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卫清霜悄悄投过来的目光，明澜不由莞尔，她牢牢握住手中那修长的手掌，目光紧紧盯住卫清霜：“殿下莫非忘记了我们曾经的约定？”
卫清霜彻底懵住：“什么约定？”
明澜拖长了语调，一字一句地道：“自然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啊！”
卫清霜一怔，记忆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黄昏，当初的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将两人初遇的那一天所经历的每一个细节，都牢记得清清楚楚。
少年那有些轻挑的话语言犹在耳：“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真的要感谢本公子的话，小姑娘以后就好好调养身体，长成一个合乎本公子口味的大美人，再来以身相许吧。说不定本公子这头一回英雄救美，还能救出一桩美谈呢！”
卫清霜怔怔地看着明澜，头一回发现这家伙居然有这么厚的脸皮。
当初的话明明是这人自说自话，怎么现在到明澜嘴中，却变成了两个人之间的约定了？
不过卫清霜当然不会反驳，他有些别扭地撇过头，不自在地“哼”了一声，声音却很坚定：“当然记得！”
说这话时，他的耳根悄悄红了，不知是害羞还是心虚。
“嘿嘿，殿下记得就好。”明澜手上一动，与他十指紧扣，玉面之上一抹欢喜不胜，“……如此，殿下也当知道，本公子所言句句出自真心，没有半分虚假。”
卫清霜深深地看了明澜一眼。
“……随你。只要你不后悔。”他轻轻念了一句。
自己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断袖，卫清霜没有半分恐慌，反而接受得自然而然。但他却不敢保证身边的少年也可舍却红颜就蓝颜。
然而如今——
既然这人已经主动牵住了自己的手，就别想再放开！
卫清霜凝视着面前这张秀美的容颜，淡漠的面容上缓缓勾起一个绝美的笑容，如冬日里百花齐绽，暖阳映雪，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
百花凋零，寒梅独放，偶尔几树常青树在两人的视线之中出现。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在这有些寂寥的花园中漫步，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明澜握着卫清霜那被自己捂热的手，与身边的人一同从小道上走过，慢慢来到廊下。
暮色渐起，太阳不知何时隐去，天空中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暗色的薄纱，星月在层云后隐现。
廊沿下一只只红灯笼不知何时被人点亮，远远望去，如同一条蜿蜒盘曲的火龙。
卫清霜悄悄抬眼，看见身边的少年被灯光映照得仿佛在发光的侧脸。
“阿澜……”
他突然唤了一声。
“什么事？”
明澜收回视线。
“……没什么，突然就想这样喊一声。”
脸上有些赧然，在明澜那似无边深情的眼神中，卫清霜败下阵来。
“嗯嗯！以后都这样叫我吧。”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明澜支着下巴，若有所思，“我也要换个亲近的称呼……”
“这样吧，我叫你阿清，清清，还是小霜儿？”随口念出几个昵称，明澜目光灼灼地盯向卫清霜，“唔……小霜儿……”
她轻唤一声，嗓音说不出地撩人。
“咳咳！”
卫清霜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绯红，他连连摆手：“……不、这也太……”
卫清霜：……不不不！这么女儿气的昵称，我拒绝！
好在明澜也想逗弄他一番，她故作沉吟，终于拍板道：“……嗯，我看还是‘霜霜’二字最妙！”
“霜霜～”
拖长了尾音，明澜摇了摇卫清霜的手，一脸期盼地望着对方：“过几日上元节，你会出宫吗？”
一边问，她一边将整张脸都凑近了卫清霜，整个人都仿佛被拥入了对方的怀抱中。
卫清霜身量修长，在女子中完全是鹤立鸡群，却不显得突兀，只因他气质太冷，一看就孤高清傲，过高的身量不但不显突兀，反而显出了他的清冷。
而明澜毕竟是女儿身，哪怕在靴子里做了增高，在卫清霜面前依旧矮了半个头。
郁闷地撅了下嘴，明澜热切地望向卫清霜：“……霜霜，你会来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唇，卫清霜眼神暗下来。他一反之前的被动，突然伸出手臂，搂住了明澜柔软的腰肢。轻轻用力，将明澜整个人都按入了怀中。
