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李舒窈的话，原本笑容已经淡化下去的中年汉子，脸上重新浮现一抹兴致。
而李父的脸上，也浮现一抹激动。
有能力就好，有能力就不怕被卖到脏地方。
现在也能卖一个好价钱，多卖点儿粮食，让家里人多活一段时间。
李舒窈前世好歹也是经历过高三的，虽然学会的东西，后来都忘得差不多了。
但是这个中年汉子，会的东西其实也不多，否则也没必要当出来买人的，后面算账更加轻省。
更不用说，他的问题还是用来考一个小姑娘的，难度就更小了。
“不错不错，两个丫头都不错。”
简单的几次问答过后，中年汉子和面对李大丫时一样，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们来商量一下价钱吧！”
接着，李家姐妹俩就站在旁边，看着父亲和另一个人，商量着卖自己的价格高低。
彼此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离开家以后，就是姐妹俩相依为命了。
最后的结果，对于李家来说还算不错，姐妹俩一人被卖了一斤粗粮，还有二两细粮。
虽然听着不多，但是对比之前，李父之前打听来的半斤，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价格了。
这可是饥荒年间，这么多粮食，只要省着点儿吃，别被人给抢了。
对比一下李舒窈知道的那段命运，搭配上剩下的粮食，李家人接下来还能活大概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时间，怎么也能走到一处城市，那时候季节变换开始秋收。
估计也能有些粮食，赈济他们这些灾民，总不至于闹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就算不是关系最亲近的李大丫，而是一直都有些嫉妒的小妹。
李舒窈也总是希望，他们都能够安好的。
“过来吧！”
那中年汉子，伸手把姐妹俩往他身后一扒拉。
也没有走远，转过身就当着李家父母的面，教育起姐妹俩来。
“先前你们都在旁边听着，该知道的估计也都明白。”
“别随随便便想要逃跑，以你们这小身板，估计跑也跑不远，抓回来就是一顿教训，以后也别想被卖去好地方。”
“就算成功逃跑，要知道你们都是签了死契的，官府也会站在我们这边。”
说这话时，中年汉子拍了拍手上，李父刚刚签下的契书，表情十分冷漠。
这两个丫头，都还有些价值，一个力气大，能够顶替男性的作用，适合在后宅办事。
一个针线且不管，也就适合针线房。
算数可是一个不错的能力，会的女孩子很少，将来肯定有用武之地。
这两个人，仔细看看模样也不算差，就是瘦了点儿。
有被卖进那些，因为伴随着饥荒的疫病，损了不少仆人的大家族中，他们也能多赚一些。
“我们知道，不会逃跑的，如果逃跑没有吃的，肯定会被饿死的。”
姐妹俩同时开口，虽然说的话不同，意思却是相同的意思。
她们两早早就做了，会被卖掉的心理准备，就算为了不被饿死，也不会傻乎乎的跑路。
第9章 被易子而食的少女（九）
那人伢子把姐妹俩的契书收好以后，也没把她们送到该去的地方。
为了不浪费时间，就让她们和前两个女孩子一样，跟着他继续去下一家人那里。
不只是女孩儿，后来连男孩儿，也加入了她们的队伍中。
毕竟就算是男孩儿，有些人家里多了之后，就不算重要了。
加上饥荒来势汹汹，现在家里实在是不剩多少食物，所以男孩儿也是可以被卖掉的。
不过说实话，在这种年景，能够被父母卖出去的。
在人伢子这里的生活，比起在家里的时候，还是要好一些的。
最起码前几天只能吃到树皮团子，野草饼子的李舒窈，今天中午休息的时候。
从那个姓彭的中年人手上，拿到了巴掌大小的一块豆渣饼。
搁前世丰衣足食的时候，她肯定是碰也不碰，这东西不是喂马的饲料吗？
可是差距都是对比出来的，恢复记忆后过了几天苦日子，所有高傲都磨没了。
捧着豆渣饼吃的时候，感觉那叫一个香啊，连碎渣渣都舔的干干净净。
“真好吃啊，如果以后还能常吃到就好了。”
饼子也不大，一群人也都是饿着的，都吃的很快。
等全部吃完以后，就有一个只在身上，绑了两块破布遮羞，连具体衣服都没有的女孩子。
回味着豆渣饼的味道，低声感叹。
这个女孩儿，是在李舒窈她们之前，就被买下的。
路上人伢子和其他人谈价钱的时候，那个女孩儿也在和其他人聊天时，把身世说了出来。
最主要的就是羡慕姐妹俩，作为女孩子竟然还能有一身衣裳。
她的家里虽然只有她一个女孩儿，但稀少并不代表受宠。
因为她家，足足有三个兄弟，各个地位都比她高。
