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忍不住抹泪道:“是我女儿和国公爷缘浅。”
魏国公笑了笑:“夫人说得什么话!我即与令小姐定了亲,又怎能趁她病重之际弃之不顾?”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秦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魏国公不是来送行退亲的?
秦婳在车内,也听得心中大动:他对自己用心了!
阮氏悲伤的表情险险撑不住。她不可思议的睁大眼问:“您、您说什么——”
“夫人,我已决定接婳儿到京郊的温泉庄子养病。那儿是我国公府的庄子,人烟罕至,风景极佳。又有温泉可疗养肌肤。请夫人成全。”
秦简大喜过望:魏国公肯照顾姐姐,那是天大的好事!不禁唤道:“母亲?!”
阮氏咬了咬牙,苦笑道:“国公爷见谅,此事我做不得主。虽然你们已有婚姻之约,但毕竟不曾成亲。我秦家又是言情书网——”
“夫人此言差矣。”魏国公眉稍轻挑,不容置疑的道,“本国公只是空出了个庄子供小姐养病。再说了,与其让小姐长途跋涉回乡,为何不在本国公的温泉庄内延请名医好好调理?本国公救治自己未婚妻子,谁敢妄加议论?!”
马车内,秦婙轻掀帘子,瞧着气势迫人的魏国公,心中妒忌羡慕混作一团。姐姐真是好福气,寻得这么一个良人。心中又溢出一丝幸灾乐祸:呵,等魏国公瞧见姐姐丑陋的样子,不知这份深情还能维系多久?!
魏国公的意思很明白了,他不会退亲。他会尽到自己未婚夫的责任。
秦婳姐弟无比感激,练白棠也暗暗点头:是个汉子!不禁又有点儿自惭形愧。他这个花心萝卜可做不出这般情深义重的事儿来。
阮氏又急又怒:这可怎么办?如果将秦婳留在京城,她的计划还有何用?
“母亲。”秦琛也忍不住欢喜的道,“姐夫这般用心,是姐姐的福气啊!”
阮氏暗暗瞪了儿子一眼,这个孩子!唉,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对方的好意。哪怕是丈夫在此处,也会欣慰万分的将女儿送到魏国公的温泉庄子里去!她思绪转得极快,目光闪烁间,欣然笑道:“魏国公说得有理。方才是我想岔了。也好!我就陪婳儿同去温泉庄子照顾她。”
“有劳夫人。”魏国公翻身上马,“山庄整理已毕。夫人随我来便是。”
阮氏吩咐随行,咬牙坐进马车,恼得脸上青筋毕露。
秦婳不去江南,她如何支开秦简?!她的琛儿如何才能一显才干?
“娘。”秦婙依在她身边,柔声道,“您别着急。魏国公再有心,也耐不住姐姐这病撑不了几时啊。”
阮氏心头一跳,瞪圆杏目看向女儿:“婙儿?!”
秦婙悲伤道:“也算是全了魏国公情深义重的好名声吧。”
阮氏捏紧了拳头,迟疑不决。这事儿,现在可不是那么好办了啊!她掀起帘子,视线定在了练白棠的身上。
这小子,怎么就能一口咬定婳儿得的不是麻疯?!
第38章 叮哨
白棠立在秦府门外的一株大树下。夏末初秋的风已无盛暑的热气,劲头也足了些,吹落几片树叶与几点熟透了的绿色果子。
秦简带笑对他道:“白棠,等我安置好了姐姐,再来与你商量兰雪之事。”
却见白棠恍若未闻,蹲下身子捡起一样事物放在眼前观详:细茎上一颗小小的绿果子。
秦简不解的道:“这是樟树的果实。怎么了?”
白棠猛地色变,脱口道:“樟树?!”
“是啊。”秦简仰头瞧了眼郁郁葱葱的树木,“江南常见樟树。樟木可作家具,其香可避虫。江南人家,生了女儿父母便会种一棵香樟树。待女儿长大了,可打作嫁妆。”
白棠怎么会不认得樟树!他之所以为之震惊,是他猛然间想起了前世翻阅过的,明清大夫的医案上,一段骇人的内宅倾轧之案!
“秦兄。”白棠嘴角划起一道优美的弧度。“我大概知道令姐患得什么病了!”
秦简心中犹有疑惑,不敢太过相信他的话,摇头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白棠再度拉住他的手腕,不容他拒绝,伏在他耳边低声交待了一番。
秦简越听神情越是惊异!最后面色极其阴沉难看的向白棠拱了拱手,不发一言转身上马,快鞭追向车队。
白棠目送他们远去,黯然叹息:秦家深宅大院,不太平啊!
希望,他的猜测没有错,秦简能救回秦大小姐的性命!
白棠转回家时,眼角余光又瞥到一个瘦小的人影快速的闪进路边的店铺里。他心中咯噔一记,又来了?
