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被他笼罩了起来,圈进怀里。
小姑娘不自在地垂下眼帘,不敢看他,羞红遍布脸绯。
“我只是不太喜欢和那个资助人之间的交易,所以,在前两年终止了跟对方的合作。卡里的钱,是那个人以前资助给我的,每年五万,从我十岁左右开始。直到两年前,我不愿意再继续这项交易,才终止。”
宁心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时寒。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因为她以前有所抵触,所以才把它当成秘密,不愿提及。
时寒看着他的小姑娘低着脑袋,用闷闷地声音提及往事,心尖不由地抽痛了一下。
在他看不到的从前,无法触及的时光里。
他喜欢的小姑娘,一个人承受了许多他不知道的过去,那么那么的沉重。
时寒垂下的眼帘里,瞳孔幽沉,目光落在宁心尖尖的下巴上,晦涩莫测。
他说:“每年五万,这不是普通工薪阶层能够负担的资助,对方应该很有钱。他,提了什么条件。”
宁心所在的孤儿院,在市内并不出名,也不是那些富豪喜欢去作秀的地方。
而且,在此之前,时寒并没有听过宁心被人资助的事。
所以,以时寒从小到大在名利圈的所见所闻来看,能每个月给出五万,并且持续了不短时间,只为资助一个毫无利益可言的孤女。
对方,一定提了条件。
这也就是,宁心口中所说的‘交易’。
听到时寒的问题,宁心脑袋埋得更深了。
她好像不太想提起这件事。
可是小姑娘也清楚地知道,事情都说不到这个地步,她没道理不继续说下去。
更何况,她并不排斥让时寒知道这件事。
宁心想了想,抬眸说:“今天放学后,你跟我回家吧。我给你看一些东西……”
光用语言,她觉得说不清楚。
看着宁心乌黑澄澈的双眼,时寒呼吸微滞。
原本是在正正经经地谈事,小姑娘突然抬起眼,邀请他晚上一起‘回家’。
这让大佬胸腔里心脏跳动的速度,无端端加快。
他轻咳了一下,低低应了声‘好’。
就牵着小姑娘的手,把人带走了。
……
*
下午放学前,老唐来找过宁心,特意跟她解释清楚今天偶遇顾连成的事。
宁心知道老唐是一番好意,当然不会跟老唐计较。
老唐还特意叮嘱她,就算有钱交学费,学习上还是不能荒废。
继续保持进步的势头,下个月争取考更高的名次,哪怕不是为了奖学金也要努力。
宁心很认真地答应老唐会努力。
至于奖学金的事,她没跟老唐解释。
其实,学期末的奖学金她依然非常需要,因为,卡里那20万不是万不得已,她不能动。
不管怎么样,宁心都准备以后努力争取奖学金,赚了钱把那张卡的钱补回去。
……
终于等到了放学,时寒跟着宁心一起骑车回老房子那边。
他们进门的时候,隋禹不在家,应该是还没从学校回来。
宁心换上拖鞋,回头对时寒说,“寒哥,你跟我进来一下。”
小姑娘往卧室走。
她推开卧室门,站到书桌旁的柜子边停下脚步。
宁心打开了柜门,慎重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画夹。
时寒这时走到宁心身后,看着她手上那块画夹,眼底露出微讶。
他从没有看过宁心画画,更不知道,她的柜子里还放着这样的画夹。
宁心将画夹拿出来放到书桌上,抬眼看了看时寒,说:“这里面的画,就是我和那位资助人的交易。我十岁的时候,画了一幅画。后来,院长把我的那幅画,送到了一个慈善画展上。接着,就有人找到了院长,表明想要资助画这幅画的孩子。对方每年可以资助五万块,但是,她对我提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整个下午,时寒都在猜测宁心和那个资助人之间,会有什么样的交易。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没猜到,这个交易居然跟一幅画有关。
“他提的什么要求。”时寒问。
宁心乌黑的瞳孔微微黯了黯。
她没有直接回答时寒,而是将视线收回,低头,“你先看看我画的画吧。”
宁心打开画夹,将里面的画完全摊开。
画夹里,一共有收藏了十几副画。
前面的十幅画,纸张已经有些泛黄,透出老旧感。
后面的三幅画,却是新的。
画面上的人物特别简单,而且构图几乎都是一样的。
是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的图像。
