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记忆不甚美好，眼前的人也和对方有些出入。
聂舟眼珠子上下晃动，“都说女大十八变，我原本还不信……”
聂舟意味深长一停顿。
她一身珊瑚粉礼裙，发丝别到一侧，露出的耳垂白嫩，脸蛋精致，妆容干净，气质静谧美好，美丽清尘宛如人间精灵。
聂舟舔了下嘴角，诡异一笑后，低头摆弄手机。
[聂舟：你这青梅可真漂亮，我都想潜她了。]
[沈妄：滚。]
[聂舟：开玩笑的，别生气。我马上就到，你在里面等着吧。]
四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某私家庄园，庄园内部的室外停车坪已落满车辆，衣着光鲜的男女接连进入，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受邀前来的导演艺人，都是出名的熟脸，倒是苏糯，名不见经传的她出现在这儿倒是有些唐突了。
聂舟没有让苏糯挽着他，她也不乐意，就那样跟在他身后走着。临近门前，聂舟突然拉住她，“等我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她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多做询问，聂舟便拿着手机匆匆走远，她收敛视线，刚一扭头，鼻梁险些戳上来人的胸膛。
对方贴得很近，熟悉的气息令苏糯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缓缓抬头，黄昏之下，沈妄那富有光泽的浓睫低垂，俊脸冷漠，一双清幽的瞳定定注视着她。
苏糯抿了下唇，心下了然，表面不露声色：“沈先生很会利用人际关系，佩服。”
沈妄似笑非笑着嘲讽，“怎么，你还要继续拉黑我？”
苏糯深吸口气，下巴微扬，脊梁挺直，最后施舍他一个视线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外走。
沈妄身形未动，目光所及处，庄园的大门正缓缓向两边闭合。
苏糯脚步顿住。
他这才向这边走来，微微俯身贴近身后，在她耳边低语：“还走吗？”
苏糯紧捏着手上的小包，她极力忍耐着把这玩意砸到沈妄脑壳上的冲动，大脑不住劝说着手，可她的手有自己的想法——
苏糯转身，抬手把那包包向沈妄挥去。
有了前两次经验，沈妄已经可以从容应对，不会再傻乎乎由者苏糯揍。他稍一侧头躲开攻击，大手一把捏住苏糯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夺走了那只小包。沈妄后退两步把里面的手机取出，当着苏糯的面晃了晃：“和我进去，不然我把它丢了。”
苏糯想不到这人会这么不要脸，她咬咬牙：“还我！”
“嗯？”沈妄慵懒眯眼，“什么？”
“手机还我。”
沈妄修长的指尖随意把玩着那银色轻薄的手机，他成心逗弄着苏糯，沈妄突然发现苏糯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模样使人格外愉悦，就像是一只狐狸犬，干咧着牙生气，却没有一点点威胁性。看到苏糯这个样子，他瞬间觉得之前落水，锁喉都算不上什么了。
“想要？可以。”沈妄故意把手机在苏糯眼前晃了下，“老老实实和我进去参加宴会，等两个小时宴会结束，我自然给你。”
苏糯咬咬下唇，冷哼声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手机是可以不要，可手机里的东西不能不要，要是家人联系不上她，估计会急上头。
她深吸两口气，转身挽上沈妄臂膀，目视着前方，说：“你真无耻。”
沈妄毫不谦虚的接受了这个评价，“谢谢。”
*
宴会有条不紊缓慢进，沈妄在一群光鲜亮丽的明星中仍不减逊色。
他修长挺拔，气质清隽，眉眼里有着他人所没有的内敛与淡漠。这样的人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疏远感，就算有人有心想接近，最终也会止步在他冰冷的目光之下。
只有苏糯，从头到尾跟在沈妄身前，安安静静当一个背景花瓶。
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
苏糯的眉眼与气质过于出众，令人想不注意都难，在沈妄与人高谈论阔时，她端着碟子在旁边小口小口吃着精致的水果蛋糕，就在此时，有人趁机接近过来。
“你是和沈总一起来的？”
苏糯咀嚼的动作停下，闻声扭头。
