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你可能没法出去跟我们汇合?”
段瑞金平静地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你跟我们一起走啊,还留什么?管他们谁输谁赢呢!保命要紧!”
段瑞琪跳起来用力拍桌子,激动至极。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段瑞金说:“我生平没有求过你任何一件事,今天想求你,看在我的份上好好保护阮苏到上海。还有,不要轻信别人,赵凯旋的人都不要信。”
段瑞琪从小是生活在蜜糖罐子里的,没有感受过何为危险何为烦恼。可是这几个月里,他先是被段雪芝流产的画面吓得半死,又被母亲寻死觅活的行为弄蒙,今天再听他说得这么严肃,脆弱不堪的心害怕起来。
“二哥……”他眼眶湿润了,走到他身边蹲下握住他的手,像受到惊吓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没有那么厉害的,我这个人最胆小最无用了。你知道的,让我带着他们去玩还好,让我保护他们的安全……二哥,我不敢,我怕辜负你的期盼。”
段瑞金很难得地笑了笑,摸摸他的短发。
“我不要求你一定做到,只需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段瑞琪艰难地点了下头,“好吧。”
段瑞金抬头望着门,心生感慨。
“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生活在一个平安的社会里,无需担心战争,无需担心生意,人人平等,光明磊落。只需努力工作就能吃得起饭,念得起书……到了那时,我想我能成为一个好兄长。”
“有多好?”
“我的便是你的。”
段瑞琪眼睛放光,刷的一下站起来,指着桌上的笔筒道:
“二哥!我特别喜欢你那支钢笔,太好看了,当初来你书房时第一眼就看中了它!”
段瑞金点点头,抽出手,“出去。”
……他信了他的邪!
段瑞琪翻白眼翻到眼皮抽筋,走出书房。
城门封锁后,寒城变成了孤岛,偏偏城墙里面还有一百多万张嘴要养活,物资贫瘠到令人发指。
婚礼的时间又仓促,大厨都怀疑根本准备不出足够的宴席来,但段福如有神通,居然带着一队伙计去百姓家中高价收菜。又找了许多富人家,从他们手中购得燕鲍鱼翅等名贵食材,硬生生凑出几十桌像样的宴席来。
婚礼当天,阮苏与小曼去了隔壁的洋楼里,在那儿梳妆打扮,等着段瑞金来迎亲。
这年头没有专业的化妆师,新娘梳妆要么长辈帮忙,要么亲自上阵。
阮苏自己水平一般,小曼的更别说,化出去只能吓唬人,但是她认识一位算是半专业的人士——小凤仙。
小凤仙十二岁初登台,日日都要化妆,堪称出神入化,雍容华贵的贵妃妆都化过,新娘的自然不在话下。
她也非常热情,得到阮苏的邀请后,抱着自己的梳妆盒子就来了,让她坐在镜子前,为她细心描绘。
小曼在旁边学习,赵祝升双手插兜,站在门边为她们守门,偶尔朝这边看来一眼,能从镜中看见阮苏越来越精致明艳的脸。有时她正好在笑,弯弯的眼睛和嘴角简直让人沦陷。
她是最美的新娘。
“阿升。”老妈子站在下面说:“二爷想来看看太太。”
“二爷怎么能来?不行不行,拜堂之前不许见面。”小曼一听就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冲出去,把赵祝升也拉出来,将门关得死死的。
这时段瑞金已经走到楼梯上,看见紧锁的房门抖了抖眉梢。
“谁不许我见我的太太?”
小曼强行拉赵祝升一起用身体挡住门,大声道:“新婚当天新郎新娘不许私下见面,这是传统。”
段瑞金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票,递到她面前。
小曼态度动摇,在开门与不开之间摇摆,最后狠狠心选择了不开,撇脸不看。
段瑞金又加了一张。
她还是不看。
段瑞金又加了两张,她受不了了,往赵祝升脚步上一踩,“别当门神了,快帮忙啊!”
赵祝升忍着脚痛走到段瑞金面前,伸手示意。
“下去。”
后者只好收起银票,无奈地放弃了见阮苏的打算,下了楼。
门内阮苏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知道段瑞金此刻必定憋屈极了,忍不住扬起嘴角。
小凤仙在帮她盘头发,羡慕地看着她。
“二爷对你真好。”
“以后也会有人对你这么好。”
“阮苏……”
“嗯?”
