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容音有田田保驾护航,并未像御医预计的那样孕吐严重,只是胃口不算太好,每顿只能吃个小半碗。这日和往常一样,从清泉宫小厨房端出来的老鸭汤香气扑鼻。只她才抿了一小口,田田便在识海中疯狂警示:“别吃别吃,赶紧吐掉,里头放了东西!”
温容音被他吓了一跳,口里含着的半口汤便吐回了青瓷小碗中。惜琴惜棋赶紧上来伺候,擦嘴的擦嘴,倒水的倒水,好一通忙活才整理干净。
充仪娘娘挥挥手,示意这顿吃不下,让人把脏了的汤处理掉。田田好奇的问她:“你不需要留着证据给董玄卿告状?”
温容音冷哼:“告状是必须的,我又不是圣母,谁敢害我和我的孩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不过清泉宫不同别处,能在这里做手脚的,不是太后就是皇后。她们老辣着呢,一碗汤九曲十八弯,最后谁知道将黑锅扣在了哪里。”
“那你准备怎么办?”田田跃跃欲试:“要不要我帮忙?”
温充仪轻轻戳他:“还记得咱们空间里头的红果子么,提炼出来的汁水能让人老老实实的说真话。你给我准备好,等陛下回来,咱们直接开审。”
田田开开心心的应了,哪怕跟着温娘娘活了百来年,他依旧是五短身材并小孩儿脾气,颇喜欢聊八卦看热闹。董玄卿回到清泉宫就觉得温容音的心情不太对劲,挥退左右小声一问,皇帝陛下差点儿没当场爆炸:“谁干的?你真没事儿了?要不要宣御医来看看?”
温容音摇头:“毒药,便是那碗汤全被我喝了也没甚大碍。”这种药与其说是毒,不如说是另类的“保胎药”:它实则是慢慢将孕妇身上的营养和精华都摄入胎儿体内,将孩子养的健康壮实,而母体却变得虚弱。
被这种药物摧残,孕妇极容易在产后大出血。温容音若是不明所以的吃上小半年,生完孩子不死也得落下个缠绵病榻容颜消瘦。董玄卿听完她的形容,已是又惊又怒,连声追问道:“你可知是谁对你下手?”
温容音点点头又摇摇头,将她之前说给田田听的猜测复述一回,然后笑道:“我师尊交给我的法术虽然不多,但正好有一种是让人说不得慌的。陛下不如将清泉宫上上下下都招来问一问,自然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董玄卿哪有不同意的,接过她给的“符水”,自己带着乔公公亲自去办。不过盏茶功夫,“真凶”便惊惶不安又无能为力的将事儿抖落干净。皇帝陛下不假人手,亲自提着那名杂役往慈安宫兴师问罪去。
李太后本以为自己的动作万无一失,哪里料到刚出手就被抓了个正着。对着董玄卿铁青的脸色,哪怕身为他亲妈,太后娘娘也被扑面而来的肃杀恐惧吓的说不出话来。
董玄卿冷笑着看她:“您是打算让洛姑姑顶罪,还是说这是我哪位表妹的主意?毕竟您可是慈爱和善的太后娘娘,总不至于要对子孙下手。便是您不在意狠毒的名声,朕还不想被人猜忌是否不孝逼迫生母呢。”
第36章 帝王心尖宠
知子莫若母,虽然皇帝陛下与太后不亲近,李太后却对他了解甚深。她知道这回不给董玄卿一个交代,怕是连带着李家都得一块儿完蛋。
同样惶恐的还有李昭仪。自从往慈安宫“告状”后,她就一直让人关注着各宫动静。听闻陛下往太后宫里兴师问罪,她立刻惨白了脸色,想也不想的往皇后宫中跑去。
李如绣并不知道姑母和堂妹私底下针对温容音,听她诉说后几乎没晕过去。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皇后娘娘无视堂妹愤怒的眼神,吩咐宫中得利的姑姑将李昭仪反绑双手堵住嘴:“和我一块儿去慈安宫请罪吧,”她在李如锦耳边苦笑:“看看你一条命,够不够换姑母一条命的。”
李太后尚未做决定,皇后已经当机立断将过错推给了堂妹。她跪在慈安宫内殿外的空地上自陈对后宫管束不利,让李昭仪有机可乘,犯下过错。为了赎罪,她愿意交出凤印宝册,在佛堂为温充仪祈福三年,至于李昭仪罪有应得,听候陛下发落。