说话的人四五十岁，比她矮半个头，很胖，五官全部挤在肥肉里，正冲苏糯油腻笑着，一双绿豆眼不加掩饰的侵犯着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处。
苏糯放下碟子，就算厌恶但还维持着表面的礼仪：“请问您有事吗？”
“我只是想和你认识一下。”他伸出手，“我是a集团的董事曾鸿，敢问小姐怎么称呼。”
她没有回握，默默拉开距离：“我可没资格让曾总记住我。”
曾鸿不死心的继续靠近，“没有见过你，你是哪家的艺人？”
苏糯这边的小动静很快引起了聂舟注意，他举着高脚杯，靠近沈妄向他示意：“我可提醒你，你那小青梅被那个色胚盯上了。”
圈里人都知道曾鸿好色，包养的女人没十五个也有六七个，下手的对象多是没什么名气又想出名的小演员。苏糯原来是沈家的千金没错，可因为身体原因，沈家夫妇很少带她出现在公共场合，出道后，她的荧屏形象又不出彩，如今改头换面出现在大众面前，被认成十八线的小演员非常正常。
聂舟泯了口红酒，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这商界的人比谁都冷漠，哪怕所有人看出曾鸿意图，也没有人要出面的打算，彼此都假装没看见的各谈着各的。
沈妄单手插兜，晃了晃杯中液体，他站在灯光霓虹下，眉眼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淡薄。
他在等，等苏糯向他投掷过来的祈求眼神。
是的，他就是想看苏糯对他示弱的样子，如同从前那样。
然而并没有。
人群间的女孩淡定自若，搭在桌上的手指轻轻一勾，红酒应声倒地，玻璃片四分五裂，液体散了一地，有不少都洒在了曾洪的西装裤下。
曾鸿的脸色刷的变了。
酒杯砸碎的清脆声让周围都静了下来，数十双视线全部落到这边。
苏糯眉眼柔柔的：“不好意思啊曾总，我没有和您这么大的名人说过话，一时之间有些激动。”
本来还有些生气的曾鸿再听到这明显是敷衍的客套话时，竟奇迹般抚平了心中怒意。
“没事，让服务生收拾一下就好。”这边这么多人看着，曾鸿也不敢再做过火，就此离开去换衣服。
待人走后，苏糯敛去温婉，径直到沈妄跟前，“手机还我。”
他没有动静：“还没结束呢。”
苏糯皱眉不耐：“我要给我妈打电话。”
沈妄不看她：“一会儿我会帮你给妈打。”
苏糯：“我亲妈。”
他眸色一凝，很快恢复如常，“你是小学生吗？十点前没回家还要给妈妈打电话报平安。”
说话间，裤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他垂眸取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一片漆黑，顿了顿后，又掏出了另外一只。
手机的显示屏亮着，来电显示是——
[免费头牌鸭。]
一时之间，两个人的表情都变得难看起来。
第052章
苏糯回过神，眼疾手快去抢手机, 结果指尖还没挨上, 沈妄便先一步挂了电话, 转身, 半握酒杯缄默去向别处。
口袋里的手机持续着传来震动, 他心烦气躁, 看也不看的挂了一次又一次。
总算挨到宴会结束, 苏糯跟着沈妄取车。
“手机还我。”
沈妄像是没听到一样，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今天和我回家。”
苏糯站在车外看他，“我凭什么和你回去？”
沈妄道：“爸老毛病犯了, 他看我不爽, 你陪着他，他会开心点。”
“我回不回去是我的事儿, 轮不到你管, 把手机给我。”苏糯把胳膊伸入到里面。
沈妄正要说话，震动不知道第几次响起, 他垂眸，依旧是那几个字——[免费头牌鸭]
苏糯见他半天没有动静, 耐心耗尽, 爬上车拉扯住沈妄口袋，十指头用力, 拼尽全力不住揪扯，只听嘶啦一声, 布料竟被苏糯活生扯开一道口子，沈妄脸一黑，翻身把苏糯压在座位之下，大手紧紧扣住她的脸颊，眸中倒映出两团火。
“不想和我回家，是想去见赵云清，我说的没错吧？”
他手劲大，捏得苏糯两边腮帮子隐隐作痛，她抬起脚，膝盖重重顶上了沈妄腹部，沈妄喉间低哼，身体力气更大，强行将苏糯四肢固定住，不能再让她动弹丝毫。
“我看曾总也挺好的，他是上市企业的老总，资源广泛，你拒绝他未免可惜。”
沈妄勾起的唇角里透着一抹冷意，他压抑许久的愤怒不甘在此刻如数倾泻，言语化作尖锐利刃齐齐捅向苏糯。
苏糯挣脱不开，便彻底放弃了，她微侧开头，喘息着调整凌乱的思绪。
“你想从赵云清那里获取利益是吗？可是苏糯，我告诉你，你什么都得不到，对他来说，你才是那个玩具，免费的……”
