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月后,京城那边的官员赶过来了,关于刘大人和曲氏的事情再次被人提起。
刘大人解了禁足,以避嫌为由,执意不再审理曲氏的案子,只坐在一旁旁听。
傅清珠自搬出去后,再没回来过,随着那边曲氏下狱,她也关门闭户不出门了。
那日傅清凝负气离开,她并未对此有什么说法,也没有送礼致歉之类的动作。当然了,傅诚和吴氏也没觉得她失礼,自她非要嫁入知州府起,在曲氏那样逼迫傅家后她还不改初心,吴氏和傅诚就已经对她彻底失望,尤其是看到她对老夫人的薄情后,傅诚再不敢亲近她了,那就是个养不熟的。
老夫人待她够好了吧?说是掏心掏肺也不为过,如今,大半个月都不见她上门,且老夫人还在病中呢。
吴氏正和傅清凝说起她呢,果然人不经念叨,门口处嬷嬷来禀告,“二姑娘上门拜访来了,想要见夫人。”
第三十一章 新官
母女两人对视一眼,吴氏问,“是说见我?”
“是。”嬷嬷垂着头,“没提老夫人。”
吴氏摆摆手,“让她回去吧。上一次她姐姐那样维护她,她至今都没有说法,太让人寒心,我不想见她。”
嬷嬷领命而去,吴氏看着傅清凝,“人活在世上,首先得知道孝悌。她对李家那样勉强说得过去,毕竟人家对她也不好。但是对你祖母……”
吴氏摇摇头,“没良心的。我虽然不喜欢她,却也没有亏待她,她回来之后置办那么多衣衫首饰,衣食住行上我从未拒绝过,连摆脸色都没有。哪怕面子上的情分,只在外人面前维护你一二,将傅家的名声多少看重些,我也好想一些。”
她语气认真,带着教导之意,“那日发生的事我虽然不生气,但得让她知道我生气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无条件迁就别人的。”
这话既是说傅清珠,也是告诉傅清凝为人处事,不是每个人都会如父母一般迁就宠溺自己。
嬷嬷很快去而复返,“二姑娘不肯走,非要见到夫人。奴婢告知她夫人生气之后,二姑娘说她就是来道歉的。”
吴氏微微叹息,“让她进来吧。”
这关系不是那么容易断的。
比起乔迁那日的容光焕发,今日的傅清珠眉眼有些憔悴,进门后对着吴氏福身,“大伯母,上一次姐姐维护我,当时那么多客人在,我一时间没能顾得上她,还请大伯母和姐姐不要怪罪我才好。”
态度挺诚恳的。不过,傅清凝也知道她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致歉,是嬷嬷说了她才改口的,若是她一来就说道歉,吴氏也不能拦她。
吴氏面色不变,甚至有些冷淡,“有什么事直说。”
傅清珠眼泪一滴滴往下掉,“大伯母,我……”
吴氏和傅清凝都没有追问的意思,看着她哭。
傅清珠哭了半晌,见没有人接腔,有些不甘,咬唇道,“我觉得知州夫人是被冤枉的。不过刘大人似乎已经放弃她了,大伯母,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她洗脱冤屈?她到底是我婆母,若是以后刘大人再娶,我往后的身份肯定尴尬,日子大概要不好过了。”
傅清凝皱眉。
吴氏面色更加冷淡,“没有。”
事关逃犯,避嫌还来不及,偏她还要往上凑,看起来傅清珠也不傻,怎地脑子这么不清楚?
傅清凝也道,“若是你只是为了这个,请回吧。我娘有孕,不能费心思。至于我,我还不如你聪慧,你没办法,我就更不行了。”
傅清珠抬眼看了看吴氏,“大伯母,听说新来的经管此案的大人姓吴,是瑜洲人,您能不能……”
“不能!”傅清凝断然拒绝。
傅清珠面色苍白,傅清凝别开眼,“我娘家中亲近的长辈并没有为官的,哪怕侥幸和那吴大人同乡,就算是同族好了,将心比心,这样的身份,他会出手帮忙吗?再说,大人既然是被朝中派来,定然是个公正的,不会冤枉了好人的。”
看到傅清珠眼中的脆弱,傅清凝想了想,道,“二妹妹,其实你这门婚事……你有家财,又是女户,完全可以招赘。”
傅清珠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对于傅清凝的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傅清凝也不强求,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她也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她自认为这话真心,没准别人会觉得她看笑话呢。
傅清珠出门后上了马车,马车中是有人的,一个年轻的白衣公子,满脸肃然,看到她上马车,忙上前伸手去拉,等她坐好,迫不及待问,“如何?她们有答应吗?”
