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一品娇牡丹——风储黛
时间:2019-10-12 09:42:52

  霍珩怔然,完全没有想到不过几日而已,身边又有了“叛徒”?
  但看着妻子那粉扑扑白莹莹的脸蛋,终是无可奈何:“她们也没什么好办法。”
  “哦?这倒奇了,难道她们的姑娘们,都不需回避孕事?”
  自然是要回避的。霍珩赧于提起,轻轻掩唇一咳。
  但她们所能想到的所有的法子,无一例外皆是从女子身上着手,或是吞药,或是熏香……他早该想到的,青楼里的所有避孕的办法,都不能伤及到那些所谓的“恩客”,于是只能让女子受伤。他不肯让眠眠也这样伤身,因此恼羞成怒就回来了。
  花眠听罢他的解释,真是笑得腹痛,直骂这郎君痴傻,连槛外的姜葵香肩也是微微颤动。
  霍珩被取笑得耳垂通红,凶巴巴的一臂伸去抓住她的一条细嫩的胳膊,将她整个人便囚在了自己的怀中。花眠微微一怔,看霍珩急得脸红,自己也不大忍心,俯身就搂住了他的劲腰,嘴唇循着他的唇亲了过去。
  密雪无声,寝屋内温暖明亮,一室春光。
  粮草告急,沙州城中储备不足,恐狡猾的西厥胡兵卷土重来,必须有备无患才可,霍珩带着几人飞骑出了城门,赶往正于张掖看马的向元圭下榻之处。
  这一去便是十数日不得归,他走之后没有多久,便有手下的兵将前来,说要为花眠迁府,让她搬去总督府,花眠自然一切听从霍珩行事安排。
  但这段时日她总疑心什么事将要发生,督军府邸距离青牛部落的牧场不远,傍晚更是有青牛部落的西厥少民,穿着黑鹰图腾的貂裘,捧着已死的猎物向将军夫人献宝,请求笑纳。花眠不便亲自接见,让姜葵代为收下,并也代为传话回去。
  等姜葵回来,已死的猎物被送入了庖厨,花眠才问道:“他们的蒙初公主,还在牧场上么?倒是许久不曾见了。”
  姜葵点头说道:“我问了那个西厥人,他说是还在,蒙初公主自从那日见了夫人之后,就乖乖地回了牧场,成日里待在王帐之中不出来了,这时节西厥勇士都喜好打猎,据说那个蒙初公主是最勇武的女人,但她这一次竟然没有参与雪猎。奴婢觉得事有蹊跷。”
  花眠淡淡道:“她是觉得脸上无光了不敢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姜葵憎恶蒙初贪心不足,惦记别人的丈夫,把主意打到了霍将军的头上来,听如此说,也觉得解气:“但愿是如此!”
  花眠的十根纤纤白指之中勾着银针彩线,她垂目又缝了几针,仍是感到心绪不宁。末了,她抬起头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蒙初的几个部下对她有意。”
  “是的!”姜葵立刻回禀说道,“奴婢自己都见过好几回了,那个公主走到哪里,身边就有好几个跟屁虫,又是送花又是宝石的,殷勤无比,但那个公主对他们是一个也看不上,时常嫌他们烦!”
