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健康适应良好的温宝珠摇摇头又点点头:“坐的烦。”
“那可还得个把时辰才能到,要么宝珠先睡一觉?”老太太熟练的换了个姿势抱着小姑娘:“婆悠着你睡啊,等到了叫你起。”
温宝珠其实不困,但比起听张妍的唠叨,她宁愿选择闭目养神。小姑娘乖乖点点头闭上眼,看的老太太心都软了,手上轻轻拍着孙女,还不忘瞪老三媳妇一眼:都是这不知趣的,呼呼喝喝那么多废话,闹的宝珠想睡会儿都不得机会。
张妍脸上就差写上“委屈”两个字,欲言又止的别扭表情几乎将田小琴逗笑。
一路无话颠簸到县城,温宝珠打着哈欠转醒过来。田秀花摸摸她背上不凉也没汗,这才牵着她的小手往庙里去。
和一般地方常在城隍庙开庙会不同,项古县的庙会是在城内的寒香寺举办的。温宝珠前后三辈子加在一起,这还是第一回 逛庙会,哪怕她心理年龄一大把,还是免不了好奇的晃着脑袋左右打量。
李秀芬和张妍得了老太太的恩典,进门后便自由活动去了。田老太和田小琴两人轮换着抱她,随意她指路在拥挤的人群中闲逛。
到底不是个真孩童,对于五颜六色吸引孩子们注意力的小玩具,温宝珠根本是不屑一顾的。她趴在田老太肩头晃眼一圈扫过,一眯眼睛看中了家卖佛珠雕牌的小摊子。原因无他,实在是摊子上有几件开光了的好东西,长期佩戴确实有增加福运除邪祟保平安的作用。
小摊子位置不算好,在一处拐角的角落,颇不惹人注意,要不是明晃晃的佛宝金光晃了温宝珠的眼,她也不见得能一眼看到这里。摊位的主人是个十岁不到的俊俏小沙弥,看到这老中少的组合蹭到自己位置前,他似乎还有些惊讶,愣了一秒才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饶是温宝珠这样在见惯男色的老阿姨,看到小和尚的一瞬间也被吸引了眼神。虽然看起来有些冷漠,可就算剃个光头,温娘娘也得心悦诚服的称他一句“冷若冰霜,艳若桃李”,端的是冷艳高贵。
虽不是她最爱的星目剑眉款,但桃花眼高鼻梁瓷白肌肤,粉色薄唇轻轻一抿,便是难得的秀气昳丽,在阳光散色的光芒中熠熠生辉。哪怕身量不高,却好一副风度翩翩的仪容,明明只是一身灰色僧袍,硬是被他穿出了锦袍玉带的风范来。
按说寒香寺香火再旺,也没法把庙里的小弟子养成这般贵公子模样。温宝珠不过愣了一愣,便猜到他应是命格不好、被从小寄养在寺庙中出家的高门子弟。这般事儿在她上辈子虽不常见,但也偶有发生,一般是家中子弟命中有灾难,或是妨碍父母,逼不得已才会做此选择。
她这边打量小和尚,小和尚也若有所觉的抬眼看她。两人目光相对的瞬间,一直乖乖打坐的田田宝宝突然在温宝珠的脑海里蹦跶起来:“这这这!这什么人!好强的灵力和神识!”
温止一愣:“他是修真者?”
田田想了想才摇头,语调中有几分惋惜:“他的神魂好强,但体质和根骨一般般,换言之就像你刚穿越到温宝珠身上一样,躯体根本不足以支撑强大的神魂。”
“我那时候是有你帮忙,彻底改善了温宝珠的体质,让我能够完全和她融合。”温止若有所思:“小和尚岂不是很危险?”
“危险倒不至于,他看命格是大富大贵,家中长期给用些蕴含灵气的补药便好。只是神魂太强终归是个问题,你不觉得他看起来有些怪异么?”
温宝珠得了田田的提醒,再细细看一看小和尚,还真让她看出了些不同:“他眼神好冷——不对,也不是冷,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偶一样。”
白瞎了一双桃花眼,眼中却并无神采,反而平静无波如枯井一般,看多了甚至让人平白生出几分恐惧来。
“这就对了,他神识太强,完全将七情六欲压制住,否则只怕要脑浆破裂而亡,或是干脆变成个痴傻。”田田说着说着忍不住邀功:“现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要不是有我在,您也得变成这样。”
“是是是是,田田你最厉害了。”温娘娘一点儿不走心:“那他这样有什么方法救一救么?”
不是温止烂好人,实在是对于一个颜控来说,颜值即正义。小和尚长成这样,让温娘娘一颗老阿姨的心都泛滥开了,恨不得田田立刻捧出灵丹妙药,彻底解决了小和尚的祸患。
田田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才小声道:“法子还真有一个,不过我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被美色糊了大脑的温娘娘催促:“快说快说,不然揍你哦。”
“我看他和你的气场容圆,十分适合在一块儿。要是你们能成亲,然后双修,不仅能解决他的问题,甚至连你细弱的灵根都能慢慢扩充。”田田的小脸儿都红了:“双修的功法我是有的,问题是你——”
老阿姨脸不红心不跳,只冷眼看着田田:“他才几岁?你让我老牛吃嫩草?”
