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如明月——糖仔小饼干
时间:2019-10-09 08:47:41

  “我娶她,和这一切没有关系;我们离婚,和这一切也没有关系。”
  是啊,其实和这一切都没有关系。
  那个时候的他,明明有很多种办法可以留下那个时候的陈皎皎,但是他都没有。
  外面是寒风刺骨,但是屋子里却是暖意横生。
  陈西西小朋友一到楼上,陈皎皎就把她放在了地上,小姑娘一点也不怕生,朝着屋子里坐在书桌前的老爷爷走过去。
  这里是周至仁的书房,小时候陈皎皎来过,从她有记忆起,那个老爷爷就已经退休,每天养花养草写字看书,活得温柔而惬意。
  陈皎皎站在那里,有些忐忑,但还是弱弱地叫了一声:“周爷爷。”
  周老爷子仿佛没有听到,他朝着陈西西小朋友招招手,叫她:“小丫头,来太爷爷这里。”
  陈西西在木质的地方是溜达了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然后一个老头子朝她招手,要她走过去。
  陈西西小朋友于是歪着头看着他,思索了一下,还是跑到了他的面前。
  周至仁看着小红帽“蹬蹬蹬”地朝他走过来了,于是很开心地张着手等她跑到自己的怀里。
  但是下一秒,小丫头跑到他的面前,伸出手,狠狠地拽了一把他的胡子。
  “嘶啊—”
  周老爷子痛得叫了出来。
  陈西西小朋友也被吓哭了。
  小姑娘“哇”地一声哭出来,往妈妈那里跑着,然后一下子扑进妈妈的怀里,控诉道:“哇—妈妈!他的胡子是真的!好可怕啊!!!!老妖怪!!”
  陈皎皎:“……”
  陈皎皎朦朦胧胧地想起来,之前圣诞节的时候,陈少季买了很多圣诞老人的假胡子回来,和两个小朋友互相揪胡子玩,于是…
  陈皎皎忍住笑意,然后把小姑娘抱起来,走到周老爷子面前,再次叫了他一声:“周爷爷。”
  周老爷子好不容易从被拔了胡子的撕裂般的痛苦中缓过神来,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小丫头的妈妈:“皎皎丫头,你现在,都不叫我爷爷了?”
  陈皎皎小时候天天追着周明凯跑,为了讨好周家老爷子,“爷爷”“爷爷”地叫得比葫芦娃还欢快。
  陈皎皎叹口气,拉了拉陈西西小朋友的手,对老爷子说道:“西西,这是周…这是周叔叔的爷爷,你叫他太爷爷就好了。”
  小女孩第一次看到这样有着真胡子的老人,于是怯生生地伸出手,鼻子还是刚刚哭过的红红的:“太爷爷对不起,西西不知道你的胡子是真的。”
  小女孩的声音因为刚刚哭了一下子,还带鼻音,宝里宝气地让人心悸。
  她的妈妈抱着她,眼神是温柔又体贴,周至仁一下子有些眼睛发酸。
  他缓了缓,才开口道:“皎皎丫头,我还总想着,你还是那个长不高的小姑娘,每天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路过我们家院子,明明不顺路,还是每天都要来,然后跟我打招呼旁敲侧击…”
  “这才多久啊,你都当妈妈了…”
  “我还在叫着你小丫头,这里都有一个更小的小丫头了。”
  陈皎皎没有爷爷奶奶,赵馨瑶和她的外公关系不好,周家老爷子是这一圈子里除了许家爷爷奶奶之外最和善的老人家了。
  陈皎皎每天放学跑到他家的院子里打探周明凯的去向,周家爷爷什么都知道但还是每天惯着她,护着她,连家里的好吃的都要给她留一份。
  陈皎皎低下头,眼眶有些红,她低声道:“对不起,爷爷,是我不好…”
  她还像是小时候做错事情那样,低着头委屈巴巴地认错,周至仁看着她和她怀里的小丫头,一下子五味杂陈,怀中的那个小东西还睁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们,和小时候的陈皎皎一模一样。
  周至仁叹气:“皎皎丫头,我的孙子我是知道的,他向来都是那样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说,因为没有人听他说,他妈妈性子冷,他爸爸又不管,我这个老爷子哪里懂他在想什么?他长大的环境就是这样的。”
  “他冷僻惯了,只有你天天追着他跑,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是开心的。你们为什么…”周至仁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小姑娘,还是没有把“离婚”两个字说出来:“爷爷不知道,但是他真的特别后悔。”
  “之前他和白家那个丫头订婚,你别怪他,是爷爷逼他的,我装病装了半个月他才松口,但是还是连订婚那天两家人一起吃个饭都没有来。——他还把这件事告诉了许嘉恒,指望着菀菀那丫头能告诉你,你能回来看看,但是你愣是没回来。”
  “爷爷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爷爷能保证,他是真的喜欢你的,更不可能不喜欢这个小丫头,皎皎丫头,算是爷爷替他求个情,行吗?”