“其实我已经有相爱的人了。”她羞涩地低下头。
阮苏眼睛一亮,“真的假的?是谁?快说来听听。”
小凤仙抿着嘴唇笑,神秘兮兮地说:“再等等吧,等你婚礼结束了,我就带他来见你。”
到时,她一定会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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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段老板,恭喜恭喜啊。”
“段老板,您真是有福气,娶到阮小姐那样的佳人。”
“段老板,何时请我们吃满月酒啊?哈哈。”
宾客相继到达,车来车往。段瑞金与段瑞琪在外迎接,耳中听到各式各样的道贺声。
他平静的把他们迎进去,众人皆知他的心性,对他冷淡的模样并未起疑,热热闹闹地坐到了桌边。
今日天气凉爽,又没有下雨。段福派人在草地上摆了二三十张圆形餐桌,每张桌子十个位置,位置上放有宾客的名字,方便他们寻找。此时那些桌上已经摆满了瓜果点心,供人在正餐前暂时打打牙祭。
段瑞琪平时里是很热情开朗的人,今天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愁眉苦脸地站在他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打击。
又一位客人到来,段瑞琪很勉强地挤出一抹干笑。
等客人走后,段瑞金道:“既然你没心思迎宾,就回房间去吧。”
段瑞琪讶然,“真的可以吗?但我是你弟弟,也是寒城里你唯一的家人,得帮忙啊。”
又一辆车开过来,段瑞金认出是市长的,端正了身姿,头都没回地说:“我自己可以。”
段瑞琪见状只好离开,免得给他添麻烦。但是真的回房间又太不好意思,干脆留在一楼帮段福招待宾客。
市长下了车,大腹便便的他身边是同样大腹便便的太太。二人走到段瑞金面前,眼睛一亮,由衷地夸赞道:
“段老板真是一表人才!”
这话不是客套,他今日的模样的确值得惊叹。
为了配合阮苏的大红喜服,他难得的脱下了衬衫西裤,换上长袍马褂,上身套了件红色的马甲,胸前一朵大红花。
普通人穿这身衣服,要么丑得滑稽,要么帅得文雅。而他眉眼凌厉,鼻梁极高,脸极窄,气质从里到外的清冷,硬是将如此喜庆的衣服穿出了几分飒气,令人过目难忘。
段瑞金从不在意自己的美丑,或者说不在意除阮苏以外,其他人眼里的美丑。
听到这句夸赞,他淡淡地道了谢,宛如无意地说:“我还以为您今日不会来。”
市长愣了愣,“怎么可能?你可是我们寒城的贵人呐,你的好日子我当然要来。”
“可我听闻您已包下一截火车车厢,明日下午便携全家要去瑞城乘车……”
市长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已被他人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一惊,忙道:“那是谣言!越到这种时候,就越有人喜欢散播谣言引起恐慌。我生在寒城长在寒城,寒城百姓都是我的亲人,绝不会在这种关头丢下亲人不管,自己逃走的。”
段瑞金冷冷地扯了下嘴角,没追问,只道:“今日不谈政事了,请进。”
“哈哈,不谈不谈。”
市长干笑着往里走,等到无人注意时,偷偷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段瑞金继续迎接客人,等到所有人都到达后,最后一辆车姗姗来迟。
车身一看就是经过改造的,所用材料坚不可摧。停下后打开车门,先跳下来几个警卫,齐心协力把高得像小山一般的荣凌云搀扶下来,准备扶着他进门。
他摆摆手,拿来一根拐杖,受伤的脚悬空,单腿跳着前行。
二人目光交接,碰撞出无形的电光火石,表面上却是一片祥和。
荣凌云率先开口,“段老板,恭喜。”
段瑞金云淡风轻,“有劳大帅带伤赴宴,请进。”
他亲自将其领进公馆,期间二人不动声色地观察彼此的细微动作,都没有发现异常。
因为荣凌云有脚伤,段瑞金直接把他领到主桌上,命人为他倒茶。
佣人倒来一杯普洱,他正要递过去,忽然皱了皱眉。
“这种杯子怎么好意思拿来招待客人?换一个。”
“是。”
佣人换了一个新茶杯,为荣凌云倒了茶,带着那只被嫌弃的杯子去了厨房,放在角落的木桶里,等婚宴结束后会有专人来处理这些垃圾。
