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对着傅清凝一福身,端着茶杯出门去了。
贡雨街这边安静许多,会试的气氛很浓,赵延展他们可能也被这气氛带动,越发认真,每日夜里只睡两个时辰。前院的大厨房中,时时刻刻都熬着补汤,近来天气变化快,傅清凝也让丫鬟注意他们书房中的火盆,就怕他们生病。
紧张的一个月过去,这段时间赵延煜经常过来,傅清凝则带着晏儿留在这边照看他们。三月初,朱广崖突然就病了。
夜深的时候留书急匆匆进来禀告的,“说是发热,要请大夫。”
傅清凝披衣起身,“那赶紧去请。请先前我们定下来的老大夫。”
因为朱广菁的关系,傅清凝对他们兄妹近来亲近了许多。
傅清凝到了客房门口,朱广菁眼圈红红的站在床前帮他哥哥换头上的湿帕子,朱广崖面色苍白,唇色也白,病得不轻。见状,傅清凝问道,“怎地先前没有请大夫来看?”
第一百零八章 情意
朱广崖一脸苍白,有些着急想要解释。
朱广菁安抚的拍拍他,然后看向傅清凝,“嫂嫂,先前我想让我哥哥请大夫,但无奈我们……囊中羞涩。”
说到后来,她垂下头,“先前我有悄悄去拿过药回来,但是银子花完了,哥哥的病却一直拖着不好不坏。”
大厨房那边本就在熬药膳,所以经常有苦药味儿。
倒没人注意朱广菁熬药这回事,最起码傅清凝就没听说她在熬药,可见她是刻意避开了人的。
傅清凝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你都在哪边熬药的?”
朱广菁低着头,“屋中用小炉子熬。”
得了,人家一个姑娘在屋中熬药,就算是有人察觉不对,也不好多问。
傅清凝摊手,“再过几日就是会试,他要是不好,得耽误多少事?我有点不明白,生病了为何不告诉我?”
兄妹俩都沉默不语,赵延展有些失落,“你不好找嫂嫂,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跟我说。我们之间……难道还如此生分?”
朱广菁眼泪就掉下来了,“越是如此,我越不能要你的银子,那我们成了什么了?再说,我们一开始以为哥哥的病很快就能好,谁知道会越来越严重。”
傅清凝哑然,赵延展一下子蹲在地上抱着头,很明显也不好过。
好在大夫来得很快,把脉过后只说忧思过重,着凉得了风寒。得好好养着,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大夫开了药,朱广菁伸手去拿,赵延展一把就拉着她出门去了,还留下一句话,“留书姑娘,麻烦你帮忙煎个药。”
留书动作飞快,拿着药出去了。
傅清凝站在床前,赵延善一脸担忧,“前两日我就说你脸色不对,当时你说无事。没成想会这么严重,都怪我。”
朱广崖面色苍白,“我也以为不严重,没想到今日居然发起热来,头也昏昏沉沉的。”又对着傅清凝笑了笑,“劳烦赵夫人了。”
傅清凝摆摆手,“你既然住在我家,就别想这些。安心养病,过几日参加会试,好好考。”
说完,也不欲多说,转身回了后院。这兄妹俩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似乎有些自尊心太强了些。
是,他们兄妹确实是赵家照顾,但病了不说请大夫,还怕麻烦,这就让人觉得有点微妙。
面子再重要,还能有此次会试重要?还能有自身性命重要?
