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宠——鹿谣
时间:2019-10-08 09:09:00

  啧,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妹妹的,喊得这么黏糊,不知情的人兴许真会觉得她们是亲姐妹。得了,林桑青暗暗想,既然柳昭仪要演姐妹情深的戏,那她就陪她演下去吧。
  “妹妹正愁独自练舞无趣呢。”她朝柳昭仪眯眼微笑,“姐姐来了也好,我也有个练舞的伴儿,不过今儿个咱们都来迟了,天黑之前学不到什么东西,不若明天一早咱们再来吧,我在这儿等你。”
  其实林桑青本是打算练舞到深夜再回繁光宫的,好容易等到萧白泽改了主意,放出话说日后不来她宫里用午膳,她郁闷许久的心情终于畅快起来,正适合流一身汗,回去洗个热水澡,美滋滋睡上一夜安稳觉。但既然柳昭仪要挤进来做一根搅屎棍,她便干脆等明天再来练舞吧,免得等会儿坏了心情,影响她今夜的睡眠质量。
  柳昭仪乐不可支地答应了,约好明日一早再过来后,再不与她多言语,扭头便走了。似乎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与她商量共同练舞的事儿。
 
 
第42章 别有用心
  回繁光宫的路上,梨奈揪着耳朵旁边扎的小辫子,谨慎地同林桑青道:“娘娘,您不觉得奇怪吗?好端端的,柳昭仪作甚对您这样亲热,又是为您斥责宫女,又要来陪您跳舞,未免太殷勤了些。我看呀,她肯定没安好心,您得擦亮眼睛,可不能轻信她。”
  对着落日伸个懒腰,林桑青慵懒分析道:“柳姒与我之间嫌隙颇深,前两天她看了我还觉得头疼,巴不得我立马从她眼前消失,今天竟能亲亲热热的和我说话,想来定有所图。”垂下双臂,她摸了摸咕咕响的肚子,“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别管她了,那个,梨奈,晚膳吃什么?”
  为了夜里能睡好,晚饭只吃七成饱。
  填饱肚子之后,林桑青让梨奈出去打听打听,将士们何日出发。梨奈回来说,待到元月初三,将士们便要北上,这次北上并不是要讨伐哪个部落,而是要在塞北与中原之间驻扎一支军队,用来震慑、也是提防塞北的几个附属臣国。
  林桑青掰着指头数了数,留给她练舞的时间只有不到十日了,若不想在送别大军北去那日丢人,她必须抓紧时间,好生练习舞蹈。
  但说到底,她并没有上进心,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混吃等死,一想到以后几天都要泡在绮月台,和北地来的舞娘学习跳耗费体力的舞蹈,等学成之后,还要硬着头皮跳给北上的大军看,她便觉得头大。
  第二日,柳昭仪果然准时到达了绮月台,她一直“妹妹”长,“妹妹”短的唤着林桑青,举止甚为亲昵。练舞的时候,也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偶尔还会替她纠正不标准的动作,亦会抬起袖子替她擦拭汗水,贴心得令人不安。
  一个人不可能突然之间改了性子,林桑青愈发笃定,柳昭仪肯定有所图,且图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她只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在柳昭仪替她擦汗时,冲她笑一笑,并不走心地道句谢,配合她演好这场姐妹情深的戏。
