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么?”月儿怯怯,半是羞赧,半是讨教。
“呃……也不见得。出血主要是因为身体还没发育完全,理论上如果岁数大一些了,更成熟了,是不会出血的。”韩江雪收去了方才的戏谑与调笑,一板一眼地为小娇妻科普。
月儿不太明白多大才算是成熟了,或许像真的明如月那般比她大上两岁,或许还需要更大岁数。
“那……我需要多久能好起来?”
“又不是病,为什么要用好起来这个词?不过一个礼拜内还是不要有接触了,为了你好,明白么?”
月儿似懂非懂,她没上过学,长久以来,觉得女人这点血是必须流,也流得光荣的。但她能感受到韩江雪这做法里的庇护意味,是把她作为妻子,作为爱人,尊重而平等的庇护。
而不是如那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一切都是为了男人那原始的私欲。
月儿心怀感激地道了声谢,让韩江雪好生不自在。可他再想说些什么时候,月儿已经像一只翩飞的小燕,机灵地回床上休息去了。
韩江雪摇了摇头,笑意在眼底慢慢晕开,这一池澄澈无波的潭水,终于,有了丝缕涟漪。
月儿再起床时,韩江雪已经不见了踪影,她贪恋地赖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寻找他身上那好闻的古龙水味。暖洋洋的,甚是安心。
她朦胧中隐约记得韩江雪走的时候好像在她额间轻落了一吻,但好像又只是她的幻觉。
月儿起身,路过书房时候进屋看了一眼,只见桌上板板整整地压着一摞已然誊写好了的心经。
是韩江雪连夜替她抄写的?月儿指腹摩挲着这一沓纸,全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自己这位看似疏离冷漠的丈夫,却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她一点小小的温馨。
她前十六年从未体会过的,体贴,与尊重。
月儿梳洗打扮,然后将誊好了的心经送到大太太处,也算是请了安,点了卯。
大太太看到这飘逸刚劲的字体,略有些讶异,着实并不似女孩子能写出来的。
“这……不是江雪替你写的?”
知子莫若母,月儿心头咯噔一下,也紧张起来。但她早上看了这字,显然二人都曾下过苦功夫临过王羲之的帖子,神韵上都是有些像的。
于是月儿嘴角噙笑,走到大太太的案几前,拿起笔,写了几个字。
笔锋韵味皆是相似的,不细细比较,定然是看不出什么纰漏的。
“你这笔字,确实俊逸,看来是下过功夫的。”
月儿点头:“少时临过些名家的帖子,这几年生疏了,亏了有母亲给孩儿这机会,才能捡起来这技能。”
大太太让月儿抄心经,从心底是有些难为的意思的。也是试金石,想看看这新媳妇,究竟能不能听话。
如今对方按时交了作业,又转怨念为感恩地一番夸赞,大太太也于心不忍了。她仔细端详了一会誊写的心经,点头道:“果然是大家闺秀,教养功底都是一等一的。”
“大家闺秀”交了差,长舒了一口气。草草吃了午饭,便叫上司机,把自己送到明家去了。
明秋形已经等在了一楼厅堂,身边还坐着一位看起来比月儿还要娇小的姑娘,穿着女中的校服,梳着两条辫子,清新又明媚。
“这是明家的表亲,是个可靠老实的孩子,恰好会法语。以后就由她来教你法语了。”
明秋形话音刚落,厌弃地别开脸,仿佛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看月儿似的,转头望向那女学生。
“对外,就说是明家大小姐教你法语。你若敢对外泄露出去一点消息,仔细你娘和你弟弟的小命。”
月儿不知道明秋形为了能保守住这秘密,到底怎样胁迫了这女学生,她上前将女学生揽在身后,笑道:“明老板一身能耐,不必都对女孩子使。我学了些简单法语,能应付生活,自然不再叨扰。”
说罢,便与那女学生一同进了书房,关好门窗,不让别人靠近了。
“你叫什么名字?”
“刘美玲,是明家的表亲。”
“哦,那你唤我月儿姐就行了,看样子你应该比我小。”月儿想,既然明秋形会以家人相要挟,看来刘美玲是知道月儿真实底细的,所以,也不必刻意隐瞒。
“既然是表亲,明先生为何还要以你娘做要挟?”
“是出了五服的表亲了。我娘身子一直不好,弟弟也到了上学的年纪,我爹又在矿上去世了。如此,我便想赚些钱,能维持家用。”
“所以,明老板叫你来,并不仅仅是威胁了你,同样也会付你薪水?”
