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于是从妈妈的手里接过了蛋糕,屁颠屁颠地跑到陈柏峰的面前:“外公新年快乐!红包拿来!年年都有今朝!”
小姑娘穿着红艳艳的衣服,脸蛋被衬得像一颗红苹果,陈柏峰也不能说小朋友颠三倒四的祝福语,于是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她身后的女儿,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大红包递给了陈西西。
陈西西小朋友拿到了红包自然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陈柏峰看着女儿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丝毫不见外地就从茶几上拿了一个橘子开始剥皮,于是冷着脸问她:“你怎么还没把陈北北送回江家去?”
陈皎皎掰出一瓣橘子塞到嘴里,回答她的老爸:“干嘛要送?我又不是养不起他。”
陈柏峰真是和陈皎皎说一句话都会心肌梗塞,他立刻拍起了桌子:“你知不知道江家上诉了?江鹤那个老头我都要敬着三分!谁给你的勇气和他对着干?”
陈柏峰越说越来劲:“还有那个江祁泽!你给我离远点!江家本来就没安好心!你别给我跟个傻子一样的往上凑行不行?”
陈皎皎面无表情地吃完了手里的橘子,抽出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手,对她的老爹说:“人家江祁泽有没有安好心我自己会判断,官司我是肯定要打的,江鹤再厉害他也是个人,不会吃人的。”
然后陈皎皎扔掉纸巾,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招招手叫来了陈西西,把女儿抱在手里,对陈柏峰说:“年礼我带来了,放在门口了你自己去看,陈少季明天会回来看你。我还要带她去一趟周家,我先走了。”
陈柏峰被她悠哉悠哉的样子气得差点背过去:“陈皎皎!你从回家开始你有超过十分钟吗?”
陈皎皎看了一眼表,淡定地回答陈柏峰:“当然没有,八分四十六秒,我算着呢。”
然后陈皎皎帮怀里的小姑娘理了一下红色的配套小帽子,捂住女儿的双耳,才转身看着她的父亲:“你别吓着我闺女——这地方我本来也不想来,多呆一分钟我都浑身不舒服,拜拜。”
……
周家老宅就在陈家旁边的一条路上,安安静静地坐落在那里。
周明凯今天一早起来,就刮了胡子,换了一身新衣,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温和一点。
要见到…他的女儿了呀。
只要一想到那个小女孩的样子,想到她说话的声音,就像有一块刀,插进周明凯的心里,不停地搅动着,然后血肉模糊地再□□。
周家老爷子正在带着老花镜和堂妹周欣怡一起学习用电子书看报纸。
周家拜年的人很多,但是大部分都集中在午饭前,周明凯坐在沙发上等着,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自然一点。
但是效果甚微,他拿着手机的样子是颤抖的,每一刻停下来思考的时候都会跳出那个小女孩的样子,然后全身上下都酥酥麻麻地抽痛着。
下午三点左右,陈皎皎按响了周家的门铃。
——距离上一次来到周家老宅已经很多年过去了,那一次站在这座院子里的时候,陈皎皎还没有陈西西这个小家伙呢。
周明凯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口走去,然后手指放在了门把手上,打开了门。
陈皎皎今天没有扎丸子头,渐渐长的黑色小卷毛披散在肩上,看起来今天有因为新年认真的打理过。
周明凯的视线稍稍往下,就看到一身红衣服的小姑娘。
白嫩嫩的脸蛋裹在红色的毛绒帽里,小女孩今天像个红扑扑的小苹果,古灵精怪地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家门口。
她像是被施了魔法,突然被带到了他的面前,周明凯的呼吸都想停滞了一样,好像只要眨一下眼睛,面前的小姑娘就会变得不见了一样。
这是…他的女儿啊。
她的身上留着他的血液,她的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他的心脏,她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的与他血脉相连的小人儿啊。
瞧瞧,她转着的小眼睛,她勾起的俏皮嘴角,她露出的腼腆笑意,多么神奇的小姑娘啊,她就这样站在这里,就能让周明凯的五脏六腑都跟着她一起疼。
小姑娘看到来开门的叔叔有点眼熟,费力的掀开遮住眼皮的帽子边缘,才发现这是谁,于是小姑娘甜甜地笑起来:“新年好呀,周叔叔。”
她说新年好呀,她说周叔叔。
周明凯费力地去把她说的话拆解开来,再拼凑到一起,最终输入到大脑里,然后变成可以理解的话语。
小女孩的话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击中他的心脏,然后又无情地□□。
周明凯微微地蹲下身子,开口时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颤抖:“新年好…西西,叔叔可以抱你一下吗?”