  日子一天天向后推,离将士北去那天越来越近。宫里是藏不住消息的,林桑青在绮月台练舞的事情不胫而走,后宫的嫔妃们渐渐都晓得了。淑妃出身名门,打小泡在富贵缸子里长大,闻得林桑青练舞是为了跳给北去的大军看,她显得很是不屑,“皇妃的舞是单独跳给皇上看的,怎能弓下身子为他人而舞?此生奉一人,也只为一人舞,只有一些出身低微的女子才不会计较这些。”
  杨妃向来和善,讲究以德服人,她闻得此事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着手底下的宫女送了两瓶红花油给林桑青,顺便还带了句话,说跳北地的舞最是累人,让她多吃饭菜,免得体力不支,同时也要照顾好身子,别贪凉吹风,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生病。
  林桑青有所耳闻,往年都是淑妃作为后宫的代表,站在皇上身边与他一起为大军践行的,今年陡然换成了她,淑妃心里一定比喝了生油还难受,将心比心,她说出那种话可以原谅。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杨妃一般气度非凡、人淡如菊。这世上,还是平凡人比较多啊。
  自打夺得皇位入驻启明殿后,箫白泽从未去过绮月台,许是为了避嫌吧,毕竟乾朝之前的两位君主都与绮月台有关联,呼延瞬更是身死于此,箫白泽不去绮月台,方便他营造风清气正的君王形象。
  但这个规矩在阳历新年那日被箫白泽自个儿打破了,登基三年,执掌了三年天下大事之后,箫白泽终于登上了绮月台这个奢靡之所。
  那日,林桑青正抓紧剩下的时间,伴着北地磅礴大气的乐曲旋转跳跃,她不准备在送别大军那日大放异彩夺尽风头,却也不想敷衍了事。刚跳到一半,乐曲骤然停止,绮月台上的舞女乐师们纷纷跪地,向着厚重的镀金大门开启的方向齐声道:“皇上万安。”
  彼时正值午后,乃是一日之间日光最强盛的时刻,大把大把的日光漏在地上,平铺满地,似炉灶里融化的金子。林桑青停下舞步,眯着眼睛辨认片刻,终于看清逆光中缓缓走来的那道人影。“都起来吧。”一把缺少中气的声音越过大殿门前的绸缎帘子,低沉而富有磁性,隅隅传入耳中,“怎么样,林昭仪练舞可还认真?”
  她对着逆光走来的那人行了个马虎的见面礼,摸出手帕擦拭着额头沁出的汗水,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箫白泽问的这是什么问题,难道她何时给他留下过不认真的印象?
  “回皇上,”柳昭仪从休息的软凳上起身,迈着碎步走到箫白泽身旁,嘴角噙一抹岁月静好的和婉微笑,轻眨长睫道:“妹妹这次很是认真,您看看,虽是寒冷的冬日,她却满头是汗,如若不是认真练舞的话,怎会出这么多汗呢。”
  “柳昭仪?”眉心快速蹙起又松开,箫白泽负手问她,“你怎么也在这里?”语气不咸不淡,仅有几分疑惑穿插其中,不复之前的关怀宠爱。
  额前几缕碎发垂落下来,挡住了一只眼睛,林桑青揉揉鼻子,双眼迸射出若有所思的光芒。她昨天听枫栎说,自打查出雷公藤之毒与柳昭仪宫里的人有关之后,皇上便不怎么搭理柳昭仪了,虽然偶尔也会赏赐东西给她,却并未到她宫里去过,也没有召见过她,就连赏赐的那些东西,估摸也是看在她爹是兵部侍郎的份儿上才给的。
  许是箫白泽真的很久没和她说话了,柳昭仪抿一抿嘴唇,脸上泛起两团娇羞的红晕,嗓音软糯道:“还不是林妹妹,她说自个儿练舞无趣,硬是让臣妾过来陪她。算上今日,臣妾已经来了六日了。”
  啥?林桑青抬起爪子拨开挡住视线的落发,不是柳昭仪主动要和她一起跳舞的吗,什么时候竟变成她硬要她陪着了?