但是奇怪的是,显得最陈旧的那页纸上,女人抱着的孩子,还是个小婴孩。她低头哺乳婴孩,面容温柔祥和。
孩子在她怀里睡得那样香甜。
再往后一幅画,女人依旧抱着孩子。
但是她怀里的小婴儿,却变成了一个稚童。
孩子头上扎着粉色的头花,分明是个小女孩。
再后面一副,女人还是抱着孩子,那个小女孩已经长了些,依偎在妈妈怀里,看童书。
女人低头,表情恬静,应该是在给孩子讲故事。
画面一副一副变化,构图永远都是女人抱着孩子,只是她怀里的孩子,却一张比一张长大。
从最初的婴孩,变成了最后面的,穿着校服靠在妈妈腿上讲话,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
而且,不知为何。
时寒越看那幅画,越觉得,画里的小姑娘,分明就是宁心。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这几天忙,今天只有一更哈~我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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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这些画是……”在短暂的沉默后, 时寒终于还是问出口。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
胸腔里遍布了难以言说的压抑。
像是因为看了这些画所带出的情绪, 也像是看到画中的小女孩才产生的低沉。
“这就是我和那个资助者之间的交易。”宁心微微仰起头,侧眸看他。
她乌黑的眼眸里,透着微亮的光。
有些寂落, 又不似那么寂落。
小姑娘对着时寒扯了扯唇角:“你有没有觉得, 这些画里的女孩像我?”
时寒:“……”
宁心唇角的笑加深, 没等时寒回应就说:“其实就是我呢, 我照着自己画的。”
她又垂下脑袋, 看着那些画, 纤细的手指从画纸上一一划过。
“最初画第一幅画的时候,我才10岁不到吧。那时候,我很想知道自己的妈妈是什么样的, 想知道我出生的时候, 她是不是也会像其他人的妈妈那样,抱着我,哺乳我,不舍我。所以,我动笔画了第一幅画,就是妈妈抱着婴孩哺乳的画面,给它取了一个很温馨的名字, 叫母爱。”
宁心唇角依旧弯着,只是眼底的笑慢慢变得浅淡。
“那幅画被院长拿去参加一个慈善画展评比,我那么幼稚的画作当然没有得奖,但是, 却被一位有钱太太看中。她派人找到院长,跟院长提出了资助条件。只要我每一年给她画一幅这样的画,让画里的孩子随着时间长大,她就资助我五万块。”
每年画一幅画,还要画里的孩子随着时间长大,就这样,每年便能够得到五万块。
这个要求,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
时寒眉头微蹙,怎么也没想到,小姑娘口中所说的与资助者之间的交易,居然是这样的。
这个要求,太奇怪了。
宁心还在回忆:“最初的时候,我是很愿意做这件事的。那时候,我在孤儿院里胆子最小,性格又最内向,我唯一的朋友是比我小五岁的隋禹。”
“他那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却要反过来保护我。我很没用,时常受欺负,分到的东西也经常被抢走。隋禹就算很凶,也只是个年纪很小的小孩子。院长虽然会照顾我们,但她没办法时时刻刻保护我们,我们……其实过得,都不算好。”
“如果每年有五万块,那我们的生活能得到改善,我至少能给隋禹买个足球不是吗。所以当时,我没想太多就答应下来,可是……”
宁心说到这,手指从第一幅画上,移动到第九幅、第十幅上。
她看着时寒。
小姑娘乌黑的眼底,藏着深深的自责。
“可是我很没用。”她声音小小地说。
“画前几副画的时候,我很开心,因为既可以赚钱,又可以画心目中妈妈和我的样子。你现在看到的前面八幅画,都是我那段时间画的。从十岁到十三岁,除了交给那位资助者的四幅画,我还额外多画了这么多,是练习,也是纪念。”
“可是,当我画到十四五岁的时候,我的心境突然发生了转变。我不再那么憧憬母爱了,甚至开始恨我的妈妈,恨她当初为什么要抛弃我。从外表看,我还是那个内向怯懦的女孩,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有多阴郁痛苦。”
