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代嫁[民国]——小谢娘
时间:2019-10-10 08:41:38

  说完这段话,楚松梅赧然一笑:“你瞧我,又小家子气没见识了。你们留洋回来的一定已经习惯了这一口,别和我这大老粗一般见识。”
  月儿也坦然一笑:“其实我也喝不惯这东西的。怪我了,不该选在这里,唯独觉得这里安静人少,是个说话的地方。”
  说罢,转头唤来侍者:“请问除了咖啡,有其他东西可以点么?”
  侍者摇头,不明白咖啡厅不喝咖啡,还能喝什么。
  月儿有点失落,转头对楚松梅说道:“我原以为这里还可以有冰淇淋吃的。看来也是不合时宜的肖想了。实在是抱歉。”
  楚松梅倒是笑得昭昭朗朗:“算了吧,我也是没有口福的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也去尝尝那让你心心念念的冰淇淋,看看到底是怎么一番甜蜜滋味。”
  “就是能甜到心坎里的感觉。”月儿拄着小脑袋回味着,眼底尽是甜蜜与眷恋。
  “我看你说的可不仅仅是冰淇淋吧,怕不是还有……你和三弟之间的回忆……”
  月儿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又转念想起自己拿楚松梅当枪使的事情,心头愈发自责难受了。
  “嫂子,对不起,我想你也猜到了。一开始,我寻你来锦东城,其实就是有着目的的。”
  话题骤然转到了这里,楚松梅也没想到月儿会这般坦白,将事情直接说了出来。
  她抿嘴想了想,最终开口:“是,我猜到了。其实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我挺恨你的,因为我真的把你当成自己的好朋友了。躺在床上,那股子恨意都足够驱使我爬起来冲到你房间给你一枪……”
  月儿的脸上丝毫没有波澜,她坦然面对楚松梅直截了当的恨意。
  这是她应得的,她并不避讳。
  “可是那种恨意只存在了一秒,就一秒,我就释然了。因为你让我明白了我所应该走的路是什么样的,我注定走不了你的娇俏可人的路线,但同样,你如何包装,也达不到我这般大女人的境地。这一次也让我看清了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无关紧要的。这场政治婚姻,如果真的没有任何可留恋惋惜的,那不如像你一样,把事业看得更重一点。”
  楚松梅说得嘴干,强忍着苦涩喝了一口咖啡。她丝毫不掩饰对这种液体的厌恶,脸上恶心的表情都是那般真实鲜活的。
  继续说道:“韩江雪给了我这么个军中虚名,我索性就接着。毕竟这于世上女子而言,是旷古烁今的。我也找到了人生的新的方向。另外……”
  月儿明白她想说什么,抢先一步说道:“我们之前谈的合作的事情,我答应的,就一定会兑现。嫂子,请你相信我合作的诚意,在这一点上,我会慢慢让你看到我是个真诚的人。”
  楚松梅点头:“我信你,因为你帮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另外,对于在松北省做生意,我相信你会有十足的诚意的。因为那是我的地盘,我也能让你看到,那里能带来的丰厚利润。”
  如此一来,话说开了,月儿心头压着的大石头也终于掀开了。
  她伸出纤细修长的玉手:“合作愉快。”
  楚松梅光风霁月一笑:“前途无量。”
  二人有说有笑,在细节上又规划了一番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终于司机进来委婉催促,到了该去火车站的时间了。
  月儿颇为不舍,也略带遗憾:“没能带你尝上好吃的冰淇淋,下次有机会再来,我一定亲手为你做一份冰淇淋吃。”
  原本已经整理好衣服,决定出门了的楚松梅听了这段话,突然滞住了脚步,问道:“你会自己做冰淇淋?”
  “是。”
  “那锦东城里都没有一家可以吃到冰淇淋的甜品店,你商业头脑如此发达,为何不自己开一家呢?”
  说者无意,却足以一语惊醒梦中人。一直以来,月儿的生意都是在庄一梦的引导下进行的,她曾经绞尽脑汁地想过,于自己内心,真正的热爱是什么。
  却偏偏忘了,自己最念念不忘的冰淇淋,也可以成为一门产业。
  月儿看向司机,带着近似央求的口吻:“再耽误五分钟,最多五分钟。师傅你一会开快一点,帮我赶回来这个时间。”
  少帅夫人的恳求,让司机如何拒绝。
  月儿拉过楚松梅,说道:“可是原材料是大量的牛奶和奶制品,锦东城并不产奶牛,从水路运洋人的奶制品来,成本会不会太高了?”
