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光渡山河——九月鸢尾
时间:2019-10-08 08:20:26

  “沈老师,我师姑今天有点不舒服,嗓子有点上火。”
  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却直接无视秦应枫的话,目光扫到她那边,面不改色的回答她:
  “沈小姐眼光真好,这里年纪如我这般大的导师屈指可数,你要是不介意,叫我叔叔倒是顺耳点。”
  这人分明是在借助称呼占她的便宜,何姗拿着化妆刷的手一抖,无论是小师叔还是叔叔,她都不想再有任何听起来亲密的关系,她咬着嘴唇,尽量控制心里的那些私人情绪,用软毛刷子往他眼皮上扫,处于本能反应,在他闭上眼睛之时,他听到何姗的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呵,拉家常一样的说道:
  “我曾经也有个叔,可惜他是个变态,我做梦都在咒骂他,还是叫你沈先生更合适。”
  吃瓜群众秦应枫被师姑直接无视,说完这话,何姗放在他那里的手机就震动了几声,他掏出来,看何姗手里拿了好几把刷子,不知道她接不接电话,问了一句:
  “师姑,你有电话。”
  何姗对待工作很认真,向来不喜欢被人打扰,化妆之前就将这些东西交给了秦应枫。
  听闻秦应枫说话,她垂下来的眼帘动了动,并不急躁,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谁打的?”
  秦应枫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备注,如实回答:“备注是小星星。”
  像是有人往空气稀薄的世界里丢了一根火柴,沈遥光本是闭着眼睛的,在听到这个备注之后忽的把眼睛睁开,目如鹰隼,覆上一层冷意。
  是他,陪在她身边的人依然是他!
  秦应枫只觉得有个目光像是针尖一样落在自己脸颊上,他偷偷瞄了一眼身侧的沈遥光,正好对上那双犀利的眼眸,后背冒汗,结结巴巴说了一句:
  “师姑,师姑你接不接?”
  ——
  周沉星会在她回国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不用接也知道他找她是什么事情。
  后来,何姗又下山给几位老师上完妆,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已经过了大半个中午,何姗的腿都快要断掉,她蹲在破屋边那个小遮阳棚下,取下半边口罩,那边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传来一个干净清爽的嗓音:
  “小山河,你牛逼了啊,听说你改行进剧组化妆了?”
  冬天日照很短,这会儿太阳已经有快要落山的迹象,何姗站在风口,被寒风撩起几丝乱发,看到中午那只小狗在院子里和老母鸡打架,何姗嘘了一声,小土狗马上摇晃着尾巴走了过来,用腮帮子摸着她的小腿弯,她鼓着腮帮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改什么行啊,我是被我师姐逼着留在这里的,小星星,你得给我做主啊。”
  “你的旅游素材什么时候发过来,我最近刚好有点空闲时间。”
  周沉星是何姗的初中同桌,她认识他的时间比齐米还要更早,两人十多年的兄弟情义,从未变过,这段时间网络上流行旅游vlog,何姗试着拍了几期,自己剪辑的乱七八糟,被不少粉丝吐槽,亏得周沉星这个全能型的兄弟拉了她一把,结果自然好评如潮。何姗索性偷了个懒,厚着脸皮把这事情交给了周沉星,这不今天得知她刚回国,他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这次回国匆忙,何姗的旅游vlog只拍摄了一半,不晓得凑不凑得够一期,何姗表示晚上才有时间发给他,她蹲在地上和周沉星扯了十多分钟,并没有主动告知他沈遥光的事情:
  “重回故里,有没有什么别样的感觉?”
  突然间听到周沉星在电话里问她,何姗抬抬起脸来,眯着眼睛打量着在不远处接受采访的沈遥光,大片的橘色夕阳晕染在天边,压着冬天萧瑟和寒意,烘托出一丝丝暖意,那人坐在椅子上的身影逆着光,只露出半张凌冽的侧脸,与这样温暖的夕阳相比,反倒是他的寒意把夕阳压了下去,一切都显得无比萧条和落寂。
  “小山河?”
  “嗯,我在。”何姗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回过神来,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
  “你问我有什么感觉……啊,小臭狗,你敢咬我!”
  何姗刚刚蹲在地上逗狗玩,发了好一会儿呆,那小土狗见她不理他,歪头就往她的脚裸上咬了一口,它许是想要逗她玩,下口太重,牙齿刮破了她的棉袜子,在腿弯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她忙着去教训狗,丢下一句“我先教训教训这只小臭狗”便挂断了电话。
  “沈先生,你更希望别人关注你的人,还是关注歌声?”
