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爷爷疼爱你,我也疼爱我的北北,所以只要我能做到,我会尽我最大所能,绝不让他和你们江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扯上一点关系。”
江祁泽放在石板桌上的手掌握拳,捏紧,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可是皎皎,你相信我,北北也是我的弟弟…我保证,我会好好保护他的…”
他尝试着说服面前的女人:“我们在一起,然后我们一起保护北北…”
陈皎皎抬起眼,冷漠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回答他:“不行。”
她丝毫不打算退让:“北北是我弟弟,西西是我女儿,江祁泽,你的爷爷已经触及到了我的底线,我一点都不想忍让,你们江家这一团乱泥,不要妄想让我的北北沾染半分。”
“他还是个孩子,你们不把他当宝贝,我当,他永远是我的北北。”
她看着这座城市,这里是她和北北的母亲长大的地方,陈皎皎看着院子角落里那个落了灰的秋千,她和北北的母亲是不是也曾这样在这个秋千上度过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想到这里,陈皎皎毫不退让地直视江祁泽:“我的母亲曾经为了保护他而离世,你的父亲也一样,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我一定会好好地陪他长大、给他最好的一切,包括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即使赵馨瑶做过很多的错事,但是她曾经毫不吝啬地给过陈皎皎她全部的母爱,那么这个她用生命留下的孩子,她一定会好好守护。
江祁泽一下子变得很无力,面前的女人太过坚决果断,她就像一个战士,不遗余力地守护着那两个小家伙。
江祁泽眉眼都跟着变得暗淡:“皎皎,我也很喜欢西西,我不会让你们分开的…还有北北,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陈皎皎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男人:“江祁泽,我可以相信你的爱情,但是如果牵扯到北北和西西…”她平静道:“不行。”
……
江祁泽跟着陈皎皎回来的时候丧得厉害,赵承勋满眼看透,微微笑着,给这对祖孙下了逐客令:“天太黑了,就不留二位用饭了。”
一旁的赵正松终于结束了一个下午的冷漠脸,收起报纸,露出了狐狸笑:“我让秘书给你们订了酒店,就由他带您和江家少爷一起去吧,晚上给你们安排了特色的北京菜。”
赵家政客名不虚传,江老爷子在这坐了一个下午,嘴巴说干了一次又一次,茶喝了一壶一壶,厕所去了一次又一次,等到该站起来走的时候,才发现什么承诺都没有要到。
气得江老爷子眼冒金星就要晕过去了。
……
等到江祁泽带着江老爷子走出赵家大门,赵承勋和赵正松才从位子上站起来,老人家一边揉着腰一边骂:“赵景深!你小子给我滚回来!快来给老爷子揉揉胳膊揉揉腿!”
赵景深这会子自然是能溜多远溜多远,陈皎皎自觉地上前,帮老人扶到老人卧室的躺椅上:“外公,我来。”
陈皎皎按摩的手劲儿很大,赵承勋眯着眼睛,享受着外孙女的服务,良久才打破沉默:“皎皎啊,外公不求你什么,好好地,就行了。”
老人家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球带着伤感和叹息:“活得轻松点,别像你妈妈一样,你妈妈就是太和自己过不去了…”
陈皎皎按在赵承勋肩膀上的手顿了顿,然后低下眼,答应道:“我知道,外公,我明白的。”
赵承勋看着缓缓暗下来的天空,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小姑娘,带着微笑看着夜色笼罩的城市:“皎皎丫头,我没把你妈妈教导好,后来我总想着,是我和你舅舅把她惯坏了,以致于她太容易钻牛角尖,她看不开,所以永远要较劲。”
被宠坏的小公主是没有办法接受失败的人生的,赵馨瑶到最后,根本不是在和陈柏峰较劲,她在和自己较劲,她从未宽宥她自己。
陈皎皎也顺着老人的视线看过去,心绪难宁:“外公,看开太难了…其实后来,我能理解妈妈的,人生太难了……”
老人家睁着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着小姑娘的手:“怕什么?外公给你撑腰呢!”
赵景深拎着两个小孩下来,就看到祖孙两个眼泪汪汪地愁绪,于是把在楼上看了半个下午电视的小东西放到地上,去闹闹这两个多愁善感的人。
陈西西小朋友一看到妈妈就扑到了陈皎皎的腿边蹭来蹭去,意思十分明显:你抱我呀~
陈皎皎把女儿抱起来,轻轻地顺着她歪掉的小辫子:“你今天下午干什么了呀西西?”
小姑娘窝在妈妈的怀里奶声奶气:“看电视机!看冰雪奇缘!”