说实话,抛开感情不谈,董玄卿对李如绣的头脑和办事能力是十分满意的,否则也不会放心的将宫权交给她,让她问问的坐在皇后的宝座上。便是今日李家人犯下大错,他也不得不说李如绣的选择是最好的结果。放低姿态,牺牲一个无足轻重的李昭仪,保住太后的尊贵,也保住李家的尊荣。
但是无论是董玄卿还是温容音,对这个结果都不会满意。太后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桃花眼上投下的暗影,突然有几分恍惚。当初她最得宠时,是怎样的心愿呢?当然是满宫之中再无其别的女子,只有她与陛下一生一世一双人。
“罢了,哀家明白了。”李太后扶着洛姑姑的手挺直了背脊:“哀家会下懿旨,除了皇后有宫务在身,温充仪身怀六甲不宜挪动,其余嫔妃都与哀家一块儿去福缘山祈福七年。”
董玄卿静静看了她许久,才微不可绝的点头,将手中被他掐到半死的人随意丢在地上。一番变故并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前朝的有心之人已经心知肚明。温夫人大着胆子递了条子请求进宫看望充仪娘娘,皇后一点儿没为难的允了。
眼见亲闺女还是好好的,脸色比往日还红润许多,温夫人一直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温容音笑着让她吃水果糕点:“我最近特容易饿,吃又吃不了多少,除了晚上睡觉,白天就几乎没怎么停嘴。”
温夫人随手拈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一边打量温容音:“确实是胖了不少。”
温娘娘叉苹果吃的手一下子僵住。她咽了咽口水,认真问:“我胖了吗?胖了很多?”
温夫人喜洋洋:“怀孕之人哪有不胖的?你以前就是太瘦了,如今胖点儿正好,生出来的孩子都更壮实。”
“董玄卿那个骗子!好意思天天说我又瘦了,让我多吃多吃多吃!”温容音咬牙切齿。
她声音太小,温夫人没听清楚,随口追问一句:“你说什么?”
温娘娘含糊带过:“没什么,我想等会儿该用午膳了,您陪我一块儿吧。”
母女俩快快活活说了半日体己话,温夫人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开。皇帝陛下则因“欺骗”充仪娘娘之罪被打发去睡书房,孤枕安眠无语凝噎,端的是可怜至极。
十月怀胎的日子过的很快,宫中既无纷争,又有皇后统领宫务,温容音吃吃睡睡不知不觉便到了生产的日子。因田田一直在为她调养身体,倒没让她太受罪便生下一对孪生子。哥哥一双桃花眼像极了陛下,弟弟却是一对儿猫儿眼,和温娘娘一样的灵动可爱。
董玄卿从知道温容音有孕时便开始担惊受怕,大半年的消瘦了许多,到后头连御医都不得不一再提醒他放松心情。等听过产房里高高低低的呻吟声,好容易撑到双胞胎呱呱坠地,陛下在看过温容音一眼后,十分没出息的晕了过去。
温充仪哭笑不得,好在皇后娘娘及时赶到坐镇清泉宫,将一切事宜安排的妥妥帖帖。等陛下醒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他心有余悸的模样看的温容音直笑,忍不住打趣道:“是我生又不是你生,看把你折腾的。”
“要真是我生,我就不怕了。”董玄卿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我不怕痛也不怕死,我就怕你有事。”
温容音默然,任由同样被折腾的心力憔悴的刘御医给陛下配了“永绝后患”的药。她心中有些酸,又有些喜,终归是打趣一句:“魅惑君主也罢,妨碍子嗣也罢,反正我这辈子就当个妖妃吧。”
