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薇和寻眉都不喜欢她。
“楠楠来啦,这都吃完饭了,给你留了点,回头在家里住两天,等你妈到家你再搬回去。”
“好。”沈楠眼睛快速扫过屋里的人。
赵蓉面色不佳,于威也抿着唇,电视翻来覆去的换台,于然根本没看她,眼睛一直盯着厨房。
时薇站在那里,围裙上落了水渍,疑惑地望向沈楠。
她心里迅速降到了冰点。
沈楠的眼睛从她这里淡淡扫过,落在于然身上,迅速点燃。
时薇不知道蒋宁是什么意思,于然是她的丈夫,安排沈楠来是想要什么“二人世界”吗?
于然确实要在家住几天,这几天里时薇不能赖在于家,怎么的,她还要给小三让路?
“于然,招呼客人啊。”
于然淡淡道:“我去洗碗。”
蒋宁仍是笑着,把他拉到客厅,“待着吧,我跟薇薇还没讲完话。是吧薇薇?”
时薇怒不能言,只得跟进厨房。
“沈楠你也见过吧,听说得了大奖,在日本都创了自己的宗派。”
“噢...是挺厉害。”时薇低低应着。
她难以理解蒋宁的脑回路。
“对了,刚才说到孩子是吧,你跟姨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别说要孩子,时薇和于然根本没做过。
“这件事我们没商量过。”
“那也是看你年纪小吧,才二十一。生孩子也会耽误女人的事业。”蒋宁擦着盘子“我原来学跳舞,本来是要参赛的,但是中途怀了于然,这就放弃了跳舞。于然他也是,本想着能让他在古典舞上有点成绩,他还不跳了。”蒋宁叹息道,“你还在上升期,要是怀孕,这事业总会有影响。”
若是没有前言,时薇还真觉得蒋宁在关心她。
“于然疼你,但是他确实不小了,他熬到现在也是十年辛苦,你真的闯出天地,那我们于然都得近四十。”
原来是这个意思。
时薇道:“我会努力赶上的。孩子的事,也会好好跟于然商量。”
“商量是商量,于然指定疼你,哪处不让着你呢。”蒋宁望向她,“时川救了我们夫妻,真的一辈子都还不完,可薇薇是薇薇,总之搅不进去这件事,这件姻缘说到底是我家那位强扯的,要是薇薇不愿意,你说就行。”
嘴里说着替她想,其实就是怕她拖累于然吧。
时薇甩甩手中的水,抵在案台,沉默。
她已经好久没听到任何人提起时川了。
那时候她和赵蓉跟着时川出去游玩,同行的还有于威夫妇。因为于然工作忙没法来,时薇还气了好久。
她从没想到,那个酒店会失火。
也没想到,时川在安放了她们之后,会转回去找于威夫妇。
她那时很慌,她想让他别走。
等回来的是时川的尸体。
露在外面的只有他烧焦的手指,皮肤卷曲,黑黄相交,能看到暗红的肉。
时薇握着时川的手,喊他爸,时川没应。
时川刚没的时候,时薇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三天没吃没喝,胃都饿坏了。她听不得任何人讲时川,听不得任何的哭声,也不想见任何人。
赵蓉忙着葬礼,哥哥们只好找人砸了门,把时薇从房间里拖出来。
她到了门外,幻想着一切都是梦,爸爸没死,她不乖,他还会讲她,让她听话。
直到时川即将火化。
她现在焚化炉前,在他们想把时川推进去的时候,时薇疯了一样不让。
于威他们也在,他们都看到了。
那时候时薇只会讲一句话:“别烧了我爸。”
年少的时薇,高傲且自由,不服输,不示弱,也不爱哭,跌倒了抹抹血接着跑,从不求人,从不服软。
她是时川的骄傲,是时川最宝贵的女儿。
可现在被捧在手心的孤傲的高岭之花,满脸都是眼泪,扒着时川的尸体不撒手,苦苦哀求,求求他们别烧了时川。
谁都不能把她带走,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全都是时薇的哀嚎,听得让人脊背发凉。
到最后,是于然等她哭了一阵,才握着她的小手,把她从时川身上拿下来。
于然一直在说对不起。
时薇哭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川已经变成了一团灰,放在神台上,她这才知道,时川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又想起那大火,一团带走了父亲的生命,一团把他烧成灰烬。
第30章
时薇看向蒋宁,她没有哭,眼底也没有什么波动,她从裙侧的小口袋掏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静静刷碗。
“我爱于然,是我巴着他的。”
“你这孩子,这话说的...”