比起李家姐妹俩，只是饥荒来了以后，吃的食物才变差了。
以前虽然不能常常吃饱，但好歹也是和家里人吃一样的饭菜，偶尔有点儿细面馍馍。
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能分到一些油渣肉沫的话。
这个家里有三个兄弟的女孩儿，就连饥荒没来的时候，吃的东西也不算好。
对于她来说，能够经常吃到豆渣饼，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事情了。
甚至她的父母，其实没准备把她卖给中年人。
而是想卖给那些，将来的去处不好的人伢子，那些人给的价格，要比这些要卖去当丫鬟的价格高一些。
只是上一批买人的他们没遇到，家里的粮食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也没听说最近会有其他人伢子来，只能咬咬牙放弃可能多出来的粮食，提前卖了她。
“是啊，要是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就好了！”
在李舒窈在心里感慨，那个女孩儿平日里过的太差，才会想要经常吃到豆渣饼这种，如果不是饿了的时候，其实并不算美味的食物时。
旁边竟然还有人，渐渐点头，附和了那女孩儿的话。
她才再一次认识到，古代女孩子的地位，究竟有多低。
对父母的怨念也全部消失，比起其他那些受苦受难的人，自己的生活已经过的很好了。
一天走下来，那个后来才知道的，姓彭的中年人，一共买了十七个孩子。
其中有三个男孩儿，还有十四个女孩儿。
听这些人谈价格时的争论，李舒窈的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不怕被卖到那些腌臜地方去了。
虽然这个彭姓中年人，买人的时候给的价格，其实也不算低。
不过因为不同的人，给的价格有些高低，两家距离比较近的听到了，就闹了起来。
这个姓彭的中年人，才特地解释了两句。
他们这个组织上头的人，觉得把这些小孩子，往戏园子或者是青楼之类的地方卖，实在是有些损阴德。
宁愿价格稍微低一点儿，也更愿意，把孩子们卖去当丫头仆役，好歹有一条出路。
为了不亏本，这些买来的孩子，自然还有有点儿干活的基础比较好。
不过既然决定了发善心，那么选择要求也不算多么严苛，只要有点儿能力都行。
只要会做个针线，干活的时候手脚麻利点儿，那就凑合凑合收了。
闹事的那户人家，家里孩子比较多，也不缺干活的。
这个上面有一堆哥哥姐姐的女孩儿，也就从小没学过怎么干活，只知道怎么做看起来最好看。
为了不让这个孩子，错过自己这波人，接下来被父母卖到不好的地方去，这个人他也就买了。
不过没有干活的能力，只会摆样子的，价格自然比不上人家那种，手脚伶俐干活勤快的。
一番话说的那家卖女儿的父母，气的一脸通红。
被说了这么一通之后，生气不愿意卖了，当场把粮食还回来，撕了签好的契约。
那个女孩儿，也是听到以后要给别人家干活，不会还得学，一脸不乐意。
没有丝毫反抗的，就被父母给带了回去，也不知道接下来命运如何。
……
“二丫，以后咱们就要在这儿生活了吗？”
等晚上，跟着那个彭姓中年人，一起回了一个院子。
一堆人大通铺睡下之后，今天自从离开家以后，就一直非常的李大丫，在李舒窈耳边低语。
“我们是不是真的，再也回不了家了？”
彷徨无措的心情，略带哭音的语调。
就算是家里的长女，一向习惯了照顾弟弟妹妹们。
比起其他人来，早早就开始成熟起来的李大丫，这一刻也是心碎神伤。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再也回不了家，她也只有李舒窈这么一个亲妹妹可以倾诉了。
“姐，离开的时候爹娘他们，谁也没有告诉咱两，准备在哪里定居。”
“他们这是怕咱们分心，想让咱两将来安心的为主家办事。”
“怕咱们因为惦记家里，只知道联系家里人，最后害了咱两被主家不喜。”
“咱两，都回不去了。”
迟疑了一会儿，李舒窈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残忍的答案。
彻底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不了家的事实，而感到手足无措的不只是李大丫。
更不用说李舒窈本来就是一个恋家的人，前世那么便利的交通，那么多绚丽多姿的旅游地点，她都依旧更愿意长期留在自己的家乡。
如今还不像前世一样，想家人了，随时可以通过网络联系。
这么一次分开，从此就可以说永别了，再见的机会非常渺茫。
加上身体是会影响对外表现的，而不是完全取决于记忆。