话音未落，苏糯梗起脖子，张嘴咬住沈妄鼻尖，他痛哼一声，松了臂膀。
苏糯挣开沈妄，起身抚平裙摆褶皱，对着镜子整理好微微乱掉的发丝，嘲讽一笑：“沈妄，你对我如此关心在意，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沈妄闻声一僵，很回神：“你想多了。”
苏糯字字珠玑：“又或者是你的自尊心在作祟，你不愿意相信从小喜欢你到大的青梅移情别恋，所以觉得难堪？”
他脸上肌肉抖了抖，没有辩解，没有反驳。
车厢里静寂无声，催命符一样的震动不知是第几次响起，沈妄垂下的睫毛颤颤，看到来电显示是爸时，条件反射按下了接通。
然而对面传来的并不是沈父的声音。
话筒里，男人的呼吸带着压抑地痛楚，他慢慢的，慢慢的张口：
“糯糯，你妈刚才去了。”
苏糯瞳孔骤然一缩，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停止了流动。
“八点左右的时候，病情突然恶化……”
“大夫没抢救过来。”
苏糯冰冷的指尖慢慢触及屏幕，盯着上面不断流逝的通话时间，她张张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喉咙似是被一块巨大的黄连堵住，除了苦涩再无其他。
“你还给她打什么电话？你没看出来她就是个白眼狼！”
对面传来原澈带着哭腔的怒吼，下一瞬，通话结束。
她靠着椅背，半垂着脖颈，干净美好的侧颜在此刻变得暗淡无光，像是蒙了灰的钻石，再也发不出一丝光彩。
驾驶位上的沈妄愣住了，无措，愧疚，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涌至将他包围。
过了长久的半分钟，苏糯才说：“送我去市医院。”
她的是声音如同裂帛一般，喑哑万分。
沈妄没再说话，发动引擎驶离了庄园。
苏糯靠着车窗，闭着眼睛没有睡着。
她被人丢到孤儿院的时候，是院里最不出彩的那个，她瘦小，又不爱说话，每次有人过来领养，其他小孩子都拼命讨好那些未来的爸爸妈妈，只有苏糯，躲在不起眼的角落沉默看着。苏糯身体不好，除了日常的开销外，院长还要负责她的各项药物支出，久而久之对她颇有怨言，不论是吃饭还是洗澡都会对她进行言语暴力。
“活该你妈妈不要你，你一点都不懂事。”
“我要是你妈妈，我也丢了你。”
“你死在外面都不会有人可惜……”
“……”
这些话刻入到了骨子里，后来穿越，看到小说里亲生父母的所作所为，苏糯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因为偏见从小都存在，她自然而然的认为她的父母就是那样虚伪自私，卑劣狭隘的小人。
可是她忘了，她原本也是小说里的备受宠爱的主角，她的原生家庭和美朴素，父慈母爱，再找到她后给了她万般宠爱，那才是他们本来的面目，那才是应该发展下去的剧情。
——她不应该死的。
她会活下去，看着子女和所爱之人步入婚姻，会当外婆，会在中秋节那天送上她亲手编织的围巾，会安享晚年。
她不应该死的。
车子停了，已到了医院。
沈妄先一步下车，为她打开副驾驶车门，苏糯睁开眼，从车里出来时突然脚下踉跄，眼看要摔倒时，沈妄急忙扶住，苏糯看也不看的将他的手推开，拎着裙摆向医院大楼跑去。
医院灯火通明，行人往来，她进入电梯，熟练的按下楼层。
沈妄跟在她身前，一直在看着她。
叮。
电梯门开了。
苏糯穿过走廊，抵达病房前，调整好呼吸，缓缓伸手推开了那扇房门。
病房里橙灯亮着，半开的窗户，夜风轻抚窗帘，阳台上还放着苏糯前两天买的向日葵，绿油油长得极好。
原澄和原澈在空荡荡的病床上坐着，可是上面已经没有了熟悉的人。
苏糯走进去：“妈呢？”
两兄弟从呆滞中回过神，椅子上的原澄呆呆看了看苏糯，低头揉干净眼眶里的泪水，“哥和爸，送妈去……去太平间了，爸原本想等等，可是医院规定……”
他话没说完，眼泪又掉了出来。
苏糯转身准备去楼下，一直默不作声的原澈突然握着拳头冲了过来，眼看要打上苏糯时，沈妄上前一步挡在苏糯身前，伸手一把拦住，用力一推，把原澈退出几步远。
他双脚晃了两晃才站好，原澈看了看苏糯又看了看沈妄，呵得声笑了，指着沈妄鼻子开始嘶声烈吼：“你为了和这个男人鬼混不接家里人电话，苏糯你真他妈行！”
“小澈，你别乱说……”
“我没乱说！”原澈甩开原澄的手，“妈一直等着她，可她在忙着干什么？忙着谈情说话，风花雪月，原澄你就没看出来吗？她根本不把我们当家人，她不把妈当妈，她根本不在乎，她一点都不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