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冷声道:“不准找女的。”
江随:“……”
他低低笑起来:“好,我听话,找男的。”
片刻后,陈遇跟江随坐到了三楼四边的位子上面。
角落里静悄悄的,冷得出奇。
陈遇从大帆布黑包里捞出保温杯,热水袋,本子,笔,零食等,桌上很快就满了。
江随在一堆东西里头翻翻,翻到一袋夹心饼干,撕拉一下拆开,拔一片出来,送到她嘴边。
等她咬了一口,他才沿着她咬过的地方吃。
这种甜不拉几的,江随不喜欢吃,觉得黏糊,难受,J,但他的小姑娘喜欢,他又忍不住去尝试。
最后干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吃她吃过的。
江随扫一眼小姑娘借的所有书籍,想到她最近上课时的种种举动,挑了下眉:“小陈同学,下周就要考试了,你是不是慌了?”
陈遇被戳中心思,沉默了。
江随桌子底下的脚夹着她的腿:“不慌啊,我家小陈同学就泥塑稍微弱一点点,石膏跟人体都没问题,线描更是没得说,棒棒的。”
陈遇轻描淡写:“我想拿第一。”
江随一愣。
认识她这么久了,头一回听她说出这类话。
胜负心不强的啊他记得。
江随耐心等着下文。
陈遇转开笔帽:“我跟我爸妈打了赌,只要我考到第一,寒假就可以去埕山,我想……”
话没说完就被江随厉声打断:“你要去埕山?我怎么不知道?”
陈遇看一眼他充满怒气的样子:“现在不是知道了?”
江随皱着眉头,紧盯着她,满脸风雨欲来:“那你跟谁去?”
陈遇翻着书:“跟一个智障。”
江随有点懵,手指指自己:“我?”
陈遇木着脸:“智障。”
江随摸她小手,懒洋洋笑:“那不就是你男朋友我。”
陈遇:“……”
江随是文科生,学渣文科生,他为了考上这学院,死命把自己烂成泥的文化课成绩往上扯拽,备考那会又是背书,又是背笔记,直接背出了心理阴影。
高考完了,大学上学期也要结束了,他看到书还是有一点反胃。
好在造型学院大一在基础部,没什么教材,一切都围绕着通过实践来提高造型能力。
这会他能坐在图书馆,闻着书上飘出的油墨气味,没有厌恶的离开,纯属是因为爱情。
不过,让他看书记笔记是绝不可能的,他只能看自己的小姑娘。
江随用火热的眼神看了会,拿出手机戳戳,录起视频:“今天是2006年1月7号,现在我在美院图书馆,趴在我旁边的是我的……”
陈遇正在弯腰挠腿,闻言头一扭。
江随被她的马尾甩到脸,宠溺地笑着叹息:“女朋友。”
陈遇往摄像头外躲:“别拍我。”
“不拍你拍谁。”江随把她拽近点,“乖一点,不动啊,让我好好拍拍。”
陈遇脸上的热度持高不下:“我有什么好拍的。”
江随深深看了她一会:“哪都好。”
陈遇愣住。
江随的鞋子亲着小姑娘的鞋:“说两句。”
陈遇不自在:“关掉。”
“不关。”江随把手机对着她,“我要录下来,以后慢慢看。”
陈遇无语。
人在身边,视频有什么好看的。
这话陈遇没说出口,她怕江随听了发神经,在图书馆乱来。
江随不知道媳妇心里所想,他勾着她的椅子,让她离自己更近:“小陈同学,你对你男朋友下半年的表现满不满意?”
陈遇翻一页书:“哪方面?”
江随手肘压着桌面,上半身前倾着看她,无辜状:“是要分床上床下?”
回答他的是胳膊上的一掌。
小姑娘只是看着又淡又冷,其实人很软很糯,手劲不大,下手轻飘飘的,江随佯装吃痛,嗓音低低哑哑的:“这么凶,自己男人都打。”
陈遇心里静不下来了,气息也有点紊乱,气的瞪罪魁祸首一眼:“你不看书就回去。”
“还赶我走。”江随对她微笑,“我是不会就这样被转移话题的,接着刚才的问,所有方面,怎么样?”
