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莺没料竟然是姜坤,冷笑一声儿:“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咬人的都不叫唤。’’
平日里装得跟个纨绔似的,没料这心还挺大的。
“三爷怎么能这样,这侯府可是靠着侯爷撑起来的,他这样做能有甚么好处不成?’’
“怎么没有,没了侯爷,下一任宣平侯说不得就是他了。’’卫莺道。
“这怎的可能?’’安夏指了指二房:“还有二爷呢?’’
“你呀,你怎么不看看姜坤如今是在为谁办事儿?只要那幕后之人应了他,承诺把这个侯爷的位置给他,还怕他不上勾吗?’’自古以来为了这家产利益的事儿斗得你死我活的兄弟多的事,那上头都是如此,这底下的世家里莫非就和平得很了?
何况,兄弟俩连嫡嫡亲的兄弟都算不上。
“姜坤那边如何了?’’
安夏一听问起姜坤,脸上顿时不屑的撇撇嘴儿:“三夫人还以为他是喝醉了呢,那边说三爷回去以后就拉着个丫头不放,给带进了房里,把三夫人气得跳脚,在外边直骂呢。’’
原本他们心里还很是不忿呢,觉得这三爷也忒不着调了些,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竟然大白日的跟丫头胡天胡地的,如今知道了姜坤也是中了药的原因,顿时心里就平衡了。
让他起坏心,还想害了侯爷,如今可算是砸到自个儿脚上去了吧!
等过了今儿,看他们三房还怎么起坏心思来争这位置!
“把人证物证的都看好了,明儿才有好戏看!’’
果然,翌日一早,三房先是传来一阵儿一阵儿的尖叫声儿。
说是三爷姜坤腿儿不行了。
老爷子老太太跟月姨娘都匆忙赶了去,见了姜坤,月姨娘又是一顿苦嚎,整个三房请大夫的请大夫,哭的哭,一屋子全是惨淡乌烟瘴气的。
刘氏更是哭得眼睛都肿成了一片。
姜坤可是他们三房的顶梁柱,如今姜坤倒了,他们这些女眷该咋办?
卫莺便是这个时候到的。
来之前,她已经让人去姜景那边看过了,万幸,他除了浑身有些脱离之外并无大碍,只需要好生修养些日子就能补回来,姜坤的事儿她也没瞒着,毕竟是被害者,总得知道到底是谁在暗地里下黑手不是?
姜景听她平静说出下毒之人时只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其实也早就怀疑了。’’
他清醒过来后就把昨儿的事给仔细想了一遍,姜坤的反常他如何不知?
还有他那句毫无头绪的话。
让他谅解他?姜坤他到底哪儿来这么大个脸?他都朝他下毒了,竟然还没事儿人一样求他谅解?
他可不是圣人。
卫莺一踏进门儿,刘氏的哭声先是一顿,哭得红肿的眼里还闪过恶毒愤恨,又嘤嘤的哭了起来:“老爷子,你可得给我们三爷做主啊,昨儿我就觉得三爷不对劲儿了,怎的其他人都没事儿就三爷有事了呢,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哪有几杯酒就发了疯的,这是有人摆明了要陷害我们家三爷啊,老爷子,你可得给我们三房做主啊,不然这府上以后可不得谁都能踩我们一脚的了?’’
说着,她眼神直往卫莺身上瞥。
卫莺是管家的,府上出了事儿她头一个就难辞其咎。
老爷子接连两个儿子出了事,精神早就萎了下去,他并没有如刘氏所想怪在卫莺头上,毕竟老大这会儿也不知如何呢,卫莺是大房的儿媳妇,她还能害自家相公的?
只有老大好了,卫莺这个儿媳妇才能更好,夫妻一体便是如此。
但卫莺管了府上的事儿,这事儿也必须要她给个交代出来:“卫氏,你怎么说?’’
老太太在一边儿看戏,想着这回卫莺要是没个交代的话这家只怕也是掌不了的了,那府上的中馈还不得如实回她手里头来?
卫莺淡淡的说道:“爹问的是,我来也正是为了这个阴狠毒辣,胆敢在府上谋害嫡兄的罪魁祸首!’’
“轰’’的一声儿,仿佛一个惊雷在众人头上炸开。
“你说什么?’’老爷子几乎心神俱裂,其他人也没好上多少,谁都被卫莺这话吓得不轻。
她那意思,是说这个下毒的人是姜坤不成?
但是三爷姜坤可是自个儿都废了双腿了,他怎么下毒?自己还能给自己下毒不成?
