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书飞快去了。
傅清凝笑道,“谁还能没有个为难的时候?尤夫人先拿去用,不着急还。”
尤夫人面试尴尬,并没有借到银子的轻松,欲言又止,半晌道,“赵夫人,我想多借一点。”
傅清凝惊讶,“如今你家中只有两个主子,和我们家情形一样,一百两我家能花用一两个月了。”更别提尤家院子里有菜地有鸡鸭,且他们家下人如今还没有傅清凝这边多,省着点三个月都够了。
“是这样。”尤夫人越发尴尬,“他们官员之间不是兴送年礼吗?我们家到现在还……”
傅清凝正色道,“官员来往,不宜送太贵重的礼物。大家互相送礼,走的是情分,您这超出自身能力了都,再说送得太贵重了,不就是贿赂……”最后两个字,她声音极低。
尤夫人面上就带了些苦意,往年这些银子都是从何氏那里出。往年也确实不多,但今年有些不同,这不是尤大人已经在翰林院四年了,有门路的人都找了关系去了六部,或是外放去了富庶之地,尤大人他也想挪一挪。但刚好遇上何氏和离,闹出暗娼一事又不得不送尤二返乡让众人忘记这回事,以免影响到尤大人,为了有合适的借口还得带上尤家两老,四个人连着伺候的下人盘缠都是不少的数目,还得给两老一些傍身银子,全部掏空了尤夫人这四年来的积蓄。
尤夫人看着一本正经的傅清凝,犹疑着道,“我们家大人想动一动,您帮了我们这次,我永远记得你这份情意。”
“那不行。”傅清凝义正言辞,“这事情我不敢参与。再说,最近我手头不宽裕,去年的我嫁妆铺子的盈利还没送来。”她递上那张银票,“就这么多,给你周转一二,再多是没有的。”
尤夫人想要生气吧,傅清凝一本正经,也足够诚意了,但是这点银子真做不了什么,她面色变幻,半晌推回那张银票,道,“赵夫人说得对,拿银子送礼确实不好。那我就不送了,至于这银票,我院子里有菜有肉,日子还过得去,就不收这银票了。”说完站起身,对着傅清凝一福,“今日是我想岔了,多谢赵夫人点醒我,我如今知错,方才我说的那些胡话,还请赵夫人别说出去。”这就是不承认自己会送礼了。
傅清凝应了。
尤夫人又看向何氏,“弟妹,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弟妹。往后你若是得空,可以上门找我说话,我随时奉陪。看在我们俩多年的情分上,妯娌一场,也是缘分。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你也忘了吧。”
看着她随着小丫头渐行渐远,何氏道,“我这大嫂,做事永远滴水不漏。”
要是傅清凝今日给了她足够的银子,她应该就不会是这番话了。
傅清凝拿起桌上的银票,这银子没收,往后尤夫人大概不会再上门借银子了。
夜里赵延煜回来,傅清凝跟他说了这件事,末了道,“我想着和当初刘大人借银子那次一样,既然是需要活动才能去的地方,应该就是有人争的。我们没必要为了他平白得罪人。”
借了银子,一分钱好处没见到,还得罪了人,凭什么啊?
最要紧是他们和尤家根本不亲近,且尤家人的作风傅清凝不喜欢,就更不会掏心掏肺帮忙了。
赵延煜点头道,“夫人说得对。”
傅清凝瞪他一眼,这话只是敷衍,分明没走心。
赵延煜抱着她哄道,“为夫很感激夫人的这份用心。”
虽然油腔滑调,但这话真心了许多。傅清凝嘴角微微翘起,轻哼一声,“算你有良心。”
傅清凝有孕,等闲不出门,虽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经常浑身乏力,不是很舒服。二月中她和何氏的铺子开张她都没去看,留书去了,听说很热闹,还带回来一套精巧的首饰,做工不错,是何氏特意给她留出来的。
看着那精巧的匣子,和里面的首饰还有这份面面俱到的心思。傅清凝暗自感叹,何氏不愧是出身商户,这铺子肯定能赚钱。
转眼到了三月,傅清凝的肚子已经很明显,翰林院学士林大人家中孙儿满月,虽没有大办,但如赵延煜这样的翰林院官员都应该上门贺喜。
林大人低调惯了,并没有大摆筵席的意思,且在孙儿满月得当日都没有告假。他如此作为,底下的人自然就不好告假了。不过,女眷还是得上门送上一份贺礼的。
林大人的夫人就是当初一力促成何氏和离的那位老夫人,就只这件事,傅清凝对她颇有几分好感。再说她已经好久没出过门,出去转转也行。再有就是,但凡是这样翰林院内部官员家中有喜,若是没意外,几乎整个翰林院官员的家眷都会上门,也是个认人的好时候。
傅清凝和周夫人历来关系就不错,两人约好一起过去,周夫人遣人来唤她了,傅清凝才不紧不慢出门。
一出门就看到周夫人旁边站着个妙龄姑娘,容貌清丽,衣衫素雅却不失礼,因为是喜事,她的腰带和耳坠都是红色,添了几分活泼。
周夫人家中就只他们夫妻两人,平日里傅清凝可没见过她家中有小姑娘,对着迎上来的周夫人笑问,“这样好的姑娘是哪家的?”
