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玄卿轻笑:“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总有一两门亲戚在吧。我伯父家确实有个嫡出的女儿,虽然长的不如我好看,年龄却是差不离。总之你记着,从未遇到过什么魔教教主,一直是护着太守家走丢了的董小姐。”
温玉芍闻言一动:“那董小姐呢?真的不见了?”
“我藏起来了。”董玄卿说的轻描淡写:“既然要顶替她的身份,就不能留下破绽。他们官家人最重名声,哪里肯说嫡女被人掳走了?过几日我再将人好端端送回去,他们自然会吃下这个闷亏。”
听他说话的语气,显见董玄卿和董太守家不睦,只不知道有什么龌龊在里头。温玉芍却并不过问细节,点点头表示领会。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温大小姐的火气也消的差不多,不过还是摁着董玄卿洗了个澡——当然,温玉芍借口找金老板商议事情,并没有非要守在屋子里头。
董教主从不知道简简单单一个沐浴能把他逼到这份上,然想到温大小姐眉眼灵动的样子,他又甘愿乖乖被她摆布。
等温玉芍回到屋里,董玄卿已经收拾妥当坐在桌边擦头发。大小姐看他动作优雅,颇有些好奇:“你装大家闺秀的本事是哪里学来的?无论姿容还是发髻,都精致的一点儿不像个江湖粗汉子。”
“我本来就是个精致的人啊。”董玄卿抬了抬眉毛,笑道:“要是我说,其实我在魔教里头也喜欢做女儿家打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什么叫风情万种!他眉眼轻动,便是妖媚横生。美色当前,温玉芍果断摇头:“你长的好看,无论男装还是女装都行!”
“当真?”他转身,仰头,认真看她:“不会觉得丢人?也不会觉得很恶心?”
一门心思欣赏美人的温大小姐并未注意到他话中深意,只脱口而出:“颜值即正义,人丑才多作怪。女装大佬才是真大佬啊!”
词儿太奇怪,董玄卿不是很理解,但她眼中的赞赏惊艳绝不作伪。教主大人只觉得从灵魂深处升起愉悦,连多日被禁锢的内力也有些松动:“难怪你总说咱们有缘呢,离经叛道成这样,你家温庄主知不知道啊?”
温庄主当然是不知道的,温玉芍却慢慢唤回了理智:“你有异装癖?然后你家人肯定不理解你,说不定为了故意扭转你的习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儿。”
虽是问话,却说的笃定。董玄卿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点头:“其实是小时候有个什么大师说的八字太轻不好养活,让我母亲把我当女孩儿养。结果养着养着,我就真喜欢上女孩儿的衣裳了。”
他并没有性别认知障碍,只是单纯爱女装。可惜董家身为言情书网,忍不了他这奇怪的癖好。偏他自幼聪慧又性子坚定,家人为了与他对抗想了各种各样的法子,最后是他大伯一锤定音,让他拜师学武去。
在普通人眼里,学武的男儿多是威武雄壮气冲云霄的。董伯父的想法没错,却不知道家中请来这位老实本分“粗通拳脚”的武学师傅,其实是改名换姓逃避追捕的前任魔教护法。
董玄卿资质惊人,魔教护法顿时大喜。他身负大仇未报,又被正道追杀,正需要人替他打掩护暗中行事。欺负董家人不通武学,护法铤而走险,逼着董小少爷拜他为师。
董玄卿懵懂之下学了套魔功,虽然功力一日千里,身体却每况愈下。为了给自己续命,他自学医术药理,又找来许多武林秘籍,杂糅了各家所长,竟然有惊无险的练成了绝代高手。
功成之日,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弑师”,彻底摆脱了魔教护法的控制。不过有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一身功法跟脚一看就和魔教脱不开关系,以至于一次次被卷入纷争中。
命运既然不能反抗,那便不如享受。尤其看到魔教以强为尊肆意妄为的行事风格,让董玄卿颇为心动。他靠着强横的内力和一套自创刀法一路杀到魔教大殿,将魔教教主斩于刀下,从此成为新的教主。
到这个时候,无论是江湖还是董家都束缚不得他。作为对血脉关联的最后尊重,董玄卿同意了在江湖中不露脸不用真名的条件。而董家则以他身体不好为借口,让他“闭门养病”,虽然淡出人们的视线,却并未从族谱上除名。
不过随着董太守高升,两人之间的矛盾越发明显。尤其是董玄卿的父母去世后,董伯父一边想控制他作为手中刀刃使用,一边又害怕他身份暴露牵连了自己。两人算不上彻底闹翻,也再没什么亲情可言,不过勉强维系着一份关系罢了。
“自创刀法也就罢了,你的内功心法基本上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吧。”温玉芍羡慕嫉妒恨:“太天才了!”
“你觉得很不错?”董玄卿一只手撑着下巴歪着头问:“可是我觉得你更厉害啊,就算我全盛时期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你。”
“那不一样。”温玉芍摇摇头,她那个是田田的功劳。若是让她自己想办法,她肯定乖乖不敢冒这个险。
董玄卿也不追问,只眨巴眼睛看她:“我的功法有挺多缺陷,这才导致一着不慎走火入魔。不过我已经有了些头绪了,你愿不愿意与我一同参详?”
