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枝撅了小嘴,娇嗔道。
谢云辞笑了,执着手中的扇柄轻轻戳了戳连枝的额头,“我不过碰巧遇上了她罢了,怎得,惹得你吃醋了?”
“瞧官人说的,奴家又怎么敢。”
他与连枝在那里一来二去地调笑着,似是忘却了他人。
刈楚抿抿唇,拉了她的袖子,“阿姐,走。”
“好,”姜娆也回过神来,朝着少年浅浅一笑,“我们走。”
这一次,谢云辞没有拦着他们,微微侧过了身子,为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只是擦肩而过之际,他漫不经心地回了头,淡淡地瞟了姜娆一眼,眸中似是又惊涛翻腾而过,旋即又归于沉寂。
刈楚拉着她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停下,突然转过身来。
月光下,他的右颊隐匿于一片阴影之中,面上的神色看不太清,只听见了他轻微的呼吸声。
隐隐约约地,他的呼吸竟有些发乱起来。
“阿姐,”
他出了声,声音清清雅雅。
有月光透过树影打下来,落于少年清俊的面庞之上,他的发梢间携了淡淡的莹白的光。
心思柔肠百转,“阿姐,我……”
言语百转千回。
第6章
月光下,少年面容清俊,眸光清浅。
姜娆是格外有耐心的,见着他这般支支吾吾的样子,不但不恼,反倒歪着脑袋,等着他的下文。
“阿姐,”
这孩子抿了抿唇瓣儿,如樱的唇色终于有了些润意,兀地低垂下眼睑,视线落在地上的人影里。
“我不会……”
我不会让你为我再受一份罪了。
他张了张嘴,却迟迟没有说出这一句话来。
刈楚不敢去想,她单薄的身子是如何承受那两下重击的,只知道,她挨的那两棍棒,只是因为他。
只是因为她逆着苏六姨的意,收留了他。
瞧着少年闪烁的目光,姜娆笑了:“你不会怎么,不会再给我添乱了?”
他闻言,连忙点头,低声道:“嗯,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那好,”她瞧着他的眼睛,少年的眼睛很漂亮,澄澈而幽静。
姜娆瞧着,心中也欢喜,便不禁扬了扬声。
“你以后在我身边,要收回原先冲动的性子,万事务必三思而后行。”
“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定要先和我说,不要一个人轻举妄动。”
“倚君阁还有许多规矩,等我再慢慢教你。”
末了,她又轻声问他,“这些,你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刈楚忙不迭地道,“我以后不会给阿姐添乱了。”
说这句话时,芸娘恰好也走了上来,听见少年这么说,也不禁笑了起来。
这两个孩子在倚君阁内,互相为伴儿,也是极好的。
不知不觉便回了萱草苑,姜娆身子痛,便让芸娘备了热水去泡澡。
刈楚在外面,瞧着她把门关严实了,才缓步来到马圈,牵了那匹叫“大欢”的马儿来。
他也不嫌那马圈脏,径直和大欢窝在了一起,那马不惧生人,兀自低着头吃着马料,不去理会刈楚。
刈楚将头靠在围栏旁,眯起眼睛,望着天上那一轮皎皎明月,眼神忽地开始恍惚。
“大欢。”
他生涩地唤了那马儿的名,大欢登时住了嘴,转过头来望向他。
“噗,”刈楚见着大欢的反应,没忍住笑出来,“没想到你这么通灵性。”
也只有对着一匹马,他才能完整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不知为何,他面对姜娆时,总觉得言语艰涩,一句话竟说得结结巴巴起来。
他以前不这样的。
他以前也是个精明的后生,只是不知为何,面对姜娆时,他总有种无形的压力。
特别是望向她那如花笑靥时,刈楚只觉万千言语都变得拗口,尽数缠绕在他的唇齿之间,无法吐露出来。
她太过美好,太过温柔。
回想着今夜发生的一切,他恍然发现才与姜娆相处了不过寥寥几个时辰。
刈楚一边玩着马毛,一边不知在兀自思量着什么。没过多久,只听“吱呀”一声,门扉已被人推了开来。
“刈楚?”
一阵温柔的女声陡然在黑夜中散开。
“刈楚,你在哪儿?”