  “这些人,也是蒙初的左膀右臂么。”花眠问道。
  姜葵说道:“看样子是,奴婢瞧他们的打扮,官位都不低,恐怕也是出身贵族,不然他们怎么敢就求娶公主呢。”
  说得有理,花眠彻底放下了针线,“姜葵,你到将军的营帐去问问,看看谁与西厥人打的交道最多,认得公主身边那几个心腹,把他们叫过来。”
  “夫人既然疑心,咱们直接告诉将军就是了。”
  花眠扬手,“怕打草惊蛇,也恐怕是我疑心甚重,一切等确认了再说。”
  蒙初是青牛部落的女将军,亦是女诸葛,她的心思多,战场上讲兵不厌诈,怕她又突然反水,故而不得不防备。
  姜葵应是,折腰缓步走出花眠的寝房,她去后不久,花眠移步到了府邸的前院正堂春明堂等候,更备了酒水茶点,酒仍温着,耿六便来了。
  见是他来花眠感到有几分疑惑,因为马球的事总觉得此人靠不住,因此略微有些失望,耿六来后便叩拜说道:“霍将军麾下,属哥儿们几个跟随他最久了,但他们都跟着将军到张掖收债去了,只剩六子一人尚在,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耿将军说哪的话,也不比行此大礼,严重了。”花眠让他起身,说明意图,“扎罕王入玉门关,到牧场休养生息也有一段时日了,前不久他的女儿来将军这儿勤勉,这些时日却似乎抱恙不出,我心中实在担忧。就请耿将军跑一趟,代我慰问一二。”
  耿六面露为难,“夫人心意是好的,小的自然也该照办,不过那蒙初脾气骄纵,又是公主之尊,我怕是见不着她啊。”
  “不妨事,”花眠拂手轻笑,“你就代我,向她身边的几个部将传达意思就是了,听说耿将军与西厥交手甚多,对公主身边的裨将个个都认得?”
  “原来只是这,这小事!小的这就为夫人走一趟。”
  耿六豪阔地拍胸脯保证,“夫人有命,六子万死不辞,这就去,片刻不耽误。”
  花眠惊喜过望,起身回礼。
  如今西厥青牛部降魏,与魏人化干戈为玉帛,耿六想入一趟牧场见几个人,这不算什么难事。扎罕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身边也没几个像样的军师,再加上耿六一贯给西厥人老实的印象,料他也不会撒谎,因此招待还算是尽心。
  耿六回来之后,就对花眠事无巨细地禀报了牧场上的情形。
  傍晚送走了耿六,花眠唤来府上的一个小厮:“你骑一匹快马,追着将军到张掖去,便说这几日我犯了头风,头痛不止,请将军速速回来。”
  “诺。”
  姜葵还是不明,“夫人信不过督军府的人?”
  “不是,”花眠剪了一段烛花,蹙眉道,“耿六办事粗糙,我不放心,怕他已让那边起了疑心,所以眼下不能再让他们有别的发现了。你把这里最好的大夫叫几个到府里来,让他们只在这里吃喝,将军回来之前,谁也不许走。”
  “都听夫人的,奴婢这就去办。”
  听说花眠病了,霍珩果然心急如焚,连夜里就撇下了被敲诈得滴油不剩的向元圭,冒着风雪单骑归来,气得向元圭吹胡子斜眼,直跳脚。
  霍珩回时正值深夜,花眠歪在卧榻上,睡得倒安逸,一只小脚丫子探出了床褥,垂在旁侧慢慢悠悠地晃。屋内烧着地龙,燃着龙涎,温暖得堪比长安城的宫殿,霍珩见她面浮红晕,眉含浅笑,娇憨不胜,恼火之余,也慢慢地放了心下来。