“不不不,”田田赶紧摆手:“您也才虚岁六岁啊,他好歹有十岁了吧,等十年之后成亲也是他老牛吃嫩草才对。”
在温娘娘的逼视下,小家伙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躲进了空间中不出来。温宝珠哭笑不得,再回过神时,漂亮的小和尚已经走到她跟前,手里正拿着她一开始就看中的木雕小葫芦。
“这个送给你。”小少年说话的语调和他的眼神一样冷,温宝珠却莫名听出一份欣喜。
“这是你自己做的?”温宝珠一点儿不客气的接过:“我可以送给我爷吗?”
两人手指轻碰,小和尚没得打了个激灵,浑身都舒坦了不少。他嘴角难得的扯出一个微笑,轻轻点头,言简意赅:“是。可以。”
田老太和田小琴虽然看的不明就里,可在她们想来,小孩子的友谊就是这般莫名其妙。且一个木雕的小葫芦,似乎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是以默许了自家丫头随手接了人家送的礼物。
温宝珠要的却不止这些。她按照人头数挨个儿点过去,有藤条编的有珠子串的,最后挑拣出七八样“小玩具”来,颇为财大气粗的问:“这些一块儿多少钱?我都买啦。”
若是有识货的人在这儿,一定能看出她手中物件儿每一样都荡漾着金色的气场,是难得的法器。小和尚似乎也惊讶了一瞬,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一分:“三文钱一个,七个二十一文,你给二十文钱就行。”
温宝珠笑眯眯点头,示意身后亲妈付钱。田老太抢先一步点了二十个铜板交给小和尚,看自家小孙女和人挥挥手再见才抱着丫头接着逛。田小琴看看闺女手里的玩具,想想还是觉得肉疼:“二十文钱,都够买一斤肉了。”
她也不是不给姑娘买,只是觉得没必要一口气买这样多。毕竟小孩子嘛,玩具什么的玩一阵儿没兴趣就不知道丢哪儿了,还不如留着买吃食来的划算。
田老太却难得大方:“我家宝珠一向最乖,难得有她喜欢的玩意儿,又不是买不起,干什么不遂了她心意?”
这就是熊孩子背后的溺爱家长本尊没跑了。温宝珠听的心中暖暖的,趴在老太太耳边与她说悄悄话:“小葫芦摸着可舒服了,暖洋洋的和婆做的棉衣一样,把坏东西都隔在外头呐。”
她说着便将一串刻了六字大明咒的手串给田老太带上,笑嘻嘻的看她:“婆是不是也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啦?”
这并非是她胡说,如她眼中所见,在田秀花带上手串的瞬间,一层薄薄的气场便覆盖再她周身。虽然做不到得道高僧亲自点化那般周身清泰,但邪妄彻除心思平静的效果绝对是立竿见影。
田老太听她这一说,再感觉一番,似乎真的轻松了不少。她心中虽然惊喜,但更多的是敬畏,忍不住回头看一看那小和尚。却发现小和尚早已没了踪影,连摊位都已经消失不见。
第10章 福运农家女
不说田老太自以为碰上真神下凡得了机缘,一路上心思不宁的暗中念佛,听的温宝珠忍不住一头黑线。小和尚董玄卿在温宝珠祖孙三人转身走后便收了摊子,他有一肚子的疑问需要找师父玄远大师问一问。
寒香寺主持玄远大师算得上是少有的得道高僧,他早六七年前便看出县令大人家的小公子神魂不稳,除了用灵药吊命,还少不得在寺庙里修行渡厄。可就算这样,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去岁小公子突发高热七八日不退,若不是正好找到能用的灵药,只怕这孩子根本挺不过这一关,不死也要变成个痴呆。
虽说有京中太医出手,让董玄卿逃过一劫,只他周身气息却是又冷了不少,连玄远大师都免不了时不时被晃一晃神。大师想了许久才想出一个好法子,便是让他雕刻或制作法器,也算是个排遣灵力堆积的好方法。
今日便是他心有所感,莫名觉得小徒弟机缘到了,才赶着他去摆摊卖东西。没想到庙会不过半天,董玄卿便蹬蹬瞪跑回来。再仔细一看——
“阿弥陀佛,你可是当真找到机缘了?”饶是玄远向来沉着,这会子也维持不了他八风不动的高僧气概:“老衲看你身上灵压轻了许多,却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是个小姑娘,她买走了我八件东西。”董玄卿的语调依旧是淡淡的,唯有和他朝夕相处的老和尚才能听出几分雀跃:“每一件都是完成品,一个瑕疵都没要。”
“然后呢?”玄远破有耐心,小孩子天生纯净,能靠着先天直觉分辨出灵光的人不少,化解灵压却是不多多得。
“我和她的手碰了一下。”董玄卿板着脸看老和尚,桃花眼中的深深疑惑却那么明显:“就好了。”
便是老和尚耗费心血用佛法点化,也不见得能做到这般程度,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姑娘才能和他碰个手就化解灵压?玄远老和尚行动力强的很,直接迈开脚步往外走:“若是再看到她,你能认出来么?”