陈遇用眼角观察四周,发现没人来这边角落才舒口气,她揉揉脑门,男朋友一天不作就不行,自己还得陪着。
江随屈指敲上她拿着笔的手:“问你话呢。”
陈遇睫毛微颤,冷冷淡淡道:“表现的马马虎虎吧,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江随拖长了声调:“哇,要求挺高啊。”
陈遇不理他。
江随勾她小手指,语气像是在问幼儿园小朋友:“那你喜欢你男朋友哪里?”
陈遇来一句:“哪都不喜欢。”
江随揶揄:“哪都不喜欢的,你也要,这么不挑?”
陈遇看着他。
江随对她这样的眼神毫无抵抗力,滚了滚喉结,诱导着哄道:“你说你哪都喜欢,你男朋友是全世界最帅的,我就给你当人体模特儿,好不好?”
陈遇脸一抽,不自觉脑补了些东西,眼神都飘了:“不好,不用了,谢谢。”
江随叹气:“跟我还客气什么。”
陈遇:“……”
江随录完一个视频,自己戴上耳机听,满脸的傻逼笑容,还笑出声。
陈遇看不下去的把一本书推过去。
江随扫了眼,是他高中看过的卫斯理系列,其中一本,两年前出的,他房里就有。
虽然这系列连同其他武侠科幻小说一起,陪伴他度过了青春期的每个夜晚,可他如今不爱看了。
有了媳妇,还看什么小说。
陈遇的神情十分微妙,这家伙游戏不玩,荤菜不吃,现在连小说都没了兴趣,不会是被什么怪物附身了吧?
江随微微侧脸,投过来目光,滚烫炙热,黏黏糊糊的。
陈遇心头一烫,没被附身。
江随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撑着头看她,直勾勾的:“想说什么?”
陈遇掰核桃,薄皮的,一掰就开了。
核桃仁被她剥出来放在手上,最大的那块塞到了江随嘴里。
“你每天无聊吗?”
“无聊什么?”江随咬着核桃仁,声音模糊,“课那么多,人体和石膏都是一开的,一张画就画一周,还要给你改,跟你讨论画法技巧,剩下时间谈恋爱都不够。”
陈遇慢悠悠:“我俩上课下课都在一起,还不够?”
“不够,”江随的视线一寸寸吻着她漂亮的眉眼,“上课是上课,你都不让我亲,也不准我抱,那叫什么谈恋爱。”
“我懒得跟你说。”
陈遇把核桃里面的碎皮吹掉,吹不下去的就用手捻。
江随瞥了瞥,勾起一边的唇角调笑:“小陈同学,我的强迫症跟洁癖都传染给你了啊。”
陈遇面无表情:“多虑了谢谢。”
江随忍俊不禁,捏住她的脸揉揉:“看书吧。”
他靠向她,肩膀蹭上去:“来来来,需要我干什么就直说,我要助我家小仙女考第一。”
陈遇诚恳道:“你保持安静就好。”
“……”
江随在图书馆骚了半个下午,晚上蔫了。
因为他吃小鸡炖蘑菇,不小心被鸡骨头卡到了喉咙,咳出了血。
陈遇吓到了,慌慌张张带他去医院,医生说没看到鸡骨头,应该是咽下去了,就是喉咙破了,才会疼痛,并且有异物感。
没让住院,只是开了些药。
江随碰碰脸色还白着的小姑娘,牵她的手,骨节分明的五指扣进去:“回家了。”
陈遇闷闷道:“以后不吃小鸡炖蘑菇了。”
“小鸡炖蘑菇有什么错?”江随说,“你不是最爱吃那个?”
陈遇有些后怕地攥着他的手:“那也不吃了。”
江随的余光掠向小姑娘,这是吓到了。
以后吃饭得注意些,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还不得倒了,这么在乎他。
江随是既高兴又心疼。
陈遇见江随不说话,眉心狠狠一跳:“不舒服?”
江随摇头。
假的,老子现在咽口水都疼,妈的。
陈遇不走了,仰头盯着他:“医生还有说别的吗?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江随在长廊俯视她眼里的自己:“瞒你什么,就被鸡骨头划伤了喉咙,你当我是电视里得了癌症,怕被知道的主角?”
陈遇被他的形容弄得脸色更差:“真没?”
江随哭笑不得:“没有。”
陈遇审视了他一会,抿抿嘴:“那要不我们再去别的医院看看?”
