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董桑的心跳有些加速,比起之前的紧张不安,更多了几分面对一线生机的焦灼和喜悦,还要努力掩藏住这份情绪,不让对方察觉出端倪,一时间汗水涔涔落下,几乎打湿了鬓角。
“是吗?”对比她的情绪起伏,文哥看上去就要镇定得多了,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淡淡说道,“要离婚了?为什么?”
“日子过不下去,就离了呗。”董桑努力装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但想到她和谢亦之间的现状,谢亦对她自以为深爱却并非如此的感情,心底还是忍不住一黯,声音也降低了,倒是显出了一点为情所困的样子。
“所以如果你们把我绑到这里是想拿我威胁他的话,那大可不必,我在他心里已经没多少份量了,你们这个架绑得有点晚了,错过了最佳时期。”
站立在文哥身旁的万彤悠悠笑了:“感情破裂?什么样的感情破裂?是几乎所有出行都陪伴着你的感情破裂,还是每一次你和别人到外面去,都有人暗中保护的感情破裂?”
董桑一愣:“你说什么?”
见状,万彤就叹息着摇了摇头,唇角扬起一抹似怜悯似讥讽的笑意:“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董桑紧张地追问,心头有些急促地打起鼓来,不知道对方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
知道什么?她该知道什么?难道谢亦又瞒了她什么事吗?
万彤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门口处进来了几个人,搬着几样东西来到他们附近,领头的就是刚才的那个小章,她也就闭了嘴,不再理会董桑,转而去查看那些东西来。
没有得到答案,董桑也不气馁,暗自思考着她刚才说的话。
“几乎所有出行都陪伴着你”,这话没有问题,因为谢亦就是这么对她的,这是事实;“每一次和别人到外面去都有人暗中保护”,这话就有些奇怪了,她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或者高官子女,出行需要谁的保护?谁又会来暗中保护她?
难道说——
一个念头忽然从她的心底蹿出:是不是谢亦早就知道她会有危险,所以才一直坚持着不让她一个人单独出去?不是亲自陪着她出门,就是让她找信得过的好友结伴同行?并且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暗地里派遣了人手保护?比如说便衣之类的?
万彤既然到过她居住的小区楼下踩点,肯定也对她平日的行程进行过跟踪,如果真的有便衣在暗中进行保护,以她那么小心谨慎的性格,发现这些人的存在不是难事。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对方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要选在今天上门,因为今天是特警、缉毒、刑警三方联合行动的日子,执行这样一起重大的任务,所有警力肯定会倾巢而出,抽不出多余的人手来保护她,给了对方钻空子的机会。
原来……谢亦竟然一直都在这么默默地保护着她吗?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再也难以压下,董桑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没错,一时间心绪波澜起伏,受到的冲击不亚于苏冰儿告诉她当年她和谢亦在一起的真相。
这个时候,万彤也检查完毕了那些搬来的东西,站起身对文哥点点头,说道:“东西都在这里了,我检查过,没问题。”
文哥听了,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淡淡的,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底下的人就由小章带领着把东西组装起来。
董桑借着门口处透露进来的微光仔细打量了几眼,发现那是一个类似三脚架的东西,而小章的手里正拿着一架摄影机,正举手对着她拍摄。
这个认知让她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脑海里涌现出各种各样影视剧里被害人受尽凌虐还要被拍摄下来的悲惨剧情,因为发现生机而产生的几点振奋顿时烟消云散,再度变回了不安和恐惧。
“你们想做什么?”她仰头询问万彤,努力支撑起身体想离开摄像机的拍摄范围,但也只是徒劳而已,被长时间捆绑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正常的行动能力,就算被解绑了也要过好久才能恢复,更不要说她现在还被紧紧地捆着了。
而不等万彤对此做出什么回答,她的注意力就又被文哥吸引了过去,只见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就打开免提,拨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在空荡的仓库里回响,一声声都像是敲打在董桑的心上,仿佛最后判决来临前的倒计时,让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不会是谢亦……
“嘟——”
不会是他……
“嘟——”
就算是他也没有用,他现在正在执行任务,手机一定关机了,不是关机也是静音,不会接到这种外部通讯的……
“嘟——”
可是……如果不是他,或者他不接通这个电话,那自己要怎么办?又会遭遇到什么?……
“嘟——”
声音停止了。
董桑的呼吸也同时一窒,目光紧紧地盯着文哥手里的手机,不错开半眼。
空气中传出一阵电流的杂音,显示着通讯被人接起,却迟迟没有人声响起,文哥像是早有预料,略略等了两秒,就开口说起了话:“你好,谢警官,我是文祥的哥哥。”
手机那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终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煦朗如清风山岳,却带着低沉的绷紧感,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情绪:“……你们把我妻子怎么了?”
