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听得脸都白了,一开始拿到调令,他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他苦读多年,又熬了会试,如今好容易就要走马上任,做一方父母官,心里还是兴奋居多的,但赵瑾说的这些,对他来说无异于大夏天兜头一盆凉水泼下,一开始是清凉,渐渐地从外到里全身都凉透了。
傅清珠去看过赵瑾就退了出来,姐姐的公公,她瞅一眼就算是尽心了,可不好在那屋留太久。此时坐在傅清凝面前,“那日回去就把家中的丫鬟打发了,说往后和我好好过日子。”
傅清凝讶然,“所以你们俩后头中间又有丫鬟?”
说起这个,傅清珠也心虚,“我是看那贱人一枝独秀,就……”
看不惯刘承只对人家好,所以特意找了丫鬟去分宠?
傅清凝无语,半晌才道,“傻不傻呀你?”
傅清珠振振有词,“我那不是生气嘛,往后不会了。你别揪着这个说了。”
傅清凝懒得再问,以为我愿意管?
这姑娘就算多活了一辈子,其实还是单纯,意气用事,容易冲动。
傅清凝转而道,“既然是回梁洲,就回去看看,顺便帮我带些东西回去给爹娘。”
傅清珠应了,“姐姐,伯父去那地方做了那么久,为何辞官了?”
“我哪知道?”傅清凝摊手,“我没问过这个。”不过对于赵瑾来说,去惟县最大的收获,应该是幼子。
傅清珠离开前,慎重给她道谢才离去。
其实吧,先前赵瑾候补就是去那地方,赵瑾走的时候,应该是有人接替的,如今才过去多久,又候补去一位,可见那里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没几日,古大人那边也有消息了,去了梁洲辖下的良县,这良县比起惟县就好太多了。
这么说吧,惟县算是梁洲辖下最差的县城,良县里梁洲城只有五十里,是个富庶的地儿。
明明两人前后脚找上门,这待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母亲
关于两个候补官员的去处,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可能是因为如此才这么顺利。不过知道的人心里都会暗地里嘀咕一番。这古家,别是送了什么比刘家还要重要的东西了吧?
消息传出,傅清珠又来了,傅清凝本来以为她是来询问缘由,没想到傅清珠没提这个,反而道,“姐姐,你能借我些银子吗?我们过几日就要启程,但是盘缠……”
傅清凝:“……”怎么弄得盘缠都没有了。
她真想问问她日子怎么过成了这样,这是银子的事吗?孩子一年年大了,她不说存些,反而花个精光。
看到傅清凝面色,傅清珠大概猜得到她的想法,坦然道,“我这不是没办法嘛。那孟夫人开口就是二十万两,我们全部的银子收拢到一起,再加上孩子祖父给的,才勉强凑够。”
“你的嫁妆压箱底的银子呢?”若是没记错,那时候光是银子就不止二十万两,傅清珠成亲后哪怕不会做生意,那铺子总不至于赔了,每个月租金还是有的,只那些租金,就够他们一家人过的很滋润了。再有,老夫人那时候喜爱贴补连家,私房应该还是有些的,傅诚不会要,那自然就是傅清珠的了。
傅清珠垂着头,揪着袖子揉啊揉,低声道,“姐姐,你别问了,借我一些,几百两就够了,等过些日子我宽裕了就还你。”
几百两对于傅清凝来说确实不多,但是看到傅清珠这样,她莫名觉得这里头有事,执意问道,“你那么多银子呢,我不问你平时花销,那根本没多少,大宗的花哪儿去了?”要说候补官职,先前应该是等刘承他爹那边的消息,这种情况下傅清珠不会傻得拿银子去送。
傅清珠见她如此,“当初……我婆婆出事……”
傅清凝瞬间就明白了。
明白之后,她心里有些冷,那时候曲氏对傅家逼迫到那种程度,联合其余几家想要置傅家于死地,还是赵延煜和傅诚先出手,才幸免于难。没想到那个时候傅清珠还在后头出银子救人。
看到她的面色,傅清珠有些着急,“姐姐,这些事情我本可以不告诉你的,就是方才你执意问,我随便搪塞你一番,比如说给了我公公活络位置……但是我知道若是这个世上还有人对我好的话,那个人就是你……”她声音低落下去,“没别人了。”
她抬起头,眼圈泛红,“我不想瞒你,那些银子给了夫君,他拿了去,不过应该没花多少,吴大人根本不收,就是四处请人走动花了些酒菜银子。后来公公出事,那些银子花了还不够,我又出了些,就没多少了。”
傅清凝面色慎重,沉默着没说话。
傅清珠眼泪落下,“姐姐,我知道错了,但是那个时候大伯母和我不亲近,我只能顾着自己的小家,刘承来求我,我能怎么办?事实证明我又错了。我总是在做错……”
傅清珠拿这么多银子出来,她敢说刘承大哥那边肯定没有她出得多,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想的,这么冲在前面,显得自己特别能耐?
