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春溪笛晓
时间:2019-10-11 08:35:38

  世上有姬容双这种心思多变、手段毒辣的人, 也该有七娘这样的天真性情,他乐意多纵容她, 也不愿让她知晓太多人间险恶。
  柳七娘刚才发现姬晟不见了, 一直在找他呢,见他带着容双登桥,顿时知晓姬晟是回去找容双的。
  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说:“表哥, 我们去找哥哥吧, 我刚才看到他已经站在河边朝我们这边看了!”
  容双讶道:“柳侍郎也来了?”
  柳七娘虽觉得容双和自己哥哥不般配,但还是为哥哥从未诉诸于口的爱慕感到心酸。
  柳七娘哼了一声, 不高兴地说:“要不了多久,我哥就要外放了。”柳七娘特意说, “我娘正在给哥哥选媳妇呢,盛京各家勋贵和世家但凡有适龄女儿的,哪个不想嫁给哥哥!”
  容双有些讶异:“各家适龄的女孩儿不都在秀女名单上吗?”要是想婚配,大多在选秀名单上送之前定亲,现在名单基本已经敲定了,只等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到来。
  柳七娘说:“表哥和我娘说了,只要两家有意,他会把我未来嫂嫂的名字从秀女名单上划掉。”她骄傲地昂起小下巴,“表哥对我和哥哥可好了!”
  容双也这么觉得。
  秀女名单就是姬晟的大小老婆候选,姬晟先前已经让云初选过了,这会儿居然又让柳家先选。
  虽然皇后人选可能已经定下是柳七娘,但妃嫔也是他的枕边人来着,他这么喜欢别人挑剩的吗?
  容双想到和柳侍郎的几次接触,觉得这人着实君子端方,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孩儿才和他相配。
  若是娶个言情书网的女孩儿,两个人天天相敬如宾,指不定连房事都严格按照《礼记》来安排!
  容双笑着说:“你表哥可真爱做媒。”
  姬晟见前面又是人潮涌动,再次伸手扼住了容双的手腕。
  他看了看前面那些男男女女,顿了顿,又改为牵住容双的手,把她的手掌牢牢握在手中
  容双不知他又怎么了,懒得挣扎惹得他更加不快,索性凑近挨着他往前走,掩盖住两人交握的手。
  与姬晟十指交握穿过人群,容双便看到立于杨树之下的柳侍郎。
  容双莫名想起了一些事,柳侍郎每到杨花飘飞之时便会有些不舒服,有时情况严重了,竟涕泪横流,毫无平日里的清贵出尘。
  她隐约记起好像有一次,柳侍郎眼睛红红鼻子红红的来给她送药,那大概是柳侍郎在人前最狼狈的一次。
  要不是要给她送避子汤,他怕是不会出门了。
  她当时一口把药饮完,见柳侍郎的模样着实可怜得和平时完全不同,便和他戏言:“改日我让人把盛京的杨树全砍了,再不叫你受这种苦。”
  看这杨树还好好地杵在柳侍郎身后,想来她当时也就随口一说,压根没付诸行动。
  这么一想,她对柳侍郎竟也这么坏,只管调戏不管负责的吗?亏得人家还肯再给她送药来。
  容双有些心虚,脚步便停了下来,不敢去看提着花灯立在不远处的柳侍郎。
  姬晟察觉容双的异样,用力收紧五指,把容双抓得手掌发疼。
  容双不由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姬晟。
  这人又怎么了?
  姬晟怎么了?姬晟当然是气炸了。
  出来这么大半个时辰,她就当着他的面和不同的人勾三搭四!
  她以为她转开目光,别人发现不了她刚才盯着柳凌看吗?
  他就不该让她出来!
  他该把她关在玉泉宫,不允许她见任何人,若是她不听话,他就灌她些药,让她只能躺在榻上任人摆布。
  她当初怎么对待他,他如今就该怎么对待她!
  容双感觉姬晟的目光有点可怕。
  她顿了顿,试着喊:“皇弟?”
  姬晟看了眼天色,对柳家兄妹说:“我看天上有朵乌云,说不准要下雨,我们先各自回府吧。”
  柳七娘想说点什么,柳侍郎却拉住她的手制止了她,把手里刚画好的花灯放到她手上。他朝姬晟说道:“公子且放心,我会带七娘回府的。”
  姬晟点头,目送柳侍郎拉着柳七娘往柳府的方向走,才一语不发地攥紧容双的手,吩咐左右伺候的人去把拉车拉到街口等他们。
  容双才把沿岸的街道逛了一半,见姬晟这就要回宫了,眉头一跳,觉得这人越发喜怒无常。她说道:“天色还早,这就回去了?”
  姬晟冷笑:“不回去,你还想见谁?”
  见了薛昌、见了柳凌还不够,她是不是还要把谢霁和陆云初也见了才甘心?