她走后不久,一个伙计打扮的人哼着歌,漫不经心地来到桶边,见无人注意,立刻捡起那只杯子翻开底部,看见一团小小的油渍。
他心中了然,把杯子放回原位,穿过厨房来到后院。
林清与几个下属伪装成杂役在削土豆,来者走到他身边,极小声地说:“来了。”
林清抬起头,冲众人使了个眼色,顿时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与此同时,荣凌云带来的警卫借解手之名探完了整座公馆,回到他身后,为他倒茶时低声禀报:
“大帅,没看见可疑人物。”
荣凌云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反而更加戒备——可疑人物不在明处,那肯定就在暗处,比明处更加危险。
时辰到,段瑞金去隔壁迎亲,领来了阮苏。
因为只隔着一堵墙,便没有用轿子汽车接送,他采取了一种更恩爱的方法——直接把阮苏从这扇门,抱进了那扇门。
二人进门后段福让人点起了鞭炮,在喜庆热闹的鞭炮声中,宾客们见到了新娘子的真容,热烈地鼓起掌来。
阮苏一袭大红喜服,黄金头冠,没带盖头,一张精心描绘过的脸坦荡荡地露在外面。
她本就长得精致灵动,只是因为年纪小,常常略显单薄青涩。如今被脂粉一修饰,美得无可挑剔,堪称绝色了。
面对院中的宾客,她也不像普通新娘似的羞涩,大大方方地从小曼手里接过篮子,沿路撒糖果给孩子们吃。
城门关闭期间物资匮乏,地主家都没了余粮,在场的孩子皆生在富贵人家,最近零食却得省着吃,看见金灿灿的巧克力直流口水,忍不住一窝蜂地冲上去,居然引发一场小小的交通堵塞。
耗光了那一篮子的糖果,二人总算走到主婚人前。
段瑞金松开手,阮苏双脚落地,回头笑问:“重不重?”
他故作认真地想了想,“再抱一辈子,大约也是撑得住的。”
“去你的。”
阮苏推了他一下,心中甜蜜,但是转身看见宾客们,又知今日不是甜蜜的日子。
不过没有容她伤感太久,主婚人很快就喊着拜天地了。
三拜结束,喝了交杯酒,段瑞金忽然走向荣凌云,一个家丁跟在他身后,手里托盘放着两杯酒。
他端起其中一杯,对荣凌云道:“大帅身负重伤,却仍然赏脸来为我段某证婚,实在感激不尽。今日这第一杯酒,就敬荣大帅吧。”
另一杯酒被端到了荣凌云面前,酒夜清澈见底,酒杯也并无异常。
但是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拂了段瑞金的面子。身边的警卫很知趣地站出来劝阻,“大帅,您腿伤未愈,医生说不让喝酒。”
荣凌云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下段瑞金,突然改变主意,拿起酒杯,训斥他道:
“大喜的日子,怎可因我扫兴?再说只要段老板能与太太白头偕老,我舍一条腿又何妨?”
说罢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段瑞金微笑地看着他,拍了拍手掌。
“荣大帅,您真是骁勇仁义之人。”
二人分开,段瑞金去敬其他人的酒。荣凌云回到座位上,闭眼调整身体里的气息。
白酒入腹,除了辛辣之外并无异样。他静心感受了许久,终于松了口气,但是又好奇起来。
既然不在酒上做文章,他们准备何时下手?
荣凌云抬起头,在人头攒动的酒桌间寻觅段瑞金的身影,最后在客厅门口看见了他与阮苏。
两人穿着喜服,又长相出众,显得那么醒目。他们牵着彼此的手,神色匆匆地往里走,似乎要做什么。
荣凌云吩咐警卫派人盯着他们,然而等警卫走进客厅,却已找不到他们的身影。
这时候,阮苏与段瑞金已经来到公馆后面,一辆汽车停在那里。
段瑞琪、赵祝升、小曼,都在车上等她。
阮苏紧紧握着段瑞金的手,“我们就在城外等你,你要是不去找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段瑞金轻笑,“你这么凶,我怎敢不听。”
“别开玩笑!”
“好好……”他收敛笑容,认真地说:“就算我死,也要死在你面前,绝不分开。”
阮苏非常难过,她以为自己看过知道剧情,大可以多赚些钱然后从容不迫的离开。谁知剧情变化,她也变得像书中普通老百姓一样,为了逃命狼狈不堪,还得与挚爱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