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妈道:“老夫人先前也这样晕过,白御医交代了,不能让太多人围在房内,且二爷和姑娘们哭得太厉害,也伤身,须得让人领回房去休息一会,净脸换衣,平息情绪才好。”
罗文茵不想睁眼,便闭着眼睛继续装晕。
吴妈妈的声音道:“可怜老夫人这般人才相貌,将军怎么舍得抛下呢?”
田妈妈的声音道:“如今将军没了,老夫人一心要守着将军府,这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有人不断上门相扰,寻不得一个大靠山,日子可就难了。”
宝珠的声音道:“贵妃娘娘当不得靠山么?”
吴妈妈叹息道:“贵妃娘娘只是宫内女眷,到底没有实权,之前为着避嫌,又不敢引荐兄弟任高官,没个得力外援,能保着自身就不错了,哪还有余力保咱们老夫人?”
田妈妈也叹息道:“觊觎老夫人的人太多,就怕一个不小心,中了圈套,不得不从。”
她们小声说着,听得外间有脚步声,忙止了话。
却是李飞凤进来了。
李飞凤跪到床前,握了罗文茵的手,哭得十分凄惨。
哭父亲没了,哭林正毅欺骗她。
罗文茵听她哭得凄厉,感觉魔音灌耳,有些受不住,没奈何睁开眼睛道:“你父亲没了,我还在呢!你哭成这样,太过不爱惜自己身子了。”
李飞凤见她睁眼,哭得更大声了,“母亲,你好些了么?已着人请了白御医,应该差不多到了。”
一会儿,帘外有李飞白等人的声音道:“白御医来了!”
白御医一进房便道:“开窗透气,你们全退下!”
房内静下来,白御医坐到床边脚踏上,给罗文茵把脉,一边道:“你醒了罢?这番晕倒,也是因劳累太过所致,将养几日就好了。”
罗文茵睁开眼睛,看着白御医道:“将军没了!”
白御医点头道:“我听闻了。”
罗文茵感叹道:“消息传得真快!”
白御医道:“杨世浩接到南姜国国主的手书后,无意隐瞒消息,一时间就传遍了。”
他说着,把罗文茵的手搁回被子内,低声道:“今日里几波媒婆上门向你提亲的事,只这么片刻功夫,也传出去了。我马车过来时,甚至街口处也有人在讨论,说亲眼看到你们府的人把媒婆等人打出去。”
见罗文茵不语,白御医随之又认真问道:“待一切事了了,你愿意不愿意跟我离京散散心?若愿意,我便提前办妥一切事,让你能安心离开。”
罗文茵意外,嗯,这是变相求婚?还是就字面意思,没别的?
说起来,将军府事儿太多太烦,还真想一走了之。
离京散散心,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
白御医温柔道:“不须马上回答我,好好考虑再说。不管离京不离京,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罗文茵有些感动,小声道:“白御医,谢谢你!”
白御医有些无奈摇头,“到如今,还是不肯喊我的名字么?”
罗文茵一愣,马上呼喊系统,有些愧意问道:这个白御医叫什么名字?
系统:“叫白凡。你可以叫他凡凡。”
罗文茵心中有愧,一听完系统的话,想也不想,便喊了白御医一声道:“凡凡!”
白御医一怔,接着脸一红,抚了抚手背,再接着表情便十分复杂难言。
罗文茵马上反应过来,娘呀,被系统坑了。这时代喊一声阿凡就好,喊凡凡可不是令人起鸡皮么?
她的脸不由也红了。
白御医却又笑了,笑容如春风拂过湖面。
他低声道:“再喊一遍罢!”
罗文茵:“……”
第37章
罗文茵自然没办法再喊出“凡凡”两个字,但却忍不住莞尔一笑。
白御医正凝视罗文茵,被她这一笑弄得心头全是涟漪,差点失态。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便笑着道:“你若跟我离京,为防途中惹人觊觎,我少不得还要教你易容之术,再捏个嗓音,扮成老妇。”
罗文茵怔怔道:“我都当祖母的人了,早就是老妇了。”
白御医失笑,“不同。你这模样,若不是相知的人,哪能相信你当了祖母?”
他再描绘道:“到时再带一个僮子,一个丫头,一路行去,看山观云,划舟戏水,若遇有人急疾,也可随手相医,行些善事,岂不快哉?”