  陈皎皎把怀里的陈西西放下地,任由她自己去跑,她并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些什么,只是玩着陈皎皎的衣服领子,然后软绵绵的小脑袋在妈妈的脖子里蹭来蹭去——那是满心依赖的感觉。
  刚刚上来的时间,周明凯领她们进来,陈西西小朋友看都没多看他一眼,老爷子忍不住在心里“啧啧啧”。
  陈皎皎站在那里,对着周家老爷子说道:“爷爷,您知道的,我真的喜欢了他很久,在那段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没有等到他的哪怕一句挽留。所以您刚刚说的这些,在我这里是不成立的。”
  时间是一条很长很长的棉线,被火苗烧掉的长度是已经走过的人生,在那段过往里,周明凯从未挽留过她,或者说,他从未爱过她。
  “爷爷,虽然我年纪小,但是我也见过很多爱情。不是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和灰姑娘,而是生活中的我见到的爱情:他们可能是一对分着一碗绿豆汤的老人,也可能是正在闹别扭的情侣,但是我想,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不会任由对方离开的不是吗?”
  即使我们可能都不完美,毕竟谁都不可能生来契合,但是即使我们在生气、或者在彼此嫌弃中走过了漫长的人生,我们谁都没有放对方离开。
  如果你连挽留我都做不到,所有的为爱情而说出的借口,我真的能够相信吗?
  “爷爷,其实我也很糟糕的,我脾气不好,很喜欢和人吵架,连您以前也总说我像个刺猬——连您都知道的这些,周明凯都不知道。他了解的是我呈现给他的表面,他从来没有走过来认识过我,从来都是我走到他的面前告诉他:你看,我是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
  “但是其实,我根本不是这样的。”
  女人都是骗子,她们挑着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爱的人看,女为悦己者容。
  “是我的错,爷爷,是我给他表演了一个假的我,然后我无理取闹气他不能接受真的我,他做不到。所以我没有怪他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太累了,我不能给他演一辈子他以为的那个陈皎皎,所以我逃跑了。”
  那个时候的她想呀,但凡你能接受一点点的我,那就拜托你,拉住我的手告诉我,你不能没有我。
  但是他没有。
  那个时候的周明凯,没有对陈皎皎做过任何一次的挽留。
  那个时候的陈皎皎每一天都在心里祈祷:拜托了,我已经走不动了,求求你拉起我的手,哪怕只有一下,哪怕只有一秒,至少不要让我觉得,我过去的那么多年,都像个笑话一样。
  但是他没有。
  现在年轻的女人站在这座纪念着她的童年、她的成长、她的初恋的房子里,面对着这个见证着她曾经全部的爱情的这位老人,她平静而坦然。
  她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一个合格的妈妈、一个温柔的姐姐,所有的身份她都没有愧对,她活得勇敢而无畏,她在一点一点证明着,她曾经以为的没有周明凯就昏天黑地的日子原来只是她的幻想。
  周家老爷子叹口气:“也罢,随便你们吧。”
  周家老爷子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盒子,把小姑娘拉到面前,把里面的玉拿出来,给小姑娘戴上:“这是太爷爷的见面礼。”
  小姑娘摸着那块剔透的玉石,抬头看妈妈,陈皎皎在心里叹口气,但还是对女儿说:“戴着吧,谢谢太爷爷。”
  ……
  陈皎皎抱着小姑娘从书房出来,周明凯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他看上去比刚才见的时候面色又苍白了一点,他清了清喉咙:“我送你们吧。”
  陈皎皎今天没有开车来,是陈少季送她们到小区门口的,然后陈少季带着陈北北去商场里玩碰碰车了。
  陈皎皎看了一眼怀里的小丫头,还是点点头,没有拒绝他。
  周明凯套上大衣,回过头看到小女孩正在费力地把毛线帽套上去,他犹疑地伸出手,拉出了帽子的一角,然后帮小女孩弄正帽子。
  被帮到了,小女孩亮晶晶的小眼睛抬起头看他,然后甜蜜蜜地说:“谢谢叔叔。”
  周明凯的手还搭在她的小脑袋上没有松开,小女孩肉嘟嘟的小脸在红色的毛线帽的衬托下可爱不得了。
  小女孩突然伸手,抓住了周明凯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一只大手,小小的手指握住他冰凉的大拇指,带着期盼的小眼神问周明凯:“叔叔,我刚刚看到桌子上有奶糖,我可以吃一颗吗?”