  楚松梅却噗嗤一声笑了:“我当你有什么样的商业头脑呢,怎的也说这胡话?中国地大物博,锦东城不产牛,旁的地方却多得是。不瞒你说,我松北省便毗邻蒙古,也有着丰沃的草场,多得是牛羊,牛奶啊都可以多得当水喝了。”
  月儿看着楚松梅,一如看着满天灿烂的星光。
  她再一次伸出了手,对楚松梅说:“看来,我们又要合作了。”
  “你应该说,我们的前程,更是无限光明了。”
 
 
第五十五章 
  喀秋莎开业正正好好一个月, 众商户早早便聚在了袁倚农的办公室里。
  因着是集中收款, 每月分成分账, 有些小本买卖已经捉襟见肘,需要尽快回拢资金。即便像月儿这般流动资金充足的, 也心中期冀赶快拿到第一个月的营业额。
  这毕竟是月儿人生第一次自己赚钱, 心中难免激动万分,头一天晚上都兴奋得差点没睡着觉。
  袁倚农也是个干脆利索的合作伙伴, 在公示了各家商户的水电用度和管理费用之后, 挨家挨户地将钱发放了下去。还贴心地都兑换成了美元, 不那么容易贬值。
  众人手里掐着钱, 各自在心底盘算着自己这一个月终究是赚是赔。月儿捧着沉甸甸的现金,喜难自抑,对着一旁的刘美玲笑了又笑, 差点都顾不得自己少帅夫人的矜持了。
  刘美玲赶忙耳语:“你克制点,别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众人领了钱之后, 袁倚农又给大家开了个短暂的会议。其实说实话, 他这般做法多少是带着一点走过场的形式主义,可在他开口问询道“对百货公司的管理服务有何意见”之后,众人七嘴八舌,很快便炸开了锅。
  你说你的,他说他的,办公室里乱乱糟糟,但很快大家都听明白了,总结为一句话, 就是这俄国人的管理团队,办起事来实在是没有效率可言。
  袁倚农听到这,多少是有些不悦的。袁倚农开办“喀秋莎”,经营理念上便是遵循了与东北毗邻的俄国人的思路。
  这对于此时绝大多数没有出洋留过学,并且亲眼所见自己国家饥寒贫苦之后的国人而言,外国的,便是最先进的。
  然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国人与生俱来的,刻在骨子里的勤奋,是生性悠闲的洋人终生所不能企及的。他们不紧不慢的办事态度,很大程度上跟不上中国商户的步伐。
  另外,此时的俄国人与其他洋人并无什么本质上的不同,打心眼里是瞧不起中国人的。
  哪怕他们是受雇于中国人,为中国商户服务。
  但此刻的袁倚农是万万听不进去商户们的意见的。他坚信自己拥有全锦东城,全东北,乃至全中国最先进的管理队伍。
  就在昨晚,他还在和他的俄国经理开怀畅饮,大谈未来之构想。他们会一同创建起名关亚细亚的商业帝国,起点,就在这中国的东北,锦东城内。
  对于其他商户所反映的问题,月儿也是深有体会的。有跑冒滴漏的情况,需要换灯泡了,都需要去逐层审批,最终由商场经理签字,再逐层传达回来,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月儿看着袁倚农与商户之间相持不下,索性起身,拉开了情绪颇有些激动的袁倚农,又帮忙劝了一众商户先回去,“袁老板一定会给大家想办法的。”
  众人散去,房间里只剩下袁倚农与月儿二人,月儿关上门,看着气鼓鼓的袁倚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劝了一句:“哥,做生意要找能和你吵架的伙伴,不能只找讨好你的人。”
  话音一落,月儿自己都怔楞了片刻。她怎么会如此顺畅地叫了一声哥?对于袁倚农,她一直都愿意亲疏得当地唤一声“袁兄”。
  想来……是说得急了吧。月儿便是这般宽慰自己的。
  袁倚农倒是点了头:“是,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但是俄国人有他们办事的规矩,有他们先进优越的地方,他们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月儿:“袁兄,瑕不掩瑜,同样,瑜也不掩瑕。一码归一码,先进的,优越的,我们学来就是。但何处做得不对,我们也没必要教条全信不是?”
  月儿耐心十足:“商户们选择在百货公司开店,而不是开一家独立门店,很大程度上就是看中了集中管理服务的便利。但如果不便利了,他们还愿意在这里开下去么?简化一下服务流程,于我们商户,于你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你看我说的对么,袁兄?”