  这妇人骗人厉害,也就是骗他,最厉害。霍珩无奈一笑,眼眶里冒出了一层湿气来。
  花眠听到了动静,也就醒了,望着他眼底的青影,“郎君又憔悴了。”
  不待他咬牙说话,花眠又说道:“不是耍性子,有大事要告诉你。”
  “何事?”他担忧了一路,到眼下这喉咙之中发出的嗓音仍是低哑的,近乎嘶声。
  花眠心疼地握住了他的冰冷的手,放在掌中哈了几口热气,又不断地替他搓着手掌,低低地说道:“我私查到,青牛部的蒙初公主,并不在牧场上。”
  霍珩松了口气,抽回手掌,紧搂住了她。他身上全是寒气,恐透入她的体肤,因此只搂得松,并不勒人,中间还隔着一层足有数斤之重的大红绣花锦被。
  “她去何处与我无关,不必留意她的行踪。”
  花眠抬起手敲在他的额头上,心怀气愤,恨不得伸脚将他踢出门去,“不但她,连她的众位部将也跟着她走了。”
  霍珩又道:“他们奉王命保护公主,对蒙初一向是如影随形。”
  花眠咬住了一排雪白贝齿,睨着他:“请你谨慎一些。扎罕王不会演戏,牧场之上,放马饲牛的多有懈怠,你还不懂么。这几日不断地有西厥人来督军府送猎物为贺,身份都还不低,我警惕,从没亲自接见他们,人家几次露出意思要见我这个妇人,难道事无蹊跷?若是西厥发兵,他们一定先来活捉了我,让我做人质,让你兵败垂成。郎君,我跟你打赌,要不了多少日,那个蒙初公主的动静就会有了。”
  霍珩只是沉默,花眠见他还不相信自己,也将自己的玉手抽了回来,扭向了别处,“要是我们母子的性命不足以让你保持警戒,你就只管继续装聋作哑好了。”
  “眠眠!”霍珩忽然抬起头,手掌搭住她的香肩,被她耸落,他叹了口气,从身后躺下来。此时被屋内暖气一熏,身体自然蒸出了一股热气,他朝着花眠靠过去,臂膀将她的腰腹用了力量锁住,不许她再乱扭了。花眠不服气,咬着唇瓣踢他,霍珩就同时锁住她脚,嗓音低沉:“我绝对不是不信任你,你对我去青楼也不质问半个字,你信任着我,我又怎么会不信你。眠眠,我只是后悔,我耗了这么大的心力促成大魏和青牛部的和睦,数月之间食不知味,却换来这样的结果。我只是不甘心,只是不能甘心罢了。”
  她微微一怔。
  身后声音不断地传来,“你不要生气,我……眠眠,我全都听你的。”
  花眠的眼眶更热了,她转身也紧紧投入他的怀中,“你早做准备,警惕一些总是无事。看来你心里也明白,蒙初公主绝非善类,那日她离去时脸色很不好看,加上扎罕王又对她言听计从,我这才担忧她会想法对你不利。郎君,既然你信我,那就无妨了,战场上的指挥若定,英勇武功,我也是完全信任你的。”
  花眠所料不错,在霍珩又等了数日,仍旧持戒备心时,消失的蒙初公主又有了消息,她又说服了草原上的两个大部落,前来向魏军投诚。这两个部落名为公羊和月支,足有万人之众,常驻西厥王廷,是可汗的左膀右臂。
  在霍珩的麾下有一些不明事理的人,只觉得大喜,蒙初公主为大魏立功了,只要折去可汗羽翼,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场仗便能永久地消弭。
  但霍珩想的却只有一件,如今仍在战时,蒙初竟能混过关隘守备,轻易出城面见他们的可汗。而他们的可汗,明知青牛部不敌魏军,已经降魏,如何可能准允她再入草原?
