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啊等,等得广告牌在头顶上哗啦啦地响,不断鸣笛的汽车在外面四处横冲直撞,红衣女子脸上的笑容越发诡异,都没有等来谢亦的救援,眼看着对方就要召唤出地狱恶犬和食人鹦鹉,她的手机终于一阵响动,传来了谢亦的消息。
她惊喜地拿出手机,查看这最后一刻的自救法门,却见上面写道:对不起桑桑,今晚我要加班,所以不能赶过来救你了。
……
董桑从一阵头晕脑胀中苏醒过来。
她在床上怔怔躺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处在何时。
原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啊……
也真是奇了怪了,在医院那么多怪谈聚集的地方不做这种怪梦,反而一回到家就做了这么一个离奇的梦,莫非她走的不仅是偶像剧本,还有恐怖剧本?
混混沌沌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董桑望着光线充足的房间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动静似乎惊醒到了旁边坐着的人,对方转过身来含着歉意地对她说了一句:“抱歉,是不是我起来的动静太大,吵醒你了?”
是谢亦,他坐在床边,双脚落地,手还维持着起身的姿势,看样子才刚刚起来,正准备下床。
“没有……”董桑摇了摇头,刚从睡梦中转醒过来,她的情绪还有一半陷在梦里没有出来,神色便显得有几分朦胧,“我……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谢亦略带有好奇地问她。
“一个可怕的噩梦。”董桑回答,而随着话语的讲述,她的神思也逐渐清醒过来,翻身坐起,抱着被子对谢亦说道,“我梦见我站在一个古旧的阁楼里,前面的屋子对我张着血盆大口,要把我吃下去;头顶上的广告牌哗啦啦地晃,要把我砸成肉酱;外面的车子嘀嘀嘀响个不停,老想撞死我;还有一个女的,穿着红色的衣服,准备召唤出一只地狱恶犬和食人鹦鹉把我拖入地狱!”
她说得郑重其事,脸色也很严肃,试图营造出梦里的那种恐怖氛围,但大概是她比较有喜剧表演的天分,谢亦在听了之后不仅没有露出担忧的神色,反而还轻笑出了声,带着点困惑和不解道:“你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神情轻松,语调轻快,显然没把她的这个梦放在心上,或者说是归置在噩梦一栏、需要安慰的分类里。
“我怎么知道!”董桑有些不满地瞪着他,轻嗔着埋怨,“你也是,听我说了之后怎么这个反应?虽然这些话听上去是比较好笑,但我在梦里时的那种感觉可是很恐怖的,是真的恐怖,因为那些东西一个个地都想弄死我,跟个恐怖片一样。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还笑话我,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闻言,谢亦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过还是抬手在她头顶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带着满满的温柔和宠溺柔声安哄道:“好了,不怕不怕,梦里的东西都是假的,是你白天经历的事物扭曲投射形成的映像。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在梦里看见的那些广告牌、机动车、地狱恶犬还有食人鹦鹉这些东西,现实里都有对应,不是吗?”
“我知道……”董桑屈膝抱起,把下巴抵在拱起的被褥上,闷声说道,“可梦里哪会有这样清晰的思考嘛,只会觉得恐怖、很恐怖、非常恐怖。”
“那现在呢?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谢亦温柔地拍抚着她的背。
“好一点了……”依然是闷声的回答。
“那就好。”他和煦一笑,“不过桑桑,那个红衣女子是谁?你怎么会想到这样一个形象的?是什么恐怖小说或者影视剧里面的角色吗?”
“没有,我哪敢看那些东西啊。”董桑抬起头,“是……”
话说到这里,她忽然一噎,想起梦中那个女子身上穿的衣服,很明显是一条鱼尾裙礼服,和她昨天在书房里看到的极其相似。也就是说,这个形象是根据那张被倒扣在书桌上的婚纱照形成的,可她又不能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让谢亦知道自己看见了那张照片。
她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昨天下午,我们不是看了婚纱照吗?其中有一组我穿着鱼尾裙礼服的照片,你还记得吗?我梦里的那个人就是穿的这件,只不过颜色更红一点,像血。”
听了她这回答,谢亦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失笑:“你梦见另一个你想把你自己拖入地狱?”