“只要拿起画笔,开始描画妈妈疼爱孩子的场景,我的心就会疼,就会被那种负面的情绪缠身……我开始害怕画画。越到后面,越不敢拿画笔,甚至每次画画的时候,就变成我最痛苦的时刻。直到15岁那年,我画完最后一副画,再也不想经历这种痛苦……那一年,我跟院长说,要终止跟那位资助者的交易。”
事情就是这样。
所以,宁心留在手边的,略显陈旧的前十幅画,就是她十岁到十五岁的心路历程的缩影。
那些画作,从最初的恬静安宁,到最后的压抑沉重。
光从画面,就能让人看到,她当时的内心世界是多少的阴郁难过。
怪不得一看到那些画,便会让人感到心疼。
一个孩子从最初绘制对母爱的憧憬,一年年画到对母爱的失望,甚至变成仇恨。
这种感受,时寒简直再清楚不过了。
没有感同身受的人,永远都不知道,那就是痛苦的深渊。
少年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下颚线条绷得冷硬。
他想把眼前的小姑娘拽过来,狠狠揉进怀里。
谁知,宁心却在这时候抬头,望着他笑:“但是,现在一切都好了,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以前以为自己会永远出不去,会变得越来越阴郁、偏激,但是你看……我现在没事了,这是我从顾家回来以后重新画的。”
小姑娘把后面三幅,明显是最近才刚画的画作,拿起来给时寒看。
那三幅画上的,分别画着已经长大的女孩,陪伴在母亲身旁。
和母亲一起看书。
一起谈心说笑。
一起分享美食。
只是,这三幅画也仅仅只是画作,时寒再不能从中看出或恬静或阴郁的情绪。
它们变成了单纯的画,没了感情色彩。
宁心对着那些画,偏头笑:“去了一趟顾家,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后,我好像一切都看开了。什么羡慕、向往、憧憬,什么幽怨、恨意,都不重要了。”
苏柔这样的亲生母亲,让她发下了过去所有快乐和不快乐的情绪。
没了憧憬,没了失望,她对母爱,再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只有这样,回来以后,她才会重新拿起画笔,补上这三年空缺的画作。
小姑娘对着那些画,轻轻地说:“我打算周末的时候,把欠缺的这三幅画给那位资助者送去……”
她当初终止交易后,据说那位资助者非常着急,几次三番派人来找院长,希望她重新执笔。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在意这些画。
但现在,她既然不怕画画了,能帮对方一点是一点,毕竟她卡里的二十万,都是那个人给的。
宁心低垂眼眸看着那些画的时候,眼神纯粹,没有过多的回忆,也没有过多的痛苦。
但是,她这样的模样,落在时寒眼底,却是深深的心疼。
心疼她的过去,心疼她的坚强,更心疼她现在变得无所谓的情绪。
要经历过多么深的失望,才会把心底深处对亲情的憧憬,变成现在的无所谓啊。
看着宁心恬淡的侧脸,时寒瞳孔微缩。
他倾身,抱住了她。
时寒将宁心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他想要给她安慰。
他知道她的痛苦,明白她所有的心路历程。
他的心,为她而痛。
宁心忽然被时寒扯入怀。
她怔愣地被时寒摁在怀里,不明所以。
小姑娘轻轻地叫他:“时寒?”
少年的大手略显僵硬地,将小姑娘的脑袋摁在自己肩上。
他低声说:“要哭就哭,快点……”
宁心小脸微微红,埋在他肩头,瓮声瓮气:“可是……我哭不出来啊。”
小姑娘懵得很,都不明白时寒为什么突然要让她哭。
她哪里知道,这不过是少年的感同身受。
他以为,她的心一定很疼很疼。
她那么软那么乖,就算心里充斥着憋屈、苦涩也不肯说。
他只想,做她抵御风浪的港湾。
“你们在干什么?”忽然,一个凶巴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刚从学校回来的隋禹,再次撞破了时寒对自家姐姐意图不轨的现场。
隋禹站在门口,从客厅里看到了卧室内抱在一起的两人。
小男生额前的青筋,瞬间爆了起来。
隋禹:“时寒你他妈是禽兽,我姐才多大,你就敢老牛吃嫩草!上次还说是意外,这次怎么说,你还敢说这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