到双胞胎满月,凡是看过他们的人都不得不赞一句“真会长”。要知道史书中亦有帝王双生子的记载,一般不会给双生子继承皇位的机会。若是实在是皇嗣稀少,不得已为之的情况下,也会将一个送出宫外给别人抚养,就是为了避免混淆身份,将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但陛下这对双胞胎儿子却不同凡俗,两人完全不一样。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脾性,都能轻易分辨出哥哥和弟弟来。别说照料他们的乳母和宫女,就是难得有机会见一面的臣子或宗亲,都可以在一盏茶的功夫里将人分辨开来。
这么一来,就算将来其中哪位登基也是无妨的。何况温容音和董玄卿也不会让他们出现兄弟相争的情况。从出生后,他们便有意观察和引导,让两人的兴趣层面明显分化开。
皇后娘娘在双胞胎三岁时主动请辞,自愿往福缘山陪伴太后,宫中大权皆落到贵妃温容音之手。温娘娘有皇帝陛下撑腰,自然是大刀阔斧的改革,没想到不少法子被董玄卿学了去,竟然在前朝得了不小的成效。
又过了两年,太后在福缘山仙逝,皇后与众嫔妃扶灵归京。回到熟悉的皇宫,宫妃们却发现这里的一切已变得陌生无比,在太后丧仪过后,竟然有志一同的再请上福缘山修行。
不然呢,她们留下来能干什么?五六年时间过去,她们已是明日黄花,再无初入宫时的娇羞艳丽,也再无那时的野心与痴妄。与其留在这里看陛下和温贵妃相亲相爱,倒不如回到皇家寺庙,过心平气和自由自在的日子。
李如绣亦打算辞去后位,却被温容音劝住了:“您行事有度,温婉仁慈,又没有什么过错,却突然丢了皇后之位——让人怎么想陛下,又怎么看待我?好歹替我们遮掩遮掩,也算给李家留一线生机吧。”
她说的直白,却也是事实。哪怕董玄卿不惧怕流言,温容音不在乎名声,李家也需要外戚的身份替他们扛着。既是互利互惠,李如绣便不推辞,只投桃报李的暗示这次被她带出去的人不会再有机会回宫给温容音和陛下添堵。
她确实是说到做到,甚至在人有意挑拨攻歼温贵妃时,还旗帜鲜明的表示了对温娘娘的赞赏。原打算在太后孝期过完就收拾李家的皇帝陛下看在皇后如此识趣的面子上难得的高抬贵手,放了李家一条生路。
温娘娘独霸后宫少不了被人诟病,然而皇帝陛下说一不二,又有两个儿子打底,和朝臣硬抗了三两年后,大家也就默契的不再提这一茬。董玄卿却十分不爽:他媳妇儿那么好,凭什么要被人说坏话?
他要给温容音正名!要给温容音拉人气!要给温容音积攒民心!温娘娘被他闹的没办法,只能各种好东西往外掏,而皇帝陛下每次给朝臣们找事儿,都会特别得意的提醒:这是贵妃娘娘想到的!
他一点儿不避讳,又全利国利民的好东西,甚至有详实的数据和实验记录。哪怕来自后宫妃妾之手,丞相们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然后疯狂的忙碌起来。董玄卿对待政务向来是走的高冷路线,理智冷漠算计最小付出和最大收益,唯有涉及到温容音时便会十分幼稚,活生生一个“夫人吹”,仿佛温娘娘不是个普通女子,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朝臣们忙过一年又一年,被董玄卿折磨完,还有两个小皇子接手。新政新法,水利基建、粮食武器,大臣们每日都过的水深火热提心吊胆。别说凑一块儿开小会排除异己陷害忠良,他们得空都得去参加贵妃娘娘开设的培训班,不然根本听不懂小皇子满口的专业术语是什么意思。
一不小心,已是六十年时间过去。董玄卿将皇位传给长子,自己带着温容音游山玩水,或登高望远,或出海访仙,潇洒的不得了。皇次子对朝政没什么兴趣,只喜欢琢磨什么“物理学”,央陛下给他修了实验室,还想着要开理工学院。
一艘大船在海上飘着,耄耋之年的董玄卿拉着同样白发苍苍的温容音的手,笑着问她:“下辈子我还能找到你吗?”
