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在这里,这里背对片场,摘掉口罩他们也看不到的。”
苏荷小声说着,心里庆幸自己之前选了这么个角落。
“没关系。”
男人单手抵住盒饭边缘,接过。
同样是剧组的廉价盒饭,被那人一接,外观价位飙升了几个档次似的。抵着薄薄塑模的指节修长温润,像是上好的白玉雕琢,形线漂亮极了。
苏荷呆了两秒。
她走神想着,如果此时拍下照片放到微博上,不知道又要惹得多少X光排队prpr舔屏了。
苏荷抱着自己那份盒饭,坐到商骁对面,方便帮他“监视”全场。
严格意义上说,这并不是苏荷和商骁第一次一起进餐。学生时代,她每每假借找商娴玩的名义,留在商家的那些日子里,总有那么运气极好的一两次,是能遇见商骁的。
只是商家的餐厅太大、餐桌太长,绣着漂亮的蔷薇暗纹的深色桌布,拉开的距离犹隔天海。
束手束脚的小女孩儿坐在高高的餐椅上,时不时偷眼去看斜对面的商家长子。
他从来安静,垂眼,神色清冷,像不近人间烟火的神祗。
神祗他不知道。
有个没大没小的坏丫头,虔诚又乖张,在九清山的佛像下许愿时都会偷偷睁开一只眼去张望。可是坏丫头许了很多年的愿望,每一个都只跟他有关。
她瞒着一肚子的坏心眼,偷偷和佛祖做交易:佛呀,你看你有那么多神祗了,你把他给我好不好?
佛每次都不说话,闭着目,懒得看这个一肚子坏水还装乖的坏丫头。
坏丫头长大了以后才知道。
佛是不做交易的。
就像有些神祗,注定了高高在上,凡人拿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去换了,也只能换的虚影儿,摸都摸不到。
坏丫头就学会了不奢望。
“……呜!”
走神的代价,是苏荷被盒饭里一颗小石子硌到牙齿了。
还硌得怪狠。
于是,商骁听见那声呜咽,抬起视线时,就见对面的女孩儿红着眼圈,眼眶里泪珠子都打起转了。
商骁搁下木筷,皱眉。
“怎么了?”
“……”
苏荷躬着腰直摆手。
她天生痛点低,疼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恢复常态,含着泪苦巴巴抬脸。
“饭里有石子,骁神你别吃了,我让人送份外卖。”
商骁方才关切俯身,离着太近,女孩儿突然起来,红得像釉了层嫣色的唇便猝不及防撞进他视野里。
距离太近,随着话声微微翕合,浅粉的舌尖都依稀见了几次。
商骁眼神一深,只须臾又压下去。
苏荷毫无察觉,转头去摸旁边搁着的手机。
“苏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苏荷弯着腰翻手机,听见声音下意识地拒绝。
“不用,我自己找就……”
她话声蓦一停,差点咬着舌头。
这声音是祁楼的。
离着还挺近。
骁神刚刚在吃饭,所以现在没戴口罩。
“!”
一瞬间,苏荷身上所有无形的触角都机警地竖起来了。
而桌后,祁楼的目光落向侧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这位是——”
“我朋友!”
“……”
祁楼眼前一花。
等他再定睛,那个一身黑坐在那儿的男人,已经被面前站着的女孩儿挡住了大半身影。
女孩儿敏捷得……
像只被危及私有领地而炸了毛的猫。
祁楼笑容发苦。
而苏荷露出了乖巧的假笑:“嗯……祁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王导让我趁午饭时间,来陪你熟悉一下剧本。”
苏荷犹豫,“抱歉啊祁先生,我朋友在这儿,不太方便,下午开拍前我尽快——”
“没关系。一起坐吧。”
女孩儿挡住的角落里,响起低而清冽的男声,如丝如竹。
苏荷回头,小声趴身。
“真没关系么。”
“嗯。”
“我们那边可以推迟点,等午饭后也来得及。”
“会影响你休息。”
“……”
祁楼听得心情复杂。
尽管助理提过组内的传言使得他刚刚对男人的身份有所猜测,但到此时,祁楼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这个清越磁性的声音的主人,就是圈内明星里谁也得罪不起的那一位。
因为如果真是那人,那自己所听到的那人和苏荷对话时的语气口吻,未免与所有人见到的清冷疏离、高坐神坛相去太远。
也太让祁楼有危机感。
苏荷和商骁达成一致,此时起身,有点犹豫地看向祁楼。
“嗯……祁先生,我朋友是自己过来的,所以麻烦您不要声张,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苏荷示意祁楼从自己旁边绕内。
祁楼走到苏荷原本的位置上。
他低头,视线和那双漆黑平静的眼眸对上,目光一黯。
“商……前辈。”
“嗯。”
男人淡淡颔首。
“……”
这才是祁楼和其他人所熟悉的那个天神,那个冷淡清越、不近烟火、更不会对任何人假以辞色的天神。
所以他和唯独例外的苏荷,到底是什么关系……
祁楼正沉思着,苏荷已经坐到商骁旁边。她翻开折了页的剧本放到膝上,然后拿起手机。
商骁垂眼看她。
“还做什么?”
苏荷晃了晃手机,“给你订外卖。”
手机被抽走。
“我让人送了,你看剧本吧。”
“……哦。”
苏荷蔫蔫地低回脑袋。
注意力被迫压向膝上搁着的剧本。
事实上这段的剧本她已经能倒背如流了,然而就是不入戏。无形中,她仿佛感觉导演的唾沫星子又喷上来了——
【少女怀春!要少女怀春的眼神!!】
少女?还怀春?
