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戏言,陛下绝不会为了徐三对百官撒这等弥天大谎!
徐嵘笑得合不拢嘴,不住磕头:“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皇帝身体虚弱,站了一会已经撑不住,坐回榻上,脸上的笑容依旧浓郁。
赵王只觉今日之事着实奇幻!练白棠竟是个女人——汉王兄若知晓自己几番败在一个女子的手中,还不得气得吐血?!
“陛下!”都察院御史丁大人在消化了白棠是女人的事实后,飞快的理清了头绪,匍匐出列道:“陛下,白棠既然是女子,成亲之日为何不着凤冠霞帔?”
赵王立即应和:“对啊。父皇,白棠既然是个女子,那就要按规矩来。哪有穿着男人服饰成亲的道理?”
规矩?女人的规矩?白棠脸上划过抹冷笑。
皇帝不满的瞥小儿子一眼:朕看个乐子还不行么?谁要看普通男女成亲?朕都看了几十回了!
此时,徐三笑嘻嘻的给上峰打招呼:“姜大人!”
礼部姜尚书出列道:“徐管事。”
“大明律中,可有规定婚礼之上的服饰品级?”
姜尚书想也不想的道:“成亲是人生之大事。成亲之日,民间女子可穿绣有凤凰的凤裙,男子可穿仿九品官服。徐三公子虽是皇亲贵戚,但并无爵位,练白棠亦无诰命,故服饰按民间规矩来即可。”
徐三又问:“大明律中,可有规定民间女子一定要穿女装成亲?”
这个——姜尚书顶着无数锋锐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未曾。花钗大袖或凤冠霞帔凭财力而定,约定成俗而已。”
徐三挑眉,神气活现的对丁御史和赵王道:“听见没。女子成亲,并无规定一定要穿女装!白棠想穿男装与我成亲,并无不妥啊。”
姜尚书觉得自己被同袍怨念的眼神刺得身心俱痛。但,的确没有法令明文禁止女子穿男装成亲啊!
白棠暗暗好笑。徐三的大明律不是白读的。还硬是让他捉到了漏洞呢。
众臣亦无言以对。谁TMD会无聊的在礼法上规定女子不能穿男衣成亲啊?有哪个女人会这么穿哪!
朱棣忍笑:“既然礼法没有禁止,那就——拜堂吧。”
第320章 成亲(三)
“陛下!”丁汝真姿态强硬的道,“虽然礼法不曾写明女子不可穿男装成亲。但此风气不可开!民间风俗有时强于法令。陛下纵容练白棠率性而为,只怕今后效仿者多矣,坏了民间风气。”
不愧是御史台的头子!剑指要害,蛇打七寸!
赵王大喜,丁大人说得太对了。
众臣的眼光无不注视着皇帝不动声色拈着的胡髭卷尖儿。
徐嵘急了。弟弟能寻到个钟意的女子成亲,这个女子还是天纵奇才练白棠,有功于朝庭有利于民。他高兴得都快找不着北了!这时候谁不让他弟弟成亲,谁就是他的最大的敌人!
立即发声道:“不过是衣服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诰命夫人才能享用的凤冠霞帔我朝礼法都能允许民间女子成亲时穿戴,白棠还有什么不能穿的?难道他穿着男装就不是女人啦?我家裘安娶的是白棠的人,又不是那身衣服!”
这话糙理不糙,白棠听到很舒坦。小舅子不错。
徐三扬眉正要发作,皇帝开口了。
他似感慨似骄傲,一字一句的对众臣道:“朕只有一个练白棠啊!”他回望满殿的臣子,“你们以为,这世上能出几个白棠?”
丁大人备好满腹的驳斥之言一时全没了着落!忍不住复杂万分的瞅着白棠清艳的脸:多少人暗中称他妖孽!
南京木料仓库起火他化险为夷得了皇帝的青睐,瞎看本游记也能寻到乌滋钢的配方。最了不得的是他和郑和研究的燧发火枪解决了雨中点火的问题,军中已经试用,效果奇好!前阵子还给马场寻到雀麦以充马粮,竟降低了饲养马匹的成本。大伙儿还没回过神呢,羊毛线和水转大纺车又让他弄了出来。
诸人回味了一番皇帝话中的深意,面上不由带都上了羞愧之色。他们不如白棠啊!
徐三满怀骄傲的道:“陛下说得太对了。世上能出几个白棠?能有几个女子舍得下华美的女装?又有几个女子有胆色有本事衬得起这一身男装?所以丁大人说什么影响风气,纯粹是杞人忧天。如果真有哪天,天下的女子都能像白棠这般,那更是我朝之福,陛下之福啊!”
丁汝真忍不住暗骂:这徐家人的嘴皮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利索?但徐三的话,他实在无法驳,难道他不希望大明多些福运,永葆昌盛不成?