傅清珠摇摇头,“大伯母说,她和吴大人不认识,只是同乡,最多同族,没有交情,根本说不上话。”
刘承闻言,一巴掌拍在小桌上,“可恶!”
傅清珠垂着头,有些沮丧,“是我没用,帮不上你和伯母。”
刘承面色缓了缓,“不怪你,是我娘被曲家连累,也累得你跟着我担惊受怕。”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也不知道那吴大人是不是真的清风明月?”
傅清珠眼睛一亮,“可不可以送银子?”
刘承摇摇头,“我只会读书,且我爹出身寒门,平日里公正廉明,哪里有银子?”又叹息,“我爹的性子,就是有银子,大概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黯然神伤的模样。傅清珠看了心里不忍,她喜欢他意气风发的骄矜模样,见不得他如此,脱口而出,“银子我有。”
话出口,她有些后悔,但看到刘承眼中一瞬间亮起来的光,狠了狠心,“我那边有些银子,你拿去试试。”
刘承激动的一把抱住她,“珠珠,你对我真好。”又放开她,手指向天,“我刘承发誓,此生绝不负珠珠,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傅清珠满心激动,又有些羞涩,“别说这种话,我信你就是。”
门口发生的事情傅清凝是不知道的,见吴氏精神短,她就出了正院,却并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去了前院。
书房中,傅清凝坐在上首,看着面前的老大夫,“我娘的身子确实在好转?”
老大夫微微欠身,“是,夫人一开始身子亏损严重,且年纪大了,这胎很可能会保不住,现在情形已经好了许多,只要由那圣手再调理一段时间,应该能保孩子存活。”
傅清凝有些忧心,“你意思是,若是离了那个大夫,我娘就有些危险?”
老大夫没有抬头,“老朽无能,愧对老爷,不能保夫人母子平安。”
傅清凝跑这一趟,问大夫能不能保吴氏母子平安是其次,最要紧是问吴氏的身子到底有没有好转。这个孩子对傅家尤其重要,她也希望她嫁人后,傅诚和吴氏也还有人陪,所以,吴氏的胎容不得一有点闪失。
傅诚那边,看来真得等吴氏平安产子之后,才能让那大夫离开。
新来的吴大人今年才三十岁,年轻朝气,做事利落,来了没两日就开堂审理曲氏包庇死犯甚至帮助他们假死脱身一案。
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可审,那么多证人呢,曲氏辩无可辩。吴大人又是个刚正的,无论谁求情都没用,刘大人又摆出一副避嫌的模样,公堂上他虽然旁听,却是一句话不问不说,真的只是旁听。
曲氏辩解自己毫不知情,全是有心人设计陷害。反正一句话,就是不认罪。
案子审到这里僵住,由于此事牵连很大,影响颇广。围观百姓众多,众目睽睽之下不好用重刑,真要是那样,就是屈打成招了。
案子牵连的人多,几番问下来,天色已晚,只得押后再审。如此审了两日,反正就是车轱辘话,后来曲氏也被用了些刑,但她就是咬紧牙,一开始不认罪,后来干脆沉默不说话。
她如此强硬,众人看在眼中,都觉得会不会是冤枉了她,勾结衙差放走死犯的另有其人。
而在梁洲城中能无声无息放走死犯的,除了刘知州外,不做他想。甚至还有人暗地里猜测,兴许是他们夫妻两人合谋。
刘大人稳坐在一旁,一本正经的沉默着。看不出他的想法。
当日夜里,曲子录父母于家中暴毙,看起来就像是得了急症一般。
第三日一大早再审,众人本以为又是一日无用功,没想到刚刚升堂,曲氏就跪地认罪,吴大人满脸疑惑,让人送上状纸,她一点没争辩,也没看状纸,生无可念一般,只伸手画押。
见状,众人一脸茫然,议论声此起彼伏。
吴大人也不含糊,立时就按律判曲氏包庇死犯以同罪论处。曲氏放走过两个死犯,且都是抓回来后立即斩首,本应该一样。但她是女子,只判了流放。不过一个妇人流放几千里,能不能到地方都难说。
就在衙差要押着她往城门口去时,她突然回身,眼神紧紧看着刘大人,“你答应我的事,希望你做到。要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话含义颇深,围观众人面面相觑。刘大人垂眸,淡然道,“放心,我定会照料好承儿。”
众人恍然。曲氏哈哈大笑,满脸嘲讽,转身走了。
曲氏当日就被衙差带出了梁洲城,她走时还是有人去送的,不过都是面生的丫鬟等在城门口,送上一个包袱或者是荷包。
傅清凝得到消息后有些恍惚,没想到这样一座压在她头顶上的山就这么被搬走了。
至于刘大人,则启程前往京城,先去请罪,至于是个什么结果,谁也不知。不过他的家眷都留了下来,还住在原来的知州府。而吴大人则接替了他,成为了新的梁洲知州。
知州大人上任,和原来的刘大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街上巡逻的官兵还是那些人,百姓一样安居乐业。当然了,对于梁洲城中各富商来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吴氏坐在桌上,有些忧心忡忡。傅诚在她对面喝汤,傅清凝也喝,最近吴氏的饭菜都是清淡汤水居多,寡淡无味,吴氏都是勉强喝下去。于是,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心思,她和傅诚也经常陪着她喝。
吴氏担忧道,“听说严家送去后衙的丫鬟吴大人收下了,我们怎么办?”