第100章
明明在不久之前还和这个声音的主人交谈过, 可当董桑再度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时, 却猛然升起一阵恍然隔世感,激动心酸委屈种种情绪一涌而上,让她几乎是在瞬间就红了眼眶, 鼻子一酸, 忍不住想要落下泪来。
他知道了, 他一定是知道她出事了, 才会一接通电话就询问她在哪里, 他会来救她的, 一定会的!
她在心中激动地想着,紧绷了许久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了些许,觉得希望的曙光似乎出现了。
“谢警官放心, 我们只是请董小姐过来做做客, 并没有对她怎么样,到目前为止,她的人身安全都还具有保障。”文哥慢条斯理地对手机说着话,“担心的话,我们可以让她给你报个平安。”
说完这句话,他就调转手机,把收音的那一头对准了董桑:“董小姐, 和你丈夫说句话吧。”
董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如果开口的话要怎么说?又要怎么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暗示谢亦查看手机里宠物定位器的APP?
然而,大概是对她之前的举动怀恨在心, 不等她做出决定,小章就上前又给了她一巴掌,嘴里还凶狠地骂骂咧咧:“文哥叫你说话呢!哑巴了?!”
这一巴掌打得比上一巴掌还要狠,董桑只觉得一阵耳鸣晕眩,脸颊就火烧火燎地疼痛起来,眼泪都被逼出来了,忍不住低低痛叫一声,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身体,想远离他。
“桑桑!”手机那端的谢亦明显听到了她的呼痛,声音一下子就变得着急起来,失去了开始时的沉稳,或者说那本来就是强装出来的镇定,现在一知道她可能有事,立刻就现出了原形,“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也是在这个时候,文哥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笑意,看得董桑心惊肉跳,因为这是属于捕食者的笑容,是面对猎物即将踏入陷阱时的微笑,胸有成竹、又不怀好意。
“谢亦!”她带着哭腔开口,想让他当心,让他别听文哥的话,但只说出了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成像样的话了,种种情绪在她心中激烈翻滚,让她不停地抽噎,眼里一片泪意迷蒙,差点没喘得过气来。
她怎么就那么没用呢,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如果她细心一点、聪明一点,就不会造成现在的状况了,都是她的错,她无能!
“臭婊.子,吵什么吵——”
她的哭泣似乎烦到了小章,只听小章骂了一声,就再度扬起手,像是想打她第三个巴掌,但被文哥呵斥住了。
“住手。董小姐是我们的客人,不能对她这么无礼。”
小章唯唯诺诺地应了,但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转头瞪了董桑一眼,又低低骂了一声“贱人,等之后有你好看的”,才回到原来的地方,把摄像机架到已经搭好的三脚架上面,对着她调整角度。
文哥则是收回手机,继续对谢亦说起了话:“谢警官,我知道你们去了新宁港口,今天是我和买家原定的交货日期,地点就在新宁港口的七号仓库,不过就在一天前,我们的人获悉了你们这一次的行动,所以交易取消了,七号仓库里自然也没有了你们想要的东西。”
“我妻子在哪里?”谢亦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重复询问着这一句话。
而文哥也依旧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着:“我看了当初你杀害我弟弟的监控视频,很干脆,很利落,不拖泥带水,和我那个做什么事都喜欢瞻前顾后的弟弟不一样,我很欣赏你的这种行事作风,所以我准备给你一个机会。”
“董小姐被我们安置在山潜分贸工厂的生鲜冷藏库,这里的低温冷冻程序被我定时了,谢警官,如果你没有办法在三个小时内赶到,恐怕就要替你的妻子收尸了。”
“山潜分贸工厂?”
手机那头的谢亦语气焦灼,董桑也是惊疑不定,心想这里明明是一个废弃的仓库,什么时候成了生鲜冷藏库了?难道他们准备把她运送过去?还是说这只是用来欺骗他的谎言?
