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上下打量他一眼,慈爱地笑着伸手捏他脸:“没想到现在还有敢篡改他人命格的人,那些邪修也真是不长眼。”
齐卿觉得浑身一冷,原来是女子旁边的男性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沈凝雪嗔怪地看了看季景钰,又忍不住揉揉面前这个小孩子的头发,她对身负功德的人都很耐心。
“走吧,去帮你找场子。”
齐卿以为这句话意味着他会跟着这位看上去很厉害的女子和男子开启一段冒险,最后和改命者殊死搏斗惨烈取胜,小说里都这样写,然而并不是。
沈凝雪掏出手机,点了点,查询齐卿的过往,接触了哪些可疑人物,邪术需要媒介,改变一个人的命格不是那么容易。紧接着也不知道是怎么找的,竟然找到了另一个人陌生人。
随后,他跟着沈凝雪到了晋江市最大的道观,又到了警察局,像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那样,要求协作。
这样一系列举动下来,齐卿懵懵懂懂地,就跟着沈凝雪找到了给自己交换命格的人。
一位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道长,走在街上如果拦下人说算命,对方也不会把他当神棍打一顿的那种。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齐卿在死后深刻明白了这一点。
“我们现在怎么办,将他带下去审判吗?”齐卿问道,语气颤抖。
他看着面前的邪道,说不怨恨是假的。沈凝雪没有隐瞒,她告诉齐卿,他拥有的功德可以让他这一辈子过得很好。他本该父母双全,像每一个普通人那样,甚至家有余钱,父母开明地支持他的一切活动,他会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有妻有女,过上幸福又安宁的生活,无病无灾地离开。
这是天道对功德者的馈赠。然而现在,他父母双亡,家产被亲戚霸占,每天打工养活自己,在学校遭受校园暴力,甚至连高考这个改变人生的机会都错过了,心如死灰下跳楼自杀。
不怨不恨是不可能的,他盯着那个道士,恨得眼睛快滴出血来。随机脸上一痛,唤醒了他的理智。
“现在还不行。”沈凝雪脸色很严肃,“鬼魂不得对阳世之人造成影响,极少数情况,地府会放厉鬼出去报仇,但你这个情况不行。”
“为什么……”他想嘶吼出这句话,然而他的声音太小了,轻得像呢喃。
季景钰走过来,光明正大地把沈凝雪和少年隔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醋意:“该受的惩罚他们会受到的,你要相信地府的公正。”
齐卿的下一世会很好,这是地府的补偿。而现在则拨乱反正,扰乱的命格重新回到了正轨,那个窃取了齐卿命格的人下半身会穷困潦倒,而这个调换他们命格的邪道会遭受反噬,每天被自己害过的阴魂骚扰。
直到他们的死亡。
然而这并不是惩罚的结束,季景钰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地狱有十八层。”
生前罪大恶极的人,如果被法律审判,除了监狱就是死刑。地府不一样,虽然阴间确实随着阳间改变颇多,然而有一点是从未发生变化的,那就是十八层地狱。
它们在地府的最深处,等待每一个罪恶者的灵魂。
齐卿的愤怒不甘与怨恨,在季景钰一字字的对地狱的形容中渐渐消散,鬼王的叙述十分平淡,蕴藏着血色与哀嚎的痛苦,他甚至满眼深情地看着沈凝雪,漫不经心地对齐卿说:“你若想看看仇人在地狱的下场,我可以带你去;你如果想亲自体验一下,就变成厉鬼,去杀人你的仇人。”
地府从不管什么事出有因,他们做出了判决,你可以不满申诉,也可以商议,但不能越过他们去自我审判,这是一直以来的规则。
齐卿很胆小,他想要报仇,地府给了他报仇的途径,他便不再执着。这样的品质,其实也还好。
回去的路上,他记下了沈凝雪的电话,她告诉齐卿,有进一步的消息就会通知他,比如去看仇人死后的审判,带他去地狱观刑等等。
齐卿拿着身份证,再一次产生了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感觉。
阴间与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很是繁荣,像他生活的城市。他拿着手机,可以一整天窝在自己的简陋坟地里不出来。不过这样的生活也没有持续多久,他依旧能感觉到饥饿,这才想起鬼魂是需要祭祀的。
孤魂野鬼没有家人的供奉,只能去找工作让自己过得更舒服,有老鬼笑他们这些新魂幸福,要知道,以前根本没有什么工作的机会,要想吃东西,只能和别的阴魂抢夺。
现在的情况都要感谢一个人,老鬼说着,齐卿安静地听着,到最后,他们也没说出该感谢的是谁。
死后的世界很好,可以和阳间一样玩闹,也需要工作,但如果不去做,也没什么大碍,只是饿一点,虚弱很多,也不会再死一次。
齐卿再次接到沈凝雪的电话时,正拿着一份快递送给客户,她告诉齐卿,害他的仇人死了,问他要不要观刑。他沉默了一下,才说了一句“好”。