  容双见姬晟明显在生气,感觉他很没道理。她停下来说:“我刚才说了,我和薛将军就是偶然遇上。”
  姬晟眼神更冷了:“偶然遇上,你能让他去把甲衣都换了,你能和他逛那么久灯会、说那么多话?你和他若真没什么,他会口口声声说你们之间不清白,为了你的清誉要当你驸马?你若当真问心无愧,为什么要故意写封密信替他‘澄清’?!”
  容双顿住。
  面对这些指责,她哑口无言。
  她不可能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和他你来我往地分辨,向他解释“不清白”是怎么回事、“密信”又是怎么回事。
  容双只能说:“薛将军对你忠心耿耿。”
  姬晟说:“我知道。”
  薛昌对他当然忠心耿耿。
  要不是因为薛昌对他忠心耿耿,他早就在薛昌说出他污了长公主清白、向他提出要迎娶长公主时就把人杀了,怎么会继续让他身居要职、戍卫京畿。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薛昌和她一路同行去北疆时都发生过什么。
  光是想到他们那时候曾经你侬我道地侬许下山盟海誓,而让他们一起出发、给他们独处机会的人却是他自己,姬晟就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他明明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偏偏还一次次在他眼前提醒他!
 
 
第38章 小胖龙
  容双很快被带上马车。
  马车与前往河岸边的人潮背道而驰。
  天色正早, 又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 没多少人愿意早早回家。
  容双见姬晟一语不发地坐在对侧, i丽秀美的脸庞满是掩不住的怒火与说不清的委屈,一时竟觉得莫非真的是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叫他这样生气。
  长得好就是有这样的优势。
  她从小便见不得长得好看的人受委屈。
  倘若她真的夺权成了女帝,必然是个色令智昏的昏君无疑。
  容双叹了口气, 伸手去握姬晟的手。
  许是在外面吹了夜风,容双的手有些凉,姬晟原想甩开她的手,触及她冰冰凉凉的手掌之后又顿住了, 反握住她的手给她取暖。
  他一点都不想她和别人见面, 一点都不想有人用惊艳和恋慕的眼神看她, 他想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这一点都不符合他从小坚信的圣人之道, 绝非一个仁义之君该做的事。
  可她整个人都像是为一脚踢翻圣人之道而生的, 她张扬肆意、她为所欲为,她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只图自己过得快活,从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她和他知道的任何一个闺阁少女都不一样, 她可以独自带着一群孤儿寡妇从遥远的北疆上京, 无惧无畏地在举目无亲的盛京闯出一条无人能挡的阳关道;她可以从容平衡朝中各方势力, 让不少恨她入骨的人始终奈何不了她。
  哪怕是再痛恨她的时候,他都得承认她是独一无二的耀眼存在。
  她永远光彩夺目, 叫人难以移开目光。
  她那么可恨,又那么让人难以松开手。
  姬晟俯身欺近, 亲上她微微泛凉的唇。
  马车哪怕再宽敞,容双还是感觉有点逼仄。她想了想,还是顺从地环住姬晟的腰,承接了姬晟这个有些粗暴的吻。
  姬晟恨不能把她拆吞入腹。
  他亲够了,又去吻咬她颈侧的肌肤,直至确定她身上无一处被人留下过痕迹,才重新替她理好衣裳、扶正钗簪。
  马车缓缓驶入宫中。
  容双被姬晟恼愤地折腾半天,哪还不知姬晟到底在怀疑什么。她觉得姬晟真是多疑至极,难不成她还会和别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做点什么不成?她以前到底有多荒淫不堪,竟让姬晟觉得她是这么个处处留情的人?
  马车停在姬晟寝宫前。
  容双跟着姬晟下了车,脚步停顿下来,对姬晟说道:“我回玉泉宫去。”
  前几日她月事来了,姬晟倒没来折腾她,她算是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如果可以,她挺希望继续清静下去。
  姬晟扼住她手腕,没有放她回去的打算。
  容双无奈,只能随着他入内。
  许是把太医的话听进去了,姬晟只抱着她去泡了个汤池便没再做什么,只让她早些睡。
  容双身体早已不如从前,出去一趟确实有些困了。
  她很快在宽敞的龙床上沉沉睡去。
  姬晟坐在塌边轻轻握住容双的手,她似不习惯被人抓着,皱着眉挣开。
  姬晟抿着唇,再去抓。
  如此反复几次,容双终于放弃了,由着姬晟把她的手裹在掌中。
  直至容双的呼吸越发均匀绵长,姬晟才松了手,走到外间。屋里烧着炭火,一点都不冷,他坐到桌前叫两个小宫女上前禀报容双出去后做的事,知晓容双确实没和薛昌发生点什么,姬晟才神色稍缓。
  不是他多疑,而是容双前科太多,他不得不起疑心。
  许多谎话她张口就来,他实在分辨不出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姬晟正要屏退两个小宫女,却听其中一个小声开口:“陛下,今日我们看见了尚宫局送来的东西上面有龙纹,殿下肯定是想送给陛下的。”
  姬晟一顿,问道:“她放在哪里?”
