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李老将军老怀大慰,十分亲切的问。
袁明山将一封翻译过的密码信交给他:“刚刚收到消息,文将军会带领新锐营士兵来前线支援,希望我们暂时稳住局面按兵不动。”
“文将军?”李老将军眉头一挑,有些头痛:“就是……那位?”
如今位置够高消息够灵通的大多知道这位新锐营文将军的底细,只是遮羞布不能丢,因此没人戳破罢了。袁明山则是笑了:“文将军说了,没上过战场的士兵不算好士兵,这次正是练兵的好机会。”
这话倒是没错,哪怕是东抚一城的兵力就足够靠着先进的火器将慎军压制的无法向前,这些新兵蛋子就算输了也不会给战局造成太大的影响,正是真枪实弹练兵的好机会。不过:“陛下就真的让那位带着兵出来?且不说这些将士们都是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光是那位……”他砸了咂嘴,“要是出个什么闪失,我等可要担责任的。”
“您只管把她当做一般将军看待便是,”袁将军难得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无端让李老将军觉得有几分狰狞:“我反而是怕她一来,咱们就只能做摆设了,这军功可不好争呢。”
被东抚守军将领们惦记着的文将军此时正在急行军中。京城到东抚有一千八百多里路,若是走陆路实在太慢,温止选择了从塘沽口登船,通过海路在连云岛登陆再行军的路线。除了武器和路上的口粮,五千多人轻装上阵,在船上摇晃五天后抵达连云岛,之后以日行百里的速度奔赴东抚战场。
其实以兵部和军校大佬们的推算,靠着东抚、沈阳、辽阳和萨尔浒四城的兵力足够抵挡慎军的入侵,甚至还有余力偷袭反击,就算是拖也能拖垮怒炎的慎军精兵,根本无需京城的支援。只是按照惯例,慎军既然宣战,京城总要有些回应,于是打算让兵部右侍郎熊老将军带兵前往东抚走个过场。
然而这个任务却被温止截了胡。她向陛下提出率兵出征的要求时是忐忑的,但她就是想去看一看,亲眼见证历史的改变,顺便对新的作战方式进行检验和改良。
建兴帝叹息:“你可想好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虽然你武功高强,却敌不过千军万马的。”
温止没想到这么容易过关,愣了一下才笑道:“我才不会怕呢,何况谁有我保命的手段多?”
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右侍郎变成了左侍郎,温止以新锐营指挥使、加封镇国将军的官衔率军北上,随行的还有新锐营指挥使同知秦和玉秦将军。熊老将军倒是乐得呆在军中操练军校的孩儿们,每天唾沫横飞的讲述自己的峥嵘岁月,至于打仗这种辛苦活儿,还是交给年轻人去吧。
后宫中的禧贵人再次替皇后娘娘出宫祈福,求上苍保佑大鈅朝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文将军则点齐兵马直指东抚,扬起一路烟尘。
饶是温止经过丹药和内力的强化,连续十来天的奔波还是让她感到疲劳和不适,看了看和自己并驾齐驱的秦和玉脸色也略有些苍白,温止轻声问道:“贞素可需要歇息片刻?”
秦和玉摇了摇头,这种强度的行军并非不能忍受:“咱们可得快些,元素那家伙手黑着呢,走慢了只怕敌军被他消灭的渣都不剩。”
她和袁明山同年进的新锐营,两人年纪相当,又都是温止口中“天生将才”的一类,平日里是好友也是对手。一年前袁明山调任东抚,而她则升为温止的助手管理新锐营,如今难得有一次比拼的机会,天性好强的她怎能不兴奋?
五千新锐营的将士们也是早就习惯了负重拉练的,事实上这些被政委们天天洗脑的热血小青年们一个个都憋着气想给胆敢犯我大鈅威严的怒炎一些颜色看看,温止尚未请战,他们就已经嗷嗷叫的吼着要上战场了,如今得偿所愿,有谁会拖后腿?只恨不能早日到达战场,杀敌军一个片甲不留。
看着虽然疲惫但斗志昂扬的官兵们,温止抿嘴一笑,继续策马前行。苍鹰在头顶盘旋,是她为了弥补一直没捣鼓出来的无线电报机而准备的侦查通讯两用助手。通过灵乳的洗礼和训鹰人的调教后,这些苍鹰不仅可以比信鸽更快传递情报,还能侦查敌情,通过叫声对敌军的动向进行实时监控。这也是为什么怒炎的慎军无论怎样改变策略都逃不过东抚守军狙击的原因,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苍鹰们的注视之下。
饿了啃干粮,渴了喝凉水,随着四周景色变得越来越荒凉,东抚也近在眼前,再有一天便能到达。
夜幕降临,官兵们熟练的安营扎寨准备休息,半空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啼叫。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温止和秦和玉对视了一眼:“夜枭警示,有敌袭。”
大多数鸟类都有夜盲症,但猫头鹰除外。夜枭便是一只温止亲自从幼崽开始抚养和训练的雕鸮,负责和苍鹰轮班进行夜间巡视。听到它的示警声,秦和玉做了个手势,新锐营的将士们飞快的熄灭营火屏息等待,没多久,叫声再次响起,温止听了一会儿:“骑兵,人数在五千以上,从东边过来,距这里不超过二十里,大家做好迎战准备。”
第63章 狭路
虽然是第一次直面战争,但五千新锐营将士心中没有丝毫恐惧,反而跃跃欲试。他们快速收拾好包裹辎重,熟练的结成战阵,而侦察兵们也悄无声息的跑了出去,势必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温止却难得的紧张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还没打过仗呢,一直都是纸上谈兵啊,感觉自己会懵逼啊,要是指挥失误怎么办?”