苏荷:“…………”
怀个头哦。
苏荷正在心里叹第七十八次气,突然见到面前剧本上,多了一只指节修长而漂亮的手。
“这里。”
声音很近,低沉里压上一线磁性的哑,惹得人酥酥麻麻。
苏荷瞬间红了耳尖。
“……唔?”
她心里仓皇得像揣了只兔子,没敢抬头,目光慌乱地顺着那只手看过去。
剧本上黑色的印刷字整整齐齐:
【凌霄拥住顾亭柔,吻了下去。】
苏荷:…………嗯?
耳边男声又起:
“你和他,有吻戏?”
声音轻若鸿毛。
“??!!”
砸下来却重逾万斤。
作者有话要说: 苏荷:……不是我吹,当时我就跪下了,真的。
第12章
“不是!没有!怎么可能!”
苏荷条件反射似的飞快否认,只是说完她发觉自己这急于撇清的态度太过刻意,显得很嫌弃祁楼的样子……
苏荷回神,忙微笑补救。
“祁先生那边早就说过不接吻戏了。而且这里是女主顾亭素视角看到的我和凌霄的对手戏,完全可以远距离借位处理。”
“嗯。”
商骁垂下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苏荷暗自松了口气。
见对面祁楼那里始终没什么动静,她转头看过去,客套地玩笑道:“更重要的是,祁先生女友粉很多的,不能让她们伤心,对吧?”
祁楼沉默两秒,突然灿烂一笑。
“荧屏初吻总会保不住的,如果是和苏小姐,我觉得不借位也可以。”
苏荷:“…………”
苏荷:“????”
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这是要搞死我啊朋友?
祁楼笑色淡下去。
女孩儿完全一副被吓得要炸毛的模样,却不是因为他,而是……
“我家小孩儿不禁逗。”
声音从苏荷身旁传来,熟悉的,低沉清冽。
苏荷听得一怔时,头顶便被声音主人安抚地轻揉了下——
“所以,祁先生慎言。”
“…………!”
苏荷刚扒回来一点的理智,瞬间被这一记温柔耳语接摸头杀吹到天边儿,只差原地进入灵魂出窍状态了。
祁楼神色阴晦。
“抱歉,商前辈,是我失言了。”
商骁目光一扫,落回还走神的苏荷身上。
他微微勾唇,似笑而非。
再开口时嗓音压得低且轻哑,如寒冬里一斛尘封经年的醇酒,冷淡、清冽又勾人:
“入圈三年,接过吻戏么。”
“…………”
苏荷心里一哆嗦。
摸在头顶的手,前一秒还是温柔的安抚,这一秒已经像衙门门口威武庄严的石狮子了。
而苏荷自己,感觉就像狮子爪底下按着的那颗球。
“球”很从心地乖巧摇头:“没、没有。”
“石狮子”抬了爪,“嗯,别乱接戏,苏伯父会生气。”
“球”乖巧点头。
祁楼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把那点莫名躁郁忍成了笑意,装作随意地问:“之前就想问了,苏小姐和商前辈看起来很亲近,难道是……恋人关系?”
苏荷那根“护爱豆”的警铃顿时被拉响,响得惊天动地。她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摇头否认:
“当然不是!”
祁楼挑眉:“那是?”
苏荷:“兄妹!我们两家世交,等同亲兄妹的那种。”
商骁:“。”
真是熟悉的说辞。
祁楼却笑了。“原来商前辈该算是苏小姐的长辈,难怪连吻戏的事情都要管教。”
苏荷却怔了下。
经祁楼这一句提醒,她才反应过来——商骁似乎还真是把他自己代入兄长位置,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算尽职尽责。
所以,这就够了……不能再贪心了啊,苏荷。
女孩儿垂眼笑笑。之前那些少女似的躁动转瞬一空,心里松飘飘的,没个着落的点。
“祁先生,我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去导演那儿试一遍吧。”
“好。我随时可以。”
“……”
苏荷回头看向商骁。
“去吧。”商骁将黑色口罩戴回。“我先走了。”
苏荷眼神一颤,最后万般情绪都压住了。她眼角微弯,笑意柔软。
“那,骁神再见。”
“……”
商骁未言。
苏荷跟上已经起身的祁楼,走向导演的休息处。
几分钟后。
“不行,这里还是不对!”
导演指着苏荷的剧本。
“比上午好些了,但不够!思慕的感觉有了,但那种复杂的情感没有表现出来!顾亭柔此时已经知道凌霄深爱的人是顾亭素、自己只是替代——那种失去所爱又另一种意义上得到所爱的复杂情绪,你要把它用眼神和表情表达出来!”
“……”
苏荷紧蹙着眉,脑海里复盘刚刚对戏的场景。
祁楼无奈地看了导演一眼。
趁苏荷聚精会神地揣摩剧本,祁楼微微倾身,“王导,您是不是太苛责苏荷了——她进组以来的戏每一场都足够碾压女主。就算您惜才,不怕过犹不及么?”
导演板着脸,余光瞄了一圈,确定苏荷没往这儿看才压低声音回:“你跟她对手戏你应该清楚,这个角她拿捏的很好——用这种角色出彩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是啊,那您还为难她?”
“就因为她能做到更好,我就更得要求她了啊——前面几场都没问题,就这一段,感觉上总差了那么两三分!”
“……您这么看我干嘛啊?”
“我在想是不是你小子对人家做了什么坏事儿,才让她跟你完全进不了感情戏?”
“…………”
祁楼噎得不轻。过了半晌,回过神,他没好气地哼笑了声。
“我倒是想。”
王导眉毛一竖:“想个屁!全组就这么一个好苗子,你要是敢下黑手我就替你爸收拾你!”
祁楼:“……”
王导说完之后,还不放心地看了祁楼好几眼,最后清了清嗓子拍板——
“你俩分开排!祁楼,别耽误她。苏荷,你自己找个人少的地方好好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