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次心动——南书百城
时间:2019-10-09 09:10:48

  “人……人少的地方。”背后的安保穷追不舍,她带着他绕过喷泉,朝着白色建筑背后拔足狂奔。
  午后出了太阳,热烈的阳光中,喷泉的水珠把光芒折射成无数片。
  走到楼前,秦颜若有所觉,突然停住脚步。
  她的心跳剧烈地加速起来。
  “走啊。”乐正谦急了,“后面还有人追……”
  秦颜猛地抬起头。
  风带起三楼的窗帘,把白色的轻纱卷出来,映着天空,宛如旗帜。
  落地玻璃,窗口大敞,风声作祟。
  乐正谦随着她的视线向上看,微微一怔,继而瞳孔猛地收缩。
  阳光劈头盖脸。
  没有错……
  江连阙。
  坐在窗边,摇摇欲坠的……江连阙。
 
 
第58章 可后来
  ***
  一阵手忙脚乱。
  秦颜和乐正谦急急忙忙地叫来安保,好不容易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管家把两个人请进屋。
  劫后余生的江公子坐在客厅里,撑着额头,哭笑不得:“我发誓,我不是想自杀。”
  落地窗外阳光繁盛,绣球花蓬勃伸展。
  有人在他们面前放下下午茶和精致的小点心,杯盏清脆地碰撞,乐正谦低声道谢。秦颜一动不动,盯着江连阙。
  他穿着简单柔软的黑T,嘴唇没有血色,脸色不太好,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
  他的脑子似乎还有点儿不清醒,每说一句话,都要缓半天。
  “我……我原本只是想下楼。”他顿了顿,指骨疲惫地抵住眉心,“但是我爸出门之前把我卧室门锁了,我叫他们,他们也不给我开。”
  所以秦颜和乐正谦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一路引着安保到他房间下,反而让他们注意到了正鬼鬼祟祟打算跳窗的小少爷。
  虽然有江景行的指令在前,可但凡他出点儿什么事,都没人担待得起。
  所以踌躇再三,管家还是把决定上楼踹门。
  缓慢地将事情经过在脑子里过一遍,江连阙撑着脑袋,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脑子转得慢,半晌,低声道:“谢谢你们。”
  虽然怎么看,怎么不是个事儿……
  但是……
  “对不起啊,秦颜。”
  “……”
  “唉。”他叹息,“我有长篇大论的话想对你说,总觉得这种情景下,好像应该抱着你耳鬓厮磨,然后像挤牙膏一样,你亲我一下,我就多说一句。”
  “……”
  “但是乐正谦也在这儿,我不想让他围观。”
  乐正谦:“……”
  你不是脑子不灵光吗?这会儿的逻辑倒是很清楚?
  半小时前跟着安保破门而入,他和秦颜急匆匆地跑到窗边,才发现江连阙竟然是……
  睡、着、了。
  他靠在窗台上,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像是要去扒窗户的姿势,死死皱着眉头,在睡梦之中也呼吸急促。
  ……像是吃多了药。
  秦颜沉默一会儿,脸色变得难看。
  于是乐正谦伸手,将他抱下来。
  他本来就不想睡,只是碍于药物才昏昏沉沉不大清醒,一停下来就不受控制地想要阖上眼皮。此时被乐正谦一碰,外力打断,便挣扎着醒过来。
  然后他看到了秦颜。
  阳光澄明,人影憧憧,乐正谦一边拍他的脸一边问他有没有事,可他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只能望见她眼里深重的担忧。
  江连阙在心里发出漫长的叹息。
  所以果然,即使他不去找她,她也会回来。
  他的秦颜啊……
  “喂喂。”乐正谦敲着桌面,打断他的回忆,“但你怎么也得跟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吃了那么多安眠药——以及,今天上午为什么要缺席国青赛吧?”