小姑娘最近最喜欢冰雪奇缘了,每次都逼着陈北北和她一起看,小男孩于是没办法,只能托着腮陪小哭包。
陈西西温柔地陪她聊着天,地上的北北自觉地给陈皎皎伸出了一只手,陈皎皎牵着他一起玩下走。
赵家的晚餐向来丰盛,但是陈西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饭菜不合口味,这两天吃起饭来扭扭捏捏的,但是小姑娘只要一耍赖皮,赵正松立刻就板着脸看着小丫头:“陈西西,不好好吃饭的小孩子在我们家是要被关进小黑屋的。”
舅爷爷一本正经地恐吓她,一旁的舅舅赵景深也帮腔:“是的是的!小黑屋里还有大老鼠!”
陈西西坐在赵家特地买回来的儿童椅上,把小手捏成一只魔法棒的形状,对着坏舅舅和舅爷爷恐吓回去:“biu!biu!我是Elsa公主!把舅舅变成一只大老鼠!”
陈皎皎给小姑娘碗里的饭都泡上汤,然后夹了青菜和鱼肉,堆满了她的小碗,边哄她边给她喂饭:“西西为什么喜欢Elsa公主啊?安娜也很可爱啊。”
说起最喜欢的动画片,小姑娘长大了嘴巴被妈妈喂了满满一口饭,咀嚼得差不多了之后奶声奶气地回答道:“因为Elsa公主会魔法啊!我要是有了魔法,就要把爸爸变大!变成一个正常的爸爸!”
桌子上一下子安静下来,陈皎皎平静地帮她擦擦嘴角,没有继续下面的话题,但是小姑娘却像打开了话夹子,开始“巴拉巴拉”地张开小嘴巴讲话。
“这样爸爸就可以陪我去遛狗狗!还能帮我吃早饭!他还可以带我去看电影!就像Lily的爸爸一样!”
Lily是他们还在英国的时候的邻居,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陈西西和她玩得很好,经常一起去踢球。
陈皎皎的心一下子像被击中了一样,酸涩难当,她一直觉得陈西西还小,她固执地以为警长胡迪就是爸爸,是接受了这样的设定。
原来不是的,她也会有比较,她也会觉得孤单,但是因为是爸爸,所以会希望爸爸变得更好而不是要别人家的爸爸。
我想要学会魔法,这样可以把我的爸爸变得更加强大。
她温柔而勇敢地面对着这个世界,如陈皎皎所希望地那般。
赵景深沉默了片刻,把陈西西做的那个椅子转了个弧度,从陈皎皎手里接过她的饭碗,带着不容置喙的声音道:“皎皎你吃饭,我来喂她。”
陈皎皎躲开了,她拿着小姑娘的饭碗,摇摇头:“不用了,我来。”
她温柔地揉了揉小姑娘软软的头发,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北北脑袋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小男孩抑制不住地想要用手去抠,陈皎皎给他换了石膏重新粘好。
陈西西刚才被许林烟带进去洗澡了,许大小姐作为一个新手太太,想要学习一下带娃之道,于是她今天申请要给陈西西洗澡。
小姑娘皱着眉头看了她半天,才不情愿地点头同意。
陈北北洗得香喷喷的,穿着蓝色的天空睡衣,在陈皎皎的腿边滚啊滚,然后忽然软软地冒出了一句话:“皎皎,我也想变成Elsa。”
陈皎皎一愣,给他用香香擦脸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小男孩仰起头,认真地看着陈皎皎:“虽然Elsa是个女孩子,但是如果可以拥有魔法,我愿意的。”
陈皎皎温柔的给小男孩涂满脸上的润肤乳,然后拍拍他的小脸蛋,良久,才开口:“为什么呢?”
那么多的英雄人物可以选择,为什么不是迪迦奥特曼,不是聪明的米奇,不是可爱的跳跳虎,而是Elsa公主呢?
小男孩明显是经历过很大的心理斗争的,所以他缓缓地嘟着嘴巴开口:“因为想要魔法,把我的爸爸妈妈都带回来。”
小男孩清澈又明亮的声音在夜晚的房间里回荡:“爸爸和妈妈从来都没有回来过,我觉得,是他们跑的太远了,或者他们迷路了,没有七色花带他们回来,我会魔法的话,biu地一下,就可以把他们带回来了。”
如果可以,我不想要拥有拯救世界的力量,我不要做所有人的英雄,我只想要,一个家。
陈皎皎握住小男孩的手,看着他认真思考的样子,红着眼眶,给他盖好被子:“那就睡觉吧,梦里,说不定你会变成Elsa公主,或者有一只机器猫。”
小男孩闭上了眼睛,虔诚地点点头:“好!”