刘美玲点头。
月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对于刘美玲的愧疚也消减了不少。
“那既然是收人钱财,替人尽力办事就好。你也是,我也一样。我们共同努力,早日学好了法语,你只需要对此缄默不语,相信明老板不会为难你的。”
月儿的声音永远都是这般轻柔,却似乎又带着一点坚定。像极了春日里和煦的阳光,照得刘美玲心头暖洋洋的。
毫无基础的月儿本想着临时抱佛脚,直接学一些常用的句子,能应付了缠人的韩梦娇,偶尔在韩江雪面前不至于太过露怯就好。可偏偏刘美玲却是个认真细致的,非要从最基础的音标语法学起。
就这样晕晕乎乎地学了一下午,月儿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但好歹认得了三十五个音素,也算是颇有些成效的。
终于在月儿差点昏过去之前,尽职尽责的刘美玲点了头,说:“好了,今天就到这吧。”
月儿如获大赦一般起身抻了个懒腰,修长的颈子伸展着,身形曼妙而优雅。
一旁的刘美玲见状,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看起来,像极了抻懒腰的小奶猫。”
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就在这一句调笑的话中彻底熟络了起来,笑闹着互相咯吱一番,谁也不肯让着谁,欢声笑语透过房门窗子传到外面去,绝对是优雅绝伦的交响乐章。
月儿与刘美玲皆是娇弱的身形,半斤八两之下,因着月儿一直学舞,力气稍大一点,彻底将刘美玲的双臂钳制住,按在了椅子上。
刘美玲双眼含泪,笑着告饶:“我错了,好姐姐,饶了我吧。”
月儿同样面带桃花:“以后还说不说我是小猫了?”
还没等月儿得到刘美玲的回答,身后的房门却砰的一声开了。
正在椅子上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少女皆似是受了惊吓的小猫一般,齐刷刷地望向了门外。
逆着光,两位身形颀长,穿着西装的男人矗立在门口。
光晕衬托着两张俊逸的面庞,冷冽而清晰。
只是月儿清晰地感觉到,她身旁的刘美玲,周身都是颤抖的。
第八章
月儿松开刘美玲颤抖着的双手,站起身子,整理好仪容,温婉大方地看向门外的两位“不速之客”。
为首的男人眉眼间略带着怒意,眉头紧锁,凌厉而有压迫感。
见刘美玲怕成这个样子,月儿心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狡黠一笑:“哥哥皱着眉头是做什么?妹妹哪里惹哥哥不开心了?”
“哥哥妹妹”的叫着,让第一次与月儿对话的明家长子明如镜也是愕然。
婚礼时只远远的打了个照面,那时的明如镜看着父亲挽着这风尘女子的手,将她交付给少帅,心中不免是意难平的。
倘若小妹不这般任性,这份幸福,本是属于她的。
如今这赝品大言不惭地当面叫起了哥哥,着实让他有些膈应,明如镜冷冷道:“就没有半点闺秀的气质么?这般笑闹,恐这方圆百里的人都听不见么?”
月儿自然听得懂他嫌弃的意味,倒也不愠。这么多年,既流落于此,还不至于因为这点白眼就玻璃心了,只是回应:“确实算不得什么闺秀,哥哥高抬了。”
月儿很快便看出了他眼底的隐忍与克制,很显然,身后身高略矮一点的男子,不是明家人。明如镜不敢当着他的面,戳穿月儿。
那男子似乎被搅进一场家务事中,略显尴尬。他轻轻用手背抵了抵鼻尖,走上前劝道:“明兄何必动怒呢?也不是什么大事。女孩子天真烂漫些是好的,你也不是旧式迂腐人,何必在乎这点呢?”
月儿明白,倘若此时站在这的是明家真千金,别说笑闹了,就是把房盖掀翻了,明家大少爷也不会说一个不字的。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明如镜压抑了满腔的怒火,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番,平了心绪,侧脸对那男子道:“袁兄见笑了,你先去楼下等我,我和小妹说句话就下去。”
“好。”这位袁公子当然也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的道理,早就恨不得肋生双翼逃开了,于是转头便下了楼。
没有了外人,明如镜眼底的厌恶之色愈发浓郁了,他抬腿走过来,如黑云压境般的气势同时也笼了过来。
很显然,刘美玲是见识过他的威严的,瑟缩着从嗓子眼里挤出了点声音:“少爷好。”
可惜明如镜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厉声低语:“滚出去!”