温容音笑的依旧爽快又霸道:“就算你不来找我,我还不会去找你吗?无论几辈子,你都得和我捆在一块儿过。”
第37章 江湖侠女行
熙熙攘攘的街道,沿路是吴侬暖语的叫卖声。温玉芍小心避开几名奔跑嬉戏的孩童,一皱眉,擒住一只摸向她腰侧钱袋子的手。
她手上微微用力,身后那人便痛的跪下,连呼:“大侠饶命!”四周百姓见怪不怪的往边上闪了闪,继续各干各的。
不是他们太淡定,实在是西女湖畔有三种人最多:做买卖的、做扒手的,和年轻的侠客侠女们。也不知从何时起,江湖中便有了约定俗成的规矩:新秀少侠首先得到西女湖畔走一趟,等出来时钱袋子还好好的在身上,才有资格行走江湖。
被抓住的偷儿也算是义务考核人员,温玉芍不能拿他怎样,教训过便放他离去。那人却没赶紧走,而是赔笑凑上前:“小公子好俊的功夫,不知出身哪家,想去何处?这西女湖周边就没有小的不熟悉的,无论吃喝玩乐,住店打尖,还是找人寻仇,小的都能给您打探一二。”
说白了就是个掮客。这种人在西女湖畔不知凡几,有些品德好的,给钱了真能办事。也有些恶劣的,套了人的消息转头就能卖给人仇家。
温玉芍单纯就是出来买个东西,摇摇头拒绝了:“我自有去处,不必麻烦您。”
看她神色冷淡,掮客也不纠缠,拱了拱手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温玉芍买了些需要的日用品,又揣了小半斤栗子糕,溜达着回了自己住的金园客栈。
开客栈的老板也是个江湖人,据说还是魔教二十年前响当当一号人物。后来不知什么恩怨情仇决定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在西女湖畔做点子小生意。
人的名树的影,老板的功夫还在,住客自然给他面子,无论寻仇还是挑衅,基本上都不会在客栈里头闹起来。店里安生,住宿费自然就高昂。若非温玉芍身上银两够多,还真住不起这家金园客栈。
一楼大厅里坐满了人,有相熟的凑在一块儿说闲话,聊的最多的便是魔教教主练功练的走火入魔,下属想趁机篡位,却发现教主突然失踪的消息。
有人花重金从专做情报买卖的灰鸽楼里问到了魔教教主的行踪,据说就在西女湖一带。他们聚集在这儿一是找同伴碰头组队,二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忽悠些江湖新手当个急先锋。
温玉芍听了一耳朵,觉得没什么兴趣,随手丢了颗碎银子给店小二,让他整治些饭菜送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田田这会儿还在嘚瑟:“灵觉外放比内力外放简单多了,尤其是你这辈子根骨经脉无一不好,只要再适应一两天,随时可以去挑翻那个伪君子!”
温玉芍——或者说温止——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相比弄死韩末霖,我更想找到董玄卿。”
“按理说你和他命运相连,不可能在原主的记忆中完全找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啊。”田田有些迟疑:“要么你再仔细想想?”
温娘娘无奈:“温玉芍前头十八年在家被养的一派天真,逃婚出来闯荡江湖没几个月就被伪君子未婚夫弄死。她这一辈子根本没见过几个人,我看再多遍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