  天蒙蒙亮,霍珩领兵前去受降,诈中埋伏,果然便看出了西厥狡诈阴险的嘴脸,可汗相信了蒙初,这万余人不过是一场犹如口袋的疑阵。霍珩留有后手,让刀斧手与弓箭手黄雀在后,里应外合,杀将出去,并没让西厥讨到半分的便宜。
  但两军阵前对垒,也让霍珩远远望见那立于将领之中,白纱覆面的女人,蒙初。霍珩痛心自己一意促成两族和睦,让她一己之私毁于一旦,回草原之后,将来不及发兵撤走的扎罕王枭首示众。
  几个青牛部落的贵族与扎罕王的人头,都悬在牧场最高的那根旗杆之上,所有青牛部落的军士都被拉去雍州服刑苦役。一人之罪,万人来偿,玉门内草原之上怨声载道。
  战事紧迫,花眠无法规劝霍珩收回成命,她心里猜想霍珩这是为了鼓动魏军军心,杀灭西厥的威风,这时于他更不宜受到决策上的干扰,作为三军主心骨,他不能有半分的犹豫迟疑。
  蒙初使诈诱敌深入失败,西厥与大魏再度撕破了脸,可汗亲率数万大军挥师南下,欲夺取昔日蒙初要大魏割让之五城。
  魏将兵分三路,霍珩独领一路,从沙州过居延关,迂回抵御。
  他领帐下兵将,犹如魑魅巨手,撕破了长城以外西厥部署的攻防,转入草原虎穴。
  当帝王得知霍珩竟再一次于漠北失去消息之时,大为震惊,朝野上下都为霍将军捏了把汗,这剽勇孤胆,世无其二,过往霍珩将军虽然嚣张出格了些,但他确实是有这个资格。
  霍珩连着三个月失去了踪迹,尽管西厥兵节节败退,依旧让人悬心吊胆。
  督军府终日笼罩着一层沉默的阴云,但夫人似乎仍旧清闲,她照常过日子,照顾着襁褓里越来越大,皮肤也越来越白嫩的娇儿。
  “哎呀,这回真是能看出轮廓了,是个像将军的小美男!”墨梅惊喜万分,她不说花眠还不能发现,仔细瞅他的五官眉眼,果真是,似极了那张狂俊俏的小混蛋,花眠掩唇微笑,目光望向了窗外亭亭老松。
  历四月鏖战,霍珩领回了西厥可汗身边一个常侍、两个王子的人头,夺取了王廷印玺,杀敌寇三千,灭王臣数十,更是带兵亲自活捉了蒙初。
  蒙初为私欲撕毁盟约,其罪当诛,刘赭下令连她身边众部将,一并坑杀。
  霍珩回府那日,花眠早就等了他直至黄昏,他身上到处是伤痕,解开盔甲,背后受伤的皮肉粘连着衣衫已是一片模糊,若硬要撕,只怕将他的肉也一块儿撕下来,大夫为霍珩细致地处理伤口,直至夜色已深,窗外传来春日蛩鸣,蛰伏已久的春声又响了起来,一瞬间便让霍珩的心安下来了,医者才走他人便歪在了花眠的怀里。
  花眠抱着他,让他枕着自己的肩,亲吻他的鬓角耳垂,内心之中一片满足。
  战争终于快要结束了,但愿他实现了心中所想,日后能够安乐知足,过太平清闲日子。
  正想着,怀里传来嗡嗡的一道声音,听起来懒懒的又欠揍:“你偷亲为夫。”
  “胡说八道,我是光明正大亲。”花眠知道他装睡了,捧着他的下巴又咬了一口他的脸肉。
  他脸上都带着刀伤,英俊的皮相都破了,花眠无比嫌弃,“你变丑了。”
  霍珩委屈不已,“眠眠,你嫌弃我!”
  他是真失去了力气,不然他定会立即将她扑倒在榻,身体力行地堵住她的小嘴。
  花眠噗嗤地笑了起来,见他嘟起了嘴,完全是小孩儿模样,还不断地扒拉着手要轻薄自己,花眠只好又亲了他的伤处,让他发出一道轻轻的“嘶”声,哄着他说道:“不嫌弃,郎君在眠眠心中永远是世上最完美的男子。”
  “嗯哼。”他翘着鼻子发出哼哼声。
  心满意足,这回霍珩是真正完全地睡过去了。
  她于是将他安放下来,让他侧过身,以免压住身上的伤口,又去照看了一番儿子,才终于回来歇下。
  这时,霍珩已经睡熟了。
  花眠知道,他连日在外奔袭,不能倦怠,不能入睡,常常会两三日不得合眼,如今到了这里,才真心安了,放下了千钧的重担和责任,才会睡得如此香甜,像个乖巧的孩子似的。她将手臂伸过去揽住他的肩,避免他睡后乱动胳膊腿,又碰裂了伤处,可喜今晚的霍珩实在已经累极,还算是老实。
  晨曦浅薄时分,花眠苏醒,望着怀中仍然沉睡的男子,眨了眨朦胧睡眼,微微翘起了嘴角,她又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又偷亲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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