到了这种时候,就算有再多的顾虑也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了,董桑张口想提醒谢亦,让他不要相信文哥的话,她待的地方压根不是什么冷藏库,而是一所废弃的仓库,但才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让她所有的话都变成了“呜呜”的闷喊。
万彤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先是用手捂着她的嘴,接着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胶布,把她的嘴贴得严严实实,让她再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末了,对她附耳轻笑道:“小桑,你还是老实点比较好,文哥可没有我这么好的脾气,要是坏了他的计划,可有的你受的。”
她们这边闹出的动静不算大,却也不算小,手机另外一头的谢亦发觉不了,坐在她们前面的文哥却能看得清楚,对此,他依旧没有给出什么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继续和谢亦通着话。
“我只给你三个小时的时间,三个小时一过,程序就会启动,让你的妻子长眠于深度低温之中,和我弟弟一样,年纪轻轻就断送了性命。”他重复,“你自己一个人过来,我会时刻注意着工厂内部和附近的监控,一旦发现有任何的可疑人员出现,就会提前启动低温冷冻程序。谢警官,还请你谨慎行动。”
“文吉。”谢亦在那头做了一个深呼吸,像是想强忍住什么情绪,然而下一句话还是破了功,带出了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杀了你弟弟的人是我,为什么要把我妻子卷进来,她是无辜的!”
董桑这个时候已经被长时间的捆绑和两个巴掌弄得全身都痛,又被万彤以不算温柔的手段用胶布封住了嘴,更是难受感一阵阵地往外冒,让她直想就此昏死过去,不要再受这种折磨,但当她听见谢亦的这句话时,却忽然生出了一点微弱的笑意,让她沉重的心情轻松了几分。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用这种愤怒的语气说话呢,听着还真有点唬人,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听到。啊,还有,这个文哥的全名原来是叫文吉啊,和他弟弟文祥正好凑成吉祥两个字,真是一对倒霉兄弟……
文吉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淡然的语气:“谢警官说笑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杀了我的弟弟,我用你妻子的性命来偿还,是一件很公平的事。而且我也给了你补救的机会,只要你在三个小时内到达冷藏库,就可以把董小姐安全救出,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来,就看谢警官怎么选择了。”
“记住,山潜分贸工厂,生鲜冷藏库,三个小时之内,你一个人来。”
最后重复了一遍地址和要求,文吉挂断了电话。
接着,他看向万彤,伸出手。
万彤会意地递给他一样东西,文吉在接过之后用手举起,对着外面照进来的光芒仔细端详,董桑也趁着这个机会瞥了两眼,想看清楚他手里拿的是什么,最终发现那是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小瓶,有点像是医院里用来给病人注射针剂的药瓶。
文吉端详了玻璃瓶一段时间,就把它收回了手心里,一边低头用手掌细细摩挲,一边用怀念的语气说道:“我弟弟从小化学就好,老师都说,他长大了会是一名优秀的科研人员,他也的确在往这个方向发展。现在的毒品提纯已经到了极限值,再往上提也提不出什么东西了,大家都开始往合成新型毒品的方向走,我弟弟就一直在潜心研究这个东西,研究了整整三年,就想研究出一类目前市面上都没有的新产品。”
“今年年初,他兴奋地打电话告诉我,和我说:‘哥,我终于快要研制成功了,你就等着数钱吧!’我其实不缺钱,他的工厂一直都是我在资助,不指望他研究出什么厉害的东西来给我挣大钱,就是想让他能够专心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所以当我听说他的梦想终于要实现的时候,是打心眼里替他高兴,想着,等这东西彻底出来了,我一定要好好地和他庆祝庆祝,不为什么,就为他终于干成了一直想干的事。”
“可是我没能等到这一天的到来,在研制成功的喜讯传来之前,我先听到了弟弟的噩耗。警方突袭了他的工厂,把他那些即将完成研制的毒品全部捣毁,甚至包括他,也死在了警方的手下,到死都没能见上我这个哥哥一面……”
文吉用沉痛的语气悼念着亡弟,那伤怀的模样和所有痛失亲人的家属没什么区别,董桑却是听得心惊胆战,除了他把弟弟制造毒品说得像是研究什么食品药品一样稀松平常之外,还有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更重要的是他手里的那个瓶子。
毒品,药瓶……不会是她想象的那样吧?
不,不会的,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然而,事实总是喜欢与人的希望背道而驰,就像以往每一次她赌运气一样,老天给她的结果从来都是没有最差,只有更差,这一次董桑也依旧没有迎来好运,文吉在低声回忆完了和弟弟的过往之后,就把目光转向了她,举起手中的药瓶对她说道:“董小姐,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