温玉芍自觉不是很懂,但田田一定没问题。她一点儿不虚的点头:“说来听听吧。”
董玄卿大喜过望,当真毫不隐瞒的将自己的功法抄录下来,又说了各处问题和自己的设想。田田在温玉芍识海中做同步语音辅导,先替她梳理清楚董玄卿的思路,再告诉她哪里有问题,应该如何更改。
两人一聊便是一整夜,等到第二日太阳初升才意犹未尽的告一段落。温玉芍有内力傍身,精神还算充沛,董玄卿却挂着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简直是俊俏版的国宝。
草草吃了两口昨天带回来的糕点,温玉芍让董玄卿先睡,自己去给他准备些疗伤的药材。董大教主确实困的有些受不住,乖乖揉着眼睛往床上一倒,不过几息便沉沉睡去。
温玉芍替他掖好被子,又交代金老板代为照看,这才往外头去。不过这也就做个样子,田田早就在空间中炼制好了经脉续断的药丸,只等董玄卿醒来就可以服用。
“说起来,你家董郎君也是够惨,”田田替他掬一把同情泪:“虽然我用了最温和的药材和丹方,但所谓破而后立,要将经脉重新续上,绝对比断了更痛苦十倍百倍。你到时候看着可别心软,一定要让他坚持下去。”
温玉芍抿着嘴不说话,握紧手中装着丹药的小瓷瓶。在外头转悠了一圈,眼看时间差不多,她施施然回到金园客栈。却一眼就韩末霖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正和金老板争执什么。
第43章 江湖侠女行
见温玉芍走近,韩末霖眼睛一亮,拱手叫一声“姑娘”。金老板眼皮子一抖,猛然想到了一件事儿——他们至始至终只知道两位姑娘出自什么“活死人墓”,楼上那位不会功夫的姓董,却并不知眼前这位姓甚名谁。
温玉芍也是眼皮子一抖,冷哼一声:“韩神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她神情冷漠,韩末霖却笑的越发温柔:“姑娘对韩某人可是有所误会?昨儿在下态度委实是有些不好,今日特意上门赔罪来着。”
在楼上睡着的董玄卿早已被吵醒,只不敢轻易冒头,怕被人趁机挟持。听到温玉芍的声音,他才吱呀一声推开门,斜倚着门框往下看。
韩末霖听着动静抬头,就被那一直隐藏在面纱之下的姣好容颜吸引住了。他早知道董小姐是个美人,却没想能精致冷艳到这般地步。她并非惯常的柔和秀气,也不是江湖女侠推崇的英姿飒爽,而是如冰山般纯净又高远的美。
温玉芍看姓韩的一双贼眼目不转睛,昨日好不容易消下的火气有腾的一声上来。董玄卿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俯视韩末霖:“神医言重了。我和妹妹初涉江湖,不怎么知道规矩。昨日与你分别过后,我们问过不少人,他们都说你是个好人呢。”
他发声与一般女子不同,嗓音显得更深邃许多,像个小勾子一样勾的人心里痒痒的。韩末霖虽然不至于被迷了心智,倒更殷勤几分,连连谦虚道:“都是江湖前辈给面子,在下愧不敢当。”
董小姐却突然有了兴致般,身子稍稍前倾,换了个姿势与他闲聊:“按说你这般出身名门的江湖俊杰,做的又是铲奸除恶的正义之士,应该多的是侠士侠女竞相追随。怎么我看来看去,来来回回始终是这么小猫小狗三两只?”
他这话算是挑拨,被韩末霖忽悠的多数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闻言立刻想要往上冲。然而冷漠的眼神扫过,原本因他话语轻慢而愤怒的汉子莫名觉得身上寒冷,再仔细想,似乎又并没有什么异样。
韩末霖并未发现不妥,只这问话不好回答,唯有讪笑着蒙混过去。他另起一个话题:“在下真心向两位小姐赔罪,不知小姐今日可方便?”
“不巧了,今儿我和妹妹还有些事儿要做。”董玄卿轻轻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各自揭过吧。”
“在下是真心相邀,还请两位给个面子。”韩末霖坚持,亦有看热闹的不明真相的人帮腔:“韩神医请你们是看得起你们,还不赶紧答应下来?”
董玄卿不为所动,温玉芍更是冷哼连连,韩末霖看事态僵持,才退而求其次:“不知两位小姐准备在西女湖呆几天?若是期间有用得上在下的,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温小姐大怒:“你这是在咒我们生病还是咒我们受伤?还以为你真心赔罪,没想到是个焉儿坏!”
所有人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韩末霖是个大夫,用得上他的事儿,可不就是生病或者受伤?
