松脸色瞬间变臭,甩手走了。
阮苏端起晚餐来到床边,换回了和颜悦色的脸,哄兄妹俩吃饭。
第81章
大典开始的前一天凌晨,赵祝升被一通电话叫到商元良家里,因为对方语气太过急迫,他连澡都没来得及洗。
商元良正在客厅与人说话,一脸的喜气洋洋,看见他后沉下脸。
“你瞧瞧你,有人样吗?快点去后面梳洗梳洗。”
赵祝升问:“出了什么事?”
“没出事,等出了事,咱们也就没工夫在这儿坐着了。”
商元良想到了什么,又笑起来,笑得嘴巴咧到耳根,猛地钻进来一股酒臭味,陡然变了脸色,挥手让他滚去洗澡。
赵祝升跟着佣人去了客房,不一会儿后回来,浑身酒气已消,从头到脚洗得清清爽爽,换了一身干净的格纹西服。
商元良独自坐在客厅,怀里搂着猫,手边摆着茶,身旁是一台德国进口收音机。
音质清晰嘹亮,他跟着里面的人一起哼,摇头晃脑。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赵祝升站在门边皱眉看着他,想起段瑞金所说的话,目标在脑中变得清晰起来。
他得走,趁陈定山还没来得及对他们下手。
“咳咳……”
商元良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吓跑了猫,打翻了茶杯,从脑门到脖子的皮肤皆涨成青紫色。
他忙关掉收音机,跑到商元良身边给他拍背。
商元良捂着脖子,艰难地说:“药……药……”
他想起他从不离身的药,伸手去兜里一摸,果然摸到药瓶,赶紧倒了一杯水让他服用。
缓了大概半个小时,商元良恢复了气色,靠在椅子上大喘气。
黑猫刚才差点被他掐死,蹲在门边远远地望着他,不敢过来。
赵祝升盖上药瓶说:
“两年前医生就说过你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工作,横竖养老钱已经赚够了,何必苦苦强撑。”
商元良声音虚弱,语气却依然强势,斜睨着他。
“你懂什么?这份机会我等了一辈子才等到,因为身体不行就放弃?那我白活那么久了。”
“可你已经老了,再努力也比不上年轻人的体力。就算你这次赢过了钱家,又能享受几年风光呢?还不如早早退下来颐养天年。”
商元良骂道:“你以为我在乎的是钱?我二十年前赚得钱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我在乎的那口气!”
他又咳嗽起来,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我总记得小时候我父亲说的话,人这一辈子是活在梯子上的,从生到死就是为了往上爬。有些爬得高,有些人爬得低。你抬头看是屁股,低头看是笑脸,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头顶上终于只剩几个屁股,怎能不一鼓作气超过他们,爬到最高呢?”
赵祝升在心底叹了口气,认为他已无可救药。
摆钟敲响四下,天快亮了。
有人披星戴月地跑进来,人未进门呼声先到。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钱仁杰被抓了!”
商元良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跑到门边问:“什么罪名?”
那人道:“他贪污国庆大典费用,欺上瞒下卖官,还挪用了拨向河南的赈灾公款,全家老小都被总统派人抓到牢里去了!”
“包括钱艾英钱艾美?”
“别说他们,文献康都被抓了!”
商元良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月亮啪地一下跪下了,把来人吓一跳。
“老天爷啊!总算没辜负我这么多年的等待!我改天一定给您烧高香,保佑我步步高升!”
说完他扶着那人的胳膊站起来,吩咐道:
“快备车,去总统府!”
那人迟疑,“现在吗?可府上已经关门,说是总统忙着审问没时间见人。”
“用不着你废话,快去!”
“是。”
汽车迅速备好,商元良坐进车里,一抬头看见赵祝升远远地站着,骂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上车!你出人头地的机会到了!”
赵祝升硬着头皮,坐到副驾驶座。
汽车离开商宅,驶向总统府。
天亮之后,这则消息震惊了全城。
明天就是国庆大典了,陈定山为了这天足足准备了一个多月,却在紧急关头查出钱家贪污,当家人也被打入大牢,那大典该怎么办?为大典千里迢迢赶来的两万多人又该怎么办?
钱仁杰入狱的消息出来后不到一个小时,晋城各大报社齐齐加印,换上新头条——
商元良被委任为临时财政部长,国庆大典主持人,国庆大典正常举行。
报纸一经发售,哄抢一空,
相比上一条消息,新消息显然更让人捉摸不透。烟草商人竟然摇身一变变成财政部长,还主持大典?说里面没有内幕,谁信啊?
民间揣测纷纷,商元良并不在意。
他满面春风地从总统府出来,命人发邀请函——今晚他要在家宴请宾客,庆祝自己当上财政部长。
一般来说新官上任,都是由亲朋好友为其开宴席道贺,哪儿有自己贺自己的道理?
但是非正常时刻,大家也就不管那些细节上的事了,赶紧通知去。
商元良乘车回家,感慨地拍了拍赵祝升的肩膀。
“阿升,如今我已是财政部长,掌握全国的经济命脉,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等将来有机会也给你捞个官儿当当,不过在此之前,烟草方面的事你可得替我打点好。”
赵祝升的肩膀情不自禁缩了一下,被他察觉出来,斜着眼道:
“你躲什么?”