罗文茵听着,突然向往起来,咦咦,有钱有闲,游山玩水,感觉很不错的样子。
白御医又温柔道:“且好好养身子,以后,全是好日子。”
白御医这番温柔抚慰下来,罗文茵感觉自己心底那股焦躁消了一大半。
是的,自己现在是有选择的人了。
可留在京中,继续为子女谋划婚事和前途,待之后认真当个老祖母,安闲养老。
也可抛下一切,跟着白御医离京,过另一种人生。
看白御医的家世和医术,就算离京,衣食也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可以过得很优哉。
至于自己,之前看账簿等,便看到名下嫁妆商铺田庄等,罗列了好几本册子才罗列完,极其富裕了。
只要带走一点嫁妆,也足够在外面过上不错的日子。
送走白御医,众儿女又进房问候。
罗文茵摆手道:“我累了,要睡一会,你们下去罢!”
众人见她一脸倦容,也不敢再留,各各告辞。
罗文茵小睡了一会,至醒来,精神略好,这才唤进吴妈妈问道:“凤儿怎么处置雪青那个丫头?”
吴妈妈禀道:“适才已把卖身契给了那个丫头,遣了她出府,另两个帮着递信的婆子,却是遣到田庄上去了。”
罗文茵点点头,处罚虽稍轻,但李飞凤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若这会就心狠手辣,那也叫人惊心。
她又问道:“叶正毅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吴妈妈道:“叶家先前得太君接济,叶正毅父亲又在城守那儿谋了一个职位,日子还得不错的。至后来太君没了,叶正毅父亲得了病,失了那个职位,家道就渐渐中落了,现全家都靠着叶正毅母亲的嫁妆在过日子。”
“大姑娘倒没有嫌叶正毅家里不如从前,却是恼叶正毅没有说实话,之前许多话,全是哄人的。”
“叶正毅每回见大姑娘,并不说家中如何,只一味言语温柔,说话多情,处处体贴,大姑娘便以为遇着知心人,心里谋划着要过一辈子呢。”
“至大姑娘暗示叶正毅上门提亲,他却又以借口推托,言道让大姑娘央了舅母过来跟老夫人说项,那般才能成事云云。大姑娘当时虽也有些嘀咕,但只以为对方真有难处。”
“这回去打探叶家情况,除了这些,还打探出另一件事,却是叶正毅除了哄着姑娘外,还哄着另一位美貌表妹。大姑娘最恼恨的,便是这件事了。”
罗文茵叹息道:“叶正毅这是想哄着凤儿,待凤儿全信了他,落入他手掌心,做出某些事来,那时他便人财两得了。咱们府投鼠忌器,也只能容下他。若不是雪青突然招供,说不好就让叶正毅得手了。”
吴妈妈点头道:“叶家真是一家子无赖。”
罗文茵道:“凤儿也算受到教训了,以后自知道要好好分辨男人。”
这会,李飞凤正在纱帐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从小养在叶太君膝下,人人夸奖她懂事,有气度,端庄云云。
那时节叶太君看不上罗文茵,背后自也说过一些嫌弃的话,甚至罗文茵的美貌,在叶太君眼里,也是轻浮大罪。
她一向敬重祖母,不知不觉,心下就偏向祖母些,也跟着对罗文茵有些偏见。
至叶太君去了,在她心中,总还觉得自家母亲不及祖母那般端庄,待人接物,也不及祖母那般宽容大度,甚至母亲看中的少年郎,她也认为不过尔尔。
若想要嫁得良人,她宁愿相信自己的眼光。
雪青一跳井,她还当即就跑去质问母亲,一心以为母亲看不惯叶家。
如今件件桩桩想起来,全是丢脸的事。
再至今日传来寻着父亲骸骨之事,那么多媒婆上门,母亲当众摔了杯子,赶走媒婆……
母亲,并不是祖母所说的那种人!
她从前对母亲,真是太不孝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大丫头雪梦立在纱帐外,到底还是撩起纱帐,爬进床中哄起来道:“姑娘,我的好姑娘,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李飞凤伏到雪梦肩膀上,依然抽泣着道:“我从前真是眼瞎心瞎。”
雪梦搂着她,低声道:“姑娘,你别哭了,老夫人身子不好,之后又要操办许多事,还等着你帮忙一二呢,你要是哭坏了身子,到时谁来帮老夫人?”
李飞凤听得这般说,方渐渐止了哭。
第二日她起了一个大早,先去厨房过问罗文茵的早膳,这才掐着时间去给罗文茵请安。
罗文茵也起了一个大早,待见众儿女进来请安,先问李飞墨道:“墨儿,你咳疾好利索了么?”
李飞墨点头道:“全好了,飞尘子道长那止咳膏果然灵效。”
罗文茵一听,方放下心来,又问李飞凤道:“你昨晚没睡好么?瞧你这眼睛,肿成核桃了。”
李飞凤低声应道:“昨晚上是睡不好,待午间补眠,再敷一敷,眼睛应该会消肿。”
罗文茵再瞧向李飞华,见她欲言又止,便问道:“华儿有什么想说的?”