韩神医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温玉芍会多解读一句,不免有些无奈。董玄卿却难得的打圆场:“我们得在这里呆小半个月,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找大侠请教。”
温玉芍这才反应过来,韩末霖来一趟是为了打探他们的行踪,以保证下毒嫁祸的计划万无一失。而董玄卿将计就计,便是要让韩末霖放心大胆的派人来金园“灭门”。不出他所料,得到确切消息的韩神医再随意聊了几句后便带着人离开,董玄卿招招手,温玉芍愤愤不平的上楼跟着他回房。
关上房门,温玉芍手里的小瓷瓶便糊了董玄卿一脸:“你个招蜂引蝶的家伙!昨天招惹了尹如风,今天还敢不戴面纱给那个伪君子看!你是要气死我吗?”
董玄卿虽然没内力,反应依旧十分灵敏,伸手将瓷瓶抓在手里,自己扶着桌子只觉得可乐:“你是哪里来的醋相公,见不得旁人看你媳妇儿?便是我魔教的‘宠妻狂魔’也没你这么夸张,真不知道以后嫁给你,我的日子要怎么过。”
温玉芍好气又好笑:“什么宠妻狂魔,什么你嫁给我!”
董玄卿指了指自己身上飘逸的长裙,有指了指温玉芍身上的男装:“董小姐嫁给温少侠,有什么问题?”
两人笑闹一阵,温玉芍才将装了丹药的瓶子拿回来,给他说疗伤的法子:“白色药丸内服,红色药丸放入滚水中化开。经脉续断大概要三个时辰的功夫,期间你必须保持清醒,运转内力疏通脉络,否则就算接上了也是处处淤堵,无法恢复武功。”
董玄卿点点头,仿佛并不担心自己会因痛楚而晕过去。他把玩着瓷瓶取笑道:“前两日是你逼着我沐浴,这回倒好,我得求着你留下来看我沐浴了。”
温玉芍笑骂:“你想得美,只是药浴而已,又不是非得脱光光,大不了回头我赔你一件里衣。”
“你亲手裁剪缝制?”董玄卿惊喜:“就算你女工针黹再差,我也一定会穿的。”
针线其实很不错的温大小姐:“……你想多了,我说的是去成衣店里买。”
小二熟门熟路的抬了热水进来,董玄卿扬手将红色药丸扔了进去,里头立刻涌出烟雾,原本滚烫的水开始沸腾。他脱下外袍叠好放在床边,冲温玉芍笑笑,咽下白色的药丸,长腿一跨坐了进去。
闭目,盘膝,五心朝天。温玉芍看着他秀气的眉头皱起,嘴唇紧紧抿着,豆大的汗珠子一颗颗从额头上冒出来,又顺着脸颊掉落进谁来。不过才刚刚开始,董玄卿已经承受了巨大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遭受的痛楚会越来越重。
氤氲白雾中,董玄卿隽秀的脸庞时隐时现,温玉芍一瞬不错的盯着。什么时候起,她对小和尚的喜爱已经变得如此深刻,变成固执的占有欲?是融于灵魂的相爱,还是几世相随的习惯?
思绪纷乱,她呆呆想了三个时辰,董玄卿也痛了三个时辰。直到缭绕雾气散尽,浑身湿透的董玄卿勉强睁开眼,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随即,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温玉芍手忙脚乱的将人从浴桶中捞起来,解下湿淋淋的白色里衣,随手扯过帕子给他擦干净水渍裹紧被子里。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董玄卿身上有数不尽的刀枪剑戟的伤痕,显然他成为魔教教主之路并不像他讲述的那样简单和轻松。再想想他什么都没做,却被韩末霖扣了不知多少黑锅,温玉芍越发痛恨那伪君子。若非已有请君入瓮的计划,她立时便要将人找出来,大卸八块以泄心头只恨。
昏睡过去的董玄卿浑然不知他的惨状又坑了“情敌”一回。温玉芍不吃不喝的守到深夜,总算看他慢慢睁开眼,眼中有明晃晃的惊喜。
小心翼翼的扶他半坐起来,顺手抽了两个垫子给他垫背,温大小姐难得勤快周到的服侍他一回。董玄卿反而摇摇头:“我没事啊,原先武功尽失的时候都能逃过魔教叛逆的追杀呢,你是把我当个易碎的花瓶了么?”
“你可别乱来,经脉虽然续上,但还需要温养,至少三个月内,绝不可以和人动手。”温玉芍认真警告,看董花瓶老老实实点头才放过他:“我给你温了点儿清粥,你吃两口再歇息。”
说是给他留的,其实是从空间里端出来。煲粥用的材料放在外头样样都是天材地宝,温玉芍却一点儿不心疼,拿了个小勺子一口一口喂给他。
董玄卿十分不习惯:“我真的没事儿,就是有些累狠了。你这样我好慌,总觉得是自己命不久矣要与世长辞了,你在给我最后的关怀。”
温娘娘一腔温情付之东流,要不是看在他是个病号的份上,她分分钟能将人扔出去。不过现在也不差,将最后一口粥给人灌下去,撑的董玄卿直打饱嗝,温大小姐照旧将几张凳子拼在一起,对着董美人扬扬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