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侧过脸,看着他。
这个角度看去,她的眼睛干净清澈,像一弯清泉,能够清晰照出看着她的人的样子。
江随不动声色避开女孩的视线,捏着打火机,拇指懒懒一扣,垂眸看窜出的火苗,心脏跳动的频率让他皱了皱眉,几秒后听她说道:“台词好老套。”
“……”
江随正要爆火,蓦然听见了笑声。
他掀了掀眼皮,女孩在他眼前笑,眼角眉梢都鲜活起来。
黑白画添上了色彩,明艳了时光。
江随一把扣紧打火机,行吧,老套就老套吧,小仙女。
片刻后,陈遇起身去上洗手间,经过谢三思他们那儿的时候,随意看了两眼酒瓶。
“一点钟方向的俩傻逼,”
江随靠在椅子里打了个哈欠,眼皮困倦地耷拉着,屈指敲敲桌面:“瓶子给我。”
谢三思跟张金元停下玩闹的动作,懵逼对着懵逼。
什么情况?幻觉?
然而他们随哥在催了:“快点,瓶子。”
不是幻觉,是真的。
谢三思一脸匪夷所思,张金元完整复制了他的表情。
他们四个人的家境是这么排的。
随哥大于王一帆大于张金元大于谢三思。
王一帆家的这瓶珍藏品,对他们俩来说,是天价,是珍宝,喝一口满嘴都是钞票味,能吹一辈子逼。
到了随哥那儿,小意思啊。
酒瓶不就是个破烂。
随哥现在事哪根筋不对?画室缺道具?那也不是他操心的事啊。
张金元学习最牛逼,解题小能手,但学习以外的事上面,他经常掉线,没谢三思灵光。
这会谢三思就先比他琢磨出来名堂,暧昧地挤挤眼睛:“随哥,陈遇要啊?”
江随抄起一个小橘子砸过去:“废个几把话。”
谢三思接住橘子跳开:“别动怒啊随哥,你还没说是不是呢。”
“她说她喜欢?”张金元把酒瓶放随哥面前的桌上,“我没听到啊。”
江随扫扫酒瓶,挺普通的,没觉得哪里与众不同,当静物倒是可以。
“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喜欢也不会直说。”
谢三思跟张金元你看我,我看你,表情都是十分的复杂。
别的小姑娘是,但随哥家那位……真不是。
那位罕见的实诚。
“陈遇没直接说的话,”
谢三思抓抓头,沉思着说道:“那估计就是不喜欢。”
张金元表示赞同。
“说是没说,”江随眉目闲散,“但是她看了两眼。”
谢三思跟张金元听他这么说,脸上顿时飘满大写加粗的“卧槽”。
“那算什么,顶多就是好奇。”
江随挑眉:“不就够了?”
谢三思:“……”
张金元:“……”
靠靠靠,这么宠的吗?
传说中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呢?狗屁啊?
洗手间里
陈遇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的时候,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看自己,越想忽视,就越那么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往后看看,什么都没有。
那种感觉还在。
有关洗手间里发生的恐怖电影片段全冒了出来。
陈遇再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变了变,她的头发也不理了,快速朝门外走去。
最里面的隔间里忽然飘出一个声音:“是陈遇吗?”
陈遇先是一惊,之后听声音有点熟悉,想起是王一帆的女朋友,汪雨,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
老话说的没错,人吓人,真的能吓死人。
刚才她冷汗都吓出来了。
陈遇转身往那边走走,不疏离也不熟络的开口:“什么事?”
汪雨嗫嚅着问:“你带那个了吗?”
陈遇抿着的嘴轻动,不是快来了,谁包里会备着那个。
都是女孩子,知道这个阶段难熬,能感同身受,她搓搓刚洗过又好像烫起来的脸:“没带,我去给你买一包。”
汪雨忙不迭回绝:“不,不,不用了。”
陈遇“哦”了声,轻笑:“那你准备怎么办,要一直蹲这里?”
隔间里没声音了。
陈遇摸摸口袋,钱够用了:“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就走了。
江随留意着门口,视野里忽地出现一道纤瘦身影,没进包间,而是往前走了,他蹦起来,快步追上去。
“不是说一起回画室吗?你现在走什么?”