  “简单地说……”江连阙顿了顿,忍不住抬头看看乐正谦。
  阳光倾入,钢琴家的长相与自己三分相似,脸上却带着种海晏河清的温和。他心情复杂,“老江先生给我下了药。”
  秦颜微微一怔。
  江连阙很不想把家里的事讲给她听,因为说来话长,也因为没完没了。
  即使那一日在电话里,江景行并没有在口头上拒绝或应允江连阙去德国的请求,可当两个人在B市面对面地谈话,却是实打实地进行了一场……父子谈判。
  他把国青赛决赛的获奖名单放到他面前,每个条目都是空白,让他自己做选择。
  江连阙沉吟片刻,笑出了声:“秦颜参加国青赛,本来就是参加着玩儿的,即使你把首奖给了别人,也没有关系。”
  “你说得对。”江景行表示赞成,挑眉道,“而且我也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相对公平的、我的手再长也够不到的比赛,你们大可以就这样走人,大可以去参加。”
  “可是江连阙,你有没有想过?”
  “比赛从来都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你是真的想不明白,还是一直在自欺欺人?”他笑,“即使拿到了最牛逼的奖,又有什么用?如果我想,我一样能尽我最大的能力,压得她在贵圈寸步难行。”
  “别人能说什么?‘她资源不好’,‘她公司太烂’,‘她被雪藏了很久’——可是又有谁能改变它?”
  这世界本不公平,江连阙,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江连阙沉吟着,想跳起来反驳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即使他口中所说不是事实的全部,可那也的的确确,是事实的一部分。
  他所在的时代,任何人与物,都只能昙花一现。
  好也罢,坏也罢,云烟一样从眼前飘过,事后没有人会记得。
  哪怕曲映寒那样不光彩地偷走了秦颜的东西,哪怕她将她的视频断章取义,哪怕真相大白之后——她已经在粉丝骂战中体无完肤。
  可公关和水军轮过一圈,面子上仍然欣欣向荣。才过去没多久,他已经看到有人在问这样的问题了——
  “我觉得曲映寒挺好的呀,你们为什么这么黑她?”
  他为此而茫然。
  他应该怎么反击?也像他们一样加入阵营,让资本流动起来,去进行一场公关与水军的狂欢?
  江连阙找不到意义所在。
  他陷入长久的沉默。
  “话糙理不糙。”江景行轻笑,笑意转不进眼底,“我早该告诉你,在资本面前,你的文艺梦——什么都不是。”
  平心而论,他从来不担心儿子知道自己手上有多少筹码,因为他清楚他的弱点,知道这种短处,便更能扼住这种短处。
  这种……自欺欺人的,对“公平”的执着。因为远离市井而被精英教育熏染出来的,纯净单一的世界观。
  怀着绝对的赤忱与绝对的纯真,才会活得痛苦。可他的玻璃房子迟早要被敲碎,与其将来由着别人,不如他亲自动手。
  “所以,”江景行的手指扶上桌面,轻轻敲了敲,“不如留下来——成为我。”
  声音闷而清,他喜欢这样的木质。
  就像喜欢一切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事。
  “小江同学。”于是,他徐徐笑了,“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
  江连阙不太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被说服了。
  江景行为了不让他离开,还留了一手,在他杯子里下了双份的安眠药,够他睡上两天,错过去德国的航班。
  这几乎是江连阙预料之中的事。
  来见江景行之前,他都做好准备全程不喝水了,可千算万算,还是没能躲过去。
  惦记着第二天的比赛,他一整夜都睡得不安稳,强烈地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被药性死死压住。
  昏昏沉沉间,他做了一个断续而绵长的梦。
  梦里遇见许多故人,按部就班地生活,大多呆板凝滞、动作僵硬。
  他便抬起头。
  看得仔细了,才发现每个人都是提线木偶,可他拼命仰着头再往上看,黑压压的一片,根基便无处可寻,不知道是谁在操控这一切。
  江景行身上,也牵着一条细细的线。
  他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一切荒诞不经,又毫无尽头。
  天色熹微时,江连阙挣扎着爬起来。
  他生而混沌,思维尚不明晰,潜意识却也在强烈地呼唤,必须得去见一见秦颜。
  他还有答应她的事,没来得及做。
  说到这里,秦颜已经忍不住,打断他:“你是白痴吗?”