陈西西小朋友终于费力地把脑袋上的帽子拽了下来,看到了周叔叔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带自己来到这栋小房子的面前,打开的门里还走出了那个会牵着杰斯的周叔叔。
但是今天的周叔叔有点奇怪,他的眼睛是红的,像是小哭包自己每次要哭的时候的样子。
看起来有点可怜。
但是陈西西还是扬着小脸甜蜜蜜地看着这位叔叔,只是说出口的话是拒绝:“不可以哦,妈妈说过的,小女孩不可以给别人抱的。”
小女孩不能给别人抱的。
是啊,他是个别人。
周明凯还没来得及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他的眉眼都是压抑着的痛苦。
陈皎皎发觉了,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介入。
小姑娘也发现了,这位周叔叔被自己拒绝之后好难过呀。
小女孩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妈妈说过的话也不能违背,于是小女孩犹豫地伸出了一只手对周叔叔说:“但是可以握握手,好朋友可以握手的。”
小女孩白嫩的小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周明凯有一瞬间的恍惚,汹涌的泪意差点淹没了他,但是还是红着眼眶压抑住了,良久,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小手。
好朋友可以握手的。
小女孩的小手温暖而细软,像她的整个人一样,甜蜜而美好。但是她伸出的小手,像是命运给出的巨大一拳,狠狠地砸在周明凯的心口。
良久,周明凯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对陈皎皎说:“进来吧,爷爷在等你。”
陈皎皎默然,但还是蹲下身,抱起了地上的小姑娘走进屋,小姑娘趴在妈妈的肩膀上,露出滴溜溜的两只眼睛看着屋子里的陈设。
周明凯领她到书房,周家老爷子正在用电子书看报纸,看到他们进来,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周老爷子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对孙子说:“你出去吧,我有话和她们说。”
周明凯麻木着一张脸,然后点点头,他的声音嘶哑到连一声“嗯”都十分困难。
他带上门,然后靠在墙壁上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周欣怡今天下午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拜年了,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堂哥站在雪地外面抽烟。
他连外套都没有穿,就穿着在室内的家居服,单薄的一身,站在雪地里孤寂地像一棵松。
周欣怡走过去,看到他的样子:“你怎么了哥?”
周明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掐灭了烟头,回答她:“没什么。”
周欣怡看着他的样子猜到了几分:“是不是陈皎皎?”
周明凯没有说话。
周欣怡立刻变了神色:“哥!是不是陈皎皎?你说话。”
周明凯闭上了眼睛,睁开的时候已经将情绪全都隐藏:“不是。”
周欣怡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你骗人,哥,你在骗人。”
周欣怡的眼睛里染上了愤怒的情绪,说出口的话像是利剑一样划破空气:“哥哥,你们已经离婚了,五年前你就不应该娶她,你还在执着什么?”
周明凯的手掌在身边握紧成拳头,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低迷,他像是隐忍到了极限:“你别说了!”
周欣怡推开他,愤怒已经开始灼烧她的理智:“凭什么我不能说?嗯?陈皎皎就是个祸害!她把你害的家破人亡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你现在还在这里为她伤心为她挣扎!你对得起大伯母吗?”
堂妹的声音一句一句地刺进他的心里:“要不是因为陈皎皎!要不是因为你娶了陈皎皎,你不会因为回避原则错过赵馨瑶的案子,赵馨瑶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放出来!”
“江家那样护着她,她还偏偏怀孕了!她连牢都没有做,一点惩罚都没有受。可是你呢?哥哥?”
空气中的寒冷空气仿佛都在一点一点凝固:“赵馨瑶和大伯父偷情、害得大伯母抑郁症自杀的时候,血从浴室间流到门口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解释一下!不是这样的!看下去宝贝们!周明凯的老婆没了是因为他自己作死!不是因为这种历史遗留原因!