  袁倚农点头:“我明白了月儿妹妹,你说得对,是我一时迷了心窍了。”
  他言罢,又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骤然抬头看向月儿:“方才叫哥叫得好好的,怎的又叫上袁兄了呢?听着这般疏远,我还以为你一直把我当你亲哥哥一样看待了呢。”
  月儿被架在这里进退两难,没办法,只得违心唤了一声“哥”。
  袁倚农看着月儿的模样,越看越觉得喜气招人喜欢,像极了自己的小妹妹。月儿在一旁却五味杂陈,索性便寻了个由头,匆匆离开了。
  拿了钱,月儿与刘美玲核对了一番账簿,又刨除了一个月的成本,几经盘算,发现这一个月下来,收益颇丰。
  两个小姑娘兴奋地又是蹦又是笑,惹得一旁的售货员与顾客纷纷看了过来。
  二人红了脸连忙道着歉,可心底确实喜悦得难以自抑,盘算起下一步来。
  “库存逐渐要见底了,且咱们这也渐渐冷了起来,需要让槃生再去进下一季的货来了。”
  月儿点头:“这次我打算让韩梦娇和槃生一道去,那姑娘机灵,我觉得可以带出去锻炼一下。”
  刘美玲未置可否,这毕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事情。
  除了店里接下来需要的货款与周转资金,月儿将剩下的钱全部用来购买了月饼点心,一部分分发给了店中员工。剩下的,她决定送到军营去。
  如今韩江雪一人之下,经过肃清李博昌余党,培植了不少自己信任的年轻人成为军中骨干。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拢得到底层官兵的军心了。
  月儿默默做好了这件事情,亲自选的老字号糕点店,又细致异常地验货,分装打包,趁着八月十五之前备齐了,一大早便亲自带人送到了军营。
  她并没将自己的小心思提前告知韩江雪,待来到军营,守卫官兵倒也认得少帅夫人,在查验了汽车没有问题之后,便先引月儿进来了。
  副官得了消息,早早出来迎接:“夫人且在少帅的办公室坐一会,少帅正在开会。”
  月儿知韩江雪备战剿匪,自然繁忙。
  “无妨,我等一会就是了。你去派几个人把点心先搬下来,一会发放给将士们。”
  副官看着眼前的少帅夫人,雍容华贵,大方得体,眉目之间亲和友善,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闺秀的做派与风范。又是如此实心实意围着少帅转,一颗心分了大半颗给少帅,寻常时知冷暖惦念,临危时知荣辱与共,事业上又懂得相互扶持。
  实在难以相信,那李小姐所言会是真事,这么好的夫人,竟然是青楼出身。
  也难怪少帅费尽周折百般维护,得佳人如此,谁人不知珍惜?
  话说回来,这是少帅家事,与他一个副官何干?他赶忙笑盈盈道:“难为夫人费心了,我先替所有将士谢过夫人了。您先喝点茶,我这就去办。”
  月儿颔首致意,目送了副官关门而去。
  她转头打量起韩江雪的办公室来,一切物品的归置摆放皆是整整齐齐,举目所望,尽然是一尘不染。他总是这样,清清冷冷,干干净净。
  办公桌上除了一支与本子近乎于平行放置的钢笔,就只有一个相框,孤零零地斜立在偌大的红木桌上。月儿于沙发上坐定,看不着切。那是正好让韩江雪坐在椅子上,抬眼就能看见的角度。
  月儿好奇起身,走向桌前。她特地仔细观察了那相框摆放的角度,便于一会看完,可以原封不动地放置回去。
  他喜欢这般整洁,便成全他的整洁。
  玉手纤纤,轻轻拿起那沉甸甸的相框,里面一对璧人手挽着手,各执捧花,站定在人群之中。
  男人冷峻的脸庞上,一双眸子里带着难以察觉的喜悦光芒。而女人的脸上是略带茫然的娇羞。
  原来,是他们二人婚礼上的合照。
  月儿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向内问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对韩江雪倾付一颗心,愿意无条件地去对他信赖与依恋的?她自己都想不出来。她于韩江雪的情感,细水长流,涓涓不断。那么韩江雪对于她的感情呢?
  月儿用冰凉的指尖轻柔摩挲着那眼前的照片,她突然生出那么一丝小小的窃喜来。会不会......他对她是一见钟情?
  这个年头乍在脑海中闪现,月儿变赶忙摇了摇小脑袋,饶是只有自己知这内心,却还是羞赧异常。仿佛有万万双眼睛盯着她,对她说,可真不知羞臊。
  她赶忙放下了相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几番调整角度,却仍旧不肯满意,总觉得与拿起来时相比,差上了那么一点。
  月儿想,当是自己站的地方不恰当。于是转到宽大办公桌后面,立定于韩江雪的椅子前,去摆那个相框。
  颔首垂眸之际,余光正瞥见纸篓当中有着几块撕碎了的照片残片。
  月儿心生好奇,俯身捡了那照片出来,拼拼凑凑,照片中的人脸也慢慢完整了起来。
  月儿的呼吸都恰在拼凑完整之时,冰冻一般的滞住了。
  明如月......倚偎在父母身旁的明如月......笑容灿烂如花的明如月......
  月儿跌坐在椅子上,因着动作过于突然,她的后脑直愣愣地磕到了椅子背上,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
  唯这本就麻木了的大脑愈发浑浊......她半晌都没有寻到可以暂且安慰自己的说辞。她也无从在这证据凿凿面前,给自己侥幸的理由。
  她直觉告诉自己,在李家没有搜出来的东西,原来已经到了韩江雪的手里。他对于这一切心知肚明,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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