他装作浑然无事般,在城内逛了几圈,身后的人影,始终尾随。
白棠索性不再管他,回了松竹斋。
全管事见到他,忙放下手里的算盘,笑容满面的迎上前道:“少爷啊,柳家预定的洒金扇面您做好了没?”
白棠脸孔一僵:“没——”
全管事笑容微收:“那钟夫人定的全套的寿字洒金纸做了没?那是要送给英国公老夫人的寿礼哪!”
白棠汗颜:“我——呵呵,最近那个——”
全管事几乎没了笑意:“好歹画了几张云龙的诗笺吧?”
白棠提脚就往院里走:“这就去画,这就去画!”
全管事没辙的摇了摇头,冷不防白棠又回转来,低声道:“帮我注意着铺子外边有没有可疑的人。”
“什么可疑的人?”
“就是没事老在咱铺子前溜达,缩头缩脑,一脸鬼祟的人。”
全管事惊讶的皱眉道:“您的意思是——”
“有人盯我的哨。”白棠往外呶了呶嘴,“就是那个穿青色短衫的小子。也不知所为何来!”
白棠话音刚落,立即觉得全管事身上的气势不一样了,好像开启了防御系统的老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您放心。我一定让那小子落不到好去!”
直到松竹斋关门后,叮哨的人才离开。但门外又多了卖夜宵点心的摊贩。
白棠得知后,笑出声来:这是多蠢!松竹斋所在的街道俱是书铺文斋。晚上打烊后,除了各家看店的零散小伙计,几乎没什么人。像他这般铺子后边有宅院的寥寥无几。之前从无小食摊贩选这个地方做生意。真想赚钱,怎么说,也该选另一边的居民区对不?
既然对方送上门来,他不如借机探探底吧。
他大大方方的举着灯笼出门,走到了那摊贩前,嗅了嗅鼻子,微笑道:“正巧晚上没吃饱。你卖的是什么夜宵?”他抬头目视小贩,不禁楞了楞。
晕黄的灯光下,年轻的摊主身量颇高,身形挺拔。暗黄的面容,杂毛横生的眉毛,加上一嘴的胡碴,生生将他装扮成了落魄之徒,但他那双夜色中熠熠生辉的美目却出卖了他真实的相貌。
白棠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真是形如桃花色如春水,若不是他肤色黯淡面孔粗糙,这少年该是何等的美色?!
摊主见到他,显然也是一惊,忙道:“哦哦,我、我卖的是老鸭粉!”
“老鸭粉哪!”白棠取出串铜钱,“闻着挺香嘛。多少钱一碗?”
摊主美目微转,想了想方道:“五文钱。”
“不贵不贵。”白棠付了钱,一边道,“多给我些鸭胗鸭肠。”
摊主收了钱一时不知往何处放,只好胡乱往兜里一塞。盛汤的时候被锅子烫到了手掌边缘,嘶的声轻叫,人也弹了一下,一勺子汤就这么洒了一地,滚烫的汤水溅在他的鞋面上,他猛地里跳起来,膝盖又差点撞倒了锅炉,惊得白棠直往后退了一步,止不住的吸气蹩笑。
兵荒马乱中,白棠对他笑眯眯的道:“不急不急,一回生,二回熟。”
摊主动作一僵,陪笑道:“练公子眼真尖。我这还真是头一回出来摆摊呢!”
白棠说了声难怪。随即笑眯眯的注目于他:“咦。你怎知道我姓练?”
那摊主刹时呆了呆,微微张嘴与白棠桃花眼瞪凤眼傻了片刻,才回过神打哈哈道:“这不,那啥,练公子您最近声名雀起,南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松竹斋的雕版印花,已是南京城一绝啊!”
白棠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笑道:“过奖过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我看你气宇轩昂谈吐不凡,做这走街蹿巷的小食生意真是委屈你了。”
摊主扯了扯嘴角,干涩的道:“哪儿的话,这都是生计,生计。”说毕,手忙脚乱的将盛好的汤碗递给他。
白棠瞧了眼边上简陋的桌椅,也没说什么,忍笑接了碗,自行坐定。几口解决了鸭汤,留下一句“若是这生意做不下去,可上松竹斋找我。我铺子里,正缺个你这样口齿灵俐,擅于机变的小厮哪”后翩翩而去。
摊主待他进了松竹斋掩上门后,绷紧的背梁瞬时放松,一脚踢在炉子上,嘴中恨恨不休的咒骂道:“MD!小爷我还从来没让人这样嘲笑欺负过!练白棠你等着瞧!”
心里也明白,自己的伪装九成九是被人识穿了。羞恼之下,他扒拉下浆洗得发白的旧衫,随意一扔,竟丢了家当扬长而去。
没一会,自有几个人影冒了出来,替他收拾善后。
“三爷这是何必?”