她的声音不大,只有秦和玉听见,顿时喷笑:“您要这么说,可是不给别人活路了啊,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您手上握着呢,就算是大家闭着眼睛瞎打都不怕,您就放心吧。”
完全没办法放心怎么破?
看着温止一脸的生无可恋,秦和玉笑的更欢:“要不然您到后头歇着?等我们灭了敌军再来叫您?”
“那怎么行,我可是一军统帅,怎么能作出临阵脱逃的举动。”温止义正词严的拒绝,复又苦着脸:“那我就上了啊,你记得看着点儿啊,发现我哪里不对的赶紧说啊。”
“好好好,都听您的。”秦和玉笑着安抚。
虽然说的很可怜,其实大家早在军事学院中就演练过在不同地势面对各种兵种和兵力的应对方法。感受到地面微微的震颤,侦察兵们已经返回:“是慎国骑兵,看不清楚领头的是谁,应该是奔着东抚去的,想来是夜袭。”
“人数呢?”
“六千到七千,都是骑兵,精锐,大鱼鳞阵排列,咱们要是能把这批战马拿下来就赚翻了。”
“行了少发梦了,具体路线确定没?陷阱,绊马索,赶紧的。”
“投手上树,准备好前方埋伏,等他们发现中埋伏就扔一轮手雷,不要求杀伤多少,让战马发狂乱了他们的阵型就行。”
“二营三营的枪手们准备,两翼埋伏,一排二排三排,在手雷投手后头负责歼灭敌人。”
“四营骑兵带着咱们的战马后撤,找地方躲好别被发现了,其他人隐蔽。”
一条条指令飞快的下达,五千人兵分三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地面上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没有人在这里出现过。
轰隆隆的铁骑踏着尚未长出嫩芽的枯黄草地,如同一道闪电般飞驰而来,即使在如此高速的情况下也没乱了阵型。突然,前锋骑兵的战马突然栽倒,悲戚的嘶鸣声划破了夜空。
“有埋伏!”“小心!”“准备迎战!”一声声叫喊从骑兵队伍中传来,稳住了慌乱的士兵。虽然意外,但作为慎国的百战之师,他们只愣了片刻就开始调整队伍。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带着火光的物件儿被丢进了队伍里。雷声轰鸣,耀眼的光芒中,不少人只觉得热浪翻涌,身上一痛,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已经失去了意识。
“是手雷,大鈅军队的手雷!”有人惊恐的叫道。
马匹在剧烈的爆炸中受惊发狂,毫无准备的骑兵们被兜头甩下,马蹄子重重的落在了他们身上。他们分辨不清这些手雷到底从哪个方向发出——仿佛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原本严谨的阵型乱成一团糟。他们是骑兵,是最好的骑手,依托于战马的速度和力量,他们可以战无不胜。然而一旦他们的战马变得不听使唤,甚至成了敌人的帮凶,他们的处境就变得十分危险。
无法向前冲,也无法往后撤,战马仍旧在疯狂的跳跃,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两翼出现了熟悉的火舌,随着哒哒哒的声音响起,战马和骑士在绝望中纷纷倒下。
“撤退,快撤退。”喊声四起,然而新锐营哪里会给他们机会?士兵们早就用炮火将包围圈慢慢收紧,保持着强弓射程的距离,慢悠悠的消磨着敌人的战意。
战马再通人性,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哪里敢冒着火舌和爆炸声冲出去,反而不停的往中间挤。带足了枪支弹药的新锐营看到这个场景开心的不要不要的,一边保持着火力压制,一边小心前进。便是有些许战马在骑士的催动下突出重围,也有分散在四下的狙击手补枪打中,无一可以幸免于难。
这场遭遇战,或者说是一面倒的屠杀并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夜间移动靶是新锐营新手的必考项目,他们歼灭这六千多人也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待枪声停止,除了零星有战马的哀嚎,这里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温止则在心中庆幸自己安排了夜枭巡视,才能从容布局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否则即使是新锐营战力彪悍,被如此铁骑冲击一番恐怕也是死伤惨重。看看他们哪怕身中数枪还是勉励控制战马试图突围,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的疯狂劲儿就知道了,这绝对是慎国数一数二的一支部队。