与上一次见到邪道的愤怒不同,他此刻很平静,看着判官宣读对方的罪行,他没有跟着沈凝雪进入地狱,厚重的血腥和惨叫透过大门传出来的时候,他看着不断挣扎然而依旧被拉走的仇人,已然得到平静。
告别的时候,他看见沈凝雪手机上的屏保,那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子,神情淡漠,似乎透过屏幕看见了他,从内心开始将他剖析干净。
“她是谁?”齐卿忍不住问了句。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女子轻声笑语,“现在她应该也过得很好。”
第75章 替身世界
这是宁素第一次有这样糟糕的记忆体验,纵然经历过前面几世的记忆灌输, 但这一次的负面情绪浓厚得堪比前几世的总和。
原主的记忆是混乱的, 无数的碎片跟玻璃渣一样塞进她的大脑, 搅得生疼, 最清晰的就是日复一日积累起来的绝望。
她紧紧蹙眉,缓慢地去清理脑海中的记忆, 将那些片段一点点理顺, 拼凑出一个可悲的人生。
在这份二十多年的记忆中,前十几年的人生模糊不清, 仅有一些碎片般的温暖回忆, 被原主当做灰暗日子里的最后一根稻草,才能支撑着自己没有发疯。
原主那些较为清晰的记忆中,出现最多的就是一个男人,一个叫殷迟风的男人。
他初见时绅士且优雅, 温柔的一句小心低沉若大提琴滑过耳畔,几次偶遇,顺水推舟的熟悉起来,他带着原主去看尽世间繁华, 成熟稳重体贴, 有时流露出分毫脆弱, 将涉世不深的原主哄得团团转。
即使站在冷静的旁观者角度,宁素也不得不承认, 双方认识不久时,殷迟风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人。
用了一年的时间, 慢慢变得熟稔,关系也渐渐暧昧,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那段时间是原主最快乐的日子,完全陷入爱河的原主整个人都笼罩着粉红色,即使这会儿宁素回忆起来,都能感受到残留的甜蜜雀跃,虽然这样的记忆并不多。
然而童话般完美的世界在原主闯入殷迟风每天都会去,却一直不允许她进入的书房时被撕开了糖果味的外壳,露出不堪的内里。
就像童话里蓝胡子的妻子打开了那扇门一样,所有的美好被血淋淋的现实覆盖,她不是遇上王子的灰姑娘,也不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她只是公主的影子,一个不值一提的替身。
好奇心驱使她走进了放有真相的小房间,看见了殷迟风和另一名女子的合影。青涩的少年少女,在草地、海滩、花丛、别墅前的各种合影,每一张相框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她甚至可以想象出殷迟风是如何在这个房间里,用他修长的抚过她脸庞的手指,轻柔又珍重地擦过这些相片。
后来她会知道,不止是相片,整间屋子都充斥着另一个女子的痕迹。
悲伤难过在一瞬间就击垮了原主,她怔怔地注视着这个屋子里的合影,看着殷迟风眼中掩饰不住的情意,再看着那名少女同她有着九分相似的脸。
钥匙“哐啷”一下落在地上,没有沾上血迹,依旧被发现了,原主听见自己的恋人,在自己身后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淡语气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是谁?”原主曾在那个时候扭头质问,殷迟风蹲下来柔声哄着她,替她擦去泪水,说那是谷云素,只是他的青梅竹马,真的完全是巧合,他和原主在一起不是因为这份相似。
原主便信了,或者说,她便愿意自欺欺人地忘记自己和照片上的姑娘有同一张脸,相信这个破绽百出的解释,颤抖着抱紧恋人,躲进他的怀里,犹如沉入港湾。
然而梦始终要醒,犯贱的人也终有悔悟的那天,原主在毕业那年选择了逃离、分手,殷迟风送给她的东西一样没带,连手机电话卡都掰碎了扔掉。
她回到了老家,和父母一起生活,倾诉着和她一往情深的恋人没有寻找他,满脑子都是在国外出事的谷云素。再然后就是,俗套的母亲重病,并且没有买保险,医药费压垮了这个家庭,殷迟风适时地出现在原主面前,要她回到自己身边,作为交换条件,他愿意出钱为原主母亲治病。
原主屈服了。
她必须背下满满一文件夹的资料,上面写着的都是谷云素的喜好行为举止,包括和殷迟风的相处,她被拉去化妆造型,力求将九分的相似改为十分;从回到这个别墅开始,原主就不再是自己,而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不得不从头到尾被打上另一个人的痕迹。
那个时候,原主没有疯。她敬业地扮演着一个职业替身,听着对方宠溺地叫自己“素素”,终于明白恋爱的时候这个昵称到底是在称呼谁。
然而就算这样,她还是爱着这个将她当替身的男人,多么可笑的情感。于是无法忍受这个悲哀事实的她选择了第二次逃离,遗憾地失败了,再然后醒来,她就到了宁素所在的这个房间。