“不是我!”董桑辩解,“她只是穿着和我差不多的衣服,但是脸……”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因为她想不起梦里那个女人长什么样了,还有那座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头顶的玻璃天幕,张着血盆大口的房屋,关于它们的清晰记忆都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一个大概的印象存留在脑海里,让她不至于忘记了这一切。
“……脸我不记得长什么样了,但肯定跟我不一样,她才不是我。”
“好,不是你。”谢亦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见她抱着双膝弓背坐着,把整个人都弯成一个可爱的球形模样,不由得心生喜爱,打消了去洗漱的念头,重新坐回到床上,和她并肩坐在一块,笑问道,“那你在梦里就傻呆呆地站着?不想一些自保的办法?”
反正今天是休息日,没有什么事情,和她多聊些也好,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和她说过话了,在医院里两人虽然也会聊天,但说的都是一些实际事,不像现在这样,漫无边际地聊着些异想天开的事情,像是回到了她失忆前的时光,给他一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蓬勃希望。
董桑不清楚他心里想的这些,见他居然认真地和自己探讨起梦境中的剧情来,还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才回答说道:“有啊,我等着你来救我呢。”
谢亦一怔:“我?”
“是啊。”她点点头,灵动盈水的双眸看向他,好似秋日里澄澈的碧湖,一眼就能望到底,“梦里的我虽然很害怕,但其实一点也不绝望,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救我。”
知道……他会去救她……?
谢亦定定地看着董桑,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
她竟然这么相信他么?虽然只是一个梦境,但正因为如此,才会折射出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她面对着那些恐怖的东西,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她相信他会去救她。
她居然这么信任他。
而他,却在现实里辜负了这份信任,没有保护好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街,遭遇两场意外,最终导致了失忆……
想到这里,谢亦的心中就是一痛,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倒是董桑看他没了声音,有些窘迫地小声问他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梦做得很白痴啊?但……但它就是那么做的嘛,谁让你昨天跟我说什么童话故事和白马王子,害得我潜意识真把你当王子了,披荆斩棘地过来拯救公主……”
“没有。”谢亦回过神,对她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想……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厉害,能帮你消灭掉那些你觉得最恐怖的东西。”
“不是你,是国家。”董桑纠正,“国家研制了秘密的武器来对付那些家伙,那个武器就掌握在你的手里,所以只要你一来,它们就会全部都死光光。”
谢亦又是一愣:“国家?”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她歪着头想了一下,“可能是我比较爱国?”
这个回答引来了谢亦的无声失笑,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越发宠溺,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儿呢,就连做的梦也是那么的可爱,让人想放在手心里好好疼爱:“那,亲爱的公主殿下,我最后带着国家分配的武器来拯救你了吗?”
董桑摇摇头:“这倒没有,你给我发了条消息,告诉我说你要加班,不能赶过来救我了。所以我说这是一个可怕的噩梦,要是我没有及时醒过来,接下来我就要面对——”
她掰着手指数了一下,“……五个可怕的东西了!”
谢亦的笑容一下凝固在了唇边。
“你说什么?”他轻声问道。
“我说,你最后没能赶来救我,因为你要加班。”董桑浑然不觉,继续在那边笑着说道,“我还记得你在梦里发给我的消息是怎么写的呢,‘对不起桑桑,今晚我要加班,所以不能赶过来救你了’。看来你在忙工作这件事上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你在梦里都继续忙着工作,连我的命都不顾了,是不是很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没想到吧,原以为是糖,没想到是血淋淋的刀
国家:所以说这个危难时刻啊,它还是要靠国家,男人是靠不住的,靠不住
第30章
董桑笑意晏晏,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 像是铺了一层光影斑驳的碎金,看上去暖意融融,谢亦却如同没入了冰冷的海水一般, 在这炎炎夏日冻得遍体生寒, 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低声应道:“是啊……你说得很对。”
他的确是为了工作连她的性命都不顾了, 甚至差一点就失去了她, 他也终于明白, 为什么她会做这样的一个梦了,因为在她的心灵深处,即使失去了记忆, 也还是遗留着他之前带给她的深刻伤痕:为了工作, 他可以什么都不顾,不顾这个家,不顾她。
她到底被他伤得有多深,才会连在梦里都不敢奢求他的保护,认为他会为了工作抛下她?
而他又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她心里的伤痕,扭转这种局面?