那姑娘羞涩的低了头,周夫人笑了,“我娘家妹妹,今年十五,还未议亲,我带她出去转转。”
第七十六章 意外
傅清凝瞬间了然,这是准备议亲了。笑道,“这样好的人儿,也不知道哪家公子有福气?”
周夫人笑容更多,“就你会说话。”又对那姑娘招手,“过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赵夫人。”
那姑娘对着傅清凝一礼,动作优雅,落落大方,看得出来教养极好。
三人坐一架马车,因为多了个小姑娘,气氛沉默了些,那姑娘歪着头看向傅清凝,“听说赵大人容貌极好,我还没有见过呢,不知比起我大姐夫来如何?”
傅清凝有些惊讶,没想到看起来落落大方颇为知礼的姑娘,一开口会提这样的话题。姑娘家说男人长相什么的,怎么都感觉有点儿怪,尤其她跟她根本不熟,问人家夫君长相……有点儿一言难尽。
周夫人垂眸,淡然道,“赵大人比你姐夫年轻许多。再者,你这话太失礼了。”
她的态度比起方才冷淡了许多,傅清凝见了,并不多话。
闫嫣笑吟吟,丝豪不以为意,“大姐姐,我觉得赵夫人不是外人,她不会生气的。”
“别人宠你是她愿意,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自己不能失了分寸。”周夫人正色道。
这话满是说教的意味,闫嫣嘟着嘴不满,不看两人,掀开帘子看窗外了。
马车中气氛沉默,周夫人歉然的看了一眼傅清凝。
这条街上都是翰林院官员,他们两家离林大人家中并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
傅清凝送的礼物是一对银镯,做工精致,其实也就这一个优点了,中规中矩的,不算贵重,也不算太便宜。
周夫人送了个银项圈,看起来和她也差不多。
屋子里气氛不错,能来的人都不会在今日找茬。傅清凝和周夫人坐在一起,她还给傅清凝引见了其他的夫人。
傅清凝扫一眼屋中的女眷,有些疑惑,按理说满月这样的喜事,一般姑娘家是不会上门的。但这屋中光是适龄的姑娘就有七八位,有些不同寻常。
三月的天气,春光正好,园子里姹紫嫣红,林家的园子打理的不错,林夫人引着送人去园子里赏花,众人就没有凑到一起,散落开来。
傅清凝有孕,不往偏僻处走,只在人多的地方,站在角落护好自己。
周夫人一直陪着她,倒是她那妹妹一开始还在,一会儿就看不到人了,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倒也看到了尤夫人,不过她并没有过来,只远远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傅清凝也没有凑上去的意思。
周夫人看着和林夫人站在一起的夫人带着的几位姑娘,低声道,“林大人的次子,今年十八,已经是秀才了,还会参加明年的乡试,若是顺利,还有后年的会试……”
傅清凝沉默着听她说。
“林家是书香世家,百年前,林大人的祖父甚至还做到过首辅。林公子若是下场,功名应该是稳妥的。”
也就是说前途无量了。
傅清凝明白了这些夫人的心思,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贺喜是假,带自家姑娘给林夫人相看是真,想到这里,她在园子里搜寻一圈,低声问,“既然如此,你妹妹……你不去找找吗?”