赵延展和朱广菁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那日之后,朱广菁只专心照顾她哥哥,也不经常给赵延展送点心了,而赵延展那边,也不多问朱广菁的事情,看样子这两人似乎是吵到要分开的架势。
说实话,傅清凝不想管他们分不分开,但赵延展会试这么重要的关头发生这些事,她怕他受影响。
十年寒窗苦读,关乎一辈子的大事,这个时候怎能出事?自身考不上是一回事,但若是被事情影响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为此,傅清凝特意让沐央回去接了赵延煜过来,让他和赵延展好好谈谈。
由于离得远,赵延煜到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听傅清凝说了缘由后,他直接起身就去了前院。
夜灯如豆,昏黄的烛火下,傅清凝正看着晏儿熟睡的脸,方才赵延煜那么晚来,晏儿也醒了,还陪着他爹玩闹了一会儿,刚刚睡去。
赵延煜轻手轻脚进门,看到床前的母子两人,眼神都柔和下来,僵硬的脊背也放松了。
“如何?他们是不是吵架了?”傅清凝低声问道。
赵延煜摇摇头,“应该无大事,他跟我保证,不会影响了会试。”
傅清凝皱眉,“保证有什么用?”这心思有时候并不是想如何就如何的。
赵延煜倒是看得开,“算了,本来这一回就是试试,不行还有下一次。”
朱广崖病得挺重,都说病去如抽丝,到了三月初八那日,他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傅清凝和赵延煜一起送走了他们。
接下来就是等待,赵延煜回了官署,傅清凝带着晏儿留在这边,人都走完了,院子里除了伺候的人就只有傅清凝和朱广菁了。
这姑娘自从那日和赵延展出去之后,笑容就少了,本就不爱说话,如今更闷了些。傅清凝特意找她闲聊,也被她几句话搪塞过去就起身告辞。如此两三次后,很明显人家不愿意细谈,傅清凝也不再找她了。
这边傅清凝准备了大夫,盘算着等他们出来后,先让大夫把脉开些滋补的汤药,就会试那样的条件,今年天气还冷,许多人都受不了。
不曾想才第六日,门就被人砰砰砰敲响,沐央开门过后,很快就接进来了人。
——朱广崖。
还是人事不省的那种,昏迷着被人抬了回来。
他居然连几日的会试都没能熬过去,这还没到日子就出来了,还有三日,也就是说他还有考卷都没能拿到,今年……落榜了。
最初的怔愣过后,傅清凝赶紧招呼人去请大夫,现在病人不多,大夫倒是来得很快,朱广崖病得很重,大夫说很可能就此醒不过来了。
朱广菁哭得不行,手忙脚乱的帮着收拾,傅清凝见了,把她拉开,让婆子去帮他擦洗。
“别哭了。”傅清凝低声道,“有大夫在,你哥哥不会有事的。”
朱广菁趴在她怀中哭得泣不成声,“嫂嫂,我错了。哥哥这都是为了我,要不是我,他早就请了大夫了。”
都是些什么话。
这意思是因为朱广菁和赵延展有了感情,所以朱广崖就不好再麻烦傅清凝帮他请大夫看病?
要说麻烦,住在这院子几个月不比请大夫麻烦?都住了这么久了,现在才想起来客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再说,赵延展和朱广菁有了感情,两家应该更亲近才对。
大夫慎重的留下几副药,言若是两日内醒过来就无事,若是醒不过来,兴许就这样了。
语气过于沉重,似乎人马上就要死了一般。朱广菁哭得不行,傅清凝无奈,安慰道,“大夫治病都是往重了说,这样治好了也显得他医术高不是?都是套路,你别太着急了,好好照顾你哥哥吧。”
兴许可能真是大夫夸大,反正一日后朱广崖醒了过来,吃了几副药后,也能起身在院子里转转了。三月的午后,阳光暖融融的,这院子当初傅清凝住了许久,也是花了心思收拾的。如今正是春光正好的时候,院子里姹紫嫣红,景致很是不错。
他醒过来后沉默了许多,坐在院子里一坐就是半日,看着花朵沉思。
傅清凝见了,也不知如何开解,再说本就男女有别。赵延煜还不在这边,她也随他去了。
那边赵延展两人好歹熬满了日子,赵延煜还特意告了一天假去贡院门口接人,倒是颇为顺利。只是接回来的兄弟两人都面色苍白,浑身无力,嘴唇都是白的,不比朱广崖好多少。
回来后用过膳,洗漱过后昏睡了一日,才算缓了过来。
屋中,赵延展和赵延善坐在椅子上,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缓了过来,对着赵延煜和傅清凝低声说话。“基本上的举子考完会试都差不多,有那坐在臭号边上的,都熬不过来。”说到这里,赵延善偷瞄了一眼他二哥,低声道,“朱兄就是碰上了,他本就还没痊愈,底子又差,虽然在我们家补了几个月,但到底没能熬过来。太可惜了,他的学识其实比我和二哥都还要好,很可能会得中。”
傅清凝扬眉,看了看赵延煜,问道,“那此次会试,你们有把握吗?”
赵延善低下了头,有些沮丧,“题我倒是都答完了,但是对不对我就不知了。”
赵延煜拍拍他的肩,“无妨,大不了重新来过。”
赵延展自从那日之后,很是沉默,此时也是一言不发,赵延煜微微皱眉,“延展,你呢?”