“他讲他也爱我,我信他。是我自私,我时薇不是想要抢占我父亲的功劳,我就是单纯地想和他在一起。”时薇点点那张银行卡,“这是我工作攒下来的钱,于然他不会要,但是给您,也当是还给他了,他给我花了不少钱,我觉得没太大必要,我家里也不是穷得揭不开锅。”
“薇薇,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能要你的钱呢?”蒋宁有些心虚,“你要是喜欢于然,也行,但是于然毕竟不是什么物件...”
“他讲不要我了我绝对会撒手。”时薇垂着眼睛,眼底血丝遍布,“但是他没说,我就不会放手,他是我的人,我跟他结婚了,他就是我的。不管您怎么讲,我都不会放开,所以请别再提我爸爸,我们时家真的不欠你们的。”
能不能别再提我的爸爸。
只有你蒋宁,从来不知道感谢他。
时薇放下碗,摆放好,解开围裙,没等蒋宁讲话,就走出厨房。
沈楠很会活跃气氛,客厅里还能听到她的笑声,刺得时薇耳朵疼。她望向于然,于然并没有保持着作为主人的礼节,招呼没打便走了过去。
反倒是一直沉着脸的赵蓉拦下他,“于然啊,夜路难走,我们娘俩先回家,省得太晚。”
“我去拿车。”
赵蓉也没再说,就拿起衣服,跟于威道:“我们先走了啊。”
于威站起来送,赵蓉也没答应,用天气冷搪塞了,披上衣服打开了门。
时薇穿好大衣,往外面走,就听到赵蓉讲,“蒋宁在厨房里跟你说什么了?”
时薇咬着嘴唇,都快咬出血。
“蒋宁看不上咱们时家,你爸在的时候,咱们家的企业比他们大得多,这房子都有他出的钱。于然上学你爸也没少照顾,到了北市读舞蹈附中,平时都住在你爸公司安排的房子里,最好的房...”
她明白赵蓉是什么意思。
时川走了,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成了神经病。
赵蓉恨死了于家,要不是时川折回去救他们俩夫妻,他也不会被大火困住,更不会死。她这么折磨时薇,让她赶紧嫁进去,就是想让时薇在他们眼前晃,时时刻刻提醒他们时川为了他们做了多少。
她听过所谓的父母爱情,赵蓉和时川青梅竹马,这一生从未有过别人。所以时川去世,赵蓉也从没想过改嫁。
赵蓉爱他的丈夫,有时甚至超过爱她的儿女。
时薇不怪她,她也不怪任何人。
她觉得胃很难受,胃酸上涌,吃下的东西顺着食道返回口腔,烧了一路。时薇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忍不住去捂嘴。
她不想吐。
不想变得弱不经风。
她还是想做那个最强的人。
胃在抽搐蜷缩,时薇弯着腰,鼻子里一股酸味和血味,赵蓉察觉到她的异样,刚想讲什么,血就顺着她的手流了下来。
这种腥味引得她忍不住开始呕吐。
赵蓉不知道她是因为精神上的压力,扶着她,“薇薇...你怀孕了?”
时薇说不出来的苦,胆汁破裂一样。
“啊?你跟妈说,你怎么回事?”赵蓉也有些慌了,看着血掺杂着没有消化完的污秽,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没怀孕。”时薇的声带都被烧了一样,一字一顿的说,“他根本没有...”
他根本没有对她做那些事。
他一直都尊重她的想法,支持她,她还没准备好的事,他从来没逼过她。
时至今日,只有于然是一心一意地在用全部疼她。
难道她就没有资格贴着这样一个人,过着幸福的生活吗?
时薇的胳膊重新被人揽过来,在她察觉到是于然来了,开始不安地闪躲。
她太狼狈了。
“没事,哥哥在呢。”于然心疼的给她擦嘴,可鼻子仍是不断的出血,他只好跟赵蓉道,“我们先进屋。”
“不要。”时薇拉着他的袖口,“哥哥,我想回家...”
于然的车里有水,他把她拦腰抱起来,放到车内,用纸巾给她擦拭干净,才让她用水漱口洗手。
时薇的大衣上都是脏东西,她脱下来丢到车外,缩成一团。
“姨,先开到医院,常河市区诊所是私立的。”距离最近,于然也跟他们熟悉。
他拉着时薇的胳膊,血又流了出来,于然给她擦着,嘴里还是道歉,“对不起。”
时薇摇摇头,她用卫生纸堵在鼻子里,又喝了一口水。于然把她抱在怀里,小心地好像她是什么易碎品。
时薇的心平静了许多。因为强行憋着泪,眼睛已经是血红遍布,她揉揉眼,靠着他的胸口,哑了喉咙,“没弄到你身上吧?”