刘氏心头一慌,下意识说道:“大嫂你可不能冤枉人,我们三爷明明是不知道被谁给下了毒,你怎么还忍心往他身上倒打一耙的?我们三爷双腿都没知觉了,已经跟你们大房争不了甚了,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月姨娘也是只哭。
“卫氏……’’
“爹!’’卫莺开口:“我敢来,只是因为我已经查清楚了。’’
她转身看着刘氏,唇边带着讥笑:“老三双腿废了那是因为他自食恶果,要是他没那个心思,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不是?’’
刘氏气得发抖:“你胡说!’’
三爷做得隐秘,从头到尾的连个下人的手都没经过,只要他们咬死不认,谁还能往他们头上栽不成?
老爷子脸色发白,沉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大嫂这是污蔑!’’刘氏先吼了起来。
“是不是污蔑得有证据。’’卫莺不徐不淡的让人把所有涉事的人带了进来,在所有人面前一一审问过去,这些下人虽说都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但却都没有谋害主子的嫌疑。
最后,卫莺又让人把那个酒壶端了来。
“这壶酒是三弟特意让人烫了来的。’’
卫莺话刚说完,刘氏就叫了起来:“我们三爷寻了好酒来给大伙吃有甚不对?还给吃错了不成?老天呀,这做好事儿还有错了!’’
她正要撒泼,却见卫莺淡淡的看了过来,像是看穿了她似的,嘴角一勾,说不出的嘲弄:“哦,那你说说丫头们给爹等人倒酒完好无事,怎么三弟给侯爷倒酒就出事儿了?’’
刘氏说不出来,只得说:“我们三爷不也出事儿了?’’
“是啊,三弟那可不是活该么?天作孽尤可存,自作孽不可活,谁能想到这酒壶上被人偷偷给抹了东西,害了别人,又害了自己呢?要不是他起了意给侯爷下了这毒,侯爷又怎会给他倒酒,最后三弟也沾上了呢?’’
“你也不用狡辩了,太医亲口说过这药乃前朝密药,如今还有这等歹毒毒药的,恐怕也只有几位了,你们手头这药,便是不说谁也都能猜到出自哪里。’’
“好啊,没料到竟然是你们这起子不要脸的贱人暗害我儿!’’老太太这会儿可算是反应过来了,气得跳着脚的指着月姨娘和刘氏直骂。
姜景这个侯爷当上了后可没少给老太太长脸,这可是她后半辈子的靠山,如今全被三房给毁了,老太太气得打杀他们的心都有。
“没有,不是我们!’’刘氏还想反驳,但人证物证就摆在这儿,总不能是姜景这个侯爷自个儿给自个儿下毒就为了栽赃姜坤吧?姜坤有甚值得他一个侯爷以身犯显的?庶出不说,身上连个正经的一官半职都没有,反倒是姜坤,想把姜景这个侯爷拉下马换自己上才说得通。
老太太梗着脖子,显然想通了这茬,扬手就朝刘氏打了去:“你们这些贱人,亏得我平日里对你们这么好,竟然还想着我儿子的爵位,我告诉你们,就算是老大没了那还有老二呢,哪里轮得上你们这些庶出的抢嫡子的位置!’’
刘氏没防备,被老太太打了个正着,鬓好的头发顿时散了一半。
一下被打懵了。
这一下,刘氏也顾不得了,反正三爷如今是毁了,又查出来是他们所为,承不承认还有甚关系的?尖锐的跟老太太打起了擂台,叫嚣着:“就算是我们做的又如何?!指使我们的可是上头的人,大哥就是侯爷又如何,他还能找上头要理儿不成?’’
“反了反了,你们三房这是要反了天了!’’老太太气得发抖,这府上除了卫莺,还从来没人敢跟她又吵又闹的,梁氏受了气,转头就朝老爷子吼了起来:“我早说了这三房狼子野心你不信,如今果然应验了我说的话,一个小妾生的,还能知道甚礼义廉耻不成?’’
月姨娘被辱骂,却是连句嘴都回不上,只一个劲儿的恳求老爷子:“老爷,三爷你也是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是不着调了些,但他是断然做不出谋害兄长的事儿来啊,他肯定是一时糊涂,被人给挑拨的,老爷,三爷如今可都成这样了啊。’’
老爷子本来气愤得很,听到月姨娘最后一句,却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是啊,老三都废了啊。
就算知道是他做的了,又能怎么着呢?
“分家!这个家必须分!’’老太太气得很,她脑子也转得快,知道姜景这个老大是废了,以后是只能靠着老二的了,老二江淮文弱,哪里斗得过老三这条毒蛇,把这人继续留着,万一哪天对她老婆子下手?
老太太一想都心里直发寒,恨恨的盯着刘氏,心道定要把这三房给分出去!
老爷子脸色大变:“分家,这不行!’’