“三爷嫌咱们跟了那么久也没消息,心急了呗。”
“唉,你说,跟着练白棠,真能找到许丹龄?”
“那你还有其他法子没?”
静默了一会儿。
“别再让三爷出马了。他不嫌丢人,咱还嫌没脸呢。”
“可不是!”
“对了,你说白天跟着练白棠的那几拔人,是谁家派来的?”
“不管是谁,我估摸着,也是冲着许丹龄去的吧!”
“唉,这姓许的,神龙不见其尾,真TMD妖!”
第39章 白瑾的美梦
一夜太平。
次日清早,松竹斋门前鬼鬼祟祟的身影才出现,突然被一群人头罩麻袋,逮了个正着。
全管事手中执着根鸡毛掸子恶狠狠的往他身上抽了十来下,痛得那小子哇哇直叫!
不长眼的东西!全管事心底冷笑,往他身上摸了一圈,摸出一叠薄薄的彩纸包好的花笺。大声道:“咱们铺子近来连天见的丢东西。又是花笺又是文房四宝。昨儿个还丢了套洒金笺!那可是少东家给英国公老夫人特制的寿礼!原来是被你小子给偷了去!大伙儿做个见证,送他上衙门吃吃大堂上的板子!”
那人被打得嗷嗷乱叫,又被全管事这么一吓,立即惊叫起来:“不是,我不是小偷。我是练公子的人——”
全管事的鸡毛掸子狠狠砸他嘴上:“胆大包天!我怎么不知少东家有你这等小厮?!”
“练二公子!”那人急叫,“我是练二公子的随从。误会,都是误会!”
全管事眉心一跳:练白瑾?!这位少爷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没多久,正赶工洒金花笺的白棠得到消息,他那便宜二弟练白瑾,派人跟踪自己。
不过,昨夜里卖老鸭汤的少年,看着可不象是练绍达他们能寻到的人哪!
对那便宜弟弟的心思,白棠也没什么猜不透的。无非是看自己拜了名师,有了成就,心生妒忌了呗。多数是想盯着自己寻出许丹龄所在,再想办法得到他的青睐,拜师学艺。
他调湿金泥,细毫笔尖在金泥中轻轻一滚,落笔真如行云流水,没有分毫停顿,绘成莲花缠枝滚边,配着之前写好的错落有致的各种寿字,他喃喃道:“佛性生财,佛性生财。”
这事他也不必亲自出面,只请全管事将人送去了老宅,充分的向大伯表明了自己通情达理的良好形象与识大局知大体的姿态。
练绍荣果然很是欣慰。白棠越来越懂事了,白瑾却不象话起来!他就算寻到了许丹龄又能如何?人家会多看你一眼?越是有才气的人,脾气性格越是古怪。就怕他自己讨不到好,还要连累白棠。
加上最近练绍达极不听管教,大有我行多素之意,练绍荣也不与他们兜圈子,直接吩咐平江将人送回弟弟的家中。同时警告他们:再敢派人叮哨,你们父子只能去衙门领人了!
白瑾燥得满面通红,练绍达在平江面前不敢说什么,谁让儿子的人被捉了个正着呢?待平江走后,终于忍不住大发了通脾气,怒骂白棠忤逆不孝!
何氏闻讯而出,拉着儿子唏嘘不已:“哪有这么做兄弟的?自己得了好处长了本事,全不知帮衬自家兄弟一把。绍达,我是看出来了。练白棠就是个吃独食的!不然,怎会霸着许丹龄不给别人一点机会?”
练绍达这才听明白妻儿的意思,惊疑不定的问:“感情白瑾也想拜许丹龄为师?”
何氏嗔道:“有何不可?我儿的天资可比练白棠高出许多!练白棠那般不成器的都能让许先生教得有点儿出息了,我儿若得其教导,成就必然惊人!”
白瑾也露出满满的自得之意。
练绍达顺着何氏的话想了想:是啊,白瑾这么聪明能干,若得许丹龄指点,压过白棠指日可待,说不定将来还能在朝庭里谋个差事!他老爹之前,不就靠着一手造纸的本事在工部的都水清吏司担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嘛!
越想越美的他,顿时兴奋得满面通红,全身起了层鸡皮!
何氏看得明白,知道丈夫大大的动了心。婉转一叹道:“可是,许先生人也不知身在何处。咱们跟了练白棠多日,一无所得。”
“那有何难!”练绍达猛拍大腿,“我这就去找白棠,让他安排白瑾拜许丹龄为师!”
何氏目瞪口呆,一把拉住他道:“绍达,事情可没这么容易。”
“怎么啦?”练绍达气血上头,“他是我儿子,敢不听我的话,我便治他个不孝之罪。让他今后在人前再也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