傅清凝到底让留书拿了三百两银票给她,“你走吧,不必来辞行了。”
傅清珠是哭着走的,走前还跟她再次道了歉。
傅清凝没当回事,真不真诚的都无所谓,这一次之后想要再见也不容易了。
古家那边,傅清凝很快就得知了为何古老爷会去良县了,因为他的三女,也就是古月琳的嫡亲妹妹,定了乔家的庶子,说起来和孟夫人都搭上了亲戚。这么一算,傅清凝一家和乔家都搭上了关系,赵延善和乔大人的儿子做了连襟……
这亲事表面上看挺好,虽然是嫡女嫁了庶子,但经不住乔大人身份高且握有实权啊,多的是人找上门去求。
于氏得知此事,跑去了丁夫人家中一趟,理由是问老大夫赵瑾的病情,回来后就拉了傅清凝进门,低声道,“我道为何乔大人会挑中他们家,原来那庶子天生长短腿。”
傅清凝默然,“乔大人对孩子挺不错的。”一般这样人家的孩子,如果有残疾,还是这种很明显的,好心的会远远的送走,要是遇上那狠心的,甚至会让孩子“夭折”,如这种生下来就不同的孩子,好多人家会看做是天罚,都是做了缺德事才会生下来的。哪怕为了面子,也不叫孩子养在家中露在人前。
于氏摆摆手,“你有所不知,乔二公子的生母,是乔大人的表妹。听说乔大人和这姨娘青梅竹马长大,要不是那姨娘爹早死又没有有力的叔伯,说不得就是乔夫人了。”
傅清凝了然,这就不奇怪了。
见她明白了,于氏嘱咐道,“这些事情我们知道就行了,别往外说,延善遇上这么一家人,只有更麻烦的。我就怕古家把女儿再给了别人家做妾,尤其是这位三姑娘。你说要是延善的嫡亲小姨子给人做了妾,他……现在我算是放心了,剩下那位四姑娘反正是庶出,怎么都好说。”
傅清凝点头赞同,又道,“娘,你也别再去打听了,婚期要到了,张罗着把人娶进门,你也就不用管了,日子让他们自己过去。”
于氏闻言,笑容加大,“就是这个话!”
傅清珠走时确实没有再上门,只让人送了一个孩子用的精致的项圈过来,来人说是夫人给孩子的心意。
项圈里面老师傅还刻了个“晏”字,指明是给晏儿的。这还是晏儿第一回收到来自傅清珠的走心的礼物,以前哪怕送,也都随大流送些,看得出来并没有用心。
日子说快也快,炎热的天气过去,入了初秋,早晚凉意渐浓时,赵延善的婚期终于到了。
于氏提前好几日已经住了过去,傅清凝带着孩子,也提前了两天过去帮着张罗。看得出来于氏很高兴,都说成家立业,于氏三个儿子,等赵延善再成了亲,于氏就能撒手了。
聘礼早就送过去了,于氏在这个事上,虽然不喜古家对待姑娘的态度,聘礼还是比照了纪瑛儿,以示对这个儿媳妇的看重。当然了,比傅清凝还是少点的。别提傅清凝是长房长媳本就该慎重,而是当初那聘礼里面,赵延煜自己添了东西进去的。于氏乐得看赵延煜对傅清凝上心,也没拦着。
反正看到那聘礼,就没有人能挑出理来。
到了成亲那日,于氏一大早就起了,跑去厨房看了,又去看院子里桌椅摆设,还有茶水点心,总之忙得不行。傅清凝也跟在一旁,于氏抽空低声道,“别看这些都是小事,其实顶顶要紧,今日要是出了笑话,丢面子都可不只是延善,还有延煜和延展。”
傅清凝认真应了,那边去迎亲的各种礼早就已经备好,很快赵延善一身大红衣衫骑着马带着大红的迎亲队伍热热闹闹的走了。
于氏见了,低声道,“古家早就说过嫁妆会简薄些,一会儿哪怕什么都没有,你也别露出来。记住没?”