  沈遥光这个名字在古风圈红了很多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没有微博,没有演唱会,没有直播,没有抛头露面,他是个歌声很有特色,却总是见不到真面目的玩票大佬,圈子里总有人传言:这人是个狼人,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所以这一次出人意料的作为特约嘉宾参加节目,实在是难得,也让人觉得好奇。
  记者显然很感兴趣这个问题,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难道是因为某个人吗?”
  沈遥光的目光被不远处逗狗的何姗吸引,看到她被咬一口,微微晃神,又把目光落回来,落回那个记者脸上:
  “什么?”
  这声礼貌的询问,却不如常人听上去那么正常,主持人被他的目光打量的微微一愣,稍微坐直了一些身子,没察觉到沈遥光的变化,又说:
  “沈老师来参加这个节目,是因为某个人吗?”
  提问的记者刚刚说完这话,只听得椅子向后滑去的声音,他站起来,不愿意在接受访谈:
  “这种带着揣测兴致的问题,我认为在浪费我的时间。”
  他对这种带着花边性质的新闻十分反感,这突如其来的脾气,把问话的主持人吓了一跳,接下来的问题自然也因为他起身离开而打断,经纪人段景文看人走远,赶紧对那位主持人道了歉,和她解释:
  “从没在公共场合露过面的遥光参加这期节目是因为和导演交情很深,没有靠任何花边大红大紫的念头。”
  “像是涉及专业性的问题,他十分乐意回答。不靠私人问题营销炒作,佛系发家,您大人有大量,放过遥光。”
  圈子里有不少人谣传沈遥光性子古怪,捉摸不透,今天才晓得不是空穴来风,想来这位脾气不好的玩票歌手,正是因为有这样随机应变的经纪人,才会得以长远走下去。
  或许因为沈遥光是个神秘的,话题感十足的人物,他的问题最多,明明是第一个采访的,却是最后一个收工的,等到他收拾妥当,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只余下远山边淡淡的边界线,在屋外逛了一圈,沈遥光没见到何姗的影子,连着窜了两个门才发现何姗缩在最里面的房间里,一边洗脚,一边絮絮叨叨和齐米抱怨:
  “小臭狗,下次我逮住它非打一顿!”
  “你跟一条狗生什么气啊,看看伤口严不严重,最好去打个疫苗。”
  “我属于皮糙肉厚型,打什么疫苗啊,浪费钱。”
  沈遥光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忽的看到那小土狗蹭在他的裤腿上,干脆一弯腰,揪住它的后颈肉提起来,拎着罪魁祸首往那屋子里走。
  何姗听到外面传来狗叫声,刚刚转过头就看到沈遥光拎着小土狗的后颈肉进了屋子,把那只小土狗放在她眼前:
  “听说你要报仇。”
  小土狗的后爪在空中乱蹬,呜呜叫了两声,垂下尾巴,一瞬间就怂了。何姗看小狗子被沈遥光揪住,心疼的从他手上接过来,刚刚还嚷着要滋滋必报的小姑娘眼睛里哪里还有恨意,只抬手揪了一下它的耳朵,这才笑起来:
  “小东西,下次决不轻饶你!”
  她弯着腰把它放在地上,一落地小狗子就哒哒跑到了沈遥光的身后,从他的左腿边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对着何姗狂叫:
  “哟,还想要咬我呢,你敢咬吗?”
  何姗看得出来这小土狗现在不喜欢她了,但碍于沈遥光的威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宣泄心中的不平。沈遥光的目光淡淡扫过她角脚裸上的那个小伤口,并未多说什么,刚刚转过身踏出门槛,小土狗就马上怂了,垂着脑袋撒丫子跑的贼快。
  何姗的笑声传进沈遥光的耳朵里,像是夏日里轻快活泼的风铃:
  “哈哈哈,小怂包,你别跑呀,怕我抓你炖狗肉汤啊?”
  ——
  冬日白天很短,夕阳一落就黑了半边天,何姗只在来的路上睡过一觉,这会儿两只眼皮已经在打架,换上睡衣,何姗的脑袋刚刚沾到枕头上就被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她不得不爬起来,以为是齐米,没想到门口站的却是沈遥光的经纪人段景文,院子里的平地上停了一辆SUV,此时汽车已经发动,大灯正对着下山的路:
  “何小姐,听说中午你被狗咬了,正好今晚剧组有空车,我带你去城里打疫苗。”
  何姗从小就不是娇生惯养的性子,皮子厚实,根本就没把这种小事情放在心上,听段景文那么说,不需多想就明白这八成是沈遥光下达的命令,她笑着婉拒:
  “是沈遥光叫你来的?我从小就皮糙肉厚,不需要大题小做,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
  看何姗要关门送客,段景文赶紧把一只手伸到门框边:
  “不知最近那个被狗舔了一口死亡的事情,何小姐还有没有印象?”