他默默的退回原位,满心的愤慨:竟然又输给他们了!
连丁大人都刹羽而归,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王总管见状,果断提醒道:“陛下,吉时已到。”
皇帝点点头,两名宫人从殿后头引来白棠的家人。苏氏、白兰、练石轩父子皆穿戴一新,磕谢龙恩后赐坐观礼。
苏氏眼睛红红的,显然哭了一回。瞧着白棠与徐三拜过天地,拜过父母长辈,忍不住泪水滂沱。白兰塞了帕子给她:“娘,这是喜事。”
“我对不起白棠。我害得他这些年苦不堪言。”苏氏哭哭笑笑,“总算上天垂怜!”
礼毕,新人送入洞房。
大伙忍不住想:难道他们一会儿都出来给咱们敬酒?
皇帝也翘首期盼了会儿,谁知,御膳房备的酒席都开吃得大半了,也不见新人出来。
得。皇帝笑着摇头,知道他们是不会出来敬酒了。
他撑着王总管的手起身道:“热闹也看过了,能为他们做的朕也都做了。也算对得起白棠的功劳了。走咯。”
太孙与太子急忙跟上陪同。太孙不动声色的瞅了眼身边不知何时消失的赵王,扶着皇帝的手道:“皇祖父心里头是不是挺惋惜的?再要寻这么大的乐子,可就难咯!”
皇帝笑瞥了他一眼:“你啊!唉!”
太孙知道皇帝为何叹息,安慰他道:“孙儿已经有了一妃一嫔,哪能再委屈白棠?反正他嫁的是裘安,跟嫁进皇家没区别。皇祖父安心就是。”
也是。皇帝苦笑。谁让太孙已经定了正妃呢?
他走了没几步,突然觉得身边少了个人:“赵王呢?”
太孙随意般的道:“孙儿见王叔方才离开了。大概更衣去了吧。”
皇帝哦了声,笑道:“赵王在京城陪了朕这么久,是该让他回去了。”
太子笑道:“河北亦无什么大事。赵王多陪陪您,儿臣也好偷个懒。”
皇帝摇头道:“封地重要。”
迎面跑来一名宫人,步履仓惶。王总管见了,忍不住喝道:“进忠,规矩学哪儿去了?”
进忠见着他和皇帝,扑通声就跪了下来:“陛、陛下!”
皇帝忍不住蹙眉:“出了何事?”
进忠左右四顾了番,咬牙道:“陛下,奴方才看到赵王殿下进了宝印局!”
皇帝楞了楞,宝印局?
那是存放御用宝印之处。太祖皇帝开国时所刻的十七只宝玺,还有印着自己年号的宝印,全藏在此处。平时都有掌管宝印的大太监看守,赵王去那边干什么?
他的脸孔渐渐阴沉下来。
“走。去看看。”
众人不由放轻了步子。太子与太孙对望一眼:看,还真能钓上一条大鱼!
来到宝印室外,皇帝两名太监正送赵王出来,不由眯了眯眼睛。只看着赵王不作声。赵王笑容满面的抬首见到皇帝,瞳孔飞快的一缩,迅即迎上前笑道:“父皇!太子皇兄。”
太子故作疑惑的问:“赵王何事要寻宝印局?”
赵王忙解释道:“方才吃多了些酒菜,更衣后觉得有些晕,便随处走走。不想就走到宝印局来了。”
皇帝目光冰冷:“你身边的宫人哪?怎么没让他们伺候着?”
赵王心跳渐乱:“儿臣想自己走走……没让他们跟着。”
皇帝凛冽凶悍的目光射向宝印局的两个太监:“赵王找你们聊什么了?”
一名小太监道:“奴方才解了个手,回来时赵王殿下已经在里头和进朝说话了。”
“进朝?”皇帝扬了扬下巴,“你和赵王谈了些什么?”
进朝忙道:“赵王殿下喝多了走至宝印局,没聊几句奴就和进德送殿下离开了。”
皇帝点点头:“这样啊!”
他撑着口气,按下心底的凉意,道:“走,进去看看!”
赵王垂首,目光与进朝惊骇的交汇。
“陛、陛下!”进朝急道,“奴方才正在整理宝印,里头有些乱!”
“是么?”皇帝目光如刀,“那朕更可好好看仔细了!”
第321章 洞房花烛
进了新房,白棠急匆匆又兴奋的取了合卺酒给徐三:“快,喝了我们出去敬酒!”
徐三后背一凉,满腹的柔情蜜意登时换作了惶恐!怎么能让白棠去敬酒?到时候让他发酒疯得罪满朝文武么?
徐三急忙扯着他问:“今日爷的表现还不错吧?”