小和尚点点头没说话,却有一丝雀跃在眼中跳动。他早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天生聪慧却不知情感为何物。别人的喜怒哀乐在他看来仿佛闹剧,生老病死也好,天塌地陷也罢,甚至自己小命不保,他都能波澜不惊,不以为意。
便是今日被老和尚派出去摆摊,他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人来人往在他眼中皆是虚无。直到看到那穿着大红棉袄的女娃那一瞬间,他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有“想要”的冲动。这种感觉于他来说除了新奇,还有一点儿说不上来的触动——若是按照书中所说的话,或许可以称之为欢喜。
感谢庙会的人山人海,老和尚带着小和尚出来时,田秀花还没从人群中挤出去。按照老太太说的,想买什么可以再进城,可比不上回家安放“神仙宝贝”重要。
李秀芬和张妍还没逛够,被婆母召回便有些不愉。正想再蘑菇一阵,便看到一群和尚冲着她们一路走来。老太太定睛一看——为首那老和尚身后,不正是刚刚遇见的小神仙?
再看周围百姓虔诚合十,口称“大师”、“主持”不一而足,老和尚的身份便呼之欲出。而一向淡然自若的玄远大师这会子已经风中凌乱了:来一个董玄卿不够,还要来个比他更灵压深重的小姑娘吗?
不过以他的修为,只需多看两眼便能看的分明,董玄卿周身灵压压的小和尚几乎动惮不得,小姑娘的灵压却如一层保护罩一般将她护的好好的,甚至还有灵光流转,显然是被她自己控制着。与其说她带着灵压,倒不如说是灵力护体,是修为高深的象征。
无论老和尚脑子里闪过了多少惊世骇俗的猜测,他在呆了一两秒后到底端住了自己得道高僧的形象。先是对着老太太宣了佛号,说明自己的身份,看老太太有些被镇住了,才模糊解释:“贵家小姐气度不凡,有大气运庇护,不知可否移步寺内,与贫道坐而听禅?”
哪怕是岭头村穷乡僻壤,老太太也听说过玄远大师的名号,至少比刘半仙儿可高出了不止一两个档次。这位主持大师讲禅可不是随便哪家阿猫阿狗都能去听的,看着周围“城里人”羡慕嫉妒恨的脸色,老太太没多想便点头应了。
她虽然点头,玄远看的却是温宝珠。小姑娘无奈摊手:没看她婆一脸的与有荣焉吗?作为一个乖孙女,她能冷酷回绝让婆失望而归吗?
老和尚大约是有几分读脸术的,明明白白看懂了小姑娘的意思,这才微笑着将人请到后头禅房。听禅不过是个借口,解惑除厄也多是心理学范畴的鸡汤。看老娘和老太太被哄的开心,连大伯娘和婶婶都一脸的“原来如此”,温宝珠冲老和尚使眼色:你把人支走,有什么想问的咱们直说。
早就看出温宝珠不凡,玄远大师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几句话将温家婆媳四人打发到别处去参拜佛爷。董玄卿虽然少有情感,却懂得世间礼仪,一直站在老和尚身后当壁花。直到屋里没了旁人,他才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往自己想要的小姑娘身边蹭。
温宝珠看的好笑,又有几分心疼。且不论他小小年纪几经生死磨难,需要靠灵药吊命,光是七情六欲被压制便十分值得同情。这还不同于抑郁症或自闭症,那些患者虽然与常人不同,好歹保留着对世界的感知能力。而听田田的意思,这小和尚是干脆被剥夺了情感,说白了便如一具行尸走肉。
若是他生性愚笨也就罢了,偏偏他神识极强,只怕是个聪慧而敏感的。能清晰的感受到别人将自己当做怪物、因无法体会和表达感情而被排斥甚至恐惧,哪怕是本身没有情感,并不知伤心为何物,光是这份孤独就足够让人窒息。
当然,对于温娘娘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小和尚的颜值够正点。这般养眼的小少年足够她一颗姨母心化为绕指柔,仗着自己年纪小便任性妄为,拉住小和尚的手将人摁在身边:“小哥哥和我一块儿坐。”
董玄卿被她大胆的动作吓了一跳,哪怕是他亲生母亲,在对上他眼神时都会微微回避,更不要说拉手挨着坐这般亲密举动。事实上自从他过了三岁、渐渐展现出与常人的不同,他便极少与人近距离接触,甚至连个亲近的丫环小厮都没留,穿衣吃饭全是自己做。
这不仅是因为旁人眼中的排斥,还有他无法控制的灵力威压,让他身边亲近之人也不免受到影响。身为他父母、或是玄远大师这般有修为在身的人还好,家中下人哪怕是靠近他一些,便会忍不住瑟瑟发抖,仿佛服侍的并非年幼的小主子,而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他们发自骨子里的觉得胆寒。
董玄卿虽然年幼,但天生敏锐的感知让他能清晰的分辨善意和恶意。下人对他排斥恐惧,他又如何愿意将人留在身边?便是父母虽然爱他,却也同样因他忧心,他虽不觉得伤感,但依旧选择跟随玄远大师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