“在这儿。”
他连忙站了起来,只一眼,便看见她裹着一件素白的衫子,缓缓从房内走了出来。
“阿姐,我在这儿。”他回道。
她的头发披散着,青丝潮湿,面上的桃花粉也被洗了去,露出她原本健康的肤色。
即便是不涂桃花粉,她的皮肤也是极为白皙的,刈楚站在马圈里,瞧着她,竟不敢上前。
姜娆看见了他,不由得笑了:“怎么窝在马圈里,快来。”
见着他不动,她便上前,边说边扯住他,“那里脏死了,快进来,泡个澡。”
闻言,刈楚愣了愣,转眼间已被她扯进了房间。
“你先洗澡,洗完澡,我再给你敷药,”她一边说,一边收拾着铺在床上的衣服,又将一件黑色的衫子挂在屏风上。
“这是我原先跑出去玩时穿的衣服,应该勉强合上你的身形。”
收拾完衣服,她便扭过了身子。只一眼,刈楚便看见了她素白衣衫下隐隐的身形。
这件衫子,想必是她的闺中之物,平日里洗了澡后在闺房里才穿的。许是她平时穿惯了,此时穿着这件薄如蝉翼的衫子也不觉奇怪,更不觉得别扭。
但他此时却别扭极了。
只是因为那素衫底下,透着她的皮肤莹白,身材姣好。
宛若通透的白雪,娇嫩的桃花。
目光顿时发了烫,少年连忙将脸别了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却驱之不去,一直萦绕在他的鼻尖。
头脑发昏。
心底里没来由地升起一团燥热的火,霎时间,便漫及了他的全身。
“我……唔。”
刈楚刚开口,就听见她轻柔的声音,“那件衣服你洗完先穿着,明天我叫芸娘去集市上给你买几件衣服回来。”
“好。”
他扭过头去,瞧着屏风上的那件衣服,低低地“嗯”了一声。
见他没有反抗,姜娆噙着笑袅袅转过了身子,又一手推开了房门。
跨过门槛时,她回头望了一眼还呆愣在那儿的少年,笑道:“洗快些,再磨蹭便要天亮了。”
“好,我洗快些。”
刈楚连忙隐入屏风后,听着门被人关上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已经十五了,不再是一个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孩子。
他低下头,通过如镜似的水面,好像能隐约看见自己通红的脸。
刈楚挪了挪脚,又凑近了水面些,忍不住弯了腰,细细地瞧着水面倒映着的自己的面色。
唔……
目光缓缓,不愿放过一丝一毫自己神色波动的变化,就连嘴角最几不可察的微僵也被他细细捕捉了去。
他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脑海里还是少女透过月华流纱的身子,那女子似是踩着满地的月光,缓缓朝他走来,勾唇缓缓笑开,一手拉住了他破碎的袖子,歪了头。
“我叫姜娆,你可以叫我阿娆,或者——阿姐。”
“阿娆……”
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少年猛地摇了摇头,转眼眸中复而清明。
天,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瞧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刈楚一下子恼了,猛地俯下身子将水面搅乱。
不要看,不要看!
他不要看!
猛地将衣裳脱下,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脏透了,于是使足了劲搓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直到把右臂全部搓红。
他又换了一只手,开始搓起左臂来。
好脏,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灵魂都脏得透彻。
因为背上有伤,他不敢整个人都坐到水桶中,只能就着水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过了阵儿,他终于折腾累了,才缓缓从桶中站了起来,探出手去拿屏风上的衣服。
一个不留神,他脚下一滑,胳膊直接磕到了水桶边儿上。
“嘶——”
少年仓皇抬了眼,恰听见姜娆在外面不安地敲着门,问出了声:“怎么了?”
“没……没事。”
他连忙应道,快速地站直了身子,却因力道太大扯住了背后的伤,不由得低低地吃痛一声。
过了片刻,他终于穿好了衣服,转过屏风打开了门。
“阿楚?”扶了扶门边儿,将门推大了些,她走了进来。
进了屋,姜娆的眸光瞥了瞥屏风之后,转而又落到少年的衣服上。
打量了一圈后,她满意地扬了扬唇:“虽然衣裳有些紧,但也不太碍事,先这么穿着吧。”
“嗯。”
打量完衣服后,她终于把目光挪到少年的脸上,方才刈楚逆着光,她看不太清他的面容,直到他转了转身子后,姜娆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一瞬间,她有刹那失神。
见着她眼神飘忽,刈楚又抿了抿唇,低低地唤了声:“阿姐?”