李飞华低着头上前道:“禀母亲,周姨娘是一个可怜人,到得庄上,却是病得严重,昨儿托人给我捎信,想让我过去看看她,可府中事多,我就不敢禀母亲。”
罗文茵想了一下道:“既是病了,便让管家娘子请一个大夫过去给她瞧瞧。现府中事多,又挂了孝旗,你暂且别出府。”
李飞华听得这般说,到底不敢再求,只默默退下。
待众儿女散了,罗文茵用完早膳,默坐一会,稍有些茫然,夫婿没了,做妻子的,一般要如何做呢?
是躺下病倒,不问世事?还是哭晕过去,不理一切?
还是说,要挣扎着精神,先料理一些事,免得到时兵荒马乱,应对不暇?
她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唤进田妈妈问道:“府门口可挂了孝旗?”
田妈妈答道:“挂上了。”
罗文茵又道:“虽说到时礼部会协助着办丧事,但咱们府也得先准备起来,比如孝服,就得先做起来吧?”
她说着,想了想道:“你喊飞白过来商议。”
田妈妈忙应下,让丫头去请李飞白。
李飞白一过来,和罗文茵商量了片刻,便道:“母亲,办丧事时,还要接待女眷等,只修雅大着肚子,不便出面,少不得还要请大妹妹帮着接待了。”
罗文茵道:“这个自然。”
李飞白又道:“到时是礼部协助咱们办丧事,只咱们经验不足,怕当众失礼,还须请礼部的大人过来先指导一番,咱们之后照着做便好。”
罗文茵听得如此说,忙道:“既如此,你便持了我的名刺,去请礼部的大人过府一见。”
李飞白应下了。
待李飞白一走,田妈妈又进来禀道:“老夫人,崔将军在会客厅等着您,只说有要紧事面谈。”
罗文茵一怔道:“咱们不是挂了孝旗,闭门谢客了么?他怎么进来的?”
田妈妈略尴尬道:“老夫人,别的人自是客,但像二老爷和崔将军这些人,却是亲眷,之后办丧事,也多要依靠他们的,怎么好拒之门外?”
罗文茵闻言,再想着李汝定昨天说不单杨世浩在皇帝跟前求赐婚,崔元舟也去求赐婚了,但昨天崔元舟没有出现,至今儿才过来,莫非有什么新消息?
崔元舟在厅中候得片刻,见罗文茵出来,便道:“表妹,你还好么?昨儿可够闹腾了。”
罗文茵淡淡道:“我还好,本还以为你也会跟着闹腾呢,亏得没有。”
崔元舟苦涩道:“表妹,我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几日么?”
罗文茵不想跟他说酸话,直接问道:“表哥今儿过来,有什么事?”
崔元舟这才道:“却是对将军骸骨之事有疑惑,想跟表妹讨论讨论。”
“哦?”罗文茵落座,让人上了茶,这才看着崔元舟道:“表哥只管直言。”
崔元舟脸色凝重,斟酌言词道:“我昨儿听得杨世浩在皇上跟前求赐婚,一时怕被他得了逞,也跟着去求赐婚。皇上只说待迎了将军的骸骨再说,便挥退了我们。”
“我出宫后一想,总觉得骸骨之事,有诸多疑点,便骑了马去杨世浩府上,详细问了一番南姜王手书所说之事。”
“这八年时间,我也派了许多人在南姜国边界处寻找,南姜王手书所说的崖边,也是找过的,当时并没有见到什么骸骨,为何现在却找到骸骨了呢?”
“至于南姜王所说的骸骨诸伤处,倒是跟将军的伤印证上了,但印证的,全是旧伤,竟没有新伤。将军失踪后,若是被敌所杀,总归会添上新伤的,这是一个大疑点。”
罗文茵听完,吓一跳道:“莫非还有假冒的骸骨不成?南姜王此举,又有何好处?”
崔元舟沉吟着道:“待见到骸骨,自要将当时贴身护卫将军的诸人召来辨认伤口,到时定能确认是否将军骸骨。只是未见到骸骨之前,一切还是未料之事,表妹不用提早伤心。”
两人正说话,管事进来禀道:“老夫人,杨大人带着南姜王后过府拜候,现在府门外。”
罗文茵脱口道:“不是闭门谢客了么?”
崔元舟摇头道:“表妹,各府闭门谢客,皆是挡那些不想见之人而已。世浩和佩君来了,总要请进来一见,你自己再问问南姜王手书之事,看能不能找出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