它原本也不是这副模样,殷迟风只是将原主关了起来,不允许她走出这个房间。原主坚决不肯再扮成另一个人,这样僵持了半个月,殷迟风带来了原主母亲手术失败逝世、父亲悲痛欲绝心梗离开的消息,这下,原主彻底疯了。
她开始寻死,拿一切可以用的东西寻死,刀、摔碎的瓷碗,拿自己的头往桌角床柱和墙壁上撞,将头埋进浴缸的水中。
殷迟风将所有的锐器都拿了出去,桌角床角都磨圆,包裹上泡沫,床柱墙壁甚至地上也都是软软的泡沫防护、洗手台和浴缸都被拆除换成淋浴。他还安装了摄像头,每一处角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屋外面是几名佣人和许多保镖,原主的手腕脚踝也戴上了锁链,让她没有再次寻死的机会。
别墅里的所有人都不能和她交谈,即使在送饭的时候主动搭话也得不到哪怕一个音节的回答,殷迟风来得时间没有规律,间隔也越来越远,原主恨他,同时他也是原主唯一能交流的人。
原主想要自由、想要离开、想要解脱。她抱着过往的那一点温馨的经历告诉自己是个正常人,一定要逃出去,如果不能逃出去,那就去死。
[她并不是被支撑着没有发疯,咬着玻璃渣都要抿出甜味,她已经疯了。]宁素睁开眼睛,只觉得脸颊冰凉,触手才发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过了五个世界都没见过宿主脆弱的020什么都忘记了,惊得差点再次卡顿,也没有看见不断落泪的眼睛里只有冷漠。
它慌忙想词安慰,查过的所有和宿主相处的攻略都用不上,系统差点过载运行。等它干巴巴憋出一句,“别难过,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宁素已经从原主残存的绝望和疯狂中清醒过来,敛去了所有的情绪。
[接收剧情。]
剧情是霸总的替身情人,殷迟风是霸总男主,原主不是那个情人,谷云素也不是女主。
原剧情的女主施冷雁,人名不符,一点也不冷艳的女生。因为和谷云素有七八分相似,被殷迟风找去当替身,和原主一样的开始和过程,同样发现了自己只是恋人白月光替身的事情。
然而和原主并不相同,施冷雁没有想逃,她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发誓要将男主的心抢过来,爱得卑微爱得不求任何回报,把自己放低到尘埃里还要担心殷迟风踩她的时候会不会脏了鞋。
直到殷迟风和谷云素的婚讯传来,施冷雁才终于忍受不了,选择了逃跑。
她比原主聪明,也比原主幸运,逃往国外,一直到四年后,才带着一个漂亮的男孩回国,那时,殷迟风已经和谷云素联姻多年。
直到施冷雁离开,殷迟风才惊觉自己原来早已不喜欢谷云素,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施冷雁,娶回家的白月光变成了白饭粒,心心念念都是另一个女人,若不是谷云素家里也算有财产有地位,恐怕已经被男主变成了施冷雁的替身。
然而将这一切迁怒于她的男主已经在对谷家的公司出手,与此同时,带着儿子回国的施冷雁和殷迟风展开了你追我赶狗血误会的各种桥段,对替身一无所知的谷云素对女主出手,被殷迟风和施冷雁早熟的天才儿子一起炮灰。
至于豪门公公婆婆,也被天才孙子折服,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丝毫不在乎这样的生活踏着多少人的血。
而在这场爱恨纠葛中,原主只是在施冷雁之前的替身,一个占用篇幅并不长的炮灰女配。
在殷迟风找施冷雁做替身之前,原主就疯了,一个疯子自然无法做一个替身,同样,也没有激起他分毫的同情,然而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选择继续关着原主。
作为女主的施冷雁也见过原主,那是她心甘情愿做替身的那段时间,她见到了被关在房间里,从疯魔中暂时清醒的原主,并试图对她求救想要逃离的原主说这是她自作自受,她如果乖一点,听话一点,又怎么会被关起来。
“你为什么不能乖乖喜欢迟风呢,他那么好。”
施冷雁这样对绝望中的原主说道,并且不满地将原主的事情告诉了殷迟风,从那以后,原主再没有看过外面的场景。
她的脖子上也被扣上了项圈,像一条狗一样被拴在房间里。窗户被木板定上,灯具被取下来,房间里永远是黑暗的,原主只能通过送饭的时间来确定天数,但是他们并不会按时送饭。
就这样,原主很快就死了,或许这对她来说叫做安静地获得解脱。最可笑的是,原主的死亡被他们按在了谷云素身上,他们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罪行,只认为是谷云素的存在造成了原主的离世,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这样不要脸的行为并没有得到任何谴责,因为原主已经死了,谷云素最后也死了,死者在这个世界是没有办法开口说话的。
看完记忆和剧情之后,宁素沉默着,020小声地询问她还好吗,对方也没有回答。
“两个都有病。”
过了良久,宁素才说出这句话,她鲜少这样评价别人,可见被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