第26章 二十(一)
如果说陈皎皎对二十岁全部的记忆,是侥幸地成为了周明凯的妻子,然后又甩了他,最后还捡到了陈西西和陈北北两个小天使。
那么很显然,周明凯的二十岁,并不比她轻松多少。
二十岁的少年,昏天黑地的忙完学校的课题报告,回到家推开门,入目的是绵延的血迹,一点一点的渗在地板上,像是一朵一朵的曼珠沙华,昭示着死亡的悄悄降临。
孙静雅的葬礼,周青云没有来参加,周青云的秘书给出的官方说辞是周检察官在外地出差,但是事实上周明凯很清楚,他的父母貌合神离并且已经分居很多年。
孙静雅没有留下过遗书和任何的言语,医院的鉴定报告是她的抑郁情绪波动,没有控制住手里的刀,朝着自己的挥了下去。
悄无声息,又平静而简单。
葬礼是周家出面办的,孙家象征性地来了人祭奠,最后不咸不淡地结束了这一段姻亲关系。
周明凯坐在家门外的院子里,抽完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直到嗓子都开始变得干哑,浑身的气息都变得充斥着烟草气味的时候,陈皎皎出现了。
她刚刚参加完学校的综合实践活动,往偏远山区里去住了一周,回了家洗完澡就蹦蹦跳跳地想要来给周明凯看自己用当地的介草编的漂亮绳结。
但是出门的时候被陈少季拦住了,事实上陈少季因为刚刚签了兴睿的练习生,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住了。
陈少季拉住了陈皎皎,犹豫了半天才告诉她:“周明凯…他妈妈去世了。”他纠结道:“你…还是别去了。”
但是那个时候的陈皎皎并不明白陈少季为什么阻拦她,陈少季也并不能说服她,所以陈皎皎还是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走过了隔着的那条小路,来到了周家老宅。
周明凯看上去很不好,少年穿着黑色的西装,坐在离周家院子不远处的长椅上,地上是散落的烟头。
陈皎皎就这样俏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十五岁的陈皎皎,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在寂静地生长着。
周明凯费力地抬起头,看到了他的女孩。
女孩低声地唤他:“周明凯。”
她犹豫着伸出手,去拉他已经完全被烟草味充斥的手,但是被周明凯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被周明凯避开的女孩收回了手,但是眼神里还是那般的坦荡温柔,她对他的心疼一览无余:“周明凯,你别难过了…”
她在他面前蹲下,白暂秀气的脖子在他面前展露,小鹿一样的眼睛眨着,里面的坦荡深深地扎痛了周明凯。
那是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他的生命的女孩,现在命运伸出了手,要将他们彻底割裂开来。
那一瞬间,周明凯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撕裂开来,他想要张开口,但是徒劳;他甚至想要伸出手,掐上女孩细腻的脖颈,然后告诉她,都怪你。
都怪你,你那么美好而诱人,一点一点地入侵我的生命,让我无法抽身;都怪你,是你太过执着,如果你放开手,我也许就不会这么痛苦。
那天如果有前来祭奠的人,走出周家老宅的门口,拐过那一片寂静的花丛,就能看到树荫下的长椅上坐着的少年,和蹲在他面前陪着他的女孩。
周明凯第二天就递交了美国交换生的申请,前往新泽西州。
手续下来的很快,毕竟头顶着周青云检察官的儿子和已经退休的周至认法官的孙子这样的光环,周明凯在这条路边上从来都是顺畅无疑。
那一年的夏天,周明凯孤身一人前往了普林斯顿大学,并在那里度过了剩下两年的交换生生活。
那两年里他从未见过陈皎皎,但是陈皎皎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
周明凯从未回复过她。
陈皎皎就像是一道很小很小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心口上,还没被他发现就已经还是愈合,最后变成了一道细小的疤痕。
再一次见到陈皎皎的时候,周明凯已经从A大和普林斯顿大学同时毕业,并且拿到了普林斯顿大学的研究生offer。
陈皎皎是和许嘉恒他们一起来的,一群高大俊俏的少年,就连许林烟也是穿着背心和热裤,头发剪到最短,像个假小子。只有陈皎皎穿着粉色的吊带裙,站在他们中间像是一个被宠着的小公主。
他们计划在美国玩半个月,顺便给周明凯过生日,周明凯抵达机场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陈皎皎在被几个黑人搭讪。
他的小姑娘已经从刚刚发芽的花骨朵,尽情的开始绽放着,远远地花香能勾的人前来采撷。
周明凯走过去,不着痕迹地遮盖住旁边的男人碍眼的视线,事实上他一出现,陈皎皎的眼睛里就只有他了。
小姑娘一看到他,就惊喜地朝他跑过来,留下后面的几个黑人一脸失望的离开,她一如既往地会叽叽喳喳:“周明凯!我高考结束了哦!我考上A大了!我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的!你是不是很忙很忙啊?”
她又这样俏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让他心里的那道伤口又重新撕裂开来,这一次血肉模糊,让他丢盔弃甲。
她剪了齐耳的短发,显得整个人小巧精致的要命,在这座布满男人高大女人丰满的城市里,人群中她好似能发光。
周明凯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她,对着女孩身后的一群人说:“走吧。”
许嘉恒他们很有默契的把周明凯的副驾驶座位留给了陈皎皎,小姑娘坐在黑色的皮座位上,衬得皮肤白的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