“一营,刺刀部队准备清点战场,小心躲在马下装死的。”秦和玉也从隐蔽的小山丘后现身,开始下达命令:“投掷手和枪手分批休整,侦察兵警戒。”
第一次作战总是让人兴奋的,即使是将纪律刻在了骨子里,新锐营的士兵还是忍不住面色激动,相互之间传递着得意的眼色,直到听到秦将军的话才收敛了一些。刺刀营抽出他们擦拭的雪亮的刺刀,点起火把,慢慢的靠近了躺倒一片的敌人。
寒光闪过,“噗嗤”一声直入心脏。带着血的刺刀被拔出,跟在后方的士兵用特质的铁钩子一身一拉,一具尸体便被抛了出去。
这种配合却不是温止发明,而是战场老将、兵部尚书闫大人的建议。他在跟随先帝征战时就曾多次见到过敌军躲在尸体堆中骤然发难的景象,在温止提出“补刀”之后灵机一动,想到和长钩手配合的方法。经过多次试验和改进,荣王殿下的武器研究所很快拿出了成品,成为大鈅军队的战场标配。
令人胆寒的“噗嗤”声在耳边连绵不绝,偶尔还有尚未死透的敌人发出的闷哼声。温止是从未打算留下俘虏的,毕竟枪伤大多难以治愈,救治这些侥幸未死的敌军成本太高不说,救活了也没多大做用,失去战斗力的慎军可换不来慎国的牛羊和土地,也没法当做苦力顶替百姓徭役。
当然,如果是慎国的高层,比如皇子王爷大将军之类,还是可以考虑留下一条命的。这不,运气好的新锐营士兵眼尖的发现了一个铠甲和普通士兵完全不一样的家伙,小心的用刺刀戳了戳他的胳膊,听到一声模糊的痛呼。
“这人似乎是个领头的,绑了吧。”招呼一旁配合的长钩手,勾着他的衣甲将人拖到一边,立刻有急救营的军医过来抢救:“没生命危险,只被打断了肩胛骨,腿上被战马踩了一脚,痛晕过去的。”
而另一个相似穿着的领头人就没这个好运了,虽然周围也是重重保卫,却还是被打中了四枪,其中一发子弹刺穿了大动脉,就算当场没死,现在也已经凉透了。
“可要立京观?”秦将军跃跃欲试。
“算了吧。”温止对此敬谢不敏:“将那死了的领头人割下头颅,带上这个活的,其他等东抚军来处理,最好是清点战功后就地焚烧。”虽然现在气温不高,大约是不会滋生瘟疫的,不过万事小心为妙。
“好吧。”秦将军耸了耸肩,派了两个通讯兵快马加鞭前往东抚,其他人收拾妥当后安营扎寨准备休息。
经历了一场大战,虽然没什么伤亡,但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上都十分疲惫,新锐营的将士们留下值夜的守卫,其他人都沉沉的睡去。温止虽然并没有亲手杀人,但看着那血气冲天的景象还是有些不适,在空间里泡了许久的温水澡才缓过来。
新锐营带着步兵和辎重需要走一整日的近百里路程,通讯兵一人双骑两个时辰就到了。已经歇下的李荣老将军和指挥使同知袁将军在大半夜的被吵醒,睡眼朦胧的问了缘由,差点被吓了一跳。
“你是新锐营的通讯兵?你们遇上了慎军的骑兵队伍?还全歼了他们?”李老将军老当益壮,差点把并不受弱的通讯兵拎起来:“你给老夫说清楚些!”
“您且缓缓,让他慢慢说。”晚一步过来的袁将军赶紧将人从他手里解救出来:“文将军已经到了吗?”
被勒的差点窒息的通讯兵摸着脖子咳了几句,敬畏的看李老将军:“我们文将军在百里外安营扎寨休整,特派我等前来报信,请将军派人处理战场清点战功。”说着奉上了一颗硕大的人头:“这是慎军领头人的首级。”
李老将军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凉气:“这是罗巴吧?”
罗巴,慎国王子,怒炎第七子,曾经跟随费英东和东抚军发生过好几次冲突,李老将军对他的印象可是很深刻的。
袁将军也赶紧看了两眼:“就是他。”
“我记得咱们的线报说他在图拉城守着慎国老窝来着?”
“确实没有他带兵出征的消息。”
两位大佬一时沉默,要不是新锐营误打误撞将这群人歼灭,只怕这支骑兵队伍正好会在天亮前士兵换防、城中警惕性最弱的时候打东抚城一个措手不及。
“军中有叛徒。”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出这句话,心里狠狠的一凛。时间掐的如此精准,又瞒天过海悄无声息,肯定不是心血来潮的一时冲动,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行动。
“能够在今夜换防和看守城门中做手脚的人有哪些?”李老将军的大脑飞速运转。
“管不了这么多,干脆来个将计就计吧。”袁将军咬牙道:“反正没了慎军,他们翻不出大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