  何姗知道那个新闻,致死的原因就是因为狂犬病,被段景文这一吓唬,何姗这才觉得不能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村子里的狗一定从没打过疫苗,看何姗动摇,段景文继续说道:
  “我是好不容易才给剧组借到的车,就我们两个出发,没有别人了,打完我一定完好无损的送你回来,绝不会耽误你明天的工作。”
  何姗听说只有她和段景文,原本是想回屋换一身衣服,结果一转身就看心急火燎的段景文闯进屋子里来,差点没跪下求她:
  “何小姐,大晚上谁想跑一趟城啊,我这不是公事公办么,你就别为难我了,我拿点工资真是不容易。”
  何姗刚一点头,连话都没说完,便被段景文拉住了衣服往车那边带:
  “走吧,时间紧迫,你就不要和我客气了。”
  她当真以为此行只有段景文和她,直到进了后座,车门被段景文关上时,她才发现靠坐在车辆最右边,抱着一只土狗一言不发的沈遥光。他一定坐在里面有一阵子了,小土狗趴在他的腿弯上,看到她进来马上便叫起来,一副要报仇的模样。
  沈遥光抬起手往它的脑袋上一按,小家伙呜咽了几声,马上安静下来,活脱脱一个小怂货:
  “段先生,你不是说此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何姗甚至没有主动和沈遥光打招呼,而是在看到段景文上了驾驶座之后,马上对他刚才说的话提出了质疑。
  上了驾驶座的段景文眼疾手快的按下门锁,全当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说了一句“马上出发”便直接启动了车子。
  直到过了村子里那段最狭窄最颠簸的小路,沈遥光这才开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这狗是我养的,作为狗主人,我应当负责到底,垫付你的医药费。”
  何姗可从来不知道沈遥光还有养小动物的闲心思,在曾经,她偷偷把一只小野猫塞在自己的床底下饲养,后来被沈遥光发现,这人冷着脸问她:
  “你知不知道猫身上有多少细菌?”
  “它真是又臭又脏。”
  何姗害怕他的犀利言辞和冷眼相待,抱着那只猫躲在床底下:
  “我不管,我就是要养它,你要是敢告诉我师父,我就一辈子陪它住在床底下!”
  沈遥光腿脚不便,他只得坐在地上,弯腰伸手捞她:
  “你吃灰长大的,快点出来?”
  何姗一个劲的往后躲,无奈这人手长,毫不费力就把她从床底下掏出来,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问:
  “哭什么?”
  一旦被师父知道她天天偷厨房里的菜养小野猫,一定能打断她的腿。而小师叔又是个冷漠无情的人,指不定天天盼着抓住她的把柄,这下可好了,连养猫的基地都被发现了。
  大概是从那时候注意到的,这小丫头哭起来的时候鼻子会不自觉的一抽一搭,就像一朵可爱的小蘑菇,只要她一哭,便什么原则都没有了。瞧见小姑娘额头上勾着床底下的小蜘蛛网,沈遥光抬手往她脑门上一拍,皱着眉头凶她:
  “三秒钟之内不停止哭泣,马上就把那只小奶猫丢出去喂狗。”
  何姗一听,赶紧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听到他开始数数:
  “3、2……”
  何姗止不住哭泣,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肘:
  “我不哭……小师叔,我没哭,我做到了……小猫,归我养。”
  含含糊糊的把这一段话说话,何姗没有听到他的回应,抬眼才发现他舒敛了眉头,方才眸子里的严厉冰凉全数化成春风里一抹温柔的暖阳,这人唇角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宠溺的嗤笑:
  “谁更像是小花猫,嗯?”
 
  第4章
 
  何姗看汽车已经上路,知道现在不能折头,勾着唇角嗤笑了一声:
  “狗主人?沈先生原来那么随便的,街上随便一只小野狗都成你的了?”
  她根本就不相信他是真的喜欢小动物。
  哪怕是现在腿上抱着的那一只狗,他也不觉得他把它当成了家人和朋友。
  趴在沈遥光腿弯上的小狗子不敢再对何姗大呼小叫,反而是被他放在头上的那个手巴掌威慑住,一直缩卷在他的退弯上。
  他喜欢驯服某一种动物,或是某一个人。
  就像是曾经,他对她的那些所作所为。
  “何小姐,这真的是我们家遥光的狗。”
  四合园村通往县城的路颠簸遥远,段景文看何姗总是对沈遥光偏见很大,开口补充:
  “可能是天生有吸引小动物的能力,小狗子第一天就和遥光混的……”
  “好好开车,少说话!”
  段景文的话并未说完,听闻后座上沈遥光的命令,赶紧闭了嘴,默默吐了吐舌头。
  虽然半个小时以前,沈遥光才真正意义上成为它的主人,但沈遥光爱小动物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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