从头到尾的,就没人问过如今还顶着侯爷身份的姜景如何了。
许是在老爷子几个心头,姜景也是注定了的废人了,用不着给予太多目光过去。
卫莺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人破有些好笑。
争什么呢,她已经报给了大理寺。
果然,在他们还没争论出个结果的时候,大理寺的人到了,在问清楚情况后,把姜坤带走了。
应该说是抬走了。
那边大理寺的人一离开,刘氏顿时哭天泼地起来,还一副要打卫莺的模样。
“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蠢,毕竟三弟若是主犯,你这个帮凶还能跑得掉?与其想着跟我拼,倒不如想想自个儿怎么脱身的好。’’丢下这句,卫莺也懒得理三房的官司。
老爷子几个还不满得很,觉得这是家务事,卫莺怎么能把这种丑事捅出去,还报给了大理寺,瞒都来不及的!
他们倒是想找找关系让这事儿算了,但大理寺哪里肯,堂堂宣平侯,陛下的心腹在府上被人下毒,此等大事不说上报,竟然还想当作没发生,这怎么可能?
当即就捅到了安帝跟前儿。
安帝果然大怒,命人彻查,最后不止查到了姜家老三姜坤头上,甚至还牵连到了廉王,大理寺的人不敢擅自做主,请了安帝做主,安帝当即便下旨夺了廉王在朝中的差事儿,命他去镇守皇陵思过。
朝忠心耿耿的臣子做出这等事,焉知他不会为了他屁股底下那位置直接朝他下手?
连前朝密药都用上了,还有甚是不可能的?
这起轰动一时的宣平侯案最后以安帝重重处罚了几个主谋为结束,廉王被罚至皇陵,彻底脱离皇位之争,而姜三爷姜坤被关入大牢。
宣判那日,刘家还上了门儿,说要把刘氏给接回去。
刘氏也不想顶着个谋害兄长的名头,丢下还年幼的儿子给了月姨娘,收拾了包袱便跟着刘家人走了。
事情告一段落,所有人都以为姜家此后又要沉浮下去了,谁知这时候宣平侯姜景突然站了起来!
在一片哗然中,姜景又重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依旧得陛下看重,地位牢固得很。
“夫人?’’安夏轻声问了声儿。
光芒照射下,卫莺的脸色还带着几分透明,眼里却无神,愣愣的看着远处发呆。
打从那日事后,安夏便发现夫人尤其爱发呆,也只有小主子在的时候吵闹得没法才不会如此,她瞧着,莫非夫人被那日的吓到了不成?看来还是得请个大夫才是。
三爷姜坤被关那日,姜家也彻底分了家,如今大房还住在姜府里,二房和三房都搬了出去。
三房那边,三夫人刘氏回了刘家,三爷又在牢里,月姨娘一个人带着刘氏的儿子和两个庶女,老爷子便做主给三房多分了些银钱,又怕月姨娘不会教,隔三差五过去三房那边看看。
老太太还是住在主院里头,她刚开始不知道姜景没事儿,只以为姜景真的瘫了,上蹿下跳的怂恿老爷子去给二爷姜淮请侯爷位,还想让卫莺把掌家的权给交出来,后边儿看到姜景完好无损的出来,整个人都吓坏了。
至此,母子两个也生了嫌隙。
老太太为了挽回儿子,又是扮良母又是柔声说起了当你拉扯他们兄弟长大的事不易云云,只收效甚微,老太太本来就不是那起耐心的,过了些日子见不起效也就撒开手不管了。
总归是她生出来的,还能不孝敬她不成?
好一会儿卫莺才反应过来,眸中带了神采:“怎的?’’
安夏摇头:“奴婢只是瞧着夫人有心事儿是的。’’
卫莺下意识就要否认,但话到了嘴边却是散了去,又想起了那日清晨她在门外等着姜景出来,往日那么高大的人,被折磨得近乎奄奄一息一般,但双眼却亮眼至极。
想来就是那双明亮的眼蛊惑了她。
姜景同她道:“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半晌,她回了个好字。
上辈子的事仿若离她远去,她既然在最后选择让他活下来,便有打算不再去计较某些事,一块儿把儿子抚养长大,在葫芦的人生中,只有她这个母亲是不够的,姜景对这个儿子也素来疼爱,便是看在葫芦每日里开开心心的份上她也不能再揪着不放。
姜景若是死了她也许会暗自叹息,但他偏偏活了下来。
罢了,许是老天让他受此折磨便是替她惩罚了罢。
迎着洒落进来的光芒,响亮的笑声儿由远及近,卫莺眉眼含笑的看着那个胖乎乎的小子向她跑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丫头婆子小心的看着他脚下,一脸的紧张,似乎生怕他给摔了。
卫莺轻轻一笑,所有的复杂在这一刻都尽数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