  唔,林桑青倏然明白了,敢情柳姒采取的是迂回战术。因着皇上不去弱柳宫,她没机会见到皇上,所以,她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先来绮月台接近最近看上去颇为受宠的她。送别北行大军毕竟是件大事,马虎不得,皇上也许会来绮月台看她练舞练得如何了,只要皇上来到绮月台,柳昭仪赖在这里不走,肯定有机会和皇上见一面,说上几句话的。
  没准就凭借说的这几句话,她就能重新夺得皇上的宠爱,毕竟造化向来钟爱颜面好看的女子。而柳昭仪,她的确有一张闭月羞花的宠妃脸蛋。
  她揣度稍许,晓得不能在此刻拆柳姒的台,视线照常凝望前方,她顺着柳昭仪的话说下去,“是的,独自一人练舞着实无趣,有柳姐姐在此陪伴,臣妾觉得心里甚是踏实。”
  皇冠顶上缀着的明珠璀璨生辉,箫白泽淡淡“唔”一声,叮嘱她用心练习舞蹈,别在大典那日掉链子之后,便转身回启明殿了。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离去之前,他还单独叮嘱她注意身子,别着了风寒,却没对柳昭仪说这些话。
  柳昭仪委屈而渴望地目送箫白泽离去,待那道羸弱身影消失在长长的台阶下,她收回视线,眸子里的光彩瞬间失去。
  望望箫白泽离去的方向,再看看柳昭仪眸子里的失望,林桑青掐着腰想,也许复宠就是柳昭仪频繁对她献殷勤的目的吧,她想通过她重新得到箫白泽的宠爱。
  只可惜柳找错了献殷勤的对象,也许在外人看来,箫白泽最近总去繁光宫,这是宠爱她的表现,实则她自个儿清楚,这宫里压根没箫白泽爱的人。
  什么宠不宠爱不爱的,那不过是他平衡各方权利的手段,当偶尔厌倦了这种手段的时候,宫里的这些女人在他眼里还没有一盘家常豆腐有意思。
  却没料得,柳昭仪想的远不止如此。
  元月初二的傍晚,她跳完了最后一遍舞蹈,与柳昭仪伴着落日的余晖肩并肩往台阶下走。
  林桑青打小便有些恐高,一到高矮落差大的地儿便觉得心慌腿软,这些日子上下绮月台,全凭一口好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吊着,梨奈和枫栎偶尔也会搀扶她。但今儿个梨奈值夜班,陪她过来的枫栎看晚间风大,恐她出门时受冷,又回宫给她取披风去了,是以她身旁并没有可以搀扶的人。
  没有人搀扶,她只能把勇气吊得更高一些,靠自己走下去。台阶一层层减少,她的双腿也渐渐不再那么软了,柳昭仪姿态端庄地走在她身旁,待她的态度还和几天之前一样亲热,“林妹妹,上天向来眷顾刻苦之人,你卖力练了这么多日舞蹈,上天一定会予你福报。也许皇上见你跳舞跳得好,心里一高兴,当即便封你为妃也说不准,到时候你便是正儿八经的一宫之主了,可别忘了姐姐我啊。”
  林桑青讨厌听冠冕堂皇的恭维话,何况这些恭维话还是一向与她不合的别有用心之人说出来的,她更加脑子疼。“左不过是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罢了,能提振士气最好,提振不了士气皇上还是会不高兴。至于封妃……”她瞥柳昭仪一眼,虚伪笑道:“这宫里就属妹妹资历最浅,能坐上昭仪的位置全凭太后抬举,此生但求安稳无忧,哪里还敢奢望封妃,姐姐当真是折煞我了。”
  柳昭仪露齿轻笑,“妹妹谦虚了。”莲步轻落,踩在以整块青石雕琢的台阶上,不知是踩到了裙角还是怎么的,她突然“哎呀”一声,整个人向前一趔趄,右手状似不经意地轻轻一推,正好将林桑青推倒。
 
 
第43章 送军北上
  压根没想到柳昭仪会趁机推她,林桑青从头到尾没设有防心,她被推得跌倒在地,顺着台阶向下翻滚,紫罗兰色长裙旋转如盛放的风信子,每在台阶上磨一下,这朵风信子便离枯萎更近一步。
  一连滚落十来个台阶,幸而设计这座高台宫殿的工匠有脑子,每隔十几个台阶之间便有一个平台,她翻滚到平台上,终于停止了滚动。痛苦地捂着右脚踝,她拧紧眉头,整个人疼得说不出话来。
  疼疼疼!骨头要断了!
  “妹妹你怎么样了!”害她摔倒的始作俑者坦然自若地站在台阶上,如高高在上的神祇,虽然语气听着挺焦急,但神色瞧上去没什么大变化,“姐姐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呵,明明是她步伐不稳,可为何是她被推倒滚落在台阶之下,而她却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林桑青至此刻仍不敢相信,人心竟能恶到如此田地,光天化日之下,柳姒竟敢伸出手来推她!
  枫栎正好取了披风回来,见她捂着脚踝摔倒在平台上,冷静如她也骇了一跳,快步走到她身旁,大惊失色道:“娘娘!您怎么了!”