于是刘美玲看了一眼月儿,不敢多做滞留,便匆匆循着那袁公子逃遁的路线,留下剑拔弩张的二人在这书房里了。
月儿能感受到这逡巡不去的压迫感,但同时她也是不胆怯的。
月儿昂着头,看着身形比她高许多的明家公子,抄起桌上的一把丝绸折扇,正抵在明如镜心窝处,让二人之间的距离,恰留了一臂之遥。
“明公子,如今没了外人,你我就没法兄妹相称了,还是保持着些距离好,我毕竟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明如镜没想到这娇小女人也会先发制人,恨得牙根痒痒。眉目间的戾气早已掩盖了他翩翩公子的风度,像极了要吃人的野兽。
他打掉月儿手中的扇子,但同时也后退了一步。
“这里不是欢场,收起你对恩客的套路。既然明家买了你回来,就希望你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尽好你的本分,别节外生枝,也别痴心妄想。”
“哦?”月儿不怒,反而挑眉微笑,“买?原来明家的大小姐是花钱买来的?这事,还真是新鲜啊。”
“你……”明如镜瞠目欲裂,伸手指向月儿,却被月儿打断了。
“明大少爷。你家花钱给孩子请过私塾先生,雇过奶孩子的保姆吧。”月儿语气不急不缓,绕着弯子,让明如镜不知其然。
“您对先生,也是这般态度么?既然都是你家花钱请来的,他教知识,我扮演角色,彼此之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让明少爷这么瞧不起我?”
月儿敏锐地从明如镜眼底看到了错愕,趁着他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推开他的阻挡,阔步向书房门口走去。
在开门前的一瞬,还不忘莞尔回眸:“先生是教书的,而我是救明家命的。希望读了圣贤书,有新学知识的明家大少爷说话的时候也礼貌一些。别张嘴闭嘴都是欢场,您要是喜欢那,您自己住那去吧。”
月儿头也不回地下楼,但她仍能感受到后脊骨那冷若寒冰的目光一直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下来时,那位袁公子与刘美玲正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紧张地望向她。
见她全须全尾地下楼,二人都舒了口气。月儿笑靥如花,走到袁公子面前:“还得多写方才袁公子仗义直言呢,我这位长兄迂腐得很,凶是凶了点,但人并不坏。”
袁公子看起来与明如镜、韩江雪的年纪相仿,但脸上的稚气却更甚一些,想来是托了一张娃娃脸的福了,看起来也比他们更亲切些。
“小妹说哪里话,我与明兄是同窗好友,怎能不知他人品?你也不必谢我,我看见你,就想起我曾经也有位小妹,圆圆的脸蛋,煞是可爱。若不是六岁那年一场急病走了,活到现在应该与你年纪相仿了。”
月儿回以一笑:“袁公子也不必太过感怀,斯人已逝,若袁公子不嫌弃,把我当自家妹子也是可以的。”
月儿这话里,多半是客套的意味。就与改日请您吃饭一个道理,改日就是后会无期。
可偏偏这位袁公子却是个死心眼,听月儿这么一说,大喜过望,竟恢复了旧礼,拱手作揖起来:“那就见过明妹妹了。”
这句“明妹妹”热络亲切到月儿差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也不好拒人千里之外,只能硬着头皮寒暄:“不知道袁公子怎么称呼?”
“袁某是锦东城南袁府的袁倚农。”
月儿方还灿烂旖旎的笑容骤然僵冻在脸上,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只能愣模愣眼地看着眼前与她一样带着些婴儿肥的袁倚农,眼底尽是错愕于惊恐。
“织造商袁府?”月儿感觉喉头干涩得很,声线紧张而颤抖。
袁倚农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光风霁月回道:“没错。”
月儿伸手一抵,扶住了皮质沙发的扶手,才让身体不至于跌下去。她大口呼吸着,想让胸口蹦炸的心脏安生一会,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
试探性地说:“那就劳烦袁兄代月儿问令堂令慈好。”
袁倚农仍旧沉浸在白捡了个便宜妹妹的喜悦当中,根本没看出月儿此刻情绪的波动,略带感慨地回应:“父母尽已归于苍茫,妹妹这份情谊,为兄代他们收下了。”
对于袁倚农没有了父亲,这是月儿心知肚明的。但他母亲,袁家主母的逝世,却是月儿始料未及的。
“令慈……也……?”
“是,今年初病故的。”
月儿的指甲已然悄悄抠进了白皙的皮肉之中,如天鹅般长颈也略泛起了青筋,眼角带着一抹粉红,可面色却极尽可能保持如常。
“抱歉,袁兄节哀。”
相较于月儿心底的这份耿耿于怀,这位丧了考妣的袁公子却淡然许多。他挥了挥手,示意月儿不必放在心上。
可月儿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就在月儿极度压抑着的情绪就要临界崩溃的边缘时,明家的仆人却在这时走了过来。
“大小姐,姑爷亲自来接您了,在外面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