白棠赞道:“没白用功!”
徐三等了半天只有这句话,不悦的道:“你就没什么感动的话要对我说的咩?”
白棠睨了他一眼:“说什么?该说的早说了。既然咱们俩成了亲,今后好好过日子呗。”其实白棠还真有不少感慨激动,毕竟头婚嘛!但他自诩成熟的男人,怎么会和徐三这种楞头青一样激动得溢于言表呢?
徐三笑嘻嘻的凑了过来:“说得对。今日就是咱们好日子的开始!”
一边说,一边不规不矩的往白棠身上乱摸,白棠惊叫:“敬酒呢——”
“礼法上没规定新郎一定要敬酒!”
“皇帝还在——”
“陛下身体不适,明天敬茶就好啦!”
万一白棠喝醉了拉着皇帝唱敬酒歌,那乐子可就大了!不行,徐三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能让白棠出去祸害皇帝!
白棠被他压得结结实实的,翻也翻不动,忍不住怒道:“你今天想造反是吧?”
徐三笑嘻嘻不怀好意的道:“急什么?有你拔乱反正的机会!”
白棠被徐三激缠得斗志昂扬,各施手段大战数十回合!对白棠而言,可以说他雕工有待进步画技不够好,但打死他也不能在床上认输!
精疲力尽之时,白棠枕着徐三的胳膊,悠悠的问:“你说赵王出手了没?”
徐三大惊:“你——你怎么知道?”
太孙要利用他们的婚礼给赵王下饵,这事十分隐秘!
“太孙给你通过气了?”
白棠忍着全身的酸痛,不以为然的道:“这还用通气?!”
徐三嘿笑:“人人都道赵王贤德,就白棠你眼光毒辣!”他眼中竟有期盼,“也不知赵王怎么作得死!”
白棠嘴角微微绷紧。他就不明白,都是朱棣和徐皇后生的儿子,怎么汉王和赵王就这么蠢呢?这两人谋嫡的手估段简直是历代皇子中数一数二的菜鸟不入流!
史书如纱,赵王谋逆之事在他看来荒诞无稽毫无成功的可能性。但是白棠冷眼旁观,赵王颇有城府,不该犯下史书所载的低级错误。
他扭头瞧了眼窗外灰亮的天空,明日,谜底即将揭晓。
宝印局内,皇帝的神色如暴雨狂风前夕的阴沉平静。
收放玺印的房间,一排精铁打造的柜子开了锁。里头十来只宝印各司其位。每一块都是玉质光润,唯一枚印有永乐年号的皇帝奉天行宝赫然移动了位置!
进朝解释道:“陛下,奴例行清点宝玺——”
王总管取了宝玺,翻过刻面,指头抹了抹章面,还是湿润的!
“陛下!”
皇帝一搭眼,心中翻过无数骇浪!
太祖皇帝刻十七方宝玺,分工明确。朱棣继位后亦刻了自己的奉天行宝,专为册封太子、亲王所用!
皇帝笑了笑,轻描淡写的问:“你们倒是代朕拟旨册封了哪一位啊?”
进朝全身颤粟,大声呼叫道:“陛下,绝无此事!”
皇帝猛地看向强自镇定的赵王怒喝道:“拿出来!”
赵王惊得面色惨白——“父皇?!”
皇帝目露嘲谑之色:“怎么,要朕搜你的身?”
赵王不由仓惶后退,惊恐无措之极噗通跪下痛哭流涕道:“父皇,父皇明鉴!儿臣真没做什么啊!儿臣见进朝正在收拾宝印,不过多看了两眼——儿臣要那印也无用啊!”
皇帝双眸微眯。仅有拓印有确是无用,就算拓去了,他还好好的活着哪,文武百官俱在,太子太孙岂是这般容易被人取而代之的?赵王没那般蠢想要伪造圣旨吧?
耳听太子道:“父皇,赵王说得有理。大概真是场误会。”
皇帝瞥了他一眼,太子对两个弟弟百般爱护,结果却招来两头白眼狼!
赵王感激不尽的对太子道:“还是皇兄知我!”
皇帝却没这么好糊弄,扶着王总管的手绕着赵王慢慢转了一圈,冰冷的目光在赵王身上巡回扫射,突然怔了瞬息——赵王衣襟侧隐隐露出的明黄一角。
他向王总管使了个眼色,王总管毫不迟疑的上前笑道:“赵王殿下,您身上带着什么呢?”话音未落,他动手飞快的从赵王身上拉了块明黄色的锦缎来。
太子瞪大眼,太孙嘴角微扯,还真是上勾了呢!
皇帝接过那明黄的绸缎,双手轻颤的展开一瞧,却呆了呆。面上怒容渐消,撇了撇嘴,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赵王陪笑道:“就是块帕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