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一品娇牡丹——风储黛
时间:2019-10-12 09:42:52

  花眠讶然道:“这我确实不察,霍郎,你不气了好不好?”
  霍珩被她左一声软绵绵的“霍郎”右一声娇滴滴的“将军”喊得牙酸,面子上却要挂住,冷冷哼了一声,挣开了她走了几步。
  但这事他好像不怎么想计较了,自己到案桌边将这几日传回来的军务整了整,开始翻阅。
  浴桶里的水渐渐冷了,花眠站起了身来,霍珩无意之中一瞥,正撞见白花花一团,顿时涨红了颊,“妖妇!”
  他沉声一喝,守卫还以为是出了何事,探头探脑要进来,“将军?”
  霍珩怔了怔,暴跳如雷地吼道:“滚!不许进来!”
  “诺。”
  外头终于没有了动静。
  霍珩又一眼转到花眠身上,她没有蔽体之物,竟敢如此嚣张当着他面儿更衣,霍珩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冷冷道:“你在沐浴,便让他们这么守着?万一一个存心不良,你——”
  他顿了顿,觉着像是关心,便又板起面孔,冷笑盖了过去:“我看你这妖妇,还是举止不检点,不守妇道。”
  花眠将亵衣穿上,又着了一身泛绿的鲛绡,已抽条的美人随着走动间衣履生香,如水般摇曳生姿。
  霍珩翻开了军报,随意扫了一眼,从公文底下偷偷掀起一双眼皮来,只见那女人已沉默而驯服地上了虎皮椅,将她那条毛毯搭在了身上,仿佛累极倦极,头枕下来,闭目宛如睡去。
  这女人安睡的模样,倒是很乖巧的。
  他离去的那日,还不到五更时分,他路过她的虎皮大椅时,花眠身上盖的毛毯滑落在地上,搭在她的嫣粉绣鞋上。她冷得胳膊打颤,瑟瑟地蜷着娇躯,手无意识地摸索着臂膀。看着那么纯良而弱小,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她有那么厉害的手段。霍珩看了,皱了眉,将毛毯随意拾了起来,替她搭上了,才转身出的门。
  霍珩低头,军报读完了一封,粮官押送粮草,于天门关外遇上了贼人哄抢,损失近半,太守着人追回,派出了八百人,最后追回来不到一半,贼人也没抓住,故来就近求援。
  大魏事,不论大事小事,霍珩是义不容辞的。他批注了几个字,拿着公文去帐外找人。
  最后事落在了班昌烨头上,班昌烨知道耿六将事捅给了霍珩,见霍珩来找自己,惊吓过度,脸白无色,霍珩嗤笑了一声,将公文拍在他胸口,“许成不许败,否则二罪并罚。”
  班昌烨领命,转身欲走,抹了一额头的汗。
  身后,霍将军的声音再度传来,“班昌烨。”
  他步子顿住。
  回头,漆黑的夜色底下,映着篝火,少年眸如灿星,却幽冷无比,“我不喜欢,也是我的人,若有人欺她,便是打我的脸,与我霍珩过不去。”
  班昌烨的额头又簌簌冒出了一层巨汗,他抬袖擦拭了几下,忙道:“小的明白,明白。”
  当初是他撺掇的耿六,后来事情败露,是他不守信在先,也不能怪耿六将他出卖。只是班昌烨没有想到,霍珩极度厌恶花眠,或许他得知自己骗花眠洗衣裳后会冲冠一怒,与他大打出手,却没料到,他是真的怒,与那种打一架便能既往不咎的生气大有不同。班昌烨哪里还敢道半个不是,忙领命便退去了。
  霍珩皱着眉头,负手在夜色底下站了片刻,才走回自己帐篷。
  两个守卫操着长戈严阵以待,想必是被他喝退之后竟没有走远,听到没有动静了便回来了。
  霍珩停了停,目光在他们两人中间转了几个来回。
  守卫立时感到大难临头的危机到来,忙道:“将军有吩咐?”
  霍珩道:“以后不许守这个门,都退出一丈以外,没有人叫,不许进帐,尤其是晚上。”
  守卫惊奇地对视一眼,对将军的决定不敢置喙,忙点头应话。
  吩咐完之后,霍珩才皱眉,负着手走入了自己军帐。
  烛灯幽幽地燃着,灯下筛出一道漆黑的影子,投映在花眠的臂侧。她好似睡熟了,《孙膑兵法》和那条毛毯全滑落在地,睡颜温和而秀美,那双眼睛阖上之后,妩媚风流褪去几分,娇稚柔和多了几分,令霍珩感到这人睡着了之后,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他将兵书抽回来夹在腋下,又仔细看了眼这个女人。
  看着倒是瘦瘦小小斯斯文文的,张嘴却能气得他七窍生烟。
  霍珩其实不怎么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斯文君子,但让女人睡椅子,自己睡床,万一传出去确实不好听,引人耻笑。他皱起了眉,哼了一声,“便宜你了。”
  说罢伸臂将她从虎皮大椅上抄起,往自己床榻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霍小珩:我心软了,我有罪,我是罪人。
  霍爹:儿砸干得好!