傅清凝就笑了,“娘放心,这些我都懂。”
“懂什么?”纪瑛儿扶着肚子笑吟吟过来,她因为和赵延善院子离得不远,就没在这边住,这几天都是晚上回去早上过来,“娘,别只使唤嫂嫂,有事情吩咐我去要一样的。”
于氏看到她,“你只顾好自己就是帮我忙了。”又低声把原话嘱咐了一遍,纪瑛儿笑着应了,“娘,我们不生气,古家嫁妆简薄,人家只会说他们家凉薄。”
这话也在理,尤其在赵家这边聘礼给足的情况下,古家根本讨不了好。于氏看了看两人,这俩儿媳妇进门的时候,带来的嫁妆都比聘礼多了一倍不止。
此时说起嫁妆这事儿,于氏怕两人多想,解释道,“不是我想要儿媳妇带多少嫁妆,而是古家这样太不厚道。都说嫁妆是女儿家的底气,古家底气都不给女儿,这根本就没指着女儿好好过日子……”
傅清凝和纪瑛儿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笑意,“娘,我们都懂。”
午后,迎亲队伍回来了,赵延善伴在轿子旁,后头跟着是唢呐队伍,在后面应该就是姑娘的嫁妆了。其实成亲许多人来看热闹,这嫁妆也是热闹的一部分。
无论嫁妆多寡,都是谈资。
于氏自然是不能站在门口等的,她和赵瑾两人坐在正院中上首,等着新人行礼呢。
傅清凝倒是可以看看,纪瑛儿拉着她就去了门口,看着赵延善满面喜庆的拉着新娘子的手跨火盆进门,他很高兴,从他没牵红绸而直接牵姑娘的手来看,他对这姑娘很上心。
一对新人进门,傅清凝和纪瑛儿没跟进去,一般新人行礼,妯娌都会避开。刚好她们留在门口,看着后头的人把嫁妆送到院子里去。
只是那嫁妆……
也不能说少,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二十多抬了,只是光家具就是七八抬,那木料虽然不好吧,但漆得鲜亮。之后点心瓜果又是两台,余下的被子布料,又是好几抬,看起来是好看了,但根本不值银子。
纪瑛儿低声道,“娘若是看到这些,怕是要心疼那聘礼了。”
傅清凝失笑,这话是真的,别看于氏嘴上无所谓,但她做生意多年,讲究个少出多进,手头来往的银钱就没有亏的。当然了,娶媳妇不能和做生意比,但当下风俗,就没有这种收了聘礼,随便搪塞嫁妆就把姑娘送过来的。
要知道,她求娶傅清凝,可就是看她会做生意。说到底,于氏也喜欢银子的。
傅清凝左右看看,低声道,“小心被听到。”
赵延善成亲,比赵延展那时候还要热闹,刑部大半的人都上门贺喜了,还有翰林院这边的人也来了不少。
纪瑛儿就不再说了,听着里头的热闹,道,“让厨房那边给新娘子备些吃食,我们给她送进去。”
新娘子进门,新郎官出来敬酒,陪着的就是家眷,赵家没有亲近的同枝,家眷就是她们俩了。
前面院子里一片热闹,赵延煜今日就没去刑部,留下来招呼客人了,今日赵延煜和傅清凝都是不回家的,等着明早上新人敬完了茶再走。
古月琳给人感觉很羞涩,都不好意思抬头那种,当然了,人家今天是新娘子,羞涩矜持些都正常,两人陪了半日,宴后又出来送客。
这么闹了一天,其实挺累人,傅清凝是倒头就睡,连赵延煜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翌日早上,还是留书来敲门,“夫人,老夫人说该起了。”
傅清凝立时就醒了,婆婆让人唤起床这种经历不多,于氏这段时间和他们住在一起,基本上没有一起用早膳,也没要求过她何时起身,上一次还是赵延展成亲第二天来着。
她还是很愿意听于氏的吩咐的,催促赵延煜起身,穿好衣衫洗漱过后又去隔壁屋子给晏儿穿衣洗漱,等她收拾好,外头天已经大亮了。
其实时辰还早,丫鬟没有过来催,证明新人还没过来,傅清凝带着孩子去了的正院,于氏早已坐好了,赵瑾坐在一旁垂着眼,看不清他的神情。也就不知道他高兴不高兴,不过想来是无所谓的,赵延煜三兄弟的亲事,都是于氏张罗,他就没有插过手。
傅清凝给两人请了安,又让晏儿请安,于氏笑吟吟逗了几句孩子。
很快,纪瑛儿和赵延展两人也进来了,于氏看到他们进门,笑着道,“一会儿敬完了茶,瑛宝就回去歇着,别累着了,身子要紧。”
纪瑛儿扶着肚子,给两人请安,于氏很高兴,拉她起身,赵瑾只点点头就不理会了,实在冷淡得很。
赵瑾这样,也没打击了于氏的热情,根本不理会他,只拉着纪瑛儿,笑吟吟道,“要是想吃什么,尽管让人去告诉我,我给你找来……”
这边婆媳两人正低声说话,门口赵延善牵着古月琳进来了。边上嬷嬷就拿了垫子放在于氏和赵瑾面前,纪瑛儿也回了自己的位置,等着新人敬茶。
赵延善欢喜得很,对着赵瑾跪了,赵瑾倒是没生事,接古月琳茶水时递过去一个荷包。
古月琳接过,然后就是于氏,赵延善递上茶,声音欢快,最起码比方才唤赵瑾时欢快许多,“娘,喝茶!”
于氏看到他的笑脸,心里因为昨日看到的那份敷衍的嫁妆而生起来的气也消了大半,本来还想为难古月琳一番呢。
罢了!
古月琳递上茶水,轻柔唤了一声娘,于氏接了,也递了荷包过去,“既然进了赵家,就是赵家人,以后好好和延善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