他本不想去招惹明澜，奈何这人却来主动撩拨自己？既然人已经到了自己怀中，自己就绝不会再放手！红颜三千又如何，只要自己撩人功力深，迟早要将这人撩成断袖。
心中已下决心，卫清霜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小侯爷相邀，本宫自然不会错过。”
潮湿的热气在明澜耳边拂过，惑人的嗓音仿佛带着勾子，明澜耳朵一抖，心头酥软一片。
卫清霜的双眸之中，仿佛渲染开一片化不开的墨色，在灯火璀璨之中，犹如一角深渊洞开，某些恐怖的东西被释放而出。
“……上元佳节，不见不散。”
第59章 撩君入怀11
京城最好的酒楼上，卫凌云满脸阴鸷地坐在二楼，听见楼下传来的窃窃私语，握着酒杯的手情不自禁地用力。酒杯一抖，其内价值千金的无上珍品琼雪酿全都被洒了出来，倾倒在桌面上，还有几滴酒水溅湿了他的衣襟。
“聒噪！”
狠狠从牙根里挤出两个字，卫凌云的眉宇之间凝聚着强烈的怒火。
自从那天他在卫国公的宴会上半道而走，不知道是谁在外面传出谣言，说他江郎才尽，因为做不出一首贺是如何寿司故意装病离席。
本来按他以往积累下来的名声，这种站不住跟脚的抹黑完全算不了什么，但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谣言却愈演愈烈，弄得现在出来吃个饭都听到有人在谈论。
“依我看，四皇子多半是真的江郎才尽了，要不然怎么没听他站出来辟谣？”一个粗豪的声音突然响起。
便有人应和道：“是啊，是啊，我看多半是这样。听说四皇子天资聪颖，以往作诗都是挥笔即就，哪会像这次这样，谣言都传了好几天了，也不见他的新作出炉？”
楼上的卫凌云暗自皱眉。这些人的说法，他当然也考虑到了，甚至曾经想过找人代笔拿一首贺寿诗出来。
但以往他抄的那些诗，可都是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的名篇。现在仓促之间，怎么可能找到才华这么出众的枪手？就算真的有这样的人，也不会愿意替他作弊。
而如果随随便便拿一篇中上水平的诗篇出来，岂不就坐实了“江郎才尽”的流言？
“可恶，究竟是谁在背后阴我？本殿下必与他不死不休！”
眼神之中闪过一抹杀意，卫凌云的脑海之中又闪过肖焕之的身影，他喃喃念道：“莫非……是他？”
不同于刚刚见到肖焕之时慌乱不知所措的心虚，现在的卫凌云已经彻底镇定了下来。冷静过后的他已经完全不再害怕肖焕之的存在。
毕竟，在卫凌云看来，两人同为穿越者，肖焕之也不可能冒着危险拆穿自己，而凭借他皇子的身份，完全不用担心肖焕之会使出什么别的手段。
“哼，想不到这家伙竟然如此阴险，耍这种小手段！”
“殿下，您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陪坐在卫凌云下首的蓝衣公子，见卫凌云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不复刚才的愤怒，不由好奇地开口。
他是皇贵妃的娘家侄儿，也算是卫凌云的表兄，才华虽然只是中人之姿，但吃喝玩乐却很有心得，也是各大青楼的常客，一向与卫凌云走得很近。
面对这个一向亲近的表兄，卫凌云却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毕竟穿越这种事关他整个人性命的秘密，就连对他最心爱的女人也不会说出，又怎么可能告诉给一个跑腿的小弟？
“……不过，你不仁，我不义。既然敢在背后这样破坏我的名声，就别怪本殿下拿你试刀了！”
卫凌云眯起眼睛，原本俊朗的面容上浮现了一层阴鸷，开始在心里面炮制着种种对付肖焕之的办法。
然而，还没等卫凌云开始实施他的报复手段，他就被卷入了一个更大的漩涡之中。
朝阳门外，登闻鼓响！
登闻鼓制度是由本朝太祖所设立，就在朝阳门之外设有专门的登闻鼓院，向天下人开放，无论在朝在野，官绅士民，凡有冤屈，皆可陈情。
但此登闻鼓只在太祖设立后那几年频频被敲响，之后这几十年光阴中，却几乎沦为摆设。如今骤然被敲响，可谓是惊天动地，让那位近年来越发昏聩的皇帝都不得不走出深宫，直面这一桩上达天听的冤情。
敲响登闻鼓的是一个一身落魄的青衣士子，身上的衣服甚至还打着补丁，但整个人气度却非同一般，一张清俊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灵光。
“学生顾景行，见过陛下！”
哪怕站在御前，顾景行却依旧不卑不亢，一身气度令人心折。
皇帝脸上不见喜怒，沉声问道：“朕看过你的籍贯，你是今科的江南解元，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上告官府，反而要直达天听？莫非你是觉得，这堂下百官都是废物，非得要朕亲自出马？”
他的声音越来越重，带着主宰山河、掌御乾坤的威严。
本来嘛，皇帝还沉浸在国泰民安的美梦之中呢！这登闻鼓一响，顿时撕破了之前美好的外在，仿佛说明了他这个皇帝的无能，这如何能让他不恼怒？