  霍妈:你好好反省吧你,要是回来花眠手上的东西没了,兔崽子我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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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花眠一觉醒来,自己躺在霍珩的行军床上,身上盖着霍珩的毛毯被,短暂地诧异之后,她朝外看去,虎皮椅上空空无人,只有花眠的那条毯子,被叠放得整齐如豆腐块。
  她松了口气,昨晚睡得早,对某个别扭的少年嘴里说着嫌弃,身体却实诚地将她送回了床上没有察觉,她歪着脑袋,抓着被子微微笑了下。
  霍珩亲自督军出操,晨练之后,士兵队伍们三三两两地挨着草垛子休憩。
  萧承志端了点儿瓜果来,霍珩拒辞不受:“我没怎么动,将瓜分给他们。”
  萧承志领命,东西分下去了,这么点也不够吃,便又让人去切一些来。
  知道霍将军常年驻扎此地,击退西厥敌兵,才有这张掖背后可供休养生息的千里沃壤,附近的村民们没少给军中送过瓜果蔬菜,霍珩本不肯领受,但老人家们心意难拂,便将军饷分出部分来交换。
  他的皇帝舅舅人有些迂,多少人给多少粮草,从不含糊,军饷里能分出来的部分实在少之又少,于是霍珩将母亲每月送来的零钱也也一并拿去换了。
  边塞之地,集市甚少,他的钱也没处花出去,如此也不算浪费。
  不知道那妖妇醒了没有,霍珩一想自己莫名其妙动了恻隐之心,将床让给了她,大清早还鬼使神差留了几片蜜瓜,顿时后悔起来。
  萧承志走了回来,“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回马场?”
  张掖南有一天然畜牧带,上有雍州牧建造的马场,豢养马匹上千,均为良驹,战时可供朝廷军队驱驰。
  不过当初霍珩来时,当今陛下登基,傅君集才除,天下甫定,没人想到这帮娃娃兵能干成什么大事,不少人因为傅君集已除,半道上便脱离军中回去了。朝廷便也没有下旨,让雍州牧为霍珩提供战马。
  霍珩如今军中的不少汉血马,都是从雍州牧手里借来的,一用两年有借无还。他将返回长安,能归还的马匹应当归还,若不能还,自己出钱也要顶上。只不知,那时知晓被他骗去上百匹两句气得脸红筋暴,差点儿回朝告御状去也的向大人,还肯不肯接受他迟来的忏悔之意。
  “过几日吧,打了一场硬仗,也该让将士们休整休整,再者,”霍珩揉了揉肩,“等班昌烨回来再说。”
  萧承志眼尖,“将军昨夜里睡姿不对。”
  霍珩脸色微微僵住。自然,睡姿是不可能好的,那张虎皮椅虽是大椅,却也只够花眠这种身材娇小的女人窝在里头睡,他手长脚长,躺下来只能歪着身子将脚搁在地上,实在不行便侧着身蜷起腿,最后压得右肩又酸又麻。
  昨夜里醒来,身上出了一层汗,萝卜又翘起了头。
  他伸手一摸,鼻子还是热的,血糊了一手。
  霍珩脑中开始嗡鸣。他懵了片刻,又羞又急,将毛毯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快在被子底下摁萝卜。
  他这年纪的男人,有欲求不奇怪,便是说给萧承志他们听也没甚么,老兵油子说荤话是一套又一套,这种事平素里也不是没交流过。只是从花眠来了之后,他近来反应频发,没法说,更没法问,只能往肚里咽回去。他是真的出来太久了,他想,以至于见到女人身体便起了变化。
  “将军?”
  萧承志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将军的思绪转到何处去了,纳闷地问了一声。
  霍珩捂唇道:“等等吧,我走了。”
  他回了营帐,女人不在,霍珩溜达了一遭,出门去,将杵在丈许远外的守卫招手唤过来,蹙额道:“人呢?”
  守卫道:“夫人方才起来,打水去了。”
  说罢又纳闷地问道:“将军,不如小的去把夫人叫回来?”
  “叫什么不许去叫!”霍珩叱道,脸色登时红如西天烟霞,恼羞成怒一脚朝守卫踹了过去。守卫被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一踹,也知道将军是碍于面子不肯让夫人知道他心里的记挂了,于是老老实实挨了,给嘴拉上了封条退到了一旁去。
  霍珩心绪不宁,大步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积压数日的公文,昨夜里只批注了一封,霍珩拎起一张军报,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唯独最底下那封,是马场的探子来报,说是半年前,马场入手了一批胡姬,昨夜里突然死了一个,死因不明,接着便又有两人连夜亡逸,被抓了回来。
  本也只是小事,霍珩微微一愣,从头至尾读完,细嚼慢咽式斟字酌句。胡姬?半年前?