江随叹息着把她抱到怀里,手掌按着她的后脑勺,一路往下抚:“没事的,不慌,不怕,你男朋友是要陪你到老的,好着呢。”
陈遇深深吸口气,缓慢地,彻底吐出来,脑子里绷紧直颤的那根弦才一点点放松。
裤子口袋里贴着大腿的手机响了,陈遇摸出来接听。
江随听她打电话,面色一会黑一会红,等她打完,沉沉出声:“你跟咱妈说了我卡鸡骨头的事?”
陈遇收起手机:“说了。”
“操。”
江随低骂了声,说话声一时没控制好,重了点,在空荡荡的长廊被放大好几倍,听起来颇为凌厉骇人:“这么丢人的事,你干嘛说?”
长廊一片令人心惊胆战的寂静。
陈遇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江随一个快一米九的爷们,愣是没骨气地倒抽一口凉气,脊梁骨都窜寒意,他抓着她的手扇了自己一下:“我错了。”
陈遇无动于衷。
江随的脑袋耷拉下去:“哥哥真的错了,不生气了好不。”
陈遇咬了下嘴唇,情侣之间吵个架没什么,正常的,很普遍的现象,没什么。
但是……
陈遇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起伏:“别什么都不问清楚就对我吼。”
江随这时不敢有想法,哪怕他觉得自己挺冤,他揉着小姑娘细细白白的手指:“是是是,领导,您说。”
陈遇适可而止,平静地跟他解释:“我妈也被鸡骨头卡过,所以我才想问问她。”
江随嗯嗯:“为我好。”
陈遇拿走江随手里的病历本跟处方单,一把塞进斜挎在身前的小包里,径自往电梯口走,突然又停下来,转身看着跟在身后,像一只做错了事的大狗一样的男孩。
“我觉得我有点恃宠而骄了。”
江随堪称惊悚,祖宗发现了?他低咳:“没有吧,哪有。”
“有,”陈遇垂眼看地面,蹙眉思考着说,“我想了想,其实你刚才不算吼,我见过你发火吼人,不是那回事,是我……嗯,矫情了点。”
满脸的自我反省,懊悔,烦闷。
江随半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么懂事的小姑娘,他哪来的福气能拥有。
“宝宝。“江随搂住她细软的腰,晃了晃。
陈遇一听他这么喊,立马拔开他的手,走的利落飞快。
没走多远,就被捞到了一个宽厚的背上。
陈遇嫌难为情,快速挣扎着,声音清寒地命令:“放我下来。”
江随牢牢箍着她的腿,背着她进电梯,可怜兮兮的说道:“我喉咙疼。”
陈遇下意识不动了,安静地在他背上趴了片刻,凑到他耳边,柔情似水地说了两字:“活该。”
江随的面部抽动:“我现在是说话疼,咽口水疼,接吻肯定也疼,怎么办?”
陈遇摸摸他脑后的一截整齐发梢,短短的,有点硬:“别接了呗。”
“那不行,”江随把她往上托托,“你想亲我的时候,我豁出这条老命也得上。”
陈遇:“……”
江随要忌口,只能吃流食。
有媳妇的人了,脆弱得不行,喝点水他都疼得直抽气,皱着个眉头说自己难受,东西压根不想吃,没胃口。
陈遇没办法,就喂他吃,你一口我一口,陪着吃了一个礼拜的粥。
各种粥,五花八门,全是陈遇在网上找的菜谱,用尽了心思。
一个礼拜后,江随又生龙活虎了,就是瘦了些。
有时候小病小痛的,很折磨人。
陈遇看得心情不好,喜欢一个人,情绪太容易被牵动了,她开始给江随烧好吃的,素食上大做文章,花样繁多。
公寓的小工作室里,江随捧着小碗吃玉米烙,吃得津津有味:“明天开始不要烧饭了啊,说好了我烧的,最近都是你烧。”
陈遇在一旁临摹石膏,声音从铅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里穿出来:“行。”
她对一天三顿饭已经没什么要求了,只要能咽下去就好,不挑。
江随抓着铁勺,扒拉扒拉碗里的玉米烙,喉间吐出一声喟叹:“媳妇儿,你真好。”
这称呼跟宝宝有得一拼,陈遇笔下的线条歪了,也重了,她无奈擦掉:“好吗?”
“好啊。”江随喂她吃玉米烙,“你一个肉食动物,竟然陪我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