  那一瞬间周明凯没有办法形容内心的酸涩,愧疚像是翻山越岭而来,在他的心口一刀一刀地刻着,他轻轻地碰了碰小女孩抓住他的小手,然后勾起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可以啊,叔叔拿给你。”
  陈皎皎本来就是故意留一点时间和空间给他们的,等到她回转身来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男人蹲在地上红了眼眶。
  他伸手越过茶几,胡乱抓了一把新年招待客人的糖果,递到小女孩的面前:“诺。”
  小女孩很乖巧地从他的掌心拿走了一颗奶糖,然后很有礼貌地对他说“谢谢。”想了想又对他说:“新年快乐叔叔。”
  周明凯把手掌里的糖果继续摊开在她的面前,问她,声音里是满满的苦涩:“没有别的你喜欢的糖果了吗?”
  陈西西小朋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很有礼貌地摇摇头:“这些我都不喜欢的。”
  小姑娘已经把那颗奶剥开了糖纸放进口中,吮吸着甜甜的奶味,再抬起头是才发现周叔叔的眼里竟是有了湿意。
  小姑娘有些慌了手脚:“周叔叔你怎么了?西西吃了你家的糖果你不开心了吗?”
  周明凯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他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然后尝试着伸手,握了握小女孩温热的手心:“对不起啊,周叔叔只是在想,叔叔居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糖果…”
  面前的女孩是他的女儿,他本应该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可是他连她喜欢什么口味的糖果都不知道。
  一想到这里,愧疚和痛苦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山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然后让他不停地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也挣扎未果。
 
 
第33章 那些你没有说的话(二)
  小小的人儿站在那里,她从头到脚的全部,没有一星半点是周明凯所了解的,他没有参与过她的人生的任何一个步骤。
  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味道的糖果,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的花裙子,不知道她喜欢动画片里的哪个公主,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味的汽水和蛋糕。
  这些他都不知道。
  愧疚、无助又痛苦。
  这样的认知像是一把很重的锤子,砸在周明凯的胸口,小女孩懵懂而无知,但她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在狠狠地击垮着周明凯,令他溃败。
  小女孩松开了握住他手指的手,转过身把糖纸丢进垃圾桶,再转过头才发现周叔叔还是那样蹲在那里。
  陈皎皎走过来,帮小女孩的衣服领口拉到最高,然后抿了抿唇,对周明凯说:“可以走了吗?”
  周明凯站起身,想要问的话语像是梗在了心口和喉咙口,让他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他平息了半天,回答道:“可以,走吧。”
  周明凯把车子从院子里开出来,杰斯本来没精打采地趴在院子里,看到小女孩出来了还“汪”了几声。
  陈西西小朋友费力地从帽子里探出小脑袋,然后伸着戴手套的小手朝院子里的那只大狗摆了摆手。
  陈皎皎抱着陈西西坐进了后排的座位,周明凯一言不发地坐在前排开着车,陈皎皎只能隐约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发红的眼眶。
  陈西西小朋友上了车之后就把帽子手套全都摘掉了,她爬到了妈妈的怀里和妈妈面对面坐着,然后抓着妈妈的头发卷来卷去。
  小女孩白嫩嫩的脸蛋因为在车厢里被哄得红彤彤的,凑近陈皎皎的时候嘴巴里是浓浓的奶味。
  小女孩故意地朝着妈妈“哈”了一口气:“妈妈!西西好闻吗?”
  陈皎皎给她把摘帽子弄乱的头发理好,温柔地回答她:“好闻呀,但是陈西西,你刚刚是不是偷偷吃糖了呀?”
  陈西西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立刻甩锅,她小手指着驾驶座上的男人:“是周叔叔给我的!”
  甩完锅之后小女孩又觉得有点抱歉,她嘟着小嘴巴弱弱地辩解道:“可是舅舅说了啊!今天是新年第一天,糖果可以随便吃的!”
  陈皎皎给小女孩重新扎了一个小辫子,然后捏了捏女儿的脸:“舅舅这样说了吗?他骗你的,皎皎今天就回去揍他。”
  小女孩最喜欢看舅舅被妈妈教训得吐舌头了,于是开心地鼓掌:“好哦。”
  小女孩玩了一会有点累了,于是懒洋洋地靠在妈妈的怀里哼呀哼。
  周明凯坐在前面的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起来,又狠狠地摔下。
  她们在他面前展现的是最真实的生活状态,但是于他来说全然陌生,这是他亲手放弃的。
  是的,无论他怎么去辩驳事出有因,无论他怎么解释不是这样的,走到这一步绝非我本意,但是没有办法,他所有的言语在已经造成的事实面前苍白而无力。
  是他放弃了皎皎,又放弃了西西。
  这一路对于周明凯来说太过煎熬,他怀抱着歉意、爱意、以及无尽的痛意——对这车上的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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