陈遇头也不回:“我去买东西。”
江随眉间的皱痕稍减,语调缓下来:“买什么?”
陈遇回他两字:“东西。”
江随:“……”
陈遇一层层下楼梯,二楼的江随手插兜立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后脑勺:“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要。”
陈遇果断拒绝,她在两层台阶上跳下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江随气的肝疼。
我是不是对她太纵容了?
特权给的多了,导致她不把我当回事,无法无天,甚至有些恃宠而骄了。
要不晾晾,让她长一点记性?
江随太阳穴跳了跳,不能那么干,舍不得。
秋日的午后,阳光有一定的热度。
陈遇跑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包日用的,又跑回来,匆匆忙忙的,她出了很多汗,毛衣有点潮,浑身粘腻,心跳还很快,声音也大,仿佛就在她耳边,咚咚咚地响着。
不对劲。
我不会是醉了吧?
不会,陈遇否定了这个可能,她还能思考这个问题,说明没有醉。
按照常理,喝醉了,是没办法思考的。
陈遇把东西给了汪雨,她从洗手间出来时,心脏跳的更快了,要跑出来一样,头也有些晕,身子飘飘的,像踩在云上面。
等她稍微会过来神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一个空包间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花香。
角落里的精致小桌上摆着一个瓷瓶,里面放了一把黄玫瑰,开的正艳。
陈遇闻着香味,想到了喝的红酒,她的小学是在乡下念的,初一才搬来的城里,当的是借读生,跟班上其他人不一样,被区别待遇。
直到家里在老城区买下房子,她才有种被容纳的踏实感。
爸妈跟她说过,房子当初花了十万多。
那瓶酒等于好几栋房子。
好几栋房子啊,太过奢侈,平民老百姓难以想象。
陈遇回味了一下酒的味道跟口感,发现并没有什么所谓的记忆深刻。
猪八戒吃人参果。
陈遇想站起来,身子却往下赖,不听使唤,手脚好像都变得很沉,她锤了锤头,趴到了桌上。
另一边,江随半天等不到人回来,耐心如同沙漏里的沙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减少。
江随坐不住地站起来,走到长廊,来来回回走动。
谢三思拿着一片哈密瓜出来,递给他道:“随哥,她先回去了吧。”
江随没接,哪还有狗屁的心思吃瓜:“她说是去买东西。”
谢三思脱口而出:“那就是在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更要命,他随哥那脸色,没法看了都。
就在江随要查餐厅监控的时候,王一帆身边响起一个怯弱的声音:“她,她回来了。”
几道视线全盯了过去。
汪雨脸煞白,她往王一帆背后躲,肩膀惊慌地缩了缩。
王一帆调笑:“干嘛啊你们,吓我的人做什么。”
他拍拍女孩缠抖的后背:“宝贝儿,说吧,说清楚。”
汪雨涨红着脸说了事情大概。
江随知道人回来了,没出去,就没那么慌了,他让几个兄弟一边呆着去,自己一个一个包间找。
捉迷藏一样。
江随在左边第六个包间里找到了人,他倚着门,唇一勾:“可以啊,跑这儿来了。”
女孩趴在桌上,脸红扑扑的,没有给任何反应。
江随走到她身边停下来,俯视她沉睡的模样,想起找不到她的那种焦躁不安,揉揉额角。
“看来还是要用手机。”
但是一个人用也没个屁用,他要跟她一起用才行。
问题是,怎么才能让她收下手机。
小姑娘虽然没之前那么戒备警惕了,偶尔还有松懈的时候,譬如今天。
可还是不够亲。
离他想要的程度,还差得很远。
江随弯下腰背,低头靠近女孩:“陈遇?”
没回应。
江随又靠近些:“小黄毛儿?”