谢亦沉默不语, 心里翻涌着阵阵悔恨自责,整个人的感觉就像当初他听到董桑出事时的消息一样,手脚冰凉,如坠深渊。
也是直到这时, 董桑才终于察觉到了一点他的不对劲,“怎么了?”她有些疑惑地询问道,“你为什么忽然不说话了?”
是她这话说得有什么不对吗,他怎么情绪变得这么低落?难道是听见自己在她梦里还要继续加班,继而联想到悲催的现实,所以深感沮丧,心情消沉?可那也只是一个梦而已,用不着这么当真吧?
“没什么。”谢亦微微笑笑,似乎想要变回原来温柔的样子,但苦涩的笑容和暗哑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不复先前和煦怡然。
“真的?”董桑怀疑地看着他,他这样子明明就是有事,怎么硬说没事?当她傻想忽悠她啊?她是没了记忆,又不是没了视力。“谢亦,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如果有的话,你就说出来。你也知道,我没了以前的记忆,有些时候说话颠三倒四的,不小心说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要往心里去。”
“真的没什么,你不要多想。”谢亦又是一笑,笑容看上去比刚才正常了许多,并且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起身下床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洗脸刷牙,你再休息一会儿后也起来吧,今天要做的事情比较多,新京周末的路又很堵,还是早点出发比较好。”
“可是——”
董桑还想继续追问,但被他故作轻松的话语打断了。
“早上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她在一愣之下,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道:“我想吃油条和包子……”
谢亦笑容一顿,面上显出几分意外的神情,倒把他眼底的郁色冲淡了不少,看样子这个回答出乎他的意料:“油条和包子……我不会做啊,你真的想吃它们?不喝粥,或者什么别的面包吐司之类的?”
“我不想喝粥,面包和吐司我也不喜欢。”董桑摇摇头,在说完这句话后又认真想了一想,说道,“要是油条和包子不行的话,那就……包菜蛋饼吧,包菜蛋饼你会做吗?”
“做倒是能做……”谢亦为难道,“可我上次——半年前曾经试着做了一回,你说里面的包菜味道是苦的,连毛毛都不肯吃,这回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你要试试吗?”
董桑:“……”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毛毛指的是他们家里养的那条狗吧,连狗都不肯吃的东西,那味道得难以下咽到什么地步?可怕,太可怕了。
可他这半个月来给自己做的饭菜明明都很美味,怎么包菜蛋饼就做得那么难吃?难道是他这半年以来厨艺突飞猛进?这也是学霸的专属技能之一吗?
她要不要勇敢尝试一下?
董桑在吃与不吃之间犹豫不决,见状,谢亦就替她做了决定:“算了,今天早上就不做饭了,我们一块出去吃,你想吃油条也好,包子也好,还是包菜蛋饼都行,正好节省一点时间。”
这样当然最好不过,董桑“嗯嗯”两声,抿嘴笑着点点头,表示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看着她这一幅点头如捣蒜的模样,谢亦的心头也如同雨过天晴,感到放松了不少,不再像刚才那么沉闷,舒眉一笑,离开卧室去了卫生间。
董桑在床上坐了会儿后,也起身下了床,来到衣橱前打开,准备挑选今天出门的衣服。
之前她住在医院,换洗的衣物都是谢亦从家里带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他的审美眼光问题,还是她以前喜欢那么穿,每一次他拿给她的都是可以一穿到底的长裙,没有别的花样,饶是那些裙子质地优良,款式也很好看,她也都快穿腻了,好不容易回到家,可不得精心打扮一次。
还好,家里的衣柜没有让她失望,里面满满当当塞的都是她的衣服,挂在衣架上从高到低地摆放整齐,裙子裤子鞋子应有尽有,她几乎挑花了眼,才选好了一套夏日里穿的休闲常服,摊开摆在床上拍照给苏冰儿看。
不是她对自己的品味没有信心,是她这情况实在特殊,忘记了以往的一切,只凭着大脑里保存下来的常识生活,可谁知道这些保存下来的生活常识是不是对的,万一她的脑子要是在事故里出了什么问题,审美观念产生了扭曲怎么办?她可不想自己穿一身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奇土无比的衣服出去,当然得找个人好好把关一下。
但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休息日的缘故,平时都是秒回的闺蜜今日意外的沉默,谢亦都洗漱好回房来叫她了,董桑还没有收到对方的半条回音,没有办法,她只能指着床上摆好的衣服问房间里剩下的另外一个人道:“你觉得我今天穿这身出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