傅诚见她如此,忙道,“你别管这么多,我心里有数。”
吴氏讶然,“你不会也送丫鬟吧?”
傅诚白她一眼,“你夫君我是那么没谱的人吗?我管别人送什么,吴大人是瑜洲人,送个做瑜洲菜的厨娘,也就差不多了。”
傅清凝:“……”还真是别具一格。
第三十二章 强卖
吴氏哑然,半晌才道,“也行吧。”反正只要表达了欢迎他的意思也就足够了。
傅清凝并不担忧这个,傅诚做生意多年,要说为人处事,肯定是不用她来指手画脚的。
“也不知道吴大人是个什么性子。”吴氏想了想又道,“他来的时候,似乎是轻装简行,没有带家眷的,对不对?”
傅诚随意点点头,继续喝汤。
吴氏叹息,“男人啊,都是一样。”
傅诚抬起头,不服气了,“我不一样。”
吴氏笑了,却是冷笑,“你不一样?你敢说你最近没有事情瞒着我?”
傅清凝缩了缩身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谁知她不动还好,一动吴氏就注意到她了,“还有你,你也瞒着我。都说女儿家贴心,我看你是贴你爹的心,帮着他欺瞒我。”
傅清凝唰的起身,一溜烟跑出门,“不关我事,都是爹吩咐我不让我跟你说的,找他去!”
不管什么事,先推了就是了。要不然吴氏又要唠叨半天,她还不敢反驳。
最近吴氏身子好了许多,傅清凝放心了些,这边得了空,那边她就盘算着开铺子了。严家的铺子在昨日终于腾了出来,一间铺子太小了,做酒楼肯定是不行的。
傅清凝打算先去看看位置和铺子大小,再盘算一下卖些什么。
近来傅清凝身边又多了个丫鬟,名沐雪,她还有个哥哥叫沐央,都是会武的,是傅诚特意花了大价钱买来给她配的护卫。也是因为近来傅清凝学做生意,动不动就往外跑,而傅诚自己也忙,没空陪她,怕她出事才配的。
傅清凝当然不会拒绝,自己没本事,就要学着不给人添乱,再说,这对兄妹平日里并不多话,都是沉默做事情那种,傅清凝并不讨厌他们。
沐雪和留书陪着她出门,驾车的也换成了沐央,很快到了永合街。
永合街上很是热闹,大部分都是富贵的马车来来去去,不过也有普通百姓过来闲逛,那种衣衫普通没有带丫鬟随从的就是了。
傅清凝直接到了严家的铺子门口,本来三间的铺子腾出一间来,显得有些闭塞。
她看了一眼隔壁精美的瓷器铺子,抬步进了空着的那间。
这铺子是以前和隔壁那两间一起卖瓷器的,平日里保养的极好,屋里的木料都是暗红的亮色,擦得干干净净。博古架和桌子之类摆瓷器的家具都还在。傅清凝走了几圈,心里正盘算呢,门口处突然涌进来好几个强壮的伙计。
沐雪一脸戒备,挡住傅清凝。沐央也从门口几步赶了进来。
这边如临大敌,那为首的人四十岁左右,拦住想要动手的几人,一脸和气,但说出的话却并不和气,“傅姑娘,这屋中的东西都是我们东家的,现在就要搬走。”
留书皱眉,“你们的东西我们又不要,非得我们家姑娘来的时候,你们安的什么心?”
那中年男人一脸无奈,“姑娘,人手不够,实在对不住。”
虽然是道歉,但众人动作却不慢,飞快搬着东西出门。留书气急,他们分明就是故意,还想要追上去质问,傅清凝伸手拉住她,“别闹。人家要的就是我们去闹。”
大概严家觉得傅清凝买这铺子用了手段,这故意在这里膈应她呢。她是个姑娘家,要是和一群伙计闹起来,哪怕她没错,也好说不好听。不就是搬个桌子,犯不上生气。
傅清凝转了一圈,心里有了数。思量着出了门,正准备上马车,余光看到隔壁热闹的瓷器铺子中的瓷瓶,脚下一顿,抬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