……
两个小朋友和许林烟都睡着了,陈皎皎翻来覆去地没有睡意,她下楼,想要找一点酒。
连佣人都回了房间,整栋大房子里静悄悄的,陈皎皎走进了厨房,她依稀记得她今天带回来的一堆礼物里面有几瓶红酒。
还没找到自己的东西被佣人收到了哪里,身后就传来下楼梯的脚步声。
陈皎皎回头,黑暗中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了下来。
赵景深看了看她,越过她摸到了壁橱上面,找到了一个酒瓶,然后又从柜子里摸出两只酒杯,看了一眼陈皎皎:“我私藏的好东西,一起来一点?”
陈皎皎接过了他手里的杯子,然后两个人借着月光,连灯都没有开,就这样坐在了客厅的长桌边。
赵景深从茶几的抽屉里摸出一只蜡烛,打火机点亮,然后放下他们两个人中间。
他慢悠悠地和陈皎皎碰了杯子,才懒洋洋地歪头说话:“下午那个傻大个,是你男朋友?”
陈皎皎摇摇头:“不是。”
赵景深撇撇唇角:“那真可惜,他应该是很喜欢你的。”
“不过…”赵景深敛起笑意:“你不喜欢他。”
陈皎皎垂下眼睛,半干的刘海和短发散在她的耳际,年轻的女孩看上去温柔又纯良:“喜欢是什么感觉呢?我已经忘了。”
被五年的时光消磨掉的,是陈皎皎对周明凯一往无前的爱意,也是她心底所有的爱和希望。
赵景深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然后骂道:“胡说八道。”
他伸手弹了一下女孩的脑门:“你才多大啊,就在这里说得好像人生枯竭了一样,年纪轻轻地不能正常一点吗?”
陈皎皎被他逗笑了,但是笑意并不能达心底:“我女儿都已经四岁多啦!她都已经能跑能跳,比你都聪明,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
赵景深把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这倒是没说错,所以少女,珍惜春光吧。”
少女,珍惜春光吧。
这句话,陈皎皎大一的时候来北京过暑假,赵景深就是拿这句话,把陈皎皎骗出去蹦迪的。
放浪形骸的赵家公子,带着矮小精致的漂亮姑娘,点燃了当时的那座pub。
后来女孩在pub里喝到吐,抱着赵景深哭诉:“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他为什么不理我呢他为什么就是不能喜欢我呢?”
时过境迁,现在坐在这里的女孩,淡然地告诉他,她已经没有爱情了。
赵景深觉得吧,这是放屁。
所以赵大公子抢过她的杯子,把她没喝完的酒也一饮而尽:“小屁孩懂个屁的爱情,整天多愁善感的,滚滚滚,回去睡觉去。”
陈皎皎被他夺走了手里的杯子,也不恼,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看向桌子上的烛火:“赵景深,我问你哦,西西…我到底该不该告诉她,她的爸爸是谁呢?”
赵景深一口气就把桌子上的烛火吹灭,然后在黑暗中回答她:“做你觉得对的事情,永远不要怀疑自己,少女。”
……
然而那天晚上的陈皎皎和赵景深也没有能够安安稳稳地上楼睡觉,因为陈皎皎接到了江祁泽的电话。
男人听上去已经十分不清醒:“皎皎…你不相信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你居然不相信我…”
他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
陈皎皎没了辙,拿着手机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赵景深洗完杯子收好他私藏的宝贝红酒,从陈皎皎手里拿过了电话。
“喂,小子,你人在哪?”
“…北京!”
“你不是应该在酒店吗?你带你爷爷去蹦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爷爷回去了…我气!我越想越气!陈皎皎她居然不相信…”
“行了复读机,闭嘴。”
赵景深捏着手机示意陈皎皎拿自己的手机记录:“你人在哪个酒吧?”
“就我酒店楼下的那个…叫什么Foolish…”
“傻x。”赵景深毫不留情地说着,然后挂了电话。
赵景深把手机还给陈皎皎:“你去睡觉吧,我去找他,把他弄回酒店。”
想了想,他还是问道:“你要一起去吗?”
陈皎皎转头看着满地的月光,良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赵景深觉得有趣:“为什么?你可真狠心啊少女。”
陈皎皎笑了笑,只是女孩白暂的皮肤在皎洁的月光的照耀下,像一只精灵:“大概是不想化妆了吧。”
她说得乱七八糟,但是赵景深明白了。
女人戴着面纱,也带着盔甲,在面对这世间的每一个世俗男子,都是如此。
但是只有一个人,能让女人卸下伪装,不施粉黛,真心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