那句阿姐,他唤得轻缓明澈,听得她心头也缓缓,觉得甚是舒服。
于是她拉住了他的袖子,把他扯到床边,“诺”了一声:
“躺下罢。”
“阿姐,我自己来吧。”
少年低垂着眼,兀自坛手拿了放在桌案上的小银瓶,不去看她,更不去看她那薄如蝉翼的衣裳。
“你怎么给自己敷药?”姜娆伸手将他手中的瓶子抢了过来,把他按着坐在床上,扬了扬下巴,“躺着罢。”
“我……”
瞧着少年不自然的神色,她不禁掩嘴笑了,“又不是没给你敷过药,害怕些什么。”
言罢,她低下头拔了瓶塞子,刈楚咬着唇思量了阵儿,终是拗不过她,只得乖乖地趴在床上,背朝着天。
姜娆一见,又给气笑了:“你不脱衣裳我怎么给你敷药?”
“唔……”他怔了怔,又从床上跪起来,欲伸出手解开身上的衣带。
可这衣带却在此刻同他较了劲儿,任凭他怎么解也解不开。
又是一阵懊恼,他气得直扯那条衣带。
“噗——”
见着他这般,她直接笑出了声,不免上了前,一双素手就要往他的腰间探去……
“不要!”
谁知,少年急急地喊出了声,引得她一愣,却在转眼,他又压低了嗓音,“阿姐,我自己来。”
垂着头,他咬了咬牙,余光却不自觉地瞟了她那一双莹白的柔夷。
只一眼,他便慌张地移开了目光。
听见他这么说,姜娆便收了手,含着笑:“好,你自己来。”
她的声音温柔,听得他心尖儿一颤,手下更是慌乱了,姜娆在一旁瞧着,并不催他,嘴里缓声说道:
“不急,慢慢来。”
慢慢来。
他低低地“嗯”了一下,手指放缓了,又低下头细细地解那衣带子,终于将黑色的带子接了开。
舒了一口气。
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少女突然上前,一下子将他上半身的衣服褪了下来,刈楚背上一凉,下一秒她已转身将药捧在了手里。
“躺下罢。”
她的睫毛动了动,面不改色地瞧着少年。
“唔……好。”
刈楚攥了攥自己的衣角,终是乖乖地趴了下去。
紧闭着眼,感受到少女的手在自己的背上轻轻拂动着,鼻尖全是她身上轻盈的香气,须臾间,又有几抹药香传来。
“阿姐,好了吗?”
他受不住了,开口问出了声。
背上好痒。
第7章
姜娆手上未停,边用手蘸着药粉,边哄他道:“快了快了,再忍忍。”
再忍忍。
刈楚的手都快把枕头边儿抠烂了,阖着眼,咬着牙,强忍着不吭一声。
终于,姜娆坐直了身子,把手中的药瓶子放下了,又低下脸,查看了他的伤势后,才将瓶盖子重新塞了回去。
“所幸你这都是皮外伤,再敷几次药便没事了。”
她将药瓶子收好了,安慰他道。
床上的少年眸光闪了闪,突然出了声:“阿姐。”
“嗯?”
她扭过头,见他终于抬了眼,清朗开口,“那你的伤……”
他是皮外伤,而她却是真真切切地伤到了骨子里。
一想到这里,他便觉得整颗心骤然一缩,面上也浮现出一片羞愧来。
“你莫担心,”她也看出了少年的心思,为了不叫他自责,姜娆故作轻缓一笑,“我这伤也不碍事的,多泡泡热水澡便会把皮下的淤青消了。”
言罢,她便望向刈楚。他显然是不信的,眼中写满了质疑。
“你别不信呀,”她拉过了一旁的小凳儿,坐在床前,“我是要给妈妈接客的,她又怎么会叫打住二壮伤了我?”
当她说到那句“接客”时,少年的眸光突然一颤,登时将目光停落在她身上的那件衣裳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