  半年前皇帝舅舅大笔一挥,给他拉了二十个清白的妓子过来,宣纸的太监笑眯眯请他接旨,霍珩环视周遭,摩拳擦掌者有之,喜出望外者有之,独那些即将被充作营妓的少女们如惊弓之鸟般惶惶。
  霍珩当时勃然大怒,亮出银枪让太监放人,那太监也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岂是霍珩说放便放?尽管吓得发抖,却说什么也要坚持把人留下来。
  霍珩于是教训了他一顿,打得人不敢说不放,耿六等人都求情,道圣意不可违,不如留下人来日后徐徐图之,将军接了圣旨,人便是将军的,怎么发落还不是将军一句话的事儿?
  但霍将军不肯听。他不喜与女子打交道,留在军中也是麻烦,况会扰乱军心,他俯身下去,一把将太监的衣裳扯住,将人从地上拽起来,将军臂力惊人,太监两股战战,汗不敢出,“霍将军,你这是要让奴难办啊,这说到底毕竟也是皇上……”
  “事我一人兜着,我军中不可有营妓,你怎么将人带来的,便怎么将人带回去!陛下要罚,罚我霍珩,天地鬼神今日在这悉为我证。”
  霍珩都已说到这份儿上了,太监还怎敢违逆,于是取了圣旨收好,将人领回去了。
  霍珩非是怕事之辈,皇帝若有责难,尽管冲着他来。可推算脚程,那太监应早已回长安复命去了,照舅舅的脾气,怎么也该打他二十大板才是,但张掖却风平浪静,再无圣旨传达过来。
  之前有个犯了事的校尉因为私自到城中去买花酒吃,被霍珩罚到马场去看管草料了,那人名朱乐,被霍珩逮住之后磕头忏悔无用,走时说是愿意帮着霍珩监督马场动静。雍州最大的马场,不止西厥惦记,西域人也在惦记,霍珩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了,这一去多日,马场毫无风浪,他找不着机会朝霍珩献宝,每日里送些吃喝拉撒的琐事情报过来,霍珩渐渐懒得看了,一见密函上的朱乐二字,便惯性地将公文压到了最底下。
  马场,偏巧半年前竟多了一批胡姬?
  霍珩的手指在红木髹漆案上敲了几记,咚咚数声,慢慢地,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长身而起,飞快地走了出来,将木架上的披风解了穿戴于身,极快地朝外走去。
  天值晌午,闷热无比。
  霍将军却如一阵疾风般掠过,守卫险被冲倒在地。
  霍珩从马厩里解了缰绳,牵出了马匹,“陆规河,点二十人随我去一趟!萧承志,看着军营几日。”
  他扬声道,陆规河闻讯,立时将身边随便不多不少地叫了二十人,到马厩去同与将军牵马。
  霍珩翻身上马,执缰勾镫,走出几步,陆规河跟了上来,“小霍,怎么了?”
  听霍珩口吻有些急,陆规河大为诧异。
  霍珩冷冷道:“有人欺君罔上,对我也阳奉阴违。”
  那太监只是个三流宦官,霍珩如今到宫里去抓也认不出了,他当初痛哭流涕,发誓将那批营妓押送回长安,让陛下来处置抗旨不从的霍珩,事实上,他极有可能对陛下隐瞒不报,而暗地里却将人送给了马场。
  陆规河听罢,诧异道:“这要是真的,那这老阉竖真是胆大包天,回头事情捅出去,你抗旨的罪过还在,且欺君半年,陛下要是追究,怕是太后和长公主也拦不住这顿罚。”
  霍珩正想着早知如此,当日便该写一份罪己书给陛下,竟是他忙于公务,太信任那阉竖,疏忽所致。
  “那老阉宦是要背后捅你一刀,还是单纯收了看管马场的参军的好处?”
  霍珩策马疾步奔出几步,道:“无论前者后者,这一刀我也势必要挨了,少说废话,跟我去马场拿人。”
  他跃马奔出,至辕门外,忽见一双玉臂阻住自己去路,风沙扬起,几乎要扑到她俏生生的白腻颊面。
  霍珩凝目望去,顿时大怒,“你疯了?”
  花眠朝他走了过来,伸手给他,水润的明眸写满了固执和坚持,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这双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水,可因为太深太深,竟然无法望到底,霍珩略一迟疑,鬼使神差地,右手抓住了花眠递来的细腕,一把将轻盈的女人扯到了身后。
  “坐稳了,摔了我可不会救你。”
  花眠微笑,双臂将他的窄腰一把环住了。霍珩僵硬了身体,一咬牙跃马奔出,冷不防,那女人得寸进尺,浑然没有感激他捎带之情,竟隔着薄薄的一层裳服在他腹肌上捏了一把,霍珩嘶地抽了口气,真想痛骂她不知羞耻。
  但陆规河等人已经跟了上来,霍珩说不出。
  那女人,还在捏,还在!
  他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再手脚不干净,我立马将你扔下去。”
  “好好,我不动了,”花眠耸肩,确实不再捏了,却将脸颊靠在了他的背上,霍珩又抽了口气咬在嘴里,感到一阵牙酸,身后传来女人促狭的笑语,“我去马场,确实有事。多谢霍郎捎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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