  嘴巴里有股子腥味,该是从台阶上滚下来的时候牙齿嗑到唇肉出血了,她竭力使自己忘掉疼痛,不让柳昭仪察觉出她的痛苦。紧皱的眉心渐渐松开,她在枫栎的搀扶下站起来,狠狠吐出嘴巴里的血水,她仰着脸,固执笑道:“无碍,妹妹身子骨结实得很,小的时候从石坡上滚下来,腿上才仅仅破了一道口子,这点小伤小痛的不妨事,明日我可以正常跳舞。”眼底浮上一抹嘲笑,她收敛笑意,冷冷看向柳昭仪,“只是姐姐要小心些,台阶太高,万一你再不小心踩着裙子,身旁可无人让你‘无心’推倒了。”
  裙角绣着的牡丹花随寒风抖动,柳昭仪伸手压一压裙角,掩唇轻笑道:“妹妹没事就好,
  那姐姐就放心了。你方才也说了,姐姐是‘无心’的,妹妹可不能因此怨恨我,更不能学那多嘴的鹦鹉,对不该说的人说这件不该说的事。”
  最后瞥她一眼,林桑青扶着枫栎的手,傲然地挺直脊背,“谁是不该说的人呢,妹妹愚钝,一时悟不透,也许要隔个十来日才能明白过来。”转过身,她忍着针扎一般的痛楚,强装镇定地走下剩下的台阶。
  初入宫时,林桑青并不喜欢破破烂烂的繁光宫,觉得它就是个囚笼,四四方方,囚住了她全部的自由。现如今,那个四四方方的囚笼却俨然成了她唯一的避风港,它像坚硬的壳子,当她受伤或不愿与外界交流时,可以放心无忧的躲进去。
  它只比“家”少了几分烟火气。
  天色将黑不黑,繁光宫内只点了几盏灯烛,回到寝殿后,林桑青坐在软榻上,手脚麻利地脱下鞋袜,揉着脚腕对匆匆赶来的梨奈道:“梨奈,帮我打一盆热水来,再拿几颗水煮蛋,要刚出锅的。”
  梨奈答应下来,正要去拿这些东西,冷不丁瞥到她的脚踝,瞪眼惊呼道:“小姐,您的脚踝怎么肿了,是不是跳舞的时候扭到了?”
  枫栎倒了杯滚烫的茶水给林桑青,看着她肿起的脚腕,叹口气道:“哎,柳昭仪这次真是过分了,竟敢伸手推娘娘,如若那里没有平台,娘娘受的伤肯定会更严重。她三番四次针对娘娘,次次都要置娘娘于死地,心肠当真是歹毒到了一定地步,用心如蛇蝎来形容并不为过。”
  “那个贱蹄子又害我家娘娘了?”闻得林桑青受伤与柳昭仪有关,忠心护主的梨奈气得从鼻子里往外喷火,“从小到大老爷夫人没舍得动过小姐一个指头,凭她是什么脏东西,敢一而再再而三害小姐受伤!”
  恐梨奈火气太大烧着旁人,林桑青忙唤她,“哎哎哎,我的祖宗,你快冷静一下,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梨奈“唔”一声,摸摸鼻子,看着她肿起来的脚腕忧愁道:“这可怎么办,明日便要送大军北去,娘娘您的脚腕肿得这样厉害,明天还怎么跳舞啊。”
  是啊,明天便是行军大典了呢。举杯欲饮,这才发觉茶水是滚烫的,林桑青将茶杯递给枫栎,温声吩咐她,“帮我换一杯水,不要太烫,我嘴巴里面也破了,喝不得开水。”
  枫栎接过茶盏,屈膝行礼,“是。”转身去外头找温茶了。
  待枫栎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前,林桑青懒散靠在软榻上,抱着膝盖冷冷道:“柳昭仪真是用心,她赖在绮月台这么多天,除了想通过我见到皇上之外,竟然还想伺机谋害我,让我去不成践行三军的大典。”眸子里映射出决绝之光,咬牙坚决道:“我原本不怎么想去跳这支舞的,怕跳不好,丢父亲母亲的面子,也怕跳得好,从此以后没有安稳日子过。然经她这样一折腾,我算是彻底下了决心——哪怕脚腕废掉了,只能跪着跳,我也要把这支舞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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