就算有着前世的记忆，这一世虚岁也才刚到八岁的身体，让她的意识幼化了很多。
一个虽然有前世记忆，但外表不过八岁，心理也严重幼龄化的，本质上六恋家的女孩儿。
在离开父母亲人，从此背井离乡之后，心情怎么可能好的起来。
今天一天，沉默的不仅是李大丫，就连李舒窈，这一天除了早上离开时，说的话也不足三句。
不同于那几个，在家里着实过的不好，离开之后只觉得庆幸的女孩儿。
李舒窈虽然一开始很不满，觉得这一世的父母对自己太差。
不仅要自己，小小年纪就开始干活，还不给自己吃饱。
可是在见过那个，因为不会干活被人伢子嫌弃，就连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的女孩儿。
李舒窈怎么可能依旧觉得，父母让自己干活，是不重视女儿。
对于这些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农民来说，能干活会干活，才是最重要的优点。
就连实在是养不活了，不得不把两个女儿卖出去的时候，选的都是这种，来路比较正的人伢子。
可是在她真正认识到，来自父母的慈爱时，她却已经离开了家。
就算心里依旧忍不住觉得，还是前世的父母对自己更好。
对这一世的父母，也是有着比较深刻的感情的。
之前的几句话，不仅是在对李大丫说，也是在对她自己说。
用无望的话语，打消自己心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呜～，二丫，妹妹，我想爹娘还有天宝他们了。”
李大丫本来其实也清楚，自己两人不知道父母的去向，以后大概也找不到他们了。
只是她之前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不愿意接受现实罢了。
直到从李舒窈这里，得到和她心里一样的答案，她才彻底放下那缥缈的希望。
“姐，没事儿，没有爹娘天宝他们，咱两还有彼此，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咱两会永远都在一起的。”
话语间，眼泪从李舒窈的面上划下。
在听到李大丫的哭声之后，她心里的悲切之情再也压制不住，现在终于泪流满面。
“对，咱姐妹俩至少还在一起，至少还有你。”
在姐妹俩抱头痛哭的时候，身旁左右睡着的其他人的位置那里，也有了动静。
不过总体来说，基本上都是高低不同的哭声。
能够被卖给这种，专门给大户人家卖丫鬟的人伢子组织，像那种特别不受父母喜欢的，虽然有但只是一小半。
更多的还是虽然不被重视，但也不是特别差，好歹在亲人心里还是有些位置的。
尤其是她们还没有一个，同时被卖掉的亲姐妹陪着。
现在被姐妹俩的哭声一激，就相继哭了起来，顿时整个房间一片哭音。
“她们这么哭下去，会影响到其他人休息的。”
“唉，毕竟是被家里人卖掉了，就让她们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外面巡逻的人听到屋子里的哭声，本来想过来提醒一下，别吵到其他人。
被随行的另一个人拍了拍肩膀，提醒了一句，才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第10章 被易子而食的少女（十）
“您应该听说过，我们的信誉是有保证的，肯定不会有那些歪瓜裂枣。”
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此刻微微弯下腰来。
对着面前站着的一个，年龄比她更大一些，但是穿着比她好上不少的嬷嬷，笑得略带谄媚。
“在过来您这儿之前，就特地进行过挑选，送过来都是手脚麻利干活勤快的。”
在人伢子那儿呆了两个月，基本上也是每天都行走在路上，顺便学习各种当丫鬟的技能。
免得到时候卖出去什么都不会做，降低了主家的看法，影响他们这个人伢子组织的信誉。
就连前世一直有些小懒惰的李舒窈，在学习这些丫鬟必备能力时，也表现的十分认真。
平日里更是十分乖巧，不敢和看着他们的人作对。
生怕给这些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不仅要和姐姐李大丫分开，还要被卖去不好的地方。
不过虽然需要一路前行，但是和逃荒时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不仅每天都能吃到两顿饭，一顿稀粥一顿粗粮窝窝头，偶尔还能吃到稠一些的野菜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