赵延展抬头,又重新垂下,声音低落,“大哥,我没答完。”
“没答完?”赵延煜有些惊讶,随即面色恢复如常,也拍拍他的肩,柔声道,“不要紧,还有下一次。”
听到这话,赵延展眼圈红了。
且不论结果如何,赵延煜是要回官署去住的,他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每日都得去刑部,又惦记这边,最近跑得勤快,人都瘦了一圈了。
反正考完了,傅清凝等他们休整了几日后,也带着晏儿搬回了官署。至于赵延展他们,则留在那边,等着发榜了再回来。
会试考完,街道上气氛轻松了些,但不知从何时起,街上暗地里流传出一种说法,说今年的会试有舞弊,先前还没考的时候,就有此次会试的卷子流落出来,二百两一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那题是对的,不说全中,六七成是有的。
第一百零九章 重考
消息一出,以燎原之势席卷京城,大街小巷各酒楼茶楼中都在议论此事。
皇上震怒,下令刑部彻查,若是真有贪污舞弊,严加责罚。若此事为谣言,必得抓住罪魁祸首问罪。
因为此事,阅卷的众官员都被严查了一番。刑部查案,向来直接利落,谁在说舞弊,立时就抓进大牢,非得问个清楚明白。听谁说的?在哪儿说的,都得纷纷交代,一个交代不清楚就不会放人。
近几日议论此事的人本就多,刑部也不惧,见人就抓,京城中人心惶惶,酒楼茶馆中都安静了下来,更是不见说书的人。越是如此,更显得气氛凝重紧张。
刑部大牢中关押的人多,需要审问的人也多。赵延煜近来就忙这个,早出晚归的,眉眼都是疲惫。
傅清凝有些心疼,听赵伍说赵延煜午饭都没空吃。她于是让厨娘备好了让赵叁送过去,看着他吃了再回,再多的她也做不了了。
却不防这个时候傅清珠上门来了,还带了几匣子礼物,傅清凝不不欲见她,留书却说傅清珠言有要事寻她,要是傅清凝不见,她就一直守在门口不走。
傅清凝无奈,就凭着傅清珠那性子,这事情她还真干得出来。
傅清珠进门后,把匣子往桌上放了,道,“姐姐,今日我来,是想要你帮忙。”
傅清凝扬眉,看了下那几个盖好的匣子,道,“说来听听。”
傅清珠靠近了些,“最近姐夫他们刑部捉了不少人,这里面的人应该不是全部都有罪,大半都是捕风捉影,甚至有人刻意被陷害进去。”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被陷害的?”傅清凝笑着问。
虽然笑着,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傅清珠亲近的人中,并没有被抓进去的。如果真的有,赵延煜那边不可能不跟她说。
傅清珠坦然道,“就是我夫君的表弟的同乡,也就是随大流在酒楼中说了几句,没想到就被误抓进去了。本以为只是例行问话,没想到这一晃都半个月过去了,还不见放人,他家中的人就急了,四处找门路,求到了我面前。”
说话间,她抬手打开了几个匣子,对着傅清凝眨眨眼,“刑部抓了那么多人,姐夫放一两个也不要紧,对不对?”
她暗示性扫一眼桌上的东西,“这些东西,不拿白不拿。”
匣子打开,入眼一片珠光宝气。傅清凝听着她的话,“刑部的事情我不知,也不敢随意应承。”
“我知道。”傅清珠一脸善解人意,“姐夫若是方便就放人,要是他真有什么不妥当的,这银子你们也尽可留下。”
当然可以留下,看人家拿出这么多银子,家中应该是富户,若是有门路也不会求到他们面前。所以这家人应该是银子足够多,但不认识高官,赵延煜真要是收下了,人家也不敢闹事。只能暗地里吃了这哑巴亏。
“你还是带回去吧。”傅清凝盖上匣子推了回去,“既然没放,就一定有不放的道理。”
傅清珠无语,半晌才道,“姐姐,这么多银子,你不收有的是人收,当然我知道你不缺这点,但你要看远一点啊。”
傅清凝正了面色,“我做事不用你来教。你若执意,我可要生气了。”
傅清珠面色微变,靠近她低声道,“姐姐,你帮我这一次。我也不瞒你,我已经收了他家的银子。”
傅清凝冷笑,“我还真以为你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给我送银子上门。没想到……”她点点头,“也对,我们俩本就没有什么姐妹之情。凭你的性子,又怎会平白无故帮我?我早该明白才对。”
傅清凝看向她,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我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说完,扬声道,“留书,送客。”
傅清面色苍白,“你真不帮我?”
傅清凝嗤笑,“我就是无情无义,所以,往后你少登我门。”
说完,再不理她,转身进了后院。
留书很快进来,傅清凝见了,问道,“她走了吗?”
留书点点头,“二姑娘面色很不好,上马车的时候,我隐约还看到她哭了。”
傅清凝扬眉,“你不会以为她是哭我们姐妹感情吧?”
留书一怔。
傅清凝耐心解释,“她收了人家银子,如今事情办不成。她大概是怕回去没法交代。你看我跟她冷脸又不是这一回,以前她哪回哭过?”