“别想那个了。”于然给她打理好头发,“睡吧,一会就到了。”
时薇感到了久违的安稳。
她握着于然的手指,头脑昏沉,真的睡着了。
于然吻着她的额头,把衣服脱下来裹着她,生怕她冻着。
但时薇还是发烧了。
她躺在医院输了两天的液,在这期间,除了于然,没让别人过来。
于然也没有回家,这张床足够大,他就搂着她,哄着她,一步也不离开。
她最擅长的就是逃避,这是她的惯用伎俩,封闭在一个屋子里,不去见人,不去讲话,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第三天是于然的生日,时薇订了蛋糕,是于然喜欢的简约样式,也不太甜,水果和蛋糕坯要比奶油多一些。
时薇觉得抱歉,她歪着小脑袋看他,小猫一样咪咪叫,“我都订好酒店了,还有牛排,可是这回去不成了,都是我不争气。”
“你哪里不争气。你已经很厉害了。”于然吃着蛋糕,因为时薇目前只能吃流食,所以只订了他一个人的量。
她有些流口水。
于然就蘸了一些奶油,让她舔舔,算是解馋。
“哥哥喜欢吗?”
“喜欢。”于然很快就都吃光了,用行动表示喜欢。
他动作优雅,擦嘴都像王子。
“你好帅啊。”她突然说。
于然失笑,“我看你快好了,明天咱们就出院。”
“可以呀。”时薇白着一张脸,嘴唇毫无血色,却还尽力地轻松。
于然抚着她的发,握住她因为输液而冰冷的手,轻声道:“不会再有以后了。”
不管怎么样,他不会再带时薇回去过年。
他尽他的孝,时薇放在哪里都不会再让她来常市。
时薇瘪瘪嘴,眼眶的眼泪打转,“我真的好差劲,我怎么这么差劲。”
她怎么这种破事都挺不过来。
于然搂着她,温声安慰着,时薇这才安定下来。
他说,“哥哥知道你难受,我们回去北市看医生。等这回出院,带你去北海道去看雪,干干净净的,好不好?”
时薇呜呜地答应了。
他一直觉得,那个时候要是强行让时薇去进行心理辅导,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于然很清楚,时薇经常的呕吐,有一半是心病。
她压力太大了。
自己又好强,弄成这样,他最难受。
于然哄着,时薇就又睡过去。
第四天时薇坐不住了,开始好好吃饭,也同意让赵蓉过来探望,赵蓉已经跟医生了解到了时薇的病情,坐在她旁边,没有讲话,临走头才说,是妈妈做错了。
赵蓉没有回头,时薇也不想去拽着她。
原来的赵蓉早就跟着时川一起死了。
她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未亡人,时薇不想去要求她什么。
第五天时薇恢复良好,准备出院。
还不能吃油腻荤腥,她出去也玩不痛快,但她请求于然带着她出国,既是想散散心,也是因为《盛世》即将开机,她再颓废下去,玩的日子只能越来越少。
时薇还挺喜欢冬天的。
于然也知道,他订好飞机票,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风刮的脸疼,她穿好顶级装备,裹得像个小熊,站在海边看着漂浮的浮冰,就这样看了很久。
于然都觉得被风吹得眼睛发涩,挡着风口,让时薇靠着他看,时薇仰头索吻,于然也没拒绝。
真的很冷。
小东西冻得嘴唇直抖。她含着于然的下唇,吻得认真。
等她看够了,于然才搂着她的脖子把她带回酒店。
店里有单独的温泉,可惜一个屋子里只有一个。时薇脱下羽绒服,等开始脱里面的衣服的时候,她躲到了屏风后面。
外面开始下雪,过来便消融了。
她穿着浴衣,总觉得不能这样泡,又转回去,换成浴巾,裹在胸前,小心地迈入。
于然早就在里面了。
店家贴心的送来清酒、和果子等消遣的吃食,于然抿着酒,问她,“你离那么远做什么?”
温泉池不小,她坐在于然的对面,闻言只好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于然的胳膊搭在她身后,省着让她靠着石头。
她真的很喜欢他。
就这样温柔体贴的男人,时薇没出息的想,要是自己有万贯家产,天下江山,只要他想要,她就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