周夫人苦笑,“是我想岔了,我本来觉得这是门顶好的亲事,特意回娘家带了她来。”
她摇摇头,“我和她说是堂姐妹,从小到大并不怎么见面,一是我们年岁相差太大。二嘛,我二叔常年带着她在外地,上个月才刚回,我二婶来找我叙旧时,特意拜托我留意合适的人选。”
“本来我看到她还觉得容貌,才情,规矩都过得去,这个媒应该不难做。谁知道她今日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周夫人叹口气,“你可别生我气,我要是知道她这样的性子,指定不会往你面前带。”
傅清凝摇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不过那闫嫣也确实有不妥。
周夫人笑了,看向那边众星拱月的林夫人,低声道,“所以,你说我得多大的心才会再帮她说亲?今日我送她回去,就会跟我娘和二婶说清楚。”
林夫人很客气,傅清凝和周夫人却无意多留,好在他那妹妹也没闹出什么事来,三人很快就打道回府。
他们到家时,刚好赵延煜和周大人也结伴回来。到底是林大人家中有喜,他们还是得提前回来的。
闫嫣看到周大人,眼睛一亮,飞快跳下马车,“姐夫,你可回来了。”
傅清凝因为身子重,倒是不着急下马车,那边赵延煜看到他已经走过来了。
看到这样的情形,有些呆怔。不由自主就转头去看周夫人神情。
周夫人的脸色果然不好看,看到这边有赵延煜照顾,下了马车就过去了。
周大人看到她,笑着一礼,“辛苦夫人了。”
周夫人温柔一笑,“不敢说辛苦,哪儿有夫君在翰林院辛苦。”
夫妻两人笑容温柔,眼神里流转的都是情意,傅清凝见了,放下心来。
她就着赵延煜的力道下了马车,抬头就看到闫嫣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两人面前,看着赵延煜的眼睛里几乎放光。
傅清凝不着痕迹的皱皱眉,看向赵延煜,“赶紧回去吧,我有点儿饿。”
赵延煜自然听她的,两人都没理会,站在一旁等着和他们打招呼的闫嫣,直接就进了门。
好在闫嫣也没有追上来。
进屋坐下后,傅清凝摇头道,“这姑娘,胆子忒大。”
赵延煜疑惑的看着她,“你说谁?”
傅清凝顿时笑容满面,“没说谁。说了你也不认识,今日林夫人家中看到的。那姑娘心悦林二公子,居然跑到前面去了。”
这也是真事。
傅清凝只是偶然听谁说了一嘴,她并不太关心这件事,她家中又没有适龄的姑娘。再有就是那姑娘身分不高,好像是个庶女。后来被那家的夫人面色难看的带走了。
赵延煜听过了也没往心里去,“今日累了,睡吧。一会儿饭好了我再叫你。”
傅清凝沉沉睡了过去,赵延煜拿着一把扇子,坐在床边,轻轻扇着,嘴角微微勾起,低声道,“小醋坛子。有你在边上,我又怎会看得到别人呢?”
睡着了的傅清凝对此一无所知,翻个身继续睡。赵延煜的眼神越发温柔起来,如水一般,里面荡漾的都是她的身影。
后来,傅清凝再没有见过那位闫嫣姑娘,听说是远嫁了。
一个月后,隔壁的尤家人搬走了。去了垣州辖下的县城,不好不坏的,算是平调。
说是平调,其实是贬了些的,京城的官员和外地的本就不一样,就算是平级,当下的人也默认京官要高半级。
尤夫人走的时候,还来给傅清凝辞行,“我是真没有送礼。若是送了礼,应该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我家大人倒是坦然,那边离家乡近,马车只需要两日路程,刚好还能回去照看双亲。”
临别时,傅清凝亲自送她出门,然后道别。
赵延煜为官,大部分情形下,傅清凝都不会与人撕破脸,可能也跟她自己本身的性子平和有关系。
官署的院子就没有多的,尤家搬走半个月后,他们家又有新邻居了。
傅清凝只和原来自己搬来一样,会让赵伍过去帮帮忙,等着新邻居拜访。
没想到新邻居没等到,却等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于氏,她居然直接找来了。
先前赵延煜有跟她模糊的说过京城的情形,于氏也知道他们俩住在翰林院的官署这边。能找到人也不让人意外。
但是……于氏怎么想的,一个人从梁洲跑到京城来了。
“娘,您怎么来了?”傅清凝看到她后这句话是不由自主就问出来的。
问出来之后又觉得不妥当,忙道,“娘,您来了怎么不先告知我们,好让人去接您?也省得您跑到这边来问路。”
于氏奔波了近一个月,有些憔悴,但精神却好,看着傅清凝的微隆的肚子两眼放光,随意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延煜要去衙门,你又有身孕,怎么好让你们来接?你是肚子里可有我的小孙孙,要是折腾到了可怎么好?”
傅清凝无言,看着于氏放光的眼睛,所以,她这是听到自己有孕才忍不住跑来的吗?
“别站着了,赶紧坐下。”于氏伸手拉她,“我又不是外人,那么多礼做什么?”
傅清凝还有些愣怔,喃喃问,“梁洲那边的生意怎么办呢?”
于氏一挥手,“没事,我安排了信任得力的人看着,你别操心这些,我心里有数。”
确实,于氏最是精明,不用傅清凝过问。
于氏看了看天色,问道,“延煜呢,何时回来?”
傅清凝忙让留书去收拾房间,“娘,林从码头过来坐了多久的马车?”
“一天多吧。”于氏回忆了下,“不清楚了,下船的时候,我晕晕乎乎的,有些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