殿中群臣也纷纷大皱眉头，一道道复杂的目光投向站在中间的顾景行。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顶不住压力，吓得两股战战了。
顾景行却没有被吓到，身上还带着这个年纪没有的沉稳，他扬声道：“陛下恕罪，学生不敢！”
“只是……此事非同小可，确实只有陛下能够处置。”
皇帝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由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速速道来！”
顾景行清朗的声音这才继续响起：“因为，学生要状告的正是当今四皇子卫凌云。”
皇帝神色大变，却不得不强行按捺住，耐心地听顾景行继续说下去。
顾景行镇定自若，在他的讲述之中，群臣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顾景行有一个至交好友名唤王屿，祖上是数百年前有名的文宗大家，只是如今家道中落，沦为寒门。
王屿虽然家世寒微，但才华横溢，又有一个青梅竹马、天姿国色的妻子，在江南也是有名的才子。
但就在两年之前，王屿之妻突然失踪，王屿受此打击，终日借酒消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顾景行前去探望，从大醉的王屿口中得知，其妻其实是与人通奸，弃夫而去。
没过几天，王屿突然身死，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受不了妻子失踪的打击，郁郁而终。只有顾景行怀疑他的死因，暗中调查，终于发现他其实是中毒而死。
但因为不知道那个奸夫的身份，线索也就此中断。
直到来到京城，听闻了四皇子的种种事迹，尤其是他的诗作，顾景行蓦然发现其中两首十分耳熟，终于回忆起曾在王屿家传的古籍之中见过，便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四皇子。
他找到了一见如故的好友——镇远侯府小侯爷楚明澜——帮忙调查，终于收集到了四皇子与王屿之妻通奸并毒害王屿的证据，为了替友人讨回公道，顾景行不惜在春闱之前敲响登闻鼓，舍却功名不要，也要揭穿四皇子的真面目。
“……四皇子奸通人妻，草菅人命，更窃前人诗篇为己用，欺世盗名，种种罪行罄竹难书，陛下圣明，必可彻查一切，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
最终，顾景行深深一礼，声音中饱含恳切，眼眶都有些泛红。
王屿之事他完全没有半点弄虚作假，只不过，发现四皇子的原因不是因为什么古籍，而是由楚明澜替他搜出的证据。若非楚明澜出手，顾景行终其一生都不会得知真相。
为了替友人报仇，也为了还楚明澜的救命之恩，随口给四皇子栽赃上一个抄袭的罪名，对顾景行来说并不算什么，毕竟他并不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
整件事情在顾景行嘴里说来条理分明，加上他盛出的桩桩证据，几乎是铁证如山，让殿上众人都是一片默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岂有此理！真是有辱斯文！”朝堂上，太学祭酒王老夫子第一个跳出来，须发怒张，原本有些老迈的身躯，这一刻爆发出了惊人的活力，“陛下，臣请治四皇子之罪，以谢天下！”
另外几个清流也纷纷跟在王老夫子后面站了出来：“臣请陛下立刻将四皇子收押，彻查此案！”
原本因为卫凌云表现出来的才华，这些人对他还是颇为欣赏的，但如今，真相一出，曾经的欣赏却通通转为了厌恶。
这种道德败坏之辈，若非是皇子身份，早就被他们彻底处置了。
皇帝的内心也十分复杂，他本性刻薄多疑，虽然十分宠爱卫凌云，但如今切切实实的证据摆在面前，也让他不得不犹豫起来。
毕竟通奸、杀人、抄袭，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罪，若是换成普通人，早就被砍了脑袋了。
见此时机，一些支持其他皇子的官员趁机跳出来，一个比一个正直不阿，纷纷要求皇帝严惩四皇子。
但四皇子一党也有官员垂死挣扎：“陛下不可！四皇子自幼天资聪颖，人品贵重，怎会做出此种恶事，兴许是有小人在栽赃陷害，还望陛下明察！”
“……”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四皇子党、其他党派，甚至于中立的清流，都纷纷下场，打了一场又一场口水仗。
“这，目前所呈的证据，恐怕还不足以定案，不如移交三司会审。”犹豫中，皇帝最后拍板。
旁边作为证人上殿的明澜，从看戏的状态之中脱离，突然上前一步，开口道：“陛下，小子倒有个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