赵祝升眼神闪烁,低下头说:
“我只是担心……树大招风。”
他哈哈大笑,“树大招风,可树大也遮阴,不久之后定然有许多能人志士投入我的门下。待我根基稳固,足够壮大,纵是万丈狂风,又奈我何?”
赵祝升道:“良爷说得是。”
商元良精神抖擞,从口袋摸出一个小布囊。布囊里装着些黑色的小碎块,他将一块放进嘴里,闭上眼睛靠着椅背,惬意地吁出一口气,沉浸在虚幻的美梦里。
赵祝升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街道上热闹的人气与车厢内病态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离开他的**越来越强烈。
商家老宅已多年没办过喜事,这一夜被宾客踏破了门槛。
无数人排着队向商元良道贺,以前生意上的仇家,给过他脸色瞧的官员,现今都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说得话一个比一个好听。
商元良坐在太师椅上,却仿佛身在云端,别提多痛快。可惜身体不作美,时不时就冒出一阵心悸气短,让他险些失态。
他找了个借口去到房间,用温水送服了几粒药,回头看见家丁,问:
“小姐呢?怎么整晚都不见她人?”
家丁道:“刚才还看见她与赵经理讲话来着,可能去隔壁了。”
“阿升?”
商元良脑海里浮现出两人谈笑的模样,忽然感觉要是他们结婚也不错。
自己打下这么大的家业,将来肯定是要人继承的。女儿不成气候,只知吃喝玩乐,赵祝升模样俊朗家世清白,最重要的是父母双亡,是个合适的选择。
可惜他脑子不行,为个女人死去活来,还是不妥。
他摇摇头,往楼下走去,脚底突然打了个踉跄,扶着门框大口喘气。
“良爷,您怎么了?”家丁忙去扶他。
他摸着自己心率失常的胸口,感觉很奇怪。明明已经吃药了,怎么还是不舒服?
药吃太少了?
商元良拿出药瓶又吞下几颗,心底踏实了些。
楼下有人喊他,说是陈定山的秘书来了,于是赶紧下楼去,继续喝酒应酬。
一墙之隔的洋楼里,商云微穿着华丽的新裙子和高跟鞋躺在沙发上,上身没骨头似的倚着阿旭,眯起眼睛看坐在对面的赵祝升。
“你真不知道阮苏去了哪儿?”
他点头,“是。”
“不可能,你是她丈夫,她要走怎么会不跟你打招呼?”
赵祝升早就受过商元良的警告,不许对任何人透露阮苏此时的下落,这个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他性格骄纵的女儿。
“她虽是我的妻子,却也是个大活人,有脚能走。我不能一天到晚都看着她,不知道她在哪儿很正常。”
商云微冷笑了声,“我看是你俩吵架,你把她给气走了吧?阮苏脾气那么好,都能被你气走,你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赵祝升无语地看着她。
商云微见他不回答,犹自猜测起来。
“钱?不可能,她不缺钱。情?你出轨了吗?情妇是谁?”
他深吸一口气,想告诉对方别血口喷人,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义,心烦地站起身说:
“算了,我回去了,省得你爹找不到我。”
商云微从阿旭手里拿来一枚剥好的巧克力塞进嘴里,瞥着他的背影道:
“我爹不只有你一个经理,阮苏却只有你一个丈夫。要我是你,现在绝不会待在这里。”
她的话是嘲讽他,却是真情实感的为阮苏打抱不平。
在这种时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能像她似的惦记着阮苏呢?
赵祝升心底涌出一股暖意,想到商家接下来很可能遭遇的事,转身意有所指地问:
“你对自己的未来有打算吗?没有的话建议你现在开始想想。”
“未来?”
商云微拍拍阿旭的脸,“我有钱,有他,一不担心吃喝二不担心安全,往后余生只需要玩乐,有什么好考虑的?”
赵祝升道:“事物不会永远一成不变,商家……”
话才开了个头,隔壁突然突然吵闹起来,还有女人的尖叫声。
二人脸色微变,怀疑出了什么事,准备过去看看时,一个家丁已经飞奔而来,悲痛地喊:
“小姐!老爷死了!您快去看看吧!”
商云微正在穿鞋,闻言高跟鞋扑通落地,抬起头道:
“你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是真的!”
她光着脚就跑了出去,同时恶狠狠地说:
“你要是敢骗我,回来我抽死你!”
商家老宅早已乱了套,宾客们杂乱地围在门外。女人们吓得花容失色,小孩子哇哇大哭,那些与商元良打过交道的男人们,则带着各自不可言说的心思,查看那具躺在客厅地板上的尸体。
“爹!爹!”
商云微疾奔而来,拨开人群冲到了最中央,看见自己要找的人。
商元良一身新衣,戴着顶油亮的瓜皮小帽,大拇指上有枚白润光滑的羊脂玉扳指。乍一看与往日没有区别,似乎是睡着了。可等凑近了一瞧,就发现他皮肤泛紫,嘴角带着血迹,已经没有气息了。
“爹,你醒醒啊爹!”
商云微抱着他喊得喉咙破音,肝肠寸断。
父亲这么大年纪了,她不是没想过他会离自己而去,但是谁料得到,这一天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叫人一点准备都没有呢!
孙老六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小姐,别哭了,良爷已经走了。”
“你骗我,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