  她不送,他可以自己叫人去取来!
  小宫女迟疑了许久,才说:“殿下把它扔进锦鲤池里了。”她们得时刻守在容双身边,也没机会让人去把玉佩捞起来。
  姬晟脸色难看至极。
  他冷着脸问清楚那玉佩的模样,吩咐值夜的禁卫寻几个识水性的下水去捞。
  因为水榭能倚坐的也就那么一小段地方,有两个小宫女指引,那块玉佩很快被人从水中捞了起来。
  小宫女洗去几丝附在上面的藻荇呈至姬晟跟前。
  姬晟让所有人退下,一个人坐在灯下看着那块玉佩。
  比之他如今常佩戴的玉佩,这玉佩的雕纹着实不稳重,哪怕雕的是龙,瞧着也憨态可掬,可爱有余,庄重不足,压根不适合一国之君佩戴。可就着烛光细细打量,会发现它的龙鳞上还有更精细的雕纹,竟是一幅幅山川湖海图,画它的人仿佛对大盛山河了然于心,轻轻松松就将它们绘制在小小的龙鳞上。
  姬晟紧握着手里的玉佩,明明它奇异地散发着温热的暖意,他心里却一片冰凉。
  她对他是用过心的,却毫不犹豫地把给他准备的礼物扔进池水里。
  她知道他曾要杀她,所以她对他、对盛京再也没有留恋。
  她仗着父皇的宠爱夺了权柄、她把他囚于宫中逼迫他与她苟且偷欢、她不说那些人罪有应得只直接把人处置了,他难道不该杀她吗?
  她不也曾日日喂他秘药,让他时常昏迷不醒,见不了任何人吗?
  何况,他最后也没忍心,他已经叫人带着急旨去收回前面对薛昌的密命了。
  过去那些事,她一句解释都不曾给过他。
  姬晟收起玉佩,躺到龙床上抱着容双入睡。
  第二天一早,容双醒来后发现姬晟已经去上朝了。她坐起来由着两个小宫女伺候自己洗漱梳妆,独自用了早膳,叫人搬来躺椅躺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让小宫女念游记给她听。
  转眼到了中午,姬晟从勤政殿回来了。
  他看了眼懒洋洋窝在躺椅上享受小宫女服侍的容双,叫人摆膳,自己立在不远处状似随意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容双抬眼看去,只见姬晟腰间悬着条在日光中泛着熠熠光泽的小胖龙。
  容双:“…………”
  这不是她扔水里那块玉佩吗?
 
 
第39章 就一次
  容双坐起来, 让两个小宫女不用伺候自己了, 她打量着姬晟的神色, 发现姬晟难得心情不错。
  捞起块玉佩就这么高兴吗?
  姬晟心情确实不错,他走近,支着躺椅扶手亲了亲容双。
  躺椅承受了第二个人的重量, 咯吱咯吱作响。
  “皇姐,”姬晟说道,“你是我们姬家人。”
  容双暗暗磨牙,这家伙还知道她姓姬啊, 他不是一向最讲礼义道德的吗?是她失忆了, 他又没失忆, 为什么还和她搅和在一起?
  容双说:“我知道,皇弟你最好也记住。”
  姬晟又不吱声了, 起身拉着容双去用膳。
  吃过饭后, 姬晟才说:“太医说你经常待在屋里也不好,可以去校场练练骑射,多晒晒太阳,对身体会好些。”
  容双有些狐疑地看了眼姬晟, 觉得他脑子可能又出了什么毛病。不过天天闷在屋里确实没甚趣味, 容双也不介意去校场转悠一下。
  姬晟仿佛没政务在身, 还亲自领着容双去校场。因为前两代帝王都不好美色,有许多宫殿荒弃已久, 当初有人来问容双要不要翻修这些宫殿,容双算了笔钱, 大手一挥,叫人把它们全拆了,改成她习武用的校场。
  这几年来哪怕政务缠身,容双每天也会到校场练习骑射。
  这也是她回北疆遇到敌袭时能第一时间翻身上马杀敌,还直接带人杀到对方老巢的原因。
  姬晟想到那些触目惊心的战报,又紧抿着唇,好心情没了大半。他甚至觉得哪怕不是蛮族突袭,容双也会带着“容家军”直接杀过去,容双那一系列果断又决绝的决定,看着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她筹谋数年,或许为的就是那一战。
  和姬晟不同,容双到了校场,心情立即松快起来。
  她看着辽阔的校场非常满意,在宫里待久了,感觉哪里都憋闷,这处倒是开阔得让人身心舒畅。
  容双催促姬晟:“皇弟还有政务要决断吧?快些回去吧,不必在这里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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