依旧没声响。
要是还有点意识,听到这称呼,都得炸毛。
现在看来是睡成了小猪。
女孩唇微微张着,呼出的气息均匀悠长,不止脸,就连脖子都泛着一层粉色。
还是喝多了。
江随抬起一只手,动作生疏地拨开她散在脸颊边的头发,指腹碰到她光滑的皮肤,喉头顿时一紧,火烧火燎。
“……”
妈的,要命了。
江随深吸一口气,手没撤开,而是掐住了女孩的脸,捏两下,软嫩嫩的,他哑声道:“说了会醉,不听。”
说话的时候,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唇上。
江随艰难偏开头,下一秒就偏了回去,直勾勾地盯着。
有什么浓到化不开的东西在眼底聚拢,砰地爆发了。
理智瞬息间支离破碎。
江随阖了眼,被蛊惑了似的,朝着女孩的唇凑上去,却在要吻上的时候,骤然顿住。
操,不行。
江随呼吸粗重,眼眸发红,困兽一般挣扎了一会,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好男人不该这么抢走女孩子的初吻。”
话落,他抬起一张动情的脸,湿热的气息拂过女孩的唇,鼻尖,一路往上。
一个青涩的,温柔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面。
第37章
陈遇当模特那天, 是十一月的第一天。
C城的这个月份,温度降了很多, 毛衣要穿厚的,牛仔裤里面得塞秋裤,那些穿百褶裙的小姑娘们也默默把打底袜换成了厚款, 风中玫瑰没那么好当。
体寒怕冷的甚至裹了一层。
譬如陈遇,她连棉袄都穿上了。
黑上衣,黑裤子, 黑围巾, 衬得本就雪白的脸越发晃眼,她坐在大厅墙边的椅子上,仿佛上个世纪精美的黑白画。
男生们可以正大光明地盯着美女看,但是此时此景, 他们青春骚动的心受到了现实的伤害。
在这样一个半身像写生的大环境下,他们被迫去注意美女的三庭五眼,拿铅笔竖在前面, 眯着眼量比例结构。
都没办法好好一饱眼福。
“漂亮。”
李洋赞叹:“真漂亮啊, 尤其是眼睛。”
旁边哥们从左边口袋里掏瓜子,把皮吐了塞右边口袋里:“别人家的。”
李洋问他要了点磕:“我想照着她找一个。”
哥们眼睛差点脱框:“替身游戏?这么先进的吗?”
“说说而已,不实际,”李洋望着椅子上的女孩,眼里全是露骨的迷恋, “仙女哪那么好找。”
“还不如待会儿想办法让老赵给改改画,回去挂墙上, 每天对着画打打飞……”
话没说话,就被角落里飞来的一把兵刃刺得一抖。
李洋对上少年阴戾的目光,本能地往画板后一躲:“卧槽,江大少爷看过来了。”
“怂逼啊你。”哥们不屑,“画画呢,看看怎么了?大家不都在看吗,有种别让她当模特啊。”
李洋经他一提醒,腰杆顿时就挺了挺:“对啊,不都在看吗?干嘛就盯老子?”
“大概是我帅,他有危机感。”
哥们:“……”
老弟,你怕是脑袋被门夹了吧,就你也能威胁他?
我看纯粹就是他自己有病。
李洋飘了:“他看不惯我看陈遇,那他岂不是要吃了坐在她身边的于祁?”
哥们呸呸冲着手心瓜子皮:“没听说吗,都不鸟的。”
李洋观察正在看着陈遇,似乎是看愣了,半天都没动笔的于祁,满脸八卦味:“你说会不会于祁也……”
“嘀嘀咕咕什么?”
赵成峰走过来,手在画板上敲敲。
李洋睁眼说瞎话:“讨论模特的特征呢。”
“讨论个屁,今晚的还不好画?”
赵成峰说这话的时候,瞪了一圈笔没怎么动,嘴巴没怎么停的学生们。
大家生怕老赵作妖,赶紧点头,好画好画。
其实今晚的模特跟之前的那些比,确实是好画的。
陈遇的头发不长不短,她很少扎起来,大多时候都披散在肩上,就像现在。
发丝柔顺微微发黄,自己修剪的刘海整齐偏厚,是最简单的学生头。
这种发型最容易画了。
今晚大家都因为这一点,感到很开心,所以这会才敢玩。
因为就陈遇的发型,哪怕结构打的再奇形怪状,把两边头发一画,看起来也勉强能像个女生。
画学生头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还能靠它挡脸,起到弱化缺点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