  江连阙挠挠头。
  为什么又骂他。
  “来不了就别来了,谁会像你一样有事没事总想着跳窗?掉下来怎么办?”
  我身手很好的——
  江连阙张了张嘴,触及她的眼神,又悻悻地把那句话收起来。
  她在担心他,他有点儿窃喜。
  被喜欢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踌躇半晌,江连阙忍不住,偷偷捏捏她的手,“我是脑子被药搞坏了,以后绝对不这样。”
  顿了顿,又小声道:“你放心,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很惜命的。”
  秦颜不买他的账,没好气地将手往回收,被他死死地按住。
  “……”
  沉吟良久,江连阙脸上笑意渐渐散尽,他舌根发苦:“……对不起,秦颜。”
  秦颜望着他,目光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他苦笑:“我答应你的事,好像没有一件能做到。”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
  “我迫切地,需要时间。”
  或者江景行是对的,未来,他会成为第二个他;又或许江景行是错的,他能在过程中找到更好的方法,去反驳自己的父亲。
  可这其中没有任何一样,是十八岁的江连阙可以做到的。
  他没有成长到能与任何人抗衡,这是他的困局。
  他需要时间,去验证每一件事的对错。
  秦颜目光复杂。
  许久,像是将念头在心里过了无数遍。
  他听见她的声音,坚定得一如既往:“那就不要走,留下来。”
  江连阙微怔。
  “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没有关系。”她望着他,眼中倒映出独一无二的人影,“你曾经告诉我,‘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怎样的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对我来说,也一样。”
  “你在哪里都没有关系,不管未来成为什么样子……”
  “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缓慢流动的时间里,江连阙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严冬也好像春风拂面,他想让这一刻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慢到可以黏住时光。
  ***
  秦颜翌日离开,江连阙去送机。
  三人行变成了两个人,秦时未置一语,十分善意地没有对这件事发表评价与看法。
  大概是他老了,才会觉得离别本是常态。
  就像当初容塔告诉他“我不希望自己未来的人生被绑定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包括你”一样,到头来世事都相似,没有谁的分别会与别人不同。
  安检之前,他停下脚步。
  江连阙碎碎念了一路,怀揣着一个十八岁少年所能表达的最大的浪漫,嘱咐她细碎的日常。
  不知道小姑娘从今往后异国他乡,迷路要怎么办。
  虽然她外语很好……
  可也不会仅仅因为这个,就不担心她了啊。
  临别之前,江连阙朝她张开双臂:“来。”
  “不抱。”秦颜拒绝得非常干脆。
  “……”
  “昨天从你家离开之后,我想了一整夜。”她顿了顿,仰起头,眼里亮晶晶,“我觉得,我们得约定一个时间。”
  她不知道江连阙后来是怎么说服了江景行,让他放他出门,来给自己送机。
  可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不是可以悬而不决的事。
  于是她一脸认真地,向着他伸出小拇指:“给你五年够不够?或者六年?”
  江连阙一愣。
  她自问自答,说着说着,一张小脸都皱起来:“或者七年……八年?……十年,不能更久了。”
  江连阙张张嘴,良久,闷声道:“三年。”
  “……”秦颜微怔。
  “三年之后,”他微微俯身,手指勾上她的小指,“我去柏林找你。”
  希望那个时候,我们都成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秦颜晃晃他的手,吸吸鼻子:“你没别的话想对我说了吗?”
  江连阙眉眼弯弯,低声在她耳畔笑:“I.dare.not.guess,but.in.this.life;Of.error,ignorance,and.strife……”
  她辨认出,那是雪莱的诗。
  难以想象,这浮萍一生;满是谬误,愚昧与纷争……
  无所谓真实,一切皆为表相,我们只是梦影在游荡。
  “……